第 44 章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以我们的关系,纠扯到生意上的事,太庸俗无趣了。不过,刚才你既然说了,你觉得对不起我,可见你心里对这些提议也是后悔的。也对,好好的规矩,改它做什么?我也是为你想,在海关总署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在想,你现在是雪岚身边的红人,要是和他说一下……”
林奇骏多日没和他亲密,心里也着实挂念。
看着宣怀风修长柔韧的身子贴在自己怀里,脸颊被长衫的黑缎子领子衬得越发白皙俊逸,不禁也有些心猿意马。
一边说,一边就着手往下滑。
宣怀风正听得心里又寒又气,被他一摸,仿佛下面被人咬了一口似的,受惊似的坐直起来。
林奇骏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宣怀风站起来,瞪着他问,“你今天请我吃饭,就是为了这事?”
林奇骏明白过来似的,立即说,“原是我会错意了。我是存心请你吃饭叙旧的。你要是不喜欢谈这些,我以后都不再和你说这些就是。”
又说,“如果我把你当官场上的人来应酬,我也不是人了。真有一点这样的心思,让我天打雷劈!”
当即狠狠发了一个毒誓,问宣怀风说,“你还不信我吗?”
宣怀风看他那样子,倒不好再苛责。
暗忖道,自己心里发虚,难免想的东西都入了魔道,还没有坦白,反而疑心起奇骏来,这是不是就是典型的贼喊捉贼呢?
这样一想,神色就缓和下来,说,“没什么大事,我白问你一句罢了,为什么发这么不好的毒誓?”
恰好敲门声响起,伙计端着做好的西菜上来。
小牛排的香味充斥包厢。
有外人在,两人不好再说什么,对坐着开始吃菜。
等伙计放好菜出去了,也一样如此。
再没有做别的事的心绪。
匆匆吃完,宣怀风就说要去年宅看姐姐,奇骏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腕,深深盯了他一眼,咬牙道,“难得见一面,我竟让你不快活。我真是恨死自己了。”
宣怀风看他这样,心里又痛痛地不忍。
外面的护兵早等得不耐烦,见饭店伙计说已经结了账,敲门进来催促,“宣副官,饭吃完了,年太太该等急了吧。是不是该动身了?轿车就一直等在饭店门口呢。”
百般无奈,只好和奇骏道别,坐上轿车往年宅去。
车才驶入巷子,远远就看见年家大门停了几辆车,有轿车,有吉普,一群人乌压压站在那里,隐约还有不少是背着长枪的大兵。
宣怀风以为年家发生什么大事,脸色大变,急急忙忙下了车,走出来就问,“出了什么事?”
他一露面,众人早就大叫起来,“到了到了!”
哗一下把宣怀风围在中间,仿佛怕他一眨眼就飞了似的。
孙副官从他身后转出来,急得一边抹汗一边说,“宣副官,你到哪去了?让我们好找。”
宣怀风关切地问,“怎么这么些人堵着门?是姐夫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孙副官说话比打机关枪还快,“年家一切无恙。我们都是总长派过来的。总长有事找你,快跟我回去。”一边说,一边拖着宣怀风转身上车。
宣怀风听见年家无恙,松了一口气,但转眼又沉下脸。
他早就觉得白雪岚今天大方得过头。
说要回家,就准了假。
拒绝他的礼物,也没做声。
说想留下来过夜,问也不问就答应了。
原来竟留着这么一手。
对了,白雪岚最喜欢乱监视人,妨碍别人的自由,发现他过了中午还未到年宅,自然会不自在,非要派人过来干涉一下,炫耀炫耀自己的权力才满足。
想着这些,宣怀风不由一肚子气,堂堂一个海关总长,也不好好做事,心思都花到刁难他身上。
停住脚步,一手按着车门不肯进去,问孙副官,“我今天出来,总长准了我一日假的。为什么中途叫人回去?”
孙副官也不回答,只一个劲催促,“上车再说,上车再说。”
把他当逃犯似的,推推攘攘地,孙副官拉着他的手腕往里扯,后面一个高大的护兵按着他的头,再在他肩膀上一撑,把他弄进了轿车里。
车门砰地一关,司机就踩了油门。
护兵们或攀车门,或上吉普,虎虎跟上来。
宣怀风简直就是被抓上车的,非常气愤,原本觉得孙副官人不错的,现在知道他也是同流合污了,在后座上恼怒地看着孙副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是犯了罪还是违了法,要你们这样当犯人似的对待?”
孙副官眉头皱得很紧,说,“宣副官,你先别忙着发火,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实在是情非得已。刚才在年家大门杂人太多,我不好明说。总长今天去海关总署的路上被人打了埋伏,受伤了。”
宣怀风猛地一僵。
半晌,吐出一口气,压下声音来,“你是说真的吗?”
孙副官急道,“这种事我难道还能编出来骗你不成?你看前后跟着的这些护兵,都背上外国长枪的。一出事,总长就想起你在外头,生怕你也被那些不怕死的缀上了,赶着叫我带人过来保护。到了年宅不见你,又不知道你到哪去了,急得我们一群人像热锅上的蚂蚁……”
宣怀风止住他问,“别说我的事了,白雪……总长他到底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孙副官说,“我看了一眼就被他催着过来了,也没细瞧。反正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是血。”
宣怀风心里蓦地一紧,连忙问,“在哪家医院救治?”
“哪家也不是。总长说不许泄漏消息,也不肯去医院,命令护兵们把他带回白公馆,是要请西医过来治疗。”
宣怀风在心里骂了一句“糊涂”,扫了孙副官一眼,觉得他也太不称职了。
医院毕竟是医院,医药设备都比公馆里齐备。
这种时候,当副官的职责所在,不管白雪岚怎么说,保命要紧,当然死活要把他送到医院去。
不过回头一想,自己刚才还去饭店吃西菜呢,比孙副官更不如,有什么资格埋怨人家。
手垂到坐垫上,默默攥着拳。
望着车窗外呼呼往后倒退的商铺行人,心乱如麻。
到了白公馆,大门前站岗的护兵多了许多,人人荷枪实弹,显然一出事就增加了警备。
两个副官下车就匆匆往里面赶,直奔白雪岚的卧房。
没到房门,就听见里面白雪岚的声音快发飙似的吼,“不是说找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等等等!你们就知道要我等!都是做什么吃的?都给我滚!”
几个听差从房门抱头鼠窜地逃出来,几乎撞在来人身上。
抬头一看,顿时如见了佛祖一般,纷纷叫道,“宣副官,阿弥陀佛!你总算回来了,快进去!快进去!再不进去总长要枪毙人了!”
又扯着嗓子往房里喊,“宣副官回来了!总长,人回来了!”
宣怀风简直是被他们抬进房的。
直送到白雪岚面前。[!--empirenews.page--]
白雪岚听见宣怀风回来了,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放下来,在床上坐直了上身,使劲打量了他一番,瞧清楚没伤没痕,才算定住了心神。
不过,心里毕竟不痛快。
瞅着宣怀风,冷冷地问,“到哪去了?不是请假去年宅的吗?怎么孙副官都到了,你还没到?”
宣怀风本来听说他受了伤,怀了几分关心,没想到进门就被他当犯人一样地审问,大不舒服,声音也冷下来,“我请了假,难道不可以四处走走?你的伤怎样了?”视线转到白雪岚包扎起来的右臂上。
白雪岚也不知道是打了麻药,脑子没平日清醒,还是受了伤心绪不佳,鼻子里哼着问,“我受了伤,你心里很高兴是不是?你恨不得人家一颗枪子儿要了我的命是不是?”
宣怀风气得一怔。
和这个大混账辩驳,倒真是浪费唇舌。
懒得和他吵,狠狠一掉头就往房外走。
白雪岚大概也知道自己说了负气的话,没意思起来。
破天荒地没叫住他,竟然任由他去了。
宣怀风出了白雪岚的卧房,问着门外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总长出门没有护兵跟着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答话。
“总长最近出门都带着护兵的,只是埋伏的人也不少,听说足有七八个。”
“就埋伏在僻静的路上,准是算好了总长平日要去总署的路。”
“有带刀的,有用土枪的。”
“跟着总长的护兵都是挑出来的尖儿,拼死地挡着,还是死了两个,还有两个挂了彩儿……”
“司机吓得脸都青了,幸亏小命还留着。”
“总长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一身血,吓死我们了。”
宣怀风见说得太乱,摆手要他们停下,问,“伤口哪个医生包扎的?人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