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白雪岚说,“他心高气傲,受了林家的气,一时糊涂罢了。现在醒过来,自己也很懊悔。我倒是想请你等下见到他的时候,不要为难他。”
宣代云脸上有一丝凄凉,轻轻叹气,“他不为难我就够了,我还敢为难他?要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见我地下的母亲?”
唏嘘了一阵,她用手绢抹了眼泪,抬起头道,“白总长,请您带我去见他。我把他领回家去照顾,无论如何,这一次,我必定要好好看紧了他,再不能让他出一点事故。”
白雪岚问,“你是要把怀风带回年宅吗?”
宣代云,“那是当然。”
白雪岚沉默起来。
宣代云有一点疑惑,“您这神情,是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吗?”
“年太太,”白雪岚摆出一副斟酌了很久的样子,才试探性地问,“怀风在你家里,似乎过得不甚开心?”
宣代云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低头,讷讷地低声说,“他姐夫最近,常常喝醉,有时候说的话不好听。”
白雪岚理解地说,“年处长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公事上能干,个人生活上,却有一些小小毛病。不是我冒昧,要过问别人的家事,只是怀风是我的故交,又是我刚刚从别处救回来的,看着他这样,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醒来后,我和他谈了一下,他最近过得好像很不好,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他本人很不想回年宅。”
宣代云吃惊地问,“您这话的意思?”
白雪岚用恳切的眼神看着她,“换了在平日,我是不开这个口的。但怀风受了许多挫折,现在正是最需要静养的时候,回到年宅,我怕他又要抑郁。要是你不介意,我请你把他留在我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宣代云想了想,摇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家里确实有些矛盾,唉,这些事真有些羞于启齿。但把他放在您这里,又算什么呢?虽然是朋友,总不能让怀风这样打搅您,我也毕竟要自己看顾他,才能放心。”
“年太太,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白雪岚正色道,“朋友之义,就在互相援助,为什么怀风出了事故,就不能在我的公馆小住呢?难道你把我看成林奇骏之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无缘无故耽搁在别人家里……”
“那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第一,我们是朋友,第二,怀风已经答应当我的副官。他就算不需要休养,上任后,还是要住到我公馆里面的。”
宣代云惊诧起来,“您说什么?怀风答应当您的副官?”
白雪岚点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几个朋友里,他从前是最看重林奇骏的,所以和别人都不太肯交往。经过这次的事,他大概也看开了点。我诚恳地和他谈了谈将来的打算,他总算答应暂任副官,当我的帮手。自然,以他的才学,我也知道当副官委屈了他,等他有了一些经验,我还要举荐他的。”
怀风终于肯在政府谋职,而且一进去就是总长副官这样的职位,对宣代云来说真是一个好消息。
她最心疼的就是从小娇惯的弟弟到处受气,现在弟弟成了白雪岚的副官,谁还敢给他脸色看?
这孩子总算开窍了。
她原本还打算坚持要弟弟回家,现在立即改了主意,略一思忖,就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可就把他交付给您了。白总长,他在您这里,只请您看在过去的友情份上,要是有错,尽管教导他。”两只玉手,乞求地握住白雪岚的手。
白雪岚握紧了她的手说,“你尽管放心,我把他当自家人看待。”
宣代云感激一番,说,“他在哪里?我现在可以见他吗?”
“当然,他在院子后面的客房里。”
白雪岚领路,把宣代云带到房间里。
孙副官一直在房里陪着宣怀风,见到他们来了,站起来打个招呼,很识趣地离开了。
宣怀风躺在床上,听见动静,转过头,猛然看见姐姐来了,急得一个翻身坐起来。
扯动身上伤口,顿时脸上痛楚之色难忍。
白雪岚一个箭步跨上去,“你正在养病,坐起来干什么?又难受了是不是?快点躺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枕上,转头对宣代云轻声说,“他刚刚大吐了一场,现在一动就肚子难受。”
宣代云看见弟弟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眶早就红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大哭,用手绢把眼角上狠狠擦了擦,走前几步,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宣怀风半天,才带着一点哽咽,轻轻说,“人生在世,谁一辈子不受点委屈?你怎么这样糊涂?要真的出了事,让姐姐哭断肠子吗?”
宣怀风听着宣代云的话,心里羞愧万分,又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担心地瞅白雪岚一眼。
白雪岚站在宣代云后面,朝着宣怀风轻轻一笑,递个你放心的眼神。
宣怀风又把目光转回姐姐处,很不安地说,“姐姐,你别哭。”
宣代云也怕自己忍不住骂他,又把怀风骂得想不开了,不敢往深处数落,挤出一点笑,说,“你要我别哭,自己就懂事一点。不过,我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受了一下气,糊涂了一次,也该长大一点了。白总长说,你打算做他的副官,我听了,很觉得欣慰。”
宣怀风心里微微一颤,拿眼睛去瞅白雪岚。
白雪岚威胁的眼神盯着他,用愉快的口气说,“怀风,你当我副官的事,我一见你姐姐,就忍不住说了。你姐姐也很为你高兴。”
宣代云说,“人家肯给你这样的机会,你要珍惜才行,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以后可要安分勤恳地为白总长办事,不要辜负了人家。”
宣怀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姐姐,我知道的。”
宣代云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白总长算是你命里的贵人了。你待在他这里,我也放心一点。”
又问了很多身体哪里不舒服的问题,循循叮嘱了许多。
白雪岚一直在房里陪着。
宣代云在宣怀风身边待了两三个钟头,最后虽然很不舍,还是不得不起身告辞。
临走前,宣代云拉着宣怀风的手说,“你可要早点好起来,这个样子,姐姐看了就心疼。我要走了,明天就来看你。”
宣怀风一万个不舍得她走,却又更担心姐姐和白雪岚靠得太近,会落入白雪岚的陷阱,只好违逆着自己的心愿说,“明天请不必来了,医生说我的身体不碍事,很快就好的。”
宣代云说,“我不来看看,怎么放心?”
宣怀风说,“这里是总长公馆,很多人盯着这里。我以后是白雪岚的副官,这里又是工作的地方。要是一个副官的姐姐常到他工作的公馆来,容易落下话柄。我初来乍到,很不想这样。”
弟弟居然会考虑这些人情世故的事,很让宣代云欣慰。
她想了一会,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总能打电话过来问一下吧?”
白雪岚笑着说,“电话当然可以打。不但如此,等怀风好了,我亲自派车,把他送到年宅让你看看。”
宣代云说,“真能如此,那再好不过。”
便告辞离开了。[!--empirenews.page--]
白雪岚不想显得过于殷勤,拿捏着分寸,将宣代云送到庭前阶下,就止了步。
他回到厢房,宣怀风依旧躺着,似乎猜到他又会回来,故意斜歪在枕上,用背对着外面。
白雪岚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哑然失笑,“你这个样子,倒像被我强抢回来的大姑娘,留过洋的公子,怎么这样扭捏捏捏?也好,你愿意和我耍小脾气,我是很高兴的。”
宣怀风受不住他这些话,霍地转回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却半天也找不到够厉害的话,气得怔了半天,只好恨恨地说,“我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
白雪岚不以为忤,故意轻佻地笑着,“我当然要脸,这脸比寻常人的还厚一点,可以挡风的,不信你摸一摸?”轻轻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你摸摸。”
宣怀风这辈子没遇过这么怠惰无耻的人,越骂他,他反而越得意了,竟是无从招架,俊脸气得通红,每一根线条都绷得紧紧的,把头扭到一边,咬着牙不说话。
白雪岚笑了一阵,又从床边柜子上抽出一把杭州绸扇,展开来,边玩边说,“好啦,我就告诉你,别和我玩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要想不开,外头就是池塘呢,院子里还有几口井,大可以学珍妃的样,一头栽下去了事。我这个人呢,虽然没心没肺,不过还讲点义气,你给点面子给我,我就给点面子给你,好不好?”
宣怀风最恨他这种大模大样,一点也不把别人的权力放在眼里,倔强地扭着头,不肯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