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在线 !

  宣怀风仍痛得额头冒汗,抬头一看,却不禁失了一下神。

  原来白雪岚出来,包厢里其他人也跑出来了,好奇地跟在白雪岚身后,看好戏似的看着这边,上次见过的玉柳花俨然在其中,今天不用她粉墨登场,有功夫打扮,穿着得特别时髦俏丽,像个现代小姐似的。

  更想不到,林奇骏也在那群人中,西装笔挺,玉树临风,和白雪岚一样的鹤立鸡群。他似乎是和白雪岚一道约了来天音园,在包厢里听戏取乐来着。

  他站在白雪岚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宣怀风,看见宣怀风瞅见他,却不禁把身子微微往后退了一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宣怀风本来就已屈辱万分,见到他那目光,更是痛得无以复加,只能咬碎了牙硬撑着站在那里。

  看见白雪岚转身要回包厢,宣怀风叫道,“等等!”

  白雪岚停住脚,又把身子转过来,“宣先生,有什么指教?”脸上虽然笑着,眼睛却冷冷的。

  他既然转身了,其他人也随着他一道转身,都盯着宣怀风打量。

  宣怀风窘迫得没法子,硬着头皮说,“请借一步说话。有一件事,实在没法子,想和你商量。”

  白雪岚眼中精光灿然,扫视着他,口里淡淡说,“宣先生说笑了吧。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不是早说好了,你是你,我是我吗?”

  两人隔了偌长一条走廊,他那眼光却犀利得叫人心寒,那么远,也像一把飞刀似的冷凛凛射到宣怀风身上。

  宣怀风被他这样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惨白。

  林奇骏看得实在不忍心,挺身出来当和事佬,作出笑脸,和白雪岚说,“雪岚,都是同学,何必呢?怀风不懂和人打交道,言语上常冒犯人,你一向知道的,为什么这次如此不肯原谅他?我代他向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白雪岚瞥了林奇骏一眼,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地想了一会,才说,“好吧,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转回头,对宣怀风冷淡地说,“我这会正看戏,没功夫和你谈。要真有事,这样吧,明天晚上六点钟,我有半个小时空闲,你到白公馆来。不要迟到,我公务很多,过了时间就不候着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包厢去了。

  林奇骏在走廊上停了一会脚,头不断往回望,一副很想走过来和宣怀风说话的模样。

  偏偏玉柳花发觉他没跟上来,从包厢里出来找他,对他笑着说,“原来林少爷被丢在这了,您可要快点来啦,再过一会,可要错过白云飞上场了。”

  另外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男孩子,看起来似乎是个学戏的童伶,也跑过来对他撒娇,“林少爷,你到底看不看我哥哥的戏?他要知道上场时你不在,可是会生气的。”一点也不避忌,抱着林奇骏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包厢里去。

  宣怀风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嗡嗡乱响。

  几乎摇摇欲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年宅的。

  宣怀风回到年宅,坐在床边,说不出的憋闷难受,半天一动都不动。

  张妈知道他出门是为宣代云找白雪岚的,一直关切着他回来没有,做完了手头上的功夫就赶紧过来了,问他说,“小少爷,你见到白少爷没有?他答应了吗?”

  宣怀风挤出个苦笑,点点头说,“见到他了,但他今天太忙,约了我明天下午六点钟,到公馆和他详谈。”

  张妈念了一声佛,“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宣怀风敷衍了张妈,在床上捂着被踢到的地方,蜷着身子躺了一晚。

  一下子想到林奇骏,一下子想到白雪岚,心里那种滋味,像鱼被放到有热油的锅子里两面煎熬。

  就这样煎熬着,眼睁睁的,一刻儿也没有入睡,撑到了天亮。

  他们虽然说了要把事情瞒住宣代云,但宣代云在年家当太太,少不了一两个耳目,第二天,宣代云还是听到了风声。

  下午三四点钟,宣代云使唤丫环把宣怀风叫到自己房里,背靠着床头,病恹恹地问他,“我听说,你去见了白总长?”

  宣怀风说,“是的。”

  宣代云叹了一口气,“是为你那不争气的姐夫吧?”

  宣怀风没做声。

  宣代云猜也猜到答案,又问,“见了白总长,他有什么话说?”

  宣怀风不善说谎,既然姐姐问了,就把昨天告诉张妈的重说一次,“见面是见面了,不过没有机会详谈,今天晚上六点钟,我还要去他公馆找他。”

  宣代云低下头,想了一会,把张妈叫过来,吩咐她说,“我那边桌子上一个檀木匣子,你打开来,里面有个真丝手绢包着东西。你拿过来给我。”

  张妈把东西拿过来。

  宣代云拿了,打开手绢,里面包着一卷纸钞。

  宣代云和张妈说,“你把年贵叫进来。”

  张妈出去了,不一会,年贵和张妈一起进了来。

  年贵问,“太太,你找我有事?”

  “年贵,你过来,这钱赏你。”宣代云等年贵过来,从纸钞里面拿了一张五块钱的,递给年贵,“有件事,你帮我去办。我们家的汽车,先生坐出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去雇一辆也好,借一辆也好,弄辆汽车回来,怀风要用。”

  宣怀风想不到她弄这么一个来回,原来是为了这个,不禁说,“姐姐,用不着,我一个人去,叫辆黄包车就行了。”

  “不行,要汽车。”宣代云下了定论,和年贵说,“快去办。”

  年贵笑着说,“太太,不用另外找车,家里的汽车刚刚开回来呢。”

  宣代云倒是一愣,“先生回来了?”

  “先生没回来,不过司机小谢的衣服都在这里,他总要常回来换洗的。我去问一下,要是先生晚上没吩咐用车,不就可以接送怀风少爷了?”年贵就出去问那小谢。

  宣代云看年贵走了,叫宣怀风坐到自己床边来,和他好声好气地说,“弟弟,我看你那神情,和白总长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密,是吗?”

  宣怀风最不想提起这个,低着头不做声。

  宣代云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今天过去,不管是不是你同学,交情有多好,反正,是我们求人家帮忙。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既然是求人,更不能寒寒酸酸。你好歹也是司令的儿子,不能落魄到坐着破烂黄包车,可可怜怜的到人家公馆去。”

  “姐姐……”

  “姐姐是爱面子,你就让姐姐爱面子吧。”宣代云截住他的话,低声说,“听姐姐的,换身好衣裳,坐着汽车,威威风风地去,这些钱,都揣在口袋里,见到公馆的听差,随便抽一张赏给人家。”

  她把那一卷钞票都塞给宣怀风,又说,“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寒酸,人家更欺辱你,你要大大方方,别让自己被人瞧不起。”

  宣怀风拿着她塞过来的钞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年贵这时候进来,说汽车晚上刚好可以用。

  在宣代云安排下,宣怀风只好换了一身剪裁很漂亮的丝质西装,坐上漆黑光亮的汽车,按时六点到达白公馆,来赴白雪岚的鸿门宴了。[!--empirenews.page--]

  宣怀风还是第一次到白雪岚的公馆,原以为不过是带花园的单栋别墅,等到了地方,朝窗外一看,不禁有些发怔,竟是好大一座富贵府邸。

  白雪岚从法兰西留学回来的人,住的毫不西化,两扇大门猩红色的,上面挂着铜环虎头,十足的高门大户,排场比宣家当年显赫时还大。

  车一停,年家的司机小谢下车帮宣怀风开车门。

  宣怀风有些怀疑,“你不会带错地方了吧?”

  小谢开着车门等他下来,笑着说,“舅少爷你真会说笑,别的地方还有错,白总长是先生的上司,他的公馆,我能弄错地儿吗?”

  宣怀风下车,小谢也不走,把车停在公馆外面等他出来。

  大门上的听差足有五六个,看见有客人来了,下来了两个人迎客,问客人姓名。

  宣怀风说,“我姓宣,和你们总长约好了六点钟来的。”

  那听差拿个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用手指顺着溜按下来,说,“是有这么一个约,宣先生请,我领你进去。”

  宣怀风跟着他进去,过了中庭,上阶梯,迎面就是一个极大的大理石屏风,那听差没直接把他带去见白雪岚,却领着他绕过一道回廊,从一丛一人半高的白珊瑚摆设旁过去,到了一个小客厅,请他坐下,给他看茶。

  宣怀风问,“怎么不见主人?”

  听差陪着笑说,“抱歉,我们总长正见客呢,要请您等一下了。”

  “要等多久?”

  “总长的事,我们可不敢和您乱打保票,每天想见总长的人多着呢,总长也不是个个都肯见的。您能约上半个小时,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