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你人潮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1/“你是我的温柔乡。”

千树恢复蒸蒸日上的良好势头,李厉也重新回到财务部长一职,北山项目在佟卓尧的资金注入下不再搁浅,宣传也同步启动。致力原生态产业计划,各项提议都在一一施行,包括拯救濒危野生动物的基金也会在积极筹备中。

赵裁被警方控制之后,承认自己对滑翔伞做过手脚,以及涉及的经济犯罪,全部供认不讳。调查才知,赵裁原打算计划一旦破灭,立刻携款潜逃,抛弃妻子,如果潜逃成功,意味着董美思的全部资金都被卷走。

任临树也间接保护了董美思和任枝。

阮曼君认为,赵裁有可能会面对十五年以上的刑期。

任枝带着儿子和董美思踏上前往英国的航班。飞机起飞前,给任临树传了一张孩子咧着没有牙齿的小嘴大笑的照片。附上一句留言:弟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姐姐的保护。我不是个好姐姐。来生,我们做亲姐弟,换我保护你。也许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会告诉孩子,你的小外甥,在遥远的祖国,他还有一个舅舅。

这是任枝唯一一次,称呼他为弟弟。

他看完这句话,又看了外甥的照片许久,转身望着坐在窗前看书的叶余生,轻唤一声她的名字。

她应声回头。

他走上去拥紧她,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你不要离开我。”他低语。

“我不会离开你的。哪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她的右掌心覆住他的脖子,轻轻地一下下拍,安抚他。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出他此刻很难过。

暂时度过一段安全平静的日子,她也在悄悄履行对周瑞的承诺,调查出周得晚的真正自决原因。但这都是任临树不知情的,她不想本已忙得日理万机的他分心被叨扰。在他看来,董美思已走,周瑞手中的那部分股权,即使不能收购回来,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在离给周瑞的一个月期限,只剩下一星期时,任临树忽然订了两张机票,他要和她一起去长白山转转。那天正好是元旦新年。

头等舱里。他拿出相机,拍下他和她机票。然后发了一条微博:等了十五年了,终于在跨年这一天,我们来到了长白山。∶)@鹊跃树梢。

她俏皮地在下面回复:我堆的雪人永远都比你堆得好看。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坐飞机吧,你有没有觉得好像私奔一样,说走就走。”她新奇地望着头等舱的座位设施。

“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你从巴黎回国时,我们也是同一个航班,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起飞时,你泪流满面。我都看到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为她着迷。

“原来我们在同一个航班上啊,看我那么惨淡收场,你一定心里暗暗得意吧。”她说。

“有过一瞬间的心疼。”他如实相告。

一下飞机,她就拿出厚厚的羽绒服,让他换上,说:“外面零下十几度,得穿多些。”她自己也用手套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朝他扑闪扑闪。

积雪很厚,长白山依旧是过去的模样。

一路上,他没有松开她的手。每一年都独自来这里等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人,此时他们真一起来到这里,他像做梦一般,生怕她倏地不见踪影。

他拍下她的背影,在一望无际的雪地,渺无人烟,世界之尽头般。如同她说的,长生以白头。

天池只有他们两个人,风雪呼啸,天地净白。她感受到一股天地万物大爱的力量。回程时,他骑雪地摩托车载着她,她紧紧拥抱他的腰际,在雪地飞驰。

来到地下森林,笔直的美人松高耸入空。她曾在这儿,两次偶遇那只鹿。

夜晚,住在小镇上,度过跨年夜。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元旦晚会,将十二点整时,主持人倒数着: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她在他怀中睡熟。

在长白山,他们度过仅有二人的甜蜜世界。

同君争岁月,共求髯边白。

离开之前,雪地里,她看见一个哥哥样子的大孩子用力拉住年幼弟弟的手,弟弟险些坠进雪坑,拍了拍裤子上的雪,喊:“谢谢哥哥,我差点掉坑里了。”

“我是哥哥,当然有义务要保护好你!”哥哥疼爱地替弟弟拍雪。

叶余生忽然想起曾经做过的一道心理测试题,一幅图,哥哥拉住即将落水的弟弟的手,题目是:让人细思极恐的心理你知道吗?那幅图的答案是,哥哥不是在救弟弟,而是松开弟弟拉住他的手,因为只要弟弟死了,爸爸妈妈的一切财产都是哥哥的了。

她在那一刻,顿感毛骨悚然。

按照利益最大获得论来推断,周瑞认为周得晚死后,是叶余生她得到了任临树,但,事先叶余生和周得晚根本不认识彼此。那么除了叶余生,从周得晚的死里,得到最大利益的,是——周深信。

周得晚死后,周瑞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养女周深信的身上,成立影视公司重金打造捧红周深信,还一心想促成周深信和任临树的婚事。周得晚的死,或许离真相不远了。

她想起任临树曾说过,是周深信主动来找他说要以订婚的方式拯救频频自决的姐姐,而他起初也坚决表达自己对周得晚并无爱意。屡次自决未遂,说明周得晚尚有留恋的人。既然任临树是周得晚唯一的救赎,那么有生必有死,一旦唯一的救赎被揭穿只是一个同情救人的方式,不难想象周得晚的精神会瞬间崩溃。

周得晚跳楼前接通的电话,是最为关键的。究竟是谁打的电话,又说了些什么,现在都无法查证。如果按推理来看,只有周深信知道真相。

叶余生没有疑点告诉任临树,她还是想先悄悄调查,等有了充分的把握和证据再对他说。

夜里,她又做了恶梦。梦见她从窗户往下看,看到满脸是血的周得晚坐在地上哭诉:任临树,为什么不娶我,为什么要骗我,我不需要你可怜我,这比让我死了还痛苦……

哭声凄绝,叶余生从梦中惊醒。

他也醒来,忙把她揽到怀里,带着睡意的口吻安慰她:“别怕,只是恶梦,有我在,好好睡。”

她闭上眼,心中更坚定要查清楚周得晚自决原因的信念,只有还周得晚在天之灵一个告慰,她才能心安理得和他在一起。这个男子,毕竟是已故周得晚最爱的人,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回到家后,她给周瑞打去一个电话。她向周瑞承诺,一定会查出真相。周瑞也答应,只要她如期给他真实的结果,他就把股权转让给任临树,以保千树稳定再无后顾之忧。

她向阿姜借了录音笔和微型录像机,还送阿姜一份从长白山捎回来的手信。

“亲爱的,你不会是要转行做狗仔吧,要这些专业暗拍设备做什么?”阿姜随口问,将她要的东西装在包里,递给她。

“以后再告诉你,我还约了人,下回和你好好聊。”她匆匆忙忙就要走。

阿姜拦住她,说:“等一下,帮我支个招,我打算追杜宴清,你有没有好的办法!”

“什么——你要追杜宴清?”叶余生用手摸摸阿姜的额头,糊涂地说,“我没听错吧,追他?要追也是他追你。”

“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我追他比较容易,这是在减轻他的负担。再说了,我和他之间,隔得何止是小山小丘,简直是喜马拉雅山脉!我不想再继续暗恋下去了。先追到手再说。”阿姜笑着期盼道。

暗恋一个永远不会爱上你的人,他之于你的意义:曾经是白日梦,往后是夜里梦。

阿姜不要梦境,要真实的拥有。

“可是他喜欢的人是你。”阿姜又说了一句,差点没把正举着矿泉水喝的叶余生给呛着。

“我向你保证,那是不可能的事。阿姜,你还不了解杜宴清和任临树的过去,他们俩从十几岁起,不管读书还是比赛,不是他第一,就是另一个人第一,看似总在争同一样东西。杜宴清就是爱较真,什么都和任临树比。”

“那你和任临树到哪种地步了,你们打算结婚吗?”阿姜问。

她答道:“嗯,考虑中。等我先把一件事给弄清楚了,再商量婚事。”

“我看只有等你们结婚了,杜宴清才能彻底死心。”阿姜悻悻地说。

叶余生主动约周深信见面,周深信将见面的地点改为自己家中。

她单独来到周深信的家。这是一栋欧式别墅,是周得晚生前和周深信居住在此。不知为何,她走到门口,就深感寒气逼人。她推开门,空荡荡的客厅,竟无一样家具,她疑问地喊周深信的名字,没有回应,因为空间大又空,所以还回荡着回音。

沿着楼梯来到二楼,她看见一扇白色木门的房间,有种力量在促使她去打开门,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周深信的声音响起:“那是姐姐的房间,里面全部是她的遗物,你确定要进去吗?”

叶余生回过头,见到周深信阴沉消极的脸,没有化妆,披头散发,黑眼圈很重,嘴唇呈乌青色。根本不能和电视上那个光彩夺人的广告宠儿相提并论。

“听说你这一个月都没有去拍戏,推了所有通告,你是怎么了?好不容易走的星途,要放弃了吗?”她问。

周深信带着恶意阴冷地笑,说:“你是来关心我?我没看到你的诚意啊。况且,你真的很不听话,警告你多少次了,你居然和他去了长白山,还公开发出照片,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当年在福利院,我们情如姐妹,你能够有今天,我为你高兴。我和任临树,情投意合,而非我插足你们之间。我不明白你怎么恨我如此之深。”

“少给我提当年的事,我能有今天全拜你所赐对吗!你也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优越感的圣母形象,你不比我光明磊落到哪里去!叶余生,不——鹊鹊,我劝你不要得意太早,我养父之所以没有和赵裁合作,是因为赵裁还不够资格,赵裁能有今日下场,一点也不意外。我一定会有更大的动作来报复你!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拍戏,那我告诉你,我要盯着你,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用眼睛盯着你们,我要用我接下来全部的心思,想着如何让你们生不如死!”周深信目露凶光,手背因为激动用力青筋浮起。

这令叶余生不寒而栗,竟无话可说,望着周深信咬紧牙关扭曲的面部,几经接触,她能够断定周深信的精神状况已出现严重偏离。虽还不至于精神分裂,但躁狂和仇恨的心态迟早要做出可怕的事。

爱让人盲目。恨让人失去心智。

“你爸还在监狱里坐牢?”周深信突然问起。

叶余生一惊,反问:“你听谁说的?他在不在坐牢,和我没有关系。”

“你知不知道你爸坐牢的原因?嘿嘿嘿嘿……”周深信诡异地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楼下传来送传递的声音:“有人在吗,麻烦签收一下快递。”

周深信闻声下了楼。

叶余生趁机迅速进入周得晚生前所住的房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品味高雅的女孩房间,一切都保持主人生前的样子。她从书架上看到一本木心的诗集,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喜欢木心,也许是因为书籍上有一排手写的诗:赴海独漂橹,白首度余生。

多寂寞的一句诗。

她拿起这本书,翻看后,竟发现书已被挖空,藏在里面的是一本上锁的日记本。她将日记本藏进大衣中,用手臂夹,走出房间,周深信正不耐烦地应付着快递员。

“麻烦你开箱检查一下,因为碳是易碎品,如果我走了,东西碎的,你就不好退了。”快递员提醒着。

周深信回头望一眼楼上,正好和叶余生对视。

“不用了,碎不碎我都不会退的,你走吧。”周深信关上门,将纸箱子抱进客厅。

叶余生走下楼,说:“不是有暖气吗,还用碳取暖?”

“给你取暖,你信不信?”周深信冷笑。

“不用了,我得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叶余生告辞,一心想着要看那本日记本。也许真相很快就要揭示了。

“我想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周深信说完,望着那箱碳一眼,直接走上楼。

回到家中,叶余生想办法打开了锁,开始看周得晚生前所写的日记。从这些每日零散的记录中,去寻找线索。她在看之前,朝日记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希望周得晚在天之灵能够原谅她的行为。

“勿怪勿怪,我不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等真相大白,我会和任临树去你的墓前拜祭。”

虽然她是信奉唯物主义,无神鬼论者,可她为自己看他人日记的行为还是让她感到愧疚,想要忏悔。

整本日记,大多都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心事,通篇都是对心爱男子几乎病态的倾慕。她发现任临树真的几乎影响着周得晚的全部喜怒哀乐,但也看到许多蹊跷的文字。

比如这样一段话:

“今晚放好洗澡水,我去楼上拿睡袍。等我再回来,发现一浴缸里,全是血水。妹妹躺在里面,面色惨白,我以为她自杀了,想要救她,谁知我刚碰到她,她突然睁大眼睛,瞪着我狂笑不止。她告诉我,是猪血,她在和我开玩笑。这一天确实是愚人节。但我被她这种行为还是给激怒了,或者,她是在暗示我某种自杀行为?她渴盼我死去吗?”

叶余生渐渐对周得晚活着时的恐惧所感同身受,有这样一个妹妹,很可怕吧。周得晚的抑郁在得到池之誉的治疗仍不能够缓解,周深信是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其中,她还发现值得推敲的话:妹妹榨的橙汁,千万不要喝,她喜欢在里面放古怪的东西作弄人。

任临树洗过澡,走进房间,见她发呆,便关心地问:“在想什么,回到家就失魂落魄的。”

她忙合上日记本,用书盖上,回避道:“没想什么。我最近有个心理学学术上的课题要研究,不能天天陪你了,你要是忙,可以先住酒店那边住几天。”

“你又开始接触心理学了?太好了,毕竟是你最热爱的专业,重拾起来是好事。我可以尽量不打扰你,但请你也让我晚上睡在这儿。等我们的流落园建成,装修完毕,就搬过去住。我再也不用半夜起来打蟑螂了。上次我居然同一天,在门口下水沟旁发现老鼠、蜈蚣、还有蟑螂!四害就差一样就凑齐了。”他委屈地说。

“四害不已经凑齐了嘛!”她说。

“还有一害在哪?”他问。

她努努嘴,说:“不就是你!”

“对啊,如此四害俱全的地方,却因为一个你,变得生动迷人,令我流连忘返。”他拦腰抱起她,低声补一句:“你是我的温柔乡。”

你曾让我去追随那些能使你安宁的东西,我想来想去,发现不过是留在你身边。

2/“我爱你。”

橙汁?好熟悉,叶余生联想到何蔗蔗中毒正是喝下了有毒的橙汁。莫非,周得晚知道某些秘密,才会写下“妹妹榨的橙汁,千万不要喝。”的话来提醒自己。

方向开始更加明朗。白天等任临树去公司,她就开始看从池之誉那里拷贝来的周得晚生前病历报告,没想到的是,何蔗蔗竟会主动来找她。

一见面,她就发现何蔗蔗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你?”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好像变得很有灵气?之前装傻,想要瞒过你这个心理师,真是花了我不少心思。”何蔗蔗提着一篮水果,放在桌上,说,“这些都是小时候,你最爱的水果。”

“你一直都是伪装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从我们头一次在天桥底下偶遇起,你就是在装疯卖傻?”叶余生震惊不已。

何蔗蔗温婉地抿唇笑,点点头。

“有意接近我?还是任临树?”

“都不是,是周深信。你在调查她,对吧。那时她在片场拍戏,我有意守在影视城附近,换句话说,我盯着她很久了,而我也发现,她一直都在暗中跟踪你。包括你还没和任临树相认之前。我也是意外的机会,接触到你和任临树,机缘巧合,我和你一起被签到酒店工作。”

“你跟踪周深信,周深信跟踪我?她就算认出我,也应该是我跑龙套那次,我和她有过照面,她认出我了?”叶余生皱紧眉,脑里有些乱,她努力让自己镇定。

“不,从你回国,她就定期亲自监视你。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鹊鹊,所以你和任临树都疑问,我怎么能一眼认出你,其实也是从周深信的口中得知,是我亲耳偷听到的。”何蔗蔗面容平和地说。

相比之下,叶余生的反应有些夸张,她又觉得很可笑荒唐,自己被周深信跟踪这么久,可能在过去的十四年里就开始跟踪了,她却不知不明。

“她费尽心机跟踪我做什么,目的呢,难道就因为任临树?”

“我也不清楚,但可以确信,她非常非常仇恨你,可以说恨之入骨,你现在很危险,我们只有联手,才能让她收手。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查周深信吧。”

“因为你想起来,那杯有毒的橙汁是她给你的。”

“对。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毁我全家,我中毒之后,卧床两年,家破人亡。就是凭着要查出真凶的信念,我才活到现在,能恢复的这么好,真要感谢她。只可惜,没有证据指控她。”何蔗蔗提起父母,眼中噙着泪水。

“我有一个办法,可能有些冒险。”叶余生思忖着。

“你说说看。”

“——引狼入室。”

何蔗蔗头部受伤,再次住院。并在医院报警,向警方提起十多年前的中毒案,声称似乎有些印象,能回忆起当年有毒橙汁是谁给她的了,不过还只是记忆片段,需要拼凑。何蔗蔗提出希望能够得到催眠师的帮助回忆,并约了三天后的下午,由池之誉为其催眠。

叶余生频繁往医院跑,陪在何蔗蔗身边。

她们认为,得到风声的周深信一定会作贼心虚,三日之内在催眠之前,来医院进行二次加害。

只要周深信来医院,伸出毒手,就会被抓个现形。不过,一连三日,周深信都没有来。叶余生对计划产生怀疑,是消息没有流传到周深信的耳目去,还是其已起疑心,有所防备?

事情好像进入死局,反而不知如何收场了。

第三天下午,按原定的时间,是池之誉来医院给何蔗蔗做催眠。周深信发了一条短信给叶余生,主动约她去一个地方。银色车子就停在医院门口。

“周深信约我出去谈谈,不知目的,我也不好拒绝,怕打草惊蛇。等过了四点钟,如果我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说明我遇到危险,你就立刻报警。”叶余生叮嘱。

“要不要和任临树说一声?”

“不必了,他也很忙,就不要让他担心了。”叶余生说着,心里又挂念起他。

“一定要多加小心,平平安安回来。”何蔗蔗不放心地说。

“好,你就和池医生谈谈心。等我回来。”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很慌乱,周深信平静的背后,似乎并不是多好的事。

她再一次走上银色车子。

叶余生坐在后排座上,依旧闻到熟悉的龙涎香。

周深信发动车子,说:“我带你去一个你我都永远忘不了的地方。不,是你我他都忘不了的。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

“你最好别让他知道,这对他没有好处。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周深信话里有话。

叶余生悄悄打开大衣口袋里的录音笔。

“何蔗蔗这个傻子,居然清醒有智商和记忆了?呵呵,她真是命大,不过,她也是个替罪羊。谁叫她贪嘴。我是想让她把橙汁拿给你喝的,她居然自个儿偷偷喝完了。”周深信倒还笑的出来。

“你疯了,那是杀人!你当年才多大,怎么可以这么恶毒……我们好歹在孤儿院朝夕相处了好多年,你一心想要被富贵人家收养,机会我也让给你了,好的命运也都是属于你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赶尽杀绝?”叶余生悲痛愤恨地问。

“好的命运属于我?在你眼里,来到周家就是好的命运?你错了,大错特错!我宁愿我的亲生父母没有惨死、枉死!我宁愿在一个普通家庭里成长,哪怕我们很穷,经营一家小便利店,可是我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周深信哭着大喊。

叶余生更不能理解了,感觉头有些发晕,强撑着说:“那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无辜的人。那封让我离开孤儿院的信,看来也是你仿照任枝的口吻写的了。你是见任临树说服他父亲助养我,所以赶在之前骗我离开?”

她想起当年满怀希望地打开信封,以为是任临树写给她的信,没想到却是“任枝”写的,信的篇幅很短,内容可概括为,任枝觉得,新到家的弟弟,似乎不是很懂事,无理取闹,非要逼养父再把鹊鹊带回家助养。养父不肯,任临树便坚持自己也要回到福利院为理由,一次次闹得不可开交。只要她在福利院一日,任家就无一日安宁。除非她离开福利院,不要再给任临树任何希望。

这就是任临树问了几次,她都不曾相告的缘故。

多可笑,居然是周深信策划的一场分别。

她看完信,决意要离开福利院,独自漂泊。在流浪的路途上,无缘无故被人从背后一棍袭击下去,她晕倒在地。幸好管川母子路过赶来,吓跑了行凶者,救了她一命。她也因此承蒙管川母子的救助,得以生存。

“你不彻底消失,他的心怎能转到我身上来?”周深信说着,伸手从副驾驶,拿起一个氧气面罩戴在脸上。

叶余生头更昏沉,想要打开车门,却毫无力气。

“别耗费体力了,没闻到气味吧,我为你特意化学合成的一氧化碳,一点点在车内释放,不过,龙涎香的香气掩盖下,你还是很享受的。哦,差点忘了,一氧化碳是无色无味的。嘿嘿……等会儿再让你感受到物理反应下的一氧化碳,你更喜欢哪一种呢?不过结果都一样,你会因此而自杀,你的血会比任何时候都红。”周深信阴森地说。

叶余生神智尚清醒,她了解把血液变成“樱桃红色”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特有临床症状。她四肢无力,慢慢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丧失,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驶进一个荒凉而熟悉的地方。

她被周深信拖进一个房间,房间地上一盆燃烧正旺的炭火,再看四周,门窗皆封闭严实。她全身瘫软,躺在地上,望着冒着炭火上窜起的火苗,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闭上眼睛,他还在等她啊……想到他,就对死亡无比畏惧。求生欲让她借微弱的气力向周深信求情:“你放了我,别再错下去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里……”

“其实你该感到高兴呀,你多活了这么多年,还能和他同床共枕那么多天,一起去了长白山,我有多羡慕你。你拥有过的,我这辈子都无法得到了。你的墓,十年前就给你埋好了。要怪只怪你自己,假死的路不要,偏偏要真死。以后不用担心是空墓了,哈哈。”周深信仰头大笑。

“那座空墓……是你干的……”叶余生呼吸困难,眩晕感加剧。

“没错。你想利用何蔗蔗来抓到我的证据是吗?无所谓,今天只要你死了,我大仇既报,没有遗憾。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对你恨之入骨吧,因为任临树?不,我提醒过你啊,你监狱里的父亲,还记得吗?在福利院里,我偷看过你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你和你父母的合影,你的父亲叫叶庄严。当我离开福利院,来到周家,一次意外,我再次接触到当时代理我父母被害的律师,我才知道,原来,就是你的父亲,叶庄严害死了我爸妈!把我变成孤儿,害我要在孤儿院里生活,要成为有钱人的养女!所谓养女,就是陪伴千金小姐成长的一个丫鬟,一个陪衬!”周深信再次精神失控,歇斯底里地叫嚷。

“你冷静点,听我说……”叶余生忍着头部的疼痛,努力地说:“如果他真的害死了你的父母,他已经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我和他从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报复到我身上……”

“严惩?两条人命!他还活着,在监狱里好好活着!我的父母呢,死了二十三年了!就因为你妈妈给他找了个大律师,辩护成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洗脱了杀人的罪名!所以,我要报复给你,我要你用自杀来洗脱我的杀人罪名!这就是轮回的因果,是你父母二十多年前所作所为的报应!”

叶余生想起曾经了解过叶庄严的入狱原因,主要是叶庄严在一家便利店里被怀疑盗窃,后经警方调查,确实不存在盗窃行为。被冤枉的叶庄严,一时情绪激愤,和男便利店主扭打在路边,结果远处一辆酒后驾驶的货车疾驰而来,男便利店住被叶庄严打倒在地,没躲过冲撞过来的货车,当场死亡。而店主的妻子,也随即心脏病发,猝死在丈夫的尸体旁。

“我妈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本事,叶庄严判决下来不久后,她也在绝望中……”

“活该!死得其所!本来我是要放你一条生路的,是你找死,和我抢任临树!你凭什么和我抢,你知道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智慧,我好不容易清理掉周得晚,你居然敢坐收渔翁之利!早知道死了她,反而成全你,我还不如不做!之前算你命大,毒蛇也没咬死你,我看这一次,还有谁能来救你!”周深信将一切和盘托出。

“你竟然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叶余生意识变模糊,眼前的周深信面目都看不清,人影重叠。

炭火仍烧得很旺。

“她不消失,我就不会有出头之日。她好蠢,真相信任临树是爱她所以娶她,我不过是打个电话给她,把当日他如何说他并不爱她,只是单纯出于无奈和同情而救她的录音,放给她听。我别的事,可什么都没做呢!”周深信望着陷入昏迷的叶余生,阴冷地说,“既然你那么爱他,就在天上好好保佑他吧!”

周深信又添了些炭,方才离开。

当何蔗蔗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池之誉时,他立刻意识到危险,忙打开手机拨通叶余生的电话,连续五遍,都无人接听。

“不好,自觉无路可逃的周深信,一定会对叶余生下手,赶紧告诉任临树,我来报警!”池之誉果断地走出病房,拨打报警电话。

此刻,毫不知情的任临树,在忙完会谈后,没有缘由的,特别想念她,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想吃什么,等我回来带你去吃。我爱你。

他正等待她的回复,却等来了何蔗蔗的电话。

“不好了,叶余生被周深信带走了,很可能会遇险!”电话里,何蔗蔗快要哭出来。

“你什么意思?”他立刻警觉。

“一言难尽,你要相信我说的话。最近我和叶余生在调查周深信,反正周深信是个极具危险和报复性的人物,带走了叶余生,电话也没人接。你快去救救叶余生啊!”

“好。”他立刻挂了,拨打叶余生的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但声音却是周深信的。

“怎么是你,叶余生在哪儿?”任临树质问。

“刚才你发的那条短信,就足够害死她了。”周深信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已经疯了!”周深信尖叫着。

“好,听我说,别伤害她,你尽管提条件,我能满足你的全部条件,求你放了她。”他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

“现在求我?晚了点。她不在我这里,我在家看电影,手机是我捡的,你过来拿回手机吧。”周得晚挂断电话。

“周深信不放人吗?”梁赫问。

“不放,先去周深信的住处再说。”任临树以最快的速度,和梁赫开车到周深信的别墅门口。他感觉浑身都在冒冷汗,怕得要命,失去理智的周深信万一做出伤害叶余生的事,该怎么办!他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他推开大门,只见周深信正坐在地板上榨橙汁,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物。

“叶余生呢!你告诉我叶余生在哪!”任临树冲上去,朝周深信吼。

“你喝掉这杯橙汁,我就告诉你。”周深信倒一杯橙汁,递给任临树。

他想都不想就要喝下去,被梁赫阻拦住。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不能喝。”梁赫夺过杯子,对周深信说,“我来喝,喝完后,你得说出叶余生的下落。”

“你算什么人,跟我讲条件。必须他喝。”周深信指着任临树,笑,“你喝啊,喝了就能救她了。”

任临树二话不说,从榨汁机里,又倒出一杯橙汁,仰头一口气喝下,将空杯子递到周深信面前,说:“喝完了,你可以说了。”

“果真情深,是我不舍得让你中毒,考验你一把。要真的有毒,看来你也是一饮而尽了。既然你喝了没死,我也就没必要告诉你……”

没等周深信说完,梁赫一个箭步上前,熟练地对她锁喉,抵在地板上,狠狠地说:“快说,人究竟藏在哪!”

谁知,周深信从袖子里掏出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梁赫的胸口。

“梁赫——”任临树冲过去,扶住梁赫。

梁赫仍死死地抓着周深信。

鲜血很快大量从伤口里涌出,任临树脱下衣服,按住伤口,但于事无补,血浸了出来,他手上沾满血地拨打120急救电话。周深信面带冷静的笑容,说:“和死别比起来,生离算什么。她让我和你生离,我就让她和你死别!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你,也怨恨这些命运把你剥离我身边!”

“我从来不曾到过你身边,你伤害了我最爱的女人、最信任的兄弟,我这一生最不耻的事就是认识你,你去死吧——”任临树拿起一旁的榨汁机,想要砸向周深信的头。

“你杀了我,她就一定会死。”周深信闭上眼。

他停住手,梁赫倒地。他抱住梁赫,痛苦地喊:“你给我撑住,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没有你……”

“老板,你答应过大家,不做违法的事,你忘了吗?她恶行累累,死刑是免不了的了。别让仇恨把自己变成魔鬼,就像她一样。”梁赫支撑着说。

警车鸣笛驶来,停在门口,迅速下来十几名警察,包围住了他们。

周深信被戴上手铐带走,不忘对任临树说:“我不会告诉你们她的下落的,死心吧。”

任临树顾不上理会周深信,因为梁赫失血过多,快不行了。

“别管我……去找叶……”梁赫吐一口血,圆睁着眼,长长松一口气,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释放了,缓缓合上眼……

“救护车,叫救护车——”他撕心裂肺地喊。

3/“嫁给我吧。”

梁赫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叶余生仍下落不明。

任临树强撑着,四下寻找她。

这时焦急的阿姜赶来,说起叶余生曾找她借过录音机和微型摄录机,而她的机器因为有重要文件,为防止丢失,装载定位系统,只要用手机打开定位,也许就可能找到叶余生。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定位上了。

不负众望,机器很快就传回了位置,任临树看一眼地址便知,那是福利院的地址,年代久远,已经荒废。警方迅速先通知离该辖区最近的派出所出警前往事发地。

任临树开车疾驰而去。他不敢想会看到怎样的一幕,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哀求:让她活着,平安地活着。我们经不起分离了。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么多折磨……

紧随其后的,还有阿姜和杜宴清,何蔗蔗和池之誉。大家都在为挽救叶余生争分夺秒。

正在审讯周深信交待出叶余生下落的警察,接到前线同事的电话后,对周深信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余生找到了,我们还从她身上搜到录音笔,里面有你所犯罪的完整录音。你交不交待,都会用证据来定罪。”

“她死了吗?”周深信最关心的问题。

“命大,没死。要是死了,你又多背一条人命。”

医院里。

“幸好抢救及时,她属于一氧化碳中型中毒,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占百分之三十五。她求生欲很强,嘴唇全部咬破了,是提醒自己不能昏迷过去吧。目前还有些虚脱,刚刚清醒,家属可以派代表进去看她了。”医生说。

任临树激动地抱起医生,不停地道谢。年过六旬的老医生,抬了抬眼镜,笑道:“等会儿可不能这样抱我的病人啊!”

病房里,叶余生正想要下床往下走,当她看见他推门进来,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我以为我会死,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想要活着,想要见到你。”

他把她抱在怀里,用力再用力,嘶哑的嗓音,“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周深信永远也没机会出现在我们身边了,我们的世界清净安全。答应我,别再把自己置身危险中,我的命都快被你吓没了!”他低头亲吻她的头发。

“大家都好吗?”她问。

“都好……”他不敢将梁赫的死告诉她。

“真的?”

“嗯。你很勇敢,还录下了证据,也算告慰周得晚在天之灵。”他喃喃地说。

那些想来很庆幸的词,如有惊无险,噩梦初醒,虚惊一场,虽败犹荣。还有一个,是和你有关的:失而复得。

除夕当日。

任临树和叶余生一同来到梁赫的墓前。

“兄弟,给你拜年了。你的父母我当作自己亲生父母来孝敬,你放心好了,他们过得很好。周深信的案子即将开庭,等宣判了,我一定告诉你结果。我欠你的是一条命,此生都无法报答你。”任临树眼眶通红。

她转过身,再也抑制不住泪水。

“即使人生无法尽美,还可以尽善啊。”这是梁赫生前的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们还去看了周得晚。

周瑞将剩余的股权交给了任临树,也许是因为周深信的案子,两个女儿最终的下场,让周瑞一夕忽老,白发苍苍,怅然地问任临树:“是不是我当初就不该收养她?她到现在还不肯见我,认为我对她姐姐的疼爱比她多。我承认,因为得晚毕竟是我亲生的,可我也从来不把深信当外人看啊,她怎么就这么糊涂......”

任临树将周得晚的日记转交给了周瑞。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他们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同的是,他们比过去更懂得珍惜。

她开始在池之誉的诊所里继续工作,成为一名正式的心理师。

春天,流落园新建中。北山项目也进入尾声。

他们偶尔也会吵架,可即使前一秒还在争执,只要他看到她的眼睛,就立刻笑了。根本没法好好吵架。

有次两人一起在外面散步,路过垃圾池,她看见地上一个别致的白瓷瓶子,似乎是装牛奶的。她特别喜欢,又怕买不到,深深看了好几眼。他一句话没说,走上去弯腰捡起来,洗干净放在她的书桌上,还插了一朵绣球花。

半夜她起床喝水,下床时,熟睡的他伸长手臂,生怕她摔倒,习惯性的扶住她。等她喝过水正要躺下,头很轻地撞到了床头,他翻了个身,把她拥在怀里,揉着她的头说:“鹊鹊真蠢。”

叶余生啊,虽然有时她看起来很蠢,可她眼光好不是吗?除了这个,她是有怎样的好运气,才能一而再地遇见了他。

她用毛笔写下“同你人潮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挂在墙上。

之后,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某天,任临树发现新来的秘书小瓷似乎有点不对劲,比如说,会把他放在办公室里的衬衫和丝巾拿去洗干净,会落一些私人物品在他的办公室,什么小布偶,粉粉发卡……

起初还以为是小瓷遗失的,但是还给她之后,那些东西还是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将这一疑惑告诉了叶余生,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得意地说:“哈哈,恭喜你,你走桃花运了,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小瓷这姑娘是喜欢上你了。”

“叶心理师,请你正常一点,有人喜欢我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他白了她一眼。

“我高兴啊,因为白内障价+青光眼患者不止我一个!”

“我生气了!”他板着脸,心里又为小瓷的事感到棘手,而她的不以为然,毫无醋意,更让他感到郁闷。

第二天,他走在路上,偶遇一位流浪汉,他闻着对方身上厚重的汗臭味心生一计。

办公室里,快下班时,他故意打电话让叶余生来办公室里等他。

如他所料,叶余生一进办公室后,小瓷就悄悄贴掩着的门。

“天啦,你的袜子怎么这么臭,跟你说多少次了,十天不洗澡没事,总不能十天不换袜子和内裤吧,你自己闻闻这味道。还有,医生说了,你皮肤上的藓要用中药泡,你非不听……”

“哎呀,袜子你别收拾了,我看新来的小瓷似乎挺爱干净,每天都悄悄替我打扫办公室,就放这儿,她会收拾干净的。”

“她小姑娘肯定被你的假象给蒙了,哪知道你长藓还有脚气,回头传染给她怎么办?!”

门外的小瓷听到此处,不禁双手发痒,忍住恶心,冲进卫生间洗手。

回家的路上。

“难怪外界有那么多你稀奇古怪的传闻,你每次都用自黑的方式来吓那些小姑娘吗?”她问。

“我不在意别的女人心中我是怎样的形象,我只重视在你心中的形象。我不许别人喜欢我,只有你可以喜欢我。”

“蛮不讲理……喜欢谁是别人的自由。”

“我也不许别的男人喜欢你。”他来劲了。

————即使毁了自己的形象,也要避开其他女人的喜欢

世上有多少男人愿意这样做。相反的是,我们常常看到一些外表光鲜整洁的男人,竭力把最好的一面营造给别的女人,而把暴躁、自私、懒惰展现在自己女朋友的面前。叶余生在大学时,就认识一个男同学,非常奇葩,平时从来不洗衣服,不修边幅,衣服脏到没法看,就脱了扔给女朋友去洗。直到有一天,该男同学居然注重起了外在形象,不仅开始用牙线,还喷香水。大家都刮目相看,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背着女朋友和外校的一个女生私下交往。这个事情被叶余生拿来做渣男典型之一的心理分析课题。

可任临树,他根本不介意别的女子如何看待他,他根本不需要,也不在意除她以外的女子的爱慕。这样的男人,除了有强大的信心,还有对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宠爱。

因为他清楚,别看她故意装得满不在乎,其实她是有危机感的。他不想她因为这些事而影响心情,所以从开始避免掉一切麻烦。

再有安全感的女人,当她得知自己的另一半,受到年轻女孩的喜欢时,除了对自己眼光好的肯定以外,说没有一点不安和担忧,那是不可能的。何况,叶余生并不是神经粗大的人,她很细腻敏感。他用心呵护她的脆弱,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他的这一点,让她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所以我跟你说,找伴侣一定要找像我这样的长得好看还完全不自知的男人。你去观察会发现,往往好看的男人更专一,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夸夸其谈。

“知道。因为外表出众,内心强大的男性,往往更具备判断力和定力,他们不需要靠女性的追求来证明自己的魅力。而外表丑陋,内心自卑的男性,更容易被女性的追求所诱惑,因为他们只有从这里面才能得到自信。”她对他甘拜下风。

她在“鹊跃枝头”的微博里,发了一则动态:看来以后不能夸他太多,他都有点骄傲啦。

他在底下卖萌地回复:爱我你就夸夸我。

还能找到比这更可爱的男人吗?

五月,最晴朗的好天气。

任临树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欧洲。

他们去了罗马,他向她讲述父母在罗马邂逅的爱情。那时很多年以前了,故事听起来有些老套,他的母亲在罗马旅行,弄丢了护照和钱包,正四下无助时,他的父亲,在罗马谈生意的任道吾出现了。后来的发展,水到渠成。英雄救美的意味。父亲大概是为了纪念辜负的心爱女人,才会斥资仿照罗马复古建筑来建造一个五星级酒店。

这也是任道吾在遗嘱里特别说明,要将RomanSunrise酒店留给任临树的原因。

在经过一个叫列支敦士登的国家时,他说去一趟洗手间,让她站着别动,等他两分钟。她并没有多想,闲适地看远处山上的城堡。忽然间,阿姜,杜宴清,妮妮,何蔗蔗,Mandy,房东太太,佟卓尧一家……所有人都出现了。大家齐唱着《喜欢你》走向她,就像做梦一样。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

他手捧着一大束绿绣球花,缓缓穿过人群,朝她走来,单膝跪下,打开戒指盒,像许许多多男人求婚时那样,对心上人说:“嫁给我吧。”他目光柔情万种,又透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叶阿姨,快嫁给叔叔叔,你要是不嫁,等我长大了我嫁。”黎声跑过来,稚嫩地声音,逗笑了全场。

“黎声,你个小骗子,你不是说爸爸才是你要嫁的人吗,这么快就抛弃爸爸了?”卓尧抱起黎声,拥着曼君。

“你看,都有人要和我抢你了,那我只好赶紧答应。”她伸出手指,他给她戴上戒指。

房东太太插上句话:“我还真是交了个有本事的朋友,这辈子都没想到,当包租婆也能来欧洲,见这么大的市面。不过你都从巷子里嫁出去了,以后房子我可该收回了,哈哈。”

众人鼓掌。

阿姜的手挽着杜宴清。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叶余生笑着问。

“不是和你说了,女追男,隔层纱!”阿姜羞涩状。

“是——剥掉纱!”杜宴清坏坏地说。两个人笑闹着追打在一起。

如今看看,还真是般配的一对活宝。

“列支敦士登可以出租,所以我今天租下这个国家一日,现在我们所在的城市叫瓦杜茨,今晚,大家尽情享受这一夜。”他举起酒杯,邀与她共饮。

“出租?那得多少钱啊!”她不免算起账来。

“七万……美元。人生只有一次求婚,当然要隆重点,不能太过铺张浪费,可也不能太节俭。你看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我做一天的国王,你当一日王后。”

“下不为例!”她心里还是很甜。

在我决定和你共度余生之后,我看到所有的人,都不再有性别。也见过太多比你夺目的女人,可她们在我眼中,就像一株株漂亮的花树,或是墙上的那幅装饰画,又或是台面上的一个静物。只剩了欣赏,竟生不出半点爱慕。

这是他写给她的情话,写在一张明信片背后。明信片的正面,是她的一张黑白照片,他用胶卷相机拍的。

不仅如此,他居然写了四百多张情话明信片,都是她各种样子。

在另一张明信片背后,她看到这句话:有那么一刻,因为你,我感激命运。

还有张写着:尽管人生有那么多的徒劳无功,可每当想及你,我还是要一次次全力以赴。

四百多张她的照片,四百多句情话。

浪漫的求婚之后,他们回国,她开始筹备婚礼。在她的坚持下,婚礼必须从简从朴。

没过多久,她发现“好朋友”迟到数月还未报道,最后,她在医院检查,医生对她说:“要当妈妈了,祝你好孕。”

他是那么喜欢小孩子,喜欢黎回黎声,不敢想他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还在想要怎样把他要当爸爸的事告诉他。

她编辑着短信,写道:大树先生,小树要来报道啦!

想想,万一是女儿呢。

她更喜欢女孩子,除非生个像黎回那样可爱的男孩。

手机屏幕跳出一个陌生的来电。

她并没有过多重视,只当作是一个寻常的电话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却让她惊得连手里的包都没拿住。包落在地上,如同她的心,沉沉地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