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只有你。”
世上有两种男子,一种天生多情,一种天生寡情。他属于后者。亲情爱情,也就那么点儿,却都给了她。
他哪里都好,就是太忙了。这还是在他百忙之空不停抽空来见她的前提下。原先没在一起时,倒不觉得时光难捱,如今一日不见,坐立不安。除了思念,还有担心。
叶余生并没有因为和他的恋人关系而改变生活规律,她又回到RomanSunrise酒店做前台工作,脸上的伤痕逐渐消退。一出现在同事们的面前,就被簇拥包围。
Mandy带头送上祝福:“恭喜你,以后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任太太了。上次是我的疏忽害你被蛇咬伤,要不是你替我求情,我恐怕也丢了工作。谢谢你。这次新闻我们都看了,你救了任董,而他又寻找、等待你十四年,真是太感动了。试问天底下有多少男人能够等待心上人这么多年,一往情深,你们还是彼此第一次爱的人。”
“没有,我和他没有公开关系,只是普通的恋人。”叶余生不想恋情引起关注,这令她恐慌。那时她还没理解那层恐慌的含义,后来才想到,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直面的胸襟,他就像是她偷来的珍宝,不敢展露人前,她是偷爱的贼。
“前天,一个男人向我表白,我拒绝了,心想再考验考验一番。你们瞧瞧他的个人主页,今天就上传了和别的女孩表白成功的照片。别说等十几年了,男人等十几天的耐心都没有。我想是不是我的问题呢,不具备让人有非你不可的信念。”一个同事说。
这个年代,通讯快,交通便捷,千里之外,一句我爱你可以秒速抵到对方的耳旁。但分手快,移情别恋也快,好像上一秒还爱着旁人,下一秒又对另一个人动了心。
“我作证,在她还是鹊鹊时,我就发现,她和很多的女孩子不一样,她有在别人那儿找不到的独一无二的东西。比如说,她来我家果园偷橘子,每次我放狗时,她都会和我家狗打一架,而且她总能赢……哥哥常来我家园子里,帮我爸爸浇水,修剪树枝,我爸爸作为回报,会给他一些水果,他全部带回去给她吃。”何蔗蔗也不管什么场合,张口就说。
“你还记得啊,不过你养的是吉娃娃。”叶余生被回忆勾起笑点。
“你给我们说说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吧。”Mandy怂恿。
“说说啊,我们想听。”大家你一句我一句。
叶余生摊开手,说:“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唯美动人啦,咱们散了来做事吧。”
“野路子就是野路子,一来这儿就带坏风气,前台只有两个人在,没看见客人排队很久吗,你们却聚集在此聊天。真不知道任临树被你要蒙骗多久呢。”周深信脸上挂着困惑的表情,出现在叶余生面前。
Mandy赶忙解释:“对不起,耽误周小姐时间了,您要是入住,我这边立刻帮您办理。因为我们好久没见,所以就……”
“是等不及想巴结她吧。奉劝你们,巴结也要看准对象,她好像职位还不如你高,要真能成为任太太,还会住在破落巷,穿无牌衣,挤地铁,做前台?”周深信粗声打断Mandy,斜睨叶余生一眼,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叶余生顺从地点头,不经意间,她发现何蔗蔗涨红了脸,死死地盯着周深信,握紧的拳头在抑制不住地发抖,慢慢再松开。
周深信独自过来,戴着墨镜和口罩,长发遮住脸,生怕被路人认出来,身边也没有跟着助理和保镖。她径直往酒店外走,走到露天停车场,上了一辆银色车子。
叶余生跟随周深信上了车。
车门“唰”地关上,叶余生闻到车内非常奇特的香味,有些类似龙涎香。
黄昏。
他们像许多普通的情侣一样,在深秋的公园中散步。
冬天就快要来了。
不远处,相比萧瑟的公园,倒是人群拥挤,原来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在做抽奖活动。她松开挽着他的手,独自兴冲冲地钻进去,从抽奖台里选了两张刮刮卡,再回到他身边。她递给他一张,仰头问:“猜猜我们当中,谁会中奖?”
“反正你是不可能中奖的。”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为什么?”她好奇他为何这么笃定。
“因为你的运气,都在遇见我的那一刻,花完了。”他逗她。
她偏不信,拿出硬币一点点刮自己手里的卡,慢慢的,刮出一个言字旁,他忍不住笑。没错,不用继续刮也猜得到,是谢谢惠顾。
只见他扬了扬手中的卡,上面赫然印着三个字:特等奖。
特等奖是一辆代步车。她开心的不得了,真是运气好,有了代步车,以后出门可就方便了。
现场开奖时,主持人请刮到特等奖的人站出来。她拉着他的胳膊,想要他举手。
结果,他居然转身把特等奖卡给了身后过着破烂棉被的乞丐,“去领这辆车吧,不会开车就卖掉,会开车的话,用来挣钱谋生,好好生活。”他表情柔和,弯下身递过去。
她跟在他身后走到公园外,小声抗议道:“你就那样送人了,是我拿的刮刮卡。你知不知道那辆面包车值好几万块钱,我要多少兼职天才能挣到。你肯定很少来这些地方,我都见习惯了,到处都有流浪汉,你可以给一点儿钱,但一辆车……轻松就送出手了,你考虑过你身边这个还没脱贫的人的感受吗?”
“在你眼里,我的爱人,还没脱贫?”他用好温柔好温柔的目光注视她。
“你是你,我是我。除了爱情本身,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金钱的掺杂。”
“不接受我送你房子、车子,那以后结婚怎么办,你不搬过来和我住?”他考虑得真长远。远得她都不曾敢设想这个词。多奇怪啊,她不爱管川,等和管川要去领证时,她都是麻木的,也不会觉得想都不敢想。
到任临树这儿,哪怕她这般爱恋他,结婚仍她是做梦都不敢妄想的。
她浅笑,说:“鉴于你我的贫富差距,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怀疑我贪图富贵,要是长久在一块儿的话,那就委屈你,和我一起住出租房。”
“行。”他点头,神情认真。
“你当真了?”她手抚着一片绿叶。
“明天就搬去你那里。”他心意达成。
她的眼睛闪了闪,说:“我无法想象你每天顺着清晨的阳光,从那条破旧的巷子里走出来是怎样的场景。”
“——我爱你,同甘共苦。我爱你,意思是我们要相濡以沫,彼此照顾。无论安乐贫苦、健康疾病,顺境逆境都一样;同甘共苦,这四个字,笔画最简单,比耳鬓厮磨好写,比缱绻缠绵好读,却偏偏是天下相爱之人最难的两道坎。而我,仿佛已和你迈过这两道坎,走过这一生了。从十四年前,对你心动的那一刻,我就确定,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都想娶你为妻。即使我找寻你多年无果,我也知道,如果此生不能拥有你,那我这一生都会想你。”他轻轻地说。
“也许你会一无所有,你不怕吗?”她问。
“不怕,有你在,我就不算一无所有。无论这条路再多难,我只怕你不肯牵我的手。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他们十指相扣,朝落日余晖的方向走去。
寒风刮过,他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手臂搂住她的肩膀。眼前的这风光,真美,就算她独自走过这条路很多遍,都不及和他走过的这一路程美。她眯起眼,望着远方的天空。
叶余生,不要胆怯,不要动摇,往前走,她在心中鼓励自己。她只要身旁这个男子最纯粹的爱,别的,她都不接受。
2/“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任临树在要求叶余生搬进自己的公寓无果之后,秉承着你不来,那我就过去的原则,他真的在她狭小的客厅沙发住下了。
他将用了好多年的胶卷相机带给她,一张张翻给她看。他还悄悄拍下她在厨房炒菜的背影,她洗过头发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的模样,她坐在灯下看书的认真模样。有时被她发现,她会伸出手挡住脸,冲他笑:“不许拍,我不好看!”
“我眼里的你,怎样都是美的。”他手举得高高的,生怕被她抢去相机。
她的个人主页账户,又恢复成“鹊跃树梢”这个用户名。他毫不避忌和她的关系,反而她,只是偶尔上去看看,却从不发任何话语。他们没有过合影,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他,她一定要抹去所有在他世界里留下的痕迹。而那一天,她不知何时会到来。她心存侥幸,就像他说的,他会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她相信他,之前也见过他解决棘手的商业难题。
每日清晨,他西装革履从那条老旧的巷子里走出来,令人侧目。
“来,出个题给你猜。你每天走出巷子,这幅画面,打一个电影名。”她吃着他剥好皮去掉籽的葡萄,轻快地说。
他觉得有难度,想不出来。
“‘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呀,哈哈哈!”她乐得拍腿。
还真挑不出刺来。
周末,她提出邀请梁赫、阿姜一起来家里吃饭。他不想她辛苦,认为去餐厅吃方便,可她执意要做饭。
“上次北山滑翔伞事故,要不是梁赫和阿姜,我们恐怕都见不到彼此了。得亲自做饭表达感激之情,才有诚意啊。”她趴在餐桌上,写着要买的菜的清单。
他陪她去逛菜市场。他才发现,原来她的天下可不仅仅是心理病人,也不是酒店前台,她早已征服了整个菜市场。平时见她有些清冷,可一旦到了菜市场这种市井烟火之地,她像进了热闹、活跃的领地。
“叶小姐,又来买菜啊。这个,是你男朋友吗?”买蔬菜的老板娘边称山药边坏笑问。
她笑着点头。
“长得真好看。”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菜,递过一张一百面额的钞票,说:“不用找了。”
“谢谢啊,还这么大方。”老板娘美滋滋地甩甩钱。
“哎哎,等一下,老板娘,你把钱找给我,他不了解菜价,不好意思啊。”她用手肘捅了一下他,朝老板娘摊开手等待找零钱。
等走到买水产的摊位,她才开始批评他:“以后要节约点,别动不动就说不用找了,不然我不带你出来买菜。”
他两只手提着菜,乖巧地点头。
“叶小姐,你结婚了啊!”卖鱼的老板问。
“没有。今天有新鲜的黑鱼吗?”她朝盛鱼的盆里望。
“真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他自说自话,想得挺美。
晚餐通常分工明确,她是主厨,他做下手。她在厨房里炒菜,他则在水池边洗澡。她炒着菜,突然想起,他对山药过敏,连忙关火跑出来,只见他的双手已经过敏发红。
“都知道自己山药过敏,干嘛不等我来削皮,一定很痒吧!”她心疼地说。
“你喜欢吃山药。”他答非所问。“用醋泡泡,会好一点。”她转身急匆匆往厨房跑拿醋。
他凝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过这样朴素平凡的小日子,他也很快乐。每天走出这条巷子,他就要进入一个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对他来说,和她买菜做饭说说话,是最好的休息方式。
“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对面的民宅广播里,传来歌声。
歌词戳中他心中某一处,那是他不愿展现在她面前的部分。危机远没有他说得那么容易解决,他不想她知道,只希望她确信他能有办法应对。有时他脑中不停地冒出几个人的名字,赵裁、董美思、杜宴清、周瑞。这是他眼下最需要提防和对抗的四个人,他们若组成联盟来攻破他,那是轻而易举,他不能坐以待毙,该请君入瓮。
阿姜来了之后,不停催促叶余生打电话把杜宴清也叫来。
“我怎么好叫杜宴清过来,怎么你最近老是在打探他的消息?”叶余生故意问。
阿姜口吃地说:“就是……就……想挖些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你喜欢杜宴清!”
“我没有……哪有……”
“天啊,你居然喜欢上那样顽劣的人,他根本配不上你。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因此帮着杜宴清欺负任临树,听到没!”叶余生玩笑着说,挥舞着菜铲。
“好啦,我坦白,是的,你猜得没错。真不能和心理师做朋友,一旦深交,什么隐私和谎言都不存在了。我每次和你说话,就像没穿衣服一样,被你从里到外看得透透的。”阿姜端起菜放在餐桌上。
任临树和梁赫坐在沙发上商谈工作上的事。
“李厉的女儿李铛来公司应聘会计主管,老板,你觉得赵裁能让李铛入职吗?”梁赫握着一叠求职人的简历。
“当然能。”任临树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李厉半生都为公司忠心效力,他唯一的女儿,来公司谋得一份职位,我觉得情理之中,再说李铛学出美国名牌大学,在华尔街有工作经验,我想赵裁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叶余生走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先不谈工作的事了,洗手准备吃饭。”
任临树领着梁赫走到餐桌旁坐下,说:“来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菜。”
“我做得不好吃,期望值不要太高。对了,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叶余生拉开冰箱问。
“开车过来,不能喝酒,我喝橙汁。”阿姜举手。
梁赫说:“我喝水就行。”
任临树亲自给梁赫倒了一杯水,说:“没人能让梁赫喝酒,自我认识他起,他就滴酒不沾,非常谨慎。我一直在想,哪天梁赫咱们俩能干一杯酒,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喝他喜酒。”阿姜抢着说。
“结婚我也不会喝酒。”梁赫否定。
“那他们俩结婚的喜酒呢?”阿姜不服气,指着任临树和叶余生问。
梁赫摇摇头,正经严肃地说:“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喝酒。我的职责就是保护老板,随时待命,我不能喝酒。”
“真是个无趣又死板的人。”阿姜还是喜欢像杜宴清那样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的雅痞。
晚餐过后,送走梁赫和阿姜。他自觉地在沙发上铺好枕头和被子。天气阴冷,她知道这样下去对他的颈椎没有好处,但她和他目前还没有到进展到可以裸裎相向,同床以眠的地步,每次亲密也仅在于拥抱和亲吻。他尊重她,怜惜她,克制着内心的蠢蠢欲动。
但叶余生喝了一些红酒,她微醺、朦胧地凝视他,轻轻地伏在他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她说:“只有阿姜知道,我有个令人害怕的毛病,我今晚要先和你说一下,免得以后半夜里你醒来害怕。”
“嗯,你说,我不怕。”他拍拍她的肩,下巴在她发丝间摩挲。
“睡觉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人,我会忍不住想听听她的心跳,摸摸他的鼻息。我自己也知道这是儿时阴影造成的创伤,我没法治好我自己的心疾。”她没有安全感。
“牙医也不能给自己拔 智齿。听说池之誉在附近开心理诊所了?下次让他帮你解梦。不过……我好像忽略了某个重点……你上上句话的意思是,我可以进房间,睡在你身边?”他惊喜地说。
“临树,我不想再虚度光阴了,你能出现在这个小房子里的时间,对我来说,很宝贵。我们是彼此的爱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彼此,我不想以后有遗憾。”
“我们共同的仅有的遗憾,就是错过的那十四年。”他扳过她的头,吻住她的唇,缓缓地直起身,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卧室,她羞得闭紧双眼。
他低声温柔地说:“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一轮弯月挂在树梢上,透着清冷的光辉。
这样的欢愉,还能会有多少天?
他早上醒来时,她已经在厨房忙碌了。昨夜的温存,让他沉浸在暖心的“起床气”中,真有点想赖床了。
一通电话,搅了他的好心情。周瑞打来电话,说要见面谈谈,还特别强调,是和女儿的死有关,觉得还有些疑点,需要重新再作调查。
“警方不是已经出示调查结果,难道还存在什么疑点吗?”任临树拿起晾挂好的衬衫,边穿边讲电话。
周瑞在电话那头说:“本来是没有疑点,但我听小女说,你现在交往的女人,是当天目睹得晚死却没有作为的心理师,而且,十四年前你们就有感情。你有没有怀疑过她,在她看到得晚和你喜帖的那一瞬间,她起了教唆得晚自杀的心……”
“子虚乌有的事。”他见叶余生站在门口,她指了指餐厅,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他点头,她带上房门离开。
他继续对周瑞说:“这是有罪推定,根本不公平。”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否则,我就亲自去见见你想袒护的那个人。”周瑞不悦。
任临树装作无事发生,将她做的爱心早餐吃完。
她也换好衣服,化了淡妆,准备去上班,她主动说:“我自己乘车去酒店,你去忙你的。”
“好的,我要去见个生意伙伴,不顺路。你要不在家休息一天?其实那份工作,完全可以不做,你要是觉得闲来无聊,可以去池之誉的诊所帮帮忙。”他建议着。
“我跟你说过了很多次,不会再从事和心理学有关的工作,你不用为我操心。”她摆弄着桌上的绣球花。
他们一起出门,由于巷子附近停车不方便,他的车还停在对面的地下停车场。他坚持将她送上的士,望着她的笑脸,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守护好她,不能让她受到周瑞伤害。
其实叶余生都听到了大致的电话内容,就凭任临树口中的四个字,有罪推定,她就知道,电话是周瑞打来的。最担忧的事,还是会发生,她早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吗,周深信都警告过她两次了。
生死与共,可她真舍得他再牺牲一点吗?
她刚走进RomanSunrise酒店,就被一个身影猛然伸出手,遮住她的双眼,她从挨到脸颊的衣服袖口质地,猜到这个人是杜宴清,因为他常穿亚麻的衬衫。
“杜宴清,闹够了没?”她无趣地说。
杜宴清一惊,松开手,站在她面前,弯下身,眼睛对着她的眼睛说:“你太可怕了,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果然心理师,有能隐瞒得了你的事吗?”
“人心的复杂程度岂是读了几年心理学皮毛的我能堪破的。”她清冷地说,避开他,从右侧绕过走。
杜宴清拉住她的手臂,央求道:“我是来拜托你一件事的,听我说完。妮妮,就是你上次在商场救的小女孩,她是我侄女。今天是她的生日,我问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她说她最想和救她的灰姑娘一起过生日。我希望,今晚你能来参加这个生日Party。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那我买份礼物你帮我捎给她,我没时间过去。”她带着几分歉意说。
“这是妮妮最大的生日心愿,我作叔叔的肯定要满足她。你要是担心任临树会不高兴,我打电话和他申请……”杜宴清拿起手机。
叶余生只好拦住:“好吧,我去,不过,我得买份小礼物。”
杜宴清这才心满意足地说:“下班我来接你。”
她望着杜宴清,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究竟是敌是友,如果说他在任临树房间里放毒蛇,这点来看,确实是存有坏心,但当任临树坠伞,他却尽力去组织救援。还有,他们五年前是怎样的恩怨,能导致杜宴清捅伤任临树。
午休时间,她和何蔗蔗一起去附近商场选生日礼物,看了很多家店,最后选了一个梦幻星空灯,夜晚可以倒映出繁星银河,还有海浪般助眠的声音。
“鹊鹊,我有时候能想起以前的事,但每次到我中毒的关键地方,我就会头痛欲裂,难道我真的是像调查结果说的那样,是自己捡路边上有毒的橙汁喝的?我不会捡东西喝啊,那时候我家里条件也不差,到底是哪来的橙汁?”何蔗蔗认真地问,不像平时那样神经大条。
“别的都能想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出事那天,对吗?”叶余生问。
“是的。中毒之前,我到底见的是谁,我怎么会中毒的,橙汁有毒……”何蔗蔗陷入记忆的画面,不停有一幅幅景象在脑子闪过,拼凑不起来,只能想起自己端起一杯橙汁喝下。
何蔗蔗抱住头,痛苦地蹲在地上。中毒之后,抢救回一条命,高额治疗费,大脑无法复原的损伤,这些都直接毁了何家原本的平静生活。
叶余生搂住何蔗蔗,一边轻轻拍拍她的背,一边低低地说:“不要害怕,不要去想。越是刻意去回忆,越会被强迫症所折磨。改天我带你去见池医生,他也是催眠师,也许他能帮助你。”她隐隐感觉,何蔗蔗时而思路清晰,时而装疯卖傻,一定有不能说的秘密。有些事,绝非是巧合那么简单。
她好像离真相越来越近,只待拨云见月。
3/“我爱你,不是因为我好,而是因为你很好。”
夜色寒凉。
杜家的郊外别墅门外。
叶余生陪着妮妮过完生日Party,杜宴清送她出大门口,她坚持叫了一辆的士,也不劳烦他送她。
在等待的士过来的时候,杜宴清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她被寒风吹得发红的鼻尖,她紧裹着大衣,长发垂搭在肩上,冷冷清清的模样惹得他想亲近,却又不敢。
“谢谢你,陪妮妮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她玩得很开心。”杜宴清客套拘谨地说,他还真是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感觉到紧张,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没事,我挺喜欢妮妮的,这也是一种缘分。”她边说便朝下张望,看的士是否开过来。
“妮妮问我,什么时候让那个阿姨做我的婶婶呢?”杜宴清半开玩笑地说。
“童言无忌。所以我真羡慕妮妮这个年纪,可以肆无忌惮,嬉笑怒骂全在脸上,不用隐藏起情绪。”她绕开他的问话。
杜宴清俯下头去,和她视线齐平,伸出拇指,擦掉她粘在脸颊上的蛋糕屑,这个动作有些亲昵,她立刻往后退一步,自己用手背胡乱擦抹,笑着说:“一定是妮妮刚才涂我脸上的。”
“你一定很好奇,我和任临树五年前的恩怨吧,我令他受伤,你心里一定很恨我。”他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看来往车辆的目光。不等她作答,继续说,“我不希望他过得好,是真的,但我也不希望他被别人整死,这也是真的。”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简短说说吧。”她问。
“他没告诉过你吗?也对,他那种自以为是的人,肯定不想听到你在他面前提我。其实事情也是我的冲动,我没想过要真把他伤什么样,换做现在,我一定会有更理智的办法去处理。几年前,我在任家找任临树玩,无意间,听到任道吾和律师打电话,说任临树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秘密。后来一次和他因为生意上的事有矛盾,我就脱口而出,说侮辱了他的妈妈,他就跟我打起来了,我稀里糊涂摸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伤得也不是很重,顶多算轻伤。但任道吾不放过我,最后我只有在我哥的安排下,在国外躲着,直到五年后才敢回来。”杜宴清带着难以名状的心情说。
“你根本不知道他当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没有人可以去侮辱他的母亲。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是在父亲临终前才直到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们各让一步,还像从前那样,兄弟齐心。他眼下的处境是进退两难,北山项目资金尚有缺口,集团内部有赵裁虎视眈眈,因为我,可能要失去周瑞这个合作强手。我真不想他置身孤立无援的地步,你能帮就帮他一把。”叶余生不轻不重地说。
杜宴清摇摇头,忧郁地看着她,说:“我恐怕很难办到了,因为……我好像也喜欢上了你。”
她仓促地回应:“就此打住,我的生活已经够乱了,别再给我添乱了。”
“我不给你添乱,你就不会注意到我。从我带蛇进酒店,从我一次次制造机会来见你,我就想给你添乱,只有添乱,你才会搭理我,才会这样和我一句句说话。你们没有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杜宴清离她只有一尺之遥,他看见了任临树带着愠怒的神情,正朝他们走来。
杜宴清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叶余生。
这让叶余生尴尬,她想要挣脱,却陡然被另一双手拉进怀抱里,猝不及防,她跌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抬起头,只见任临树低低地望着她,用手掌心在她脸上擦一遍,大概是他看见她脸上的蛋糕屑了。
她软弱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走,我们回家。”任临树牵住她的手,毫不把杜宴清放在眼中,视若无睹。
一路上,他都不大开心,一言不发,她试探着解释:“你别误会,是杜宴清的小侄女过生日,就是上次商场被异物卡住的那个小女孩,叫妮妮,她希望我能来参加她的生日聚会,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随随便便来别人家里吗,杜宴清是不是个危险的人,尚未下定论,你要和他保持距离,上次被蛇咬伤,多可怕。当我听说你来他家里,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分明就是对你有企图!”他为她紧张得要命。
“好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不要生气。”她温婉的口吻,抬手抚了抚他的手臂。
他更正地说:“是以后都不要见他。他居然还敢抱你,我真的要气死了。”
“我错了。”她真不想他为这点儿小误会影响心情。
“你去给他侄女过生日,那你也要陪我去看我的小外甥。”任临树近乎天真的语气说。
“小外甥?你姐姐生啦?恭喜你,当舅舅了!”她高兴地说。
“你怎么这么激动,我保留大部分激动等我当爸爸的时候再发挥。”
“真是……谁要给你生孩子……”
“你啊!我跟你说,我特别喜欢小孩子,有时候看到可爱、机灵的小朋友,我就走不动路了。”
“我倒不是很喜欢熊孩子,哈哈哈。”她笑着,喜悦地说。
“我好想有一个家,每天回到家里,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没有任何隔阂、芥蒂,不用看人的脸色去行事。我从孤儿院来到任家之后,第一个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其实我也不怪我姐,毕竟她还没有闹着要父亲赶我走。她生孩子,我是真心高兴。”他由衷地说。
“可是赵裁在外面金屋藏娇,我们必须想办法保护你姐和小外甥不受伤害。凭我直觉,赵裁一旦取代坐稳你的位置坐稳后,就会一脚踢开你姐。他太可怕了,眼睛像恶狼一样,第一个要防范的,就是他。”
“我已经着手布局了,引狼入室。他得不到董美思的大量资金支持,就没法收购周瑞的股权。而我现在也必须找到同盟,眼下商界四大家族,我们叶家,再就是杜家、周家以及佟家。我打算见见佟卓尧,希望他能够和我一起做北山项目。还有,他太太是知名律师,以前也做过千树的法务,现在有独立的律师事务所,如果他们夫妻共同帮助我们,那困难就会小很多了。”
“佟卓尧和阮曼君?我见过他们的名字,是在书店里的漫画册上,他是漫画师,我看他出了一个系列,就是画他们一家四口的日常,很温暖很萌。要是真能和他们夫妇联盟,那我们就不用……”
“叶余生,我不会让你痛苦的。”他明白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我们不用分开,不用害怕,你只管站在我的身后,别离开我,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怕你……”
“我不离开你,就这样死皮赖脸地做红颜祸水,哪怕毁了你的江山事业,我也不要离开你。爱不是成全,爱是要在一起,不离不弃。一生才多少个春秋,就算归隐山林,男耕女织,不也是过一生吗?”她生出莫大的勇气说。
他被她这句话过分的感动,眼眶泛红,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能够将他和她分开。在滑翔伞坠落时,他心里想的全是她,他后悔没有纠缠住她不让她走,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去罗马,怕再也见不到她。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死亡,听你的话,我开车车速慢了,也不再熬夜工作了,也渐渐戒烟戒酒,我没有什么比和你在一起到老更大的心愿。”
“你还记得你问过我,那么多座山,为何偏偏喜欢长白山,为什么约定一年要去一次吗?我告诉你,我好喜欢长白山这个名字,在我看来,长白长白,长生白头以老,这就是我对我们之间最大的渴盼。和你说的一样。”
“长生白头。”他轻轻念了一遍,接着说,“今年等我处理好事情,我们一起去。”
车子在傍山的公路行驶,离任家坐落在风水极好的林地的大宅越来越近。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从福利院出走,不告而别,这之后你是如何过生活的。你要是没有走,再等一段时间,我就能够让我父亲助养你,你也不用在外面漂泊,我们也不会失散十四年。”他总为这错过的十四年而惋惜。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我不敢妄下结论,等我想清楚,有了一个系统的猜测,再和你说。你还真说动任老先生助养我,你一个人就够你姐姐上火的了,再来个妹妹,哈哈,那我们就是兄妹关系了,我瞬间脑补几部韩剧。”她开着玩笑,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想想。”
“你需要操心劳力的事够多的了,等我再梳理梳理。”她偏过头,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她感受到有种无形的阴影在向他们张开,她不能坐以待毙,该主动去探查了。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家”,比想象中更大。尽管任道吾在遗嘱中说明这处别墅是属于任临树所有,但他还是从这里搬出来,让任枝和董美思他们住下。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稍用力地握了握,低声说:“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等会儿,他们要是说了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会保护你的。”她提着他准备好的婴儿衣服礼盒,深深呼吸,陪他一同踏进大门。
孩子出生第五天了。任枝将月子会所搬进了家,两个月嫂在忙活着,一个照顾孩子,一个照顾产妇。任枝靠在床上,桌上的托盘里放着几道精致清爽的菜和汤。婴儿床里,一个粉嫩的小宝宝正在酣甜睡着。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想看到你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我妈回来,她又要闹翻天。”任枝没好气地说,扭过头。
“我们马上就走。我就是想来看看我的外甥,他长得真可爱。”任临树俯下身,温柔地望着孩子,轻声逗着说:“醒醒,小朋友,你的舅舅来看你了,我是你的舅舅……”
任枝也许是被这句话所触动,防备有所松懈,说:“只给你们五分钟啊。”
“赵太太,恭喜你。”叶余生主动上前打招呼。
“你算是什么身份来恭喜我?他的女朋友?看来你们真在一起了,什么都不管了,是吧。”任枝问。
任临树握住叶余生的手,坚定地答:“我们都认真考虑过,没有什么事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
“包括我爸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千树集团?看来我爸真是看错人了。”
“我不会让他的毕生心血落入别人手里,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有办法。你也转告赵裁,别生企图,他的野心,我心知肚明,不会让他得逞。他如果善待你和孩子,我或许还能容他在千树有个职位。”任临树直截了当地说。
“今非昔比,你以为我希望他取代你吗?那是我妈的想法,我也阻拦不了,现在我只想安心把孩子照顾好。你们的纷争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任枝话里似有隐情。
“赵裁对你不好吗?”任临树追问。
“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样痴情吗?”任枝反问。
叶余生猜到,任枝一定知道赵裁在外面花天酒地,金屋藏娇的事,或许从这里切入,让任枝和董美思孤立赵裁,那么,赵裁的阴谋就不能得逞。但她低估了董美思对任临树的仇恨,即使牺牲女儿,也要夺回千树。
只要一想到每个人刚出生时,都是这么单纯无害,温软香甜的小婴孩,好像就能原谅世上许多的事。
返程的路途,她开车,让他好休憩片刻。他将座椅稍放平,躺下,可能是太累了,很快他就沉沉睡了。她瞄了他一眼,抿唇微笑,轻声地说:“睡吧,好好睡一会儿,我知道你很辛苦。我很自私,再也做不到离开你,做不到成全你。但这是有底限的,我不走,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够解决这一切麻烦,我也会陪着你面对。可如果有天,真的没法子了,那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泪水涟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有两全的办法该多好。如若没有,她还是会悄然隐退,至少,能保他安宁无恙。周瑞认定她是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不会让她好过。如若真不得不离开,那么,临树,勿再忘我。
除非,她找到周得晚自决的真正原因。
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主动去调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而她并不知,这意味着她将离危险越来越近。
千树新来的会计主管李铛,一进财务部,就引来整个部门的轰动,众人皆知李铛是李厉的女儿,她进入千树难免招人话柄。李铛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名牌,她有收集名牌包和鞋的癖好。
李厉握着一沓信用卡账单,把李铛叫进了办公室。
赵裁悄悄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李铛,你自己看看这两个月你的信用卡清单!你买了多少包?飞去巴黎,就为了两个限量版的包。你知不知道你来千树,是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去求任董安排!你一个月薪水才多少?够你买几个包!我告诉你,在公司,我和你就不是父女,请你严格尊重公司制度,否则,自动走人。还有,信用卡我不会再替你还了。”李厉重重地拍着账单,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地说。
“爸,你喊什么喊,不就是买几个包吗,至于对我发这么大脾气!你不帮我还,我哪来钱还,你就帮我先还了,大不了我以后少买包,行了吧。哎呀爸,我求求你了。”李铛撒娇道。
李厉已经不再吃这一套了,说:“我没钱还,你自己想办法!”
李铛赌气转身摔门就走。
赵裁心生一计,嘴角露出阴邪的笑意。
任临树打算和佟卓尧见面谈一次合作计划,于是想邀请他们一家四口吃饭聚聚,顺便把叶余生介绍给阮曼君认识认识。毕竟两年前阮曼君还在千树做法务时,就非常好奇他一直寻找的女孩究竟是谁。
他要将她带到正式的社交场合来介绍认识,也是光明正大将她的身份公开。
她平时穿的衣服都很日常化,不适合参加宴会。他想悄悄给她买几套晚礼服和几双高跟鞋,却不知她穿的码数,本想从衣柜里找件衣服查看尺码,他却发现,衣柜里挂着一件崭新的男装。
她下班回到家,发现他闷闷不乐,便问:“今天怎么不高兴啊,是不是这里太简陋住着吃不消啦,早就说你不要自找苦吃……”
“那是谁的衣服?”他指着衣服问。
“是以前打算送给管川的,后来发生那些事,我就忘记这件衣服了。”她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你真蠢,不如说是打算送我的,这样我心情也能好点。”
“明显你要高大很多,一看就不是你的尺码。”她笑。
他起身打开地上的行李箱,箱子里装满他的衣服。
“从今天开始,我的这些衣服,全部都要挂在你的衣柜里。”他任性地说。
她面露为难之色,叫屈:“这么多衣服,你让我的衣服放哪?你居然有这么多衣服,比我还多!”她皱起眉头,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全因他的闯入而被打乱。
可她竟觉得有些甜。
等她做好饭菜,从厨房走出来,见他将他的衣服,一件件裹在她的衣服外面,再挂进衣柜里。于是整个衣柜内就呈现出这样的状况:同一个衣架上,挂一件她的衣服,再套一件他的衣服。
乍看,不伦不类。
他从她身后环腰拥住她,在她耳畔柔声道:“你看,我的衣服在拥抱你的衣服,就像此刻我这样,拥抱着你。”
“你真好。”她转过身,用手臂绕着他的脖子。
“我爱你,不是因为我好,而是因为你很好。吾生,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吗?”他轻轻问,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仰头望着他,说:“吾生?”
“是‘我的余生’的简称。”
“那我岂不是该唤你——吾爱,我的挚爱。”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你放不下我,我放不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住同样的手臂。
在很久以后的某个凌晨,她独卧在北山的“流落园”,雾露夜侵衣,大梦初醒后,赫然想起当初和他的这一段对白,她心痛欲裂,半天半天,方涌着热泪,低低一句:永失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