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冒热气的古井

三年前,兀良汗王阿木古郎大殓那天,漠北草原冰天雪地,寒气冻得人瑟瑟发抖。可是那些天,银装素裹的吉达村里,竟然开出了一片黄花菜。

黄花菜是长在吉达的族长伊干德家后院里的。吉达这个地方,因与南晏临界,习性也多有类似,并不会像别处的牧民那般四处迁徙,相比而言,他们居住较为固定,有些富裕人家,比如族长伊干德家里,还修造有同南晏一样的房舍和庭院。

大片大片的黄花菜在寒冬里盛放,灿烂金黄的花朵,令人万分惊讶,人们都说伊干德家的地下肯定埋藏了什么宝藏,或是有异于常人之处。若不然,夏季开放的黄花菜为何盛开?

后院里埋藏着什么秘密?

人们十分好奇。

渐渐有人开始流传,说地下有稀世珍宝。

伊干德的儿子是个将军,就在几十里外的关口驻守,得到消息便连夜赶了回来。

那天参与了挖掘的牧民说,后来告诉大家。

伊干德家的后院里有一口古井,当他们揭开井盖的时候,发现古井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冒出来,触之生温。

井水为什么会变成热水?

难道真的有什么宝贝在井底?

大家都很好奇。

伊干德的儿子在士兵的腰间系上绳子,命令他们下到古井里去探查。

下去三个人,回来了两个半。

前面下去的两个都死了,最后一个被人拉上来的时候,少了一只胳膊一条腿,半边耳朵半边嘴。这个人没有死,但是他疯了,因为他对着众人说了很多的疯话。

他说,他看到了天神。

天神告诉他,每年的七月十五都要送一个童男童女去古井里祭祀,不然整个吉达村的人都要陪葬。

没有人相信他的疯话,伊干德的儿子暴怒之下,甚至下令让人用木板和石头将古井封死,再在上方填土夯实,然后挖掉了满园盛放的黄花菜。

连续两天的大雪后,后院又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心惊胆颤的村民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伊干德的儿子准备返回关隘的前一天晚上,吉达村又出了一桩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伊干德家里收藏的一面赤鼓,半夜自鸣。

那是一个双面鼓,鼓身是朱红的颜色,如同鲜血般妖冶。

所谓自鸣,意思是没有人敲击,赤鼓便会自己响起来,声音沉闷如同哭泣。

那一年,在赤鼓自鸣的当夜,伊干德的儿子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伊干德报告了官府,过了三天,官府才派人前来探查。他们打开了后院那一口封闭的古井,重新派人下去查探,但深入洞底不足十丈便已到底,井底看不出异常,就连之前伊干德派下去查看情况的两个士兵的尸体都找不到。

一无所获。

官府找不到伊干德的儿子,也就照旧封了古井,就此作罢。

人人都说,这口古井是通往地府的路。

只有将死之人进去,地狱之门才会开启。

再后来,谣言越来越多,但谁也不敢再去探索古井里的秘密。

伊干德的儿子出事后没多久,伊干德的女儿和他自己也相继死去。

吉达村最鼎盛的族长家就这么败落了。

几个月过去,伊干德家的事情,渐渐少有人提,人们选择了遗忘。可是,次年春天来了,夏天来了,七月十五也来了。

伊干德家的赤鼓又自鸣了。

那个下过古井留了半条命的人,又传来了天神的预言——七月十五那天,村里必须为天神送去一个童男或童女,否则,全村全族都要被古井吞噬。

自然没有人愿意。

人们拖家带小,想要逃离吉达村,却收到了天神的警告,率先离村的一家五口,甚至被灭口。

没有人再擅自离开,他们在村里祭拜了赤鼓,摆上牛羊牲畜,请示天神的怜悯。

七月十五那夜,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失踪。

再后来,村民们就开始商议,为了全族人的兴旺,每当赤鼓响起时,便抽签指定一家的孩子去祭神,轮过一次的人家,下一年就不用再参与抽签……

“荒唐!”

时雍听完倒吸一口气。

“分明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借此杀人夺命。”

杨斐看了看赵胤,低低道:“今年七月初十,村里开始抽签,我得知此事,便和褚老商议,要亲自去看看赤鼓,是不是当真会自鸣……”

时雍抬头,“你去了?”

杨斐点点头,“我和几个牧民一起,守了好几夜,直到昨天夜里,我亲眼看到那面鼓,不敲自鸣,这才着实惊讶,想到贡康来禀报给爷知晓。”

鼓会不敲自鸣?

时雍眉头敛了起来。

“鼓在何处?”

褚道子说:“赤鼓本是伊干德家的传家之宝,传了几代人了。据伊干德的妻子莫格玛说,此鼓以前从无异常。第一次自鸣,便是阿木古郎过世那年……”

又添了一些诡异的色彩。

时雍问:“往年被送去祭神的童男童女,是死是活?”

杨斐想了想,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褚道子道:“他们提前启开古井,把人送下去。等七月十五一过去,再把古井封上……”

时雍觉得匪夷所思,“就没有人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杨斐说:“有。昨年,一个外乡来的游侠客,得知此事,不信邪,启开古井下去了……”

时雍问:“后来呢?”

杨斐摇头,“失踪了。村民们感念他的勇敢,在用三牲祭拜后,派了两个勇士下去寻找……不见人,不见尸,连同往年下去祭神的人,都不见骸骨。”

那么多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有趣了。

“我想去看看。”时雍的话刚刚出口,一只手便按住了她的脑袋。

她侧目过去,看见赵胤冷肃的面孔,便把接下去的话憋了回去,狐疑地问:“做什么?”

“这里是兀良汗。”赵胤平静地道。

既然是兀良汗的地方,就不该他们来管。若是赵胤贸然插手,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时雍明白赵胤的意思,可是一想到马上要被送去祭神的南迪那双黑葡萄似的无辜眼睛,时雍便放不下。

“侯爷……”

她拉了拉赵胤的袖子,如是恳求。

赵胤却回过头命令杨斐,“去收拾东西。随我走。”

原本他们前来,是想求药,等着褚道子提出随同他们去往南晏。如今话到了嘴边,倒有了很好的说辞,也就不怕主动了。

“褚老。”赵胤看着褚道子,淡淡道:“吉达已不安生,不如随本座前往南晏?”

褚道子本是南晏人,自是愿意在南晏生活。可是,他显然还有顾虑,“大都督盛情,老朽心领,只是……”

欲言又止。

赵胤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面无表情地道:“既是本座带回去的人,本座自会保你周全。”

一听这话,褚道子仿佛松了一口气,抱拳拱手。

“老朽愿随大都督前往。”

赵胤点头,“事不宜迟,这便准备动身吧。”

褚道子站起来,按住宽松的黑袍,朝赵胤微微鞠躬,“大都督稍候。”

时雍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怀疑。她这个师父该不会是在南晏作奸犯科私逃出来的囚犯吧?这表现也太古怪了。

褚道子同杨斐都去收拾东西了,而赵胤受杨斐所托,承担了说服来桑的责任。

大都督要如何说服比牛还倔强的来桑离开生养的故土,随他背井离乡去南晏生活?时雍很怀疑赵胤把他说通。

果然,赵胤刚进入毡帐便传来来桑的咆哮和骂咧。

时雍心里叹息,觉得这事不好办了。

岂料,不到片刻,里头就安静下来。

赵胤跟着撩帐出来,吩咐谢放和朱九。

“去!带二皇子离开。”

时雍诧异地问:“来桑同意了?”

赵胤嗯声。

“厉害啊!”时雍由衷佩服,朝他竖起大拇指,赵胤却神色平淡,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

时雍更觉好奇,“你怎么说服他的?”

赵胤俊目斜睨着她,慢悠悠地抬手,轻负于后,慵慢地道:“打晕,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