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疆拓土确实是每一个想当千古一帝的皇帝最美的梦, 可惜同样也是最难的梦,因为咱们这种花家的幅员太辽阔了,年年都是灾荒不断, 就比如这会儿,虽然因为皇帝年年抄家, 还大手笔的清理了不少的附田问题,又有这两年清理隐匿田亩, 盘点常平仓等措施,让整个国家的财政健康了好些, 各处粮仓也还算丰茂, 可接连的天灾却依然让皇帝很有些捉襟见肘。
“近来各处赈灾的事儿处理的如何?”
瞧着手上又来了一份报灾的折子, 皇帝的心情十分的不美丽,转头对着刚上来的张四维询问起政务来。
“各处常平仓已经放开了救济,救济银子也发了, 陛下,咱们该做的都做了, 如今就看当地的官员们怎么办了。”
他能怎么办?他是内阁阁老啊,又不能亲自下去操办?这么问他真的压力很大的。
以往在下头听吩咐干事儿的时候还不觉得, 这一旦真的坐到了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位置, 张四维才知道这位置有多咬人, 那真是干什么都容易被人喷,他这会儿再去想已经致仕的张阁老,以往派系不和的那种愤恨是真的没剩几分了, 反过来对他的敬佩却愈发的浓厚起来。
这个人虽说霸权了些, 强势了些, 也手段狠了些, 可在处理国事的手段上,真的,不得不让人佩服。执掌天下十年啊!愣是在无数的天灾人祸中,将这个已经开始倾塌的国家重新拉了起来,生生熬到了陛下成年。还教导的皇帝这般……可见水平。
只是再敬佩,一朝天子一朝臣,该干的事儿他还是要干的,比如借着这些事儿,将下头的人换上些自己人。再比如军权上……算了这个先等等,最近北面不怎么太平,以稳妥为要。
新张阁老心下一会儿一个念头的在转,那头皇帝的感慨又上来了。
“真是让人发愁啊,如今才刚入冬,想想这几年的天气,看看这几日天冷的速度,再过上一个月,怕是又要听到雪灾的消息了。这粮食还是不够用啊。”
地里长的东西,再怎么清理蛀虫,一年就那么些数量,总不能让他这阁老去变戏法吧!张四维心里的苦都要翻出来了,抿了一下嘴,压下了那股子无奈,劝慰道:
“陛下,您得这么想,如今这火炕已经遍地都是了,铁皮炉子也不算少,有些能为的人家家里,火墙火道也都修整的利索,比起以往,冬日遭灾的已经多了不少的生机。”
“朕知道,所有朕才不说这个,只说粮食,对了,皇庄的土豆这一年收获了不少,那些勋贵人家呢?他们得的种子也不少,可有听说产量?”
呵呵,原来你说了这么多,是打他们的主意?那这主意怕是不成喽,那些人家哪家田地少于万亩的?得来的种子能顶几个用?没个两三年,不将自家的地都种满喽,怕是未必肯放出来。
“听说产量还成,只是种子数量实在是稀少了些,这会让怕是十分之一都没种满呢。”
“种不种满的且不说,朕只是想着,有了他们,再有皇庄那些,只要咱们再熬上几年,这粮食的问题怕是能缓解了,想想心下都觉得宽慰。”
这倒是的,就是他,上位之后梳理各处政务,看着这事儿也心下十分踏实。咱们这国家啊,只要百姓吃饱饭,那是什么事儿都能扛过去的。
“陛下,近来各处已经很安生了,军饷发的虽不满额,却也超过了八成,粮饷给的虽不是好粮却也足额,田赋因为陛下的整顿,虽今年还不怎么样,可到了明年怎么也能增加三成。眼见着中兴有望了。”
是啊,中兴有望,因为包三儿的乱入,因为皇帝被提早开发出了抄家技能,过去几年本该发生的什么兵变啊,闹饷啊,都消失无踪,从这上头来说,这个大明真的已经比历史上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可对比皇帝不知道啊!他看着几乎每个月都有的各种灾,依然头疼的不行。心里火头一上来,说话也变得分外的不客气,差点直接掀了桌子。
“你说的都是户部下发的数字,真到了下头到底能剩多少?朕心里有数的很,都不是两袖清风的主儿。”
“有锦衣卫和东厂盯着,又有陛下威名赫赫,下头的人便是再贪,也有数的很。”
“但愿吧,不过这粮食的事儿还是得上心,这次能足额,那是正好抄的都是江南的富户,粮食贮备的足,今年才手头松些,不然怕还和以往一样,能有六七成就不错了。”
“可这,陛下,这粮食……春种秋收是有时令的,想加快哪有那么容易。”
遇上这么一个皇帝,那真是要逼死阁老啊!难不成张阁老这么痛快致仕其实是受够了皇帝这脾气?
新张阁老无厘头的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不过转头又自己将他压了下去,继续维持自己好说话的人设。
“陛下若是担心常平仓空了,冬日再有灾情措手不及,不如咱们往南面几个产量大省收些粮食?朝廷平价收购,想来应该能收上不少吧。”
“南面?算了,江南的差不多已经扫了一遍了,再去,怕也是无用功,若是再往南……那边山民狼族本就不怎么种地,存粮能有多少,别一个不好反到闹出事儿来。不过这收粮……”
皇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屏风,脑子闪过了当初包三儿说起南面各国事儿的时候的形容,眼带思索的摸了摸下巴道:
“水师战力恢复了几成?”
刚才还说粮食呢,怎么一下又跳到水师了?皇帝怎么想的?
张四维本能的也往屏风看去,可惜,那贴满了纸张,写满了各种痹症的屏风并不在这里,在皇帝的寝宫呢,这里有的不过是寻常的屏风,所以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扫过一眼,就老实的答道:
“约莫有早年五六成的模样,到底那些老旧的战船都不中用了,修修补补,拼凑下来,能用的也就剩下这些了,剩余的想恢复起来,得等到新船建造完了才成,这时间……怕也得一二年。”
怎么又是按年计算?真是太耗费时间了,不过也罢,能有的用总比没有强些。
“让兵部出个条子给水师,就说为防冬日雪灾缺粮,令他们急速前往南面各个藩国,采购粮食,对了,让鸿胪寺也下个令,让各藩国这两年朝贡都折算成粮食送来,还有各沿海商贩,告诉他们,只要从外头运送粮食进来,朝廷就照价收购。”
嚯,这,这下可真是大手笔了。这一波下来,若是各处都积极些,怕是入冬运河冰封之前,能填满两三个常平仓吧。那这银子……
“陛下,这银子……”
“户部今年不是收入挺多?还能怕出这银子?”
就知道是这样,圣明之君的名头皇帝要了,银子呢,户部出了,这亏吃的,真是让人心酸,有苦说不出啊!陛下唉,朝臣们那也是要名声的,你好歹留口汤啊。
“怎么?不行?”
他怎么可能说不行?他要敢说不行,信不信这不讲究的皇帝就敢将这消息散出去?到时候……他的名声怕是能在百姓间臭了。
“若是让藩国朝贡多送些来……陛下,主意是不错,可他们这速度怕是不会不如人意,如此,想储备冬日救济的粮食就全得靠朝廷自己运和采买了,那消耗可不小。户部……户部总得留下明年开春的开销。”
藩国这种生物,要好处的时候来的绝对快,可要他们付出……那拖拉水平绝对是学中原学到了精髓的,从哭诉到卖惨,什么招都能往外使,你真的能指望他们?别一竿子扯到三五年后,那就什么茶都凉了。
凉?怎么可能凉,也不看看他们遇上的是哪位皇帝,在这位皇帝手里,那就没有凉的可能,有的是招对付他们。
“你啊,这脑子真是不够灵活的,你忘了,立太子大典早先就说过年的时候办,这时候藩国能不来?只要加急送信过去,告诉各个藩国,就说此次恭贺太子立储的贺礼,每家都要带上两船粮食,这事儿不就解决了一半了?”
啊?强行摊派?这能行?藩国能干?
怎么不能干!水师忽悠悠的跑一圈,明面上是采买,实际上和半抢有什么区别?有了这武力威胁,再有明显和以往的皇帝不一样态度的明文下令,你说这些藩国是什么感觉?
他们第一感觉就是,是不是得罪宗主国了?这是不是借机警告他们?再或者是不是想用这个当借口,谁家不听话,就好借机派兵来打一场,搜刮一番?皇帝抄家的名声,这些一直盯着的藩属国还是知道的,遇上这么一个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宗主国皇帝……
新张阁老是怎么都没想到啊,这里他一心忐忑的下令才没多久呢,最近的棒子国送粮的船就已经在登州靠岸了!而随着这棒子一动,好吗,东瀛也机灵的立马加速来了,虽然他们送的有些牛掰,米粮才半船,鱼肉干却来了两船,让人不懂他们怎么换算的,可这一样是吃的对不对?
而这两家动了,那南面本就粮食堆成山的藩国能不动?反正吧,冬日的那些日子,海面上突兀的就那么热闹起来了,每天近半时间靠岸的那都是粮船,看的沿海的百姓眼珠子都快瞪圆了。
什么叫大国号召力?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