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三儿重新恢复到了以往的生活, 日常不是帮着宫里做点东西,就是接待锦衣卫的各种特殊需求,日子过得颇有些波澜不惊。至于外头的动静?食铺里听八卦也挺好, 只要不亲自参与,不管大大小小听其来都挺带劲, 还能混个事后诸葛亮什么的当当。
说来外头的动静可这真是不小啊!皇帝如今钓鱼执法的手段是越来越高了,动不动就寻出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来搞一波抄家, 弄得朝堂上的官员们夹着尾巴做人都快成习惯了。当个贪官还得先学上一波财产转移和秘密接头的本事。更让人感觉要命的是,他干个抄家还带埋地雷的。
你看啊, 在地方上抄家, 那些个庞大的田地是不是得先充入官田?在没有卖出去的情况下, 招无地农户耕种,收取五成的租子充入国库这是理所当然的吧!那你能保证那些当地的官员不伸手?而这要是伸手了,就如今锦衣卫的效率……第二波抄家就在路上了呀!
而等着杀鸡骇猴的程序走完, 那接下来地方上那些官田是不是要处理?清理了这么两回,剩下能买的起的会怎么想?大地主大富豪肯定缩手缩脚了, 怕下一波就轮到他们呀!倒是小地主们高兴了,所以喽, 将土地划分成小块以求快点卖出去那是必然的。
那么既然划分小块了, 那消息灵通、脑子活络的胥吏啊, 文书啊, 能没点想法?比如:乡间族人合伙买就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一族十来户合一合去买上百来亩,回来再根据出钱比例自己分一分多容易啊!
而他们自觉自发地行为,自以为占便宜的举动, 难道不是变相的让皇帝达到了目的?将土地又转回到了最需要的人手里?
反正在包三儿看来, 皇帝这操作那是相当的666啊!不动声色的, 就操控了辣么大的一盘棋, 只要继续下去,每一个王朝末年都会发生的土地过于集中的弊端就会缓和上好些年了。
底层自耕农多了,那么国家的税赋是不是就整体的上一个台阶了?而连着清理几波贪官污吏,那地方上的政治是不是能清明几分?而地方清明了,那百姓日子是不是能过的更松快些?这就是个良性的循环。
等着皇帝让人隐隐约约的传出得到了高产良种,正在培育更多的种子的消息,哎呦,有了吃饱饭希望的百姓们那就更安生了呀!
帝国内部的百姓安生了,九边同样也挺安生,只不过给他们安全感的,不仅仅是因为粮食田地,更多是因为羊毛!经历过去年的折腾,这一次皇帝在冬天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下令了九边,告诉他们朝廷要大量收购羊肉,羊毛的意图。
九边的那些坐地户们多是武将世家出身,他们哪怕再贪,再爱财,在有大饼在前头吊着的情况下,还是知道怎么给手下分润好处的。撒出去些小恩小惠,让手下为自己扩大采买范围,搜集更多的羊毛,赚取更多的利润,只要脑子没进水,谁会拒绝?
而这些人撒出去的对于底层而言,那就是冬日救命的银钱粮食,有了这些打底,又有开春羊毛的大头在那里摆着,九边的百姓们日子一样也安生了下来。
这些人都安生了,京城却热闹了,城门口能看到一波波的九边商队赶着羊群,驮着羊毛而来。街面上无数的涮羊肉的馆子犹如一夜百花开一般,到处都是,以至于整个京城一时间都散发着羊的味道。
“可不就全是羊的味道嘛,你是不知道,咱们陛下这回彻底将毛毡给用出花了。”
包明武一边擦汗,一边大口的吞着酸辣汤,表情狰狞,满脸通红,就这样,也没挡住他吧唧吧唧说个不停的嘴。
“你是没瞧见,顺天府衙们、五城兵马司、城门卫、仪仗卫等等,凡事要巡逻站岗的,清一色,全换上了毛毡子做的军袄、大氅,除了颜色款式不同,那真是一模一样啊!”
说到一模一样,包明武的表情那是相当的纠结,看向一边自家媳妇给做的毛毡大氅,都带着几分嫌弃。还以为是什么爱心款的时髦衣裳呢,弄半天居然是街头大众贫民款。实在是太LOW了。
包明武的表情有点夸张,包三儿看着只觉得自家这大哥年级有点倒退往幼稚里缩的迹象,忙安抚着笑说道:
“凡事总要往好处想,这东西确实厚实挡风,大冬天的图的不就是这个?用这个挺好。再说了,人要知足,想想以往,那三五年都不带换的黑心棉的袄子,这回好歹是换新了,还保暖防水避雪,不用自家出钱,多实惠。”
你要这么说确实是,那些分到衣裳的底层小兵们确实都挺高兴,替家里省钱了嘛。可他呢!白高兴了呀!
算了,那些人也不容易,要是换了一二年前,他们老包家那穷兮兮的时候,有这样的好事儿也只有高兴的分。
这么一想,包明武总算是转过弯来了,可想想满大街都是毛毡,街面上走一圈,满鼻子都是羊骚气,又有些唏嘘。
“是,从挡风挡雪这里说,是强了好些,可问题是,这毛毡如今外头全是啊!呐,骑那个什么公车的穿的是毛毡袄子,各家三轮车上做挡风围栏的是这个毛毡布,连着从煤矿上过来,给人做蜂窝煤的,身上也裹着没染色的粗糙毛毡,你说说,清一色成这样……有时候一个恍惚,我都以为自己跑到长城外去了呢。”
包明武这话说的让包三儿越发的想笑了,看着他无语又无奈的样,难得起了几分戏拟的心,凑趣的说到:
“要这么说还真是,你看看,我家这门帘子也是毛毡的,哦对了,那火炕上铺的褥子也有一层毛毡,这么算,我家……不,其实你家里也一样,全是羊味儿。”
不说这个他们还是好兄弟,这一揭穿,你让包明武那大哥的架子还怎么搭的起来?
只能低头借着吃喝缓上几分,然后岔开话将火炕给提留到前头。
“自打你做了万字炕一来,京城就开始跟风,如今……你许是不知道,听说连着宫里如今也到处都是炕了。这东西是真好使,除了早起的时候鼻子有点上火,喉咙有些干燥,其他的竟是没半点不好的。”
包明武如今在经历司,日常工作接触的都是底层的锦衣卫小官人家,来来去去的,小道消息十分的灵通。而且因为环境影响,如今八卦基因相当的丰富。
“铁皮炉子更绝,你知道不,连着三大营里头也在用这个了,他们脑子还挺好,竟是想到了将炉子放在帐篷的正中间,把铁皮管子直接通到顶上戳出去的法子,好家伙,一个帐篷一个炉子那么一摆,连着日常用的热水都不用另外烧了,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哦。”
“西城那边谁谁谁你知道吧,前儿上朝做的三轮车翻啦,整个人从车斗里滚出来,哎呦,那模样惨的,半条街的人都傻眼。”
“是吗。”
“祥云戏班上个月搬到了南面的外城的新戏院里之后,你别说,那些个旧折子居然又翻红了!可见地方大就是不一样,唱戏都带劲了。”
“真的啊。”
“北外城的宅子也不知怎么规划的,竟是三成都归了中三卫的人家,听说下几卫的人也在琢磨往外城搬一部分呢,要这么下去,许是咱们京城亲卫一点点的都要散开喽。”
“那真是可惜,城里要不热闹了。”
“可不是,不过一家家的都人丁多了嘛,成祖时候划分的地方不够用,这些年早就散了一部分了,如今不过是再快了点罢了。”
“也对。”
这两兄弟,一个说的热闹,一个捧哏的迅速,明明就两个人,愣是说的整个工作室热闹的不行。老韩头提着食盒过来,给他们上热菜的时候听了半截子,就笑了,走出去冲着想过来服侍的几个小子摇了摇手。
“别进去了,让他们松散松散吧。”
“韩爷爷,这热酒也不要人?”
“不用,他们自己忙乎也挺好。”
老韩头将手里的食盒往边上小子的手里一塞,自己悠闲的一步步的往铺子里走去。那架势看的几个小子很是摸不着头脑。
“小七,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来不就是当小厮的吗?怎么不用咱们呢?”
听这说话就知道,必定是刚来没多久的。
确实没多久,这是包三儿升官后,为了撑起体面新招来的小子,同样是慈幼院出身。因为包家福利待遇都好,还有自己人做实例,这回招人,比上次都容易些,来的人干活的积极性也相当的高。
不想他们的热情竟是拍到了马脚上,这让这些一心想好好干活,多挣点钱的小子们一脸迷茫。
难道如今挣钱这么容易了?不用上赶着干活刷存在感也能混日子了?
“哪有什么不用,只是这会儿不合适罢了,当小厮也是要学点眼力见的。”
作为旧人前辈,还是个已经在铺面上学做生意的前辈,小七如今可有体面了,说话颇有几分沉稳的架势。只见他微微板着脸,煞有其事的指点着:
“咱们三爷日日忙个不停,难得这会儿大爷过来闲话能歇歇,咱们何必去招人眼?有这功夫还不如就在门外守着,听里头招呼更好些。”
说话间他还指了指门房,对着边上的人说到:
“去哪儿,问郭爷爷要个凳子在他那门口坐着就成,挡风还不耽误事儿。”
“那行,我听你的。”
“小七,在包家过日子真好。吃得饱,穿得暖,睡得也安稳。”
“那是,咱们这是遇上了好东家了。”
“咱们东家在外头可有名声了,我听不少人都说他厉害。”
“可不是,我和你们说啊,我们三爷……”
包三儿的日子安稳,可他为这个天下做出的改变,却犹如涟漪一般,无声无息中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人,多少事儿,只这一个冬日就已经显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