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走了一圈, 点了两个菜放到茶盘大的托盘里,包明武走到包三儿附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的时候,心下对于包三儿这铺子已经心里有数了。自家这兄弟啊, 脑子还真可以!这样的不是伙房的伙房,别说是那些个卡不到饭点的兵丁了, 就是周围的其他人,想来也一样会很喜欢吧。
“大哥, 这样卖,老三怕是没什么赚头吧。到底养着这么多人呢。”
包明武都能看的明白, 那包明威这算盘珠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圈下来, 连着成本他都给算出来了。
“一盘的红烧肉, 我刚算了一下,光是菜的成本就有15文,你看猪肉18文一斤, 这一碟子你看是不是有个半斤?那就是9文,沙糖也贵的很, 28文一斤还是平价,这么入味, 算2文的糖钱都是亏的。那就是11文了, 油盐葱姜这些都少不得, 大冬天的干姜, 你们知道的,最起码60个钱一斤,还有这个, 看看, 茴香, 这可是30文一斤的东西。盐, 7文一斤……大哥,我这么一算,老三哪怕再省,辅料上3文总是要的,这么就是14文了,还有柴火,铁锅碗碟折损,总成本15文应该没错。剩下这么些人的工钱……要是生意清淡些,老三怕是还得倒贴。”
包明武很想自己听不见,可偏偏耳朵十分正常,自家弟弟说的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的。你别说,这家伙算的还真挺细,当账房都可惜了,锦衣卫里堪合物价的差事合该有他一份!只是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这红烧肉都堵不住他这嘴呢?你就是再明白,不能一会儿没人了再说?让客人听见像个什么样?
什么样?让包明威说那就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让这些个吃饭的都知道知道,这份买卖做起来有多不挣钱,免得这会儿吃着好的,回去了琢磨想跟风。更该将老三薄利的事儿宣传宣传,若是哪天隔壁人家家里都习惯了不做饭,直接过来买了吃,那老三这生意才算是不用愁了。
兄弟两个想的角度不一,可为包三儿好的心却是一样的。这亲兄弟两个你瞪我,我瞪你,没个心有灵犀,相互嫌弃,边上听了个全程的包三儿却旁观者清了一回。心下感动之余,对这性格迥异的两个哥哥孩子气一般的动作也多了包容,笑着解围道:
“这算账上我是不如二哥的,只估算了一番,就选了计算容易的价定了下来,如今看还是粗糙了些,早知道定价前就先找二哥过来算算了。”
虽然是马后炮,可弟弟这么给脸,包明威自然是高兴的,将嘴里的那块红烧肉咽下,一脸你亏大了的表情说道:
“可不是,早说了,我都给你算一遍,即使价位依然不变呢,好歹每日出多少才能不亏本总能清楚吧。”
说道不亏,包明威的眼睛又看向了被举例算账了一回的红烧肉。
“这红烧肉真好吃,20文四大块,还有酱汁能下饭,这价钱划算的不能在划算了。只是老三你却亏了。”
怎么可能亏呢?包三儿既然这么定价,那自是有这么定价的道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拿红烧肉挣钱。那是当招牌菜吸引人用的。真正挣钱的那都在别的不起眼的菜里呢,甚至是这汤品也是挣钱的大头。
后世的人或许不知道,这年头牛肉和羊肉比猪肉还便宜,才15文一斤,为啥这样呢?因为这些肉都是北面草原贩来的,源源不断的廉价来源,自是比需要自家养殖的价低。而这样价位的牛羊,骨头又能有几个钱?剁开了添上萝卜炖一瓦罐才几个钱?10文一碗,哪怕是大碗呢,这也绝对能挣一半。
只是这样的话在这大堂里头却不好明说,所以包三儿只笑着,用十分自然的口气说道:
“我这店面是自家的,总比别人成本低些,索性就走个量吧,哪怕是一碟子菜挣1文呢,量上来了,不也挺好?”
瞧这态度多好,还吃着的一个个都忍不住点了头,只觉得包三儿讲究。而这会儿包明武总算是砸吧出自家老二老三两个细说的意思了。立马丢开了刚才还挺稀罕的脸面,咧着嘴说道:
“若是这样,那等着回去,我就帮着宣扬宣扬,旁的不说,那些个家里远的,人丁稀松的,怕是挺愿意过来。”
明明是早就说好的,盯紧了体制内加班人群的事儿,到了这会儿依然不能直咧咧的说出口,没得让人以为他们兄弟算计人对吧!
“上下值的也合适,大哥,往日每次遇上你轮值,大嫂都得大半夜起来,给你准备下值后的饭食,免得你饿过头。如今有了三儿这里,家里可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呐,就得这么引着说才是正道,看看,好些人明白了吧,兄弟三这配合打的,嘿,真是难得的默契啊!
既然明白了,那后头就不用多说了,点到即止嘛,说多了容易起反效果。所以包三儿见着都听明白,一个侧头就说起了别的。
“一会儿让海哥走一趟,让两位嫂子带着孩子过来吃饭吧,自家开了食铺,怎么的也得尝尝不是,不然旁人问起,连着自己人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味,说出去都丢人。”
这话说的在理,反正自家老三也不是那没家底的,一顿两顿吃不穷他,包明武和包明威笑着点了头。
武人吃饭速度向来快,这边闲话说完了,那边饭菜也吃干净了,嘴一抹,包明武就准备走人。只是刚站起来,就见有个穿着衙门差役服饰的人匆匆的走了进来,
“包三儿,听说你家有酸辣汤?赶紧的,来一盆。呐,就这瓦盆。”
这谁啊!上来直接买一盆?还是酸辣汤?自带瓦盆的?这是怎么了?
作为锦衣卫,对任何事情都报以怀疑精神,时时八卦是属于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包明武在这上头一向挺积极。
扯过身边眼熟的,低声问:
“这是顺天衙门的?怎么好像没见过?”
“没见过?不能吧,这是后头铁匠铺老孙家的老大呀。”
咦,老孙家的老大?不能吧,他前头铁皮炉子的事儿可是老孙跟着一起干的活儿,他能不认得老孙家的人?来往这么些日子,家里都去过三趟,怎么可能……不对,还真有可能是没见过,听老孙头说,好像是押送犯人去了东北?
“孙老大,你买一盆做什么?”
包明武笑着扬声问,好像刚才说不认识的不是他一般。
“这东西驱寒呀,刚才上差前顺路喝了一碗,到了衙门身子都还热乎着呢,多得用?我那些兄弟一听可不就馋了嘛。咱们这样日日在外头吹风的,就稀罕这样的吃食。”
孙秋生嘴上说着热闹话,眼睛却半点没飘过来,直勾勾的盯着被包三儿递到里头的瓦盆,从头看到尾,好像出了他的视线,那盆子会被摔了一般。
他这样的做派看到其他人眼里,不知道的以为这人是馋狠了,可在明白人眼里却对这个不起眼的汉子高看了一眼。
“包老大,这家伙干的什么差事?可以啊。”
“光这份谨慎,就该来咱们锦衣卫。”
“行了啊,说的像是除了咱们就没别的衙门一样,他是押送犯人的,你说,这要不谨慎,能活到今日?”
“要这么说,那更该来咱们这里了,顺天府的人出去,名声可没咱们响亮,招牌也没咱们的好使。”
“你说了又不算,眼热也没用,赶紧的走人上差。”
嘴上说着上差,包明武那眼睛却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孙秋生,顺带的也看了看那酸辣汤。这汤驱寒特别好?这是放了多少茱萸才能达到这效果?
脚都踏出去了,因为那一句驱寒,包明武又转回了铺子里头,也不和包三儿打招呼,直接跑到西间邱海哥边上,拿起了一个干净的碗,抢过邱海哥的汤勺,自己盛了一勺。
“咝,这味儿,真够劲。”
这一声够劲,得,又引来了一堆人,一个个都凑过来蠢蠢欲动的想尝尝。他们这土匪样,包三儿还没急呢,已经盛好准备走人的孙秋生却急了。捧着瓦盆,急切的冲着包三儿问道:
“包三儿,这汤不会只有这一回吧?”
“不会不会,隔三差五的少不了。”
“那晚上呢?可有?有的话我下值再来买,5个钱一碗,买上10个钱的份,带回家我娘都不用做别的了。就这辣劲,多下饭!”
知道知道,你今儿帮着做的广告相当有力,看看,我这中午的已经空了。
对,空了,这么些粗汉人尝味道,那能有什么节制?吃着好了,整碗往肚子里倒的都有,也不知刚吃完饭的他们,肚子里哪来的那么多缝隙。
“怎么没了?我还想再喝两口呢。”
“那什么,包三儿,这个既然5文一碗,想来成本不高吧,那赶紧的,多做点啊!”
“对,多做点,晚上我也来买,正好值夜的时候也能暖暖身子。”
“说来,包三儿,你这味儿怎么调的?我家怎么就调不出这么一股子辛辣劲儿?你用什么了?”
是啊,用什么了?一群大老粗都回头了!你说你们都不做饭,问这么清楚干嘛?知道什么叫商业秘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