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衙门,只要有几个钱,那就少不得火盆、炉子之类的取暖,以至于在里头时间长了,包三儿都忘了外头有多冷了。一出来一阵寒风铺面,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吸一口气鼻尖上的刺疼回来了,一时倒是让他又清醒了几分。
回头看看那硕大的院子,那一个个身着整齐衣裳的人,包三儿揉了揉鼻子,跺了跺脚,快步往自家走去。再是记档,自家怕也没有这家门口当差的命吧。
老韩头从早上包三儿出门就戳在铺子门口,盯着斜对面的巷子口看,偶尔路过,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那巷子口有什么稀奇呢,好些都会跟着看几眼,若非那巷子通的地方人尽皆知,鬼神易避,不定弄出什么西洋景呢。
好容易等到了包三儿出来,老韩头那是连着铺子都顾不得了,老胳膊老腿难得发挥上一次,三两步的到了包三儿跟前,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边往自家走,一边急吼吼的问。
“怎么说来着?大人们可见着了没?可有给什么好处?”
问道这里,本就没几步路的路程已经走到了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迈进了自家铺子。老韩头看着外头没人,铺子里也就他们主仆两个,再也抑制不住心下的念头,压低了声音问:
“按照规矩,这样的事儿多半是会给个当差名额的,最多将来不能承继,南镇抚司怎么也算是锦衣卫里的大衙门,应该不至于小气吧?”
咦,老韩头居然还挺懂?他怎么就知道会给名额来着?
包三儿眨巴一下眼睛,一时倒是来了兴趣,也没说给没给,只反问到:
“为啥要给啊?你怎么觉得他们会给呢?”
都说人老精,马老滑,老韩头刚才还一脸急切呢,这会儿听着包三儿这么一问,表情只愣了一瞬,那老脸上的褶子就绽开了花。虽然答案还没有,可有一点他已经能确定咯,自家三爷啊,肯定没吃亏。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急了,去倒了碗热茶往包三儿手上那么一塞,这才露出几分狡黠的笑,小声说道:
“三爷,您忘了,咱们家好歹也曾是六品人家,老太爷过身前,那也是从七品的小旗,有些事儿即便是没经历过,耳朵也听过。”
说道这个,老韩头就想唏嘘啊,都说富不过三代,其实官宦人家想代代相传那才叫一个难呢,看看他们老包家,这落下的多快啊!算了,不想这个,说这事儿。
“听说为了查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连着五成兵马司和东厂都动了?那就这事儿来说,您说,自己人发现端倪和旁人发现了来送信,这两个哪一个传出去了让锦衣卫没脸?”
呵呵,他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没往这上头想。难怪给了银子之后还又给了这么一个记档的好处。为啥是记档不是直接让他当差?都不是傻子,他包三儿也不是没名没姓没根底的,都知道开着铺子呢,莫名一下子有了差事当别人看不出来?还不如这样,说是记档的自己人更合适,更糊弄人些。
“啪。”
将手里的茶盏往待客的茶几上一方,包三儿笑着对老韩头说道:
“行啊,韩叔,你这见识,可真是够厉害的。让你说着了,将我的名字记档了。”
“记档?他们倒是挺谨慎,可咱们吃亏了啊!”
老韩头有些不满意,眉头一皱就想叨叨几句。可这是哪儿?南镇抚司门口!还是刚出过事儿的附近!就这武侠位面,谁知道外头有没有人竖着耳朵?
包三儿手一伸,压住了老韩头后头的话,继续解释到:
“说是再有点功劳就能兑现,即使不能,那也能留给后人继承。这么一算,其实比立马当差更划算。怎么说人家还给了银子的,搭上这么一个,已经算的上大方了。最关键的是,韩叔,你知道的,咱们家这自家干自己的其实也挺好,我本就性子懒散,就这样吧。”
就这样?老韩头眨巴一下眼睛,盯着包三儿看了看,见着包三儿眼睛往外飘,跟着也是一个激灵,然后点着头往柜台走。
“有银子的话,那还算成,咱们没白费心一趟。罢了罢了,了了也好,咱们也好安心做咱们的生意。对了,三爷,上回您做的虾须镯卖了,这活儿您这还做不?这东西挣钱的很。翻个倍呢!”
老头反应还挺快,包三儿站起身跺了跺已经开始有些暖和的脚,举步往里走。
“都做一样的有什么好?东西多了,那就不值钱了!你等着,我那儿有几个新做好的稀罕货,这就拿来摆上。”
工作间的架子最上一格,放置着好几个还算精致的盒子,或长或短,或宽或窄,形制不一却都不大,这些盒子每一个里头都放着一样包三儿觉着做的不错的首饰,用单独的盒子承装本就是为了卖的时候好提高点身家。不过到了寻东西的时候可就麻烦了。不一个个的拿下来打开细看,怕是他自己都不能分辨哪个是哪个。
将这些个都放到工作台上,一个个打开,包三儿选中了其中两样递给了老韩头,
“先拿这两样出去吧,这攒珠芙蓉花层层叠叠的,虽是银质的,可看着就富贵,应该挺打眼。还有这双蝶簪子,我用了点烧蓝的工艺,外头没有,想来也能算个噱头。”
何止是外头没有啊,整个大明都没有好不,景泰蓝是什么时候有的?百度百科上说13世纪末,由意大利工匠发明,14世纪流传到法国巴黎。至于中国,那得是到了清朝雍正时期才出现。
这会儿首饰上能见到的青蓝色是什么?除了宝石点缀那就只有点翠,而点翠是一般人能用的?所以这样耀眼的青蓝色首饰真心不多见。看看,连着老韩头都傻眼了。
“三爷,这,这眼色怎么这么鲜艳?看着,看着宛如上了釉的瓷器一般?难不成这是学着烧瓷上釉的法子做的?”
要这么说也不是不成,反正包三儿觉得差不离。所以他点了点头,指着工作台一边的某个匣子说到:
“得了点稀奇材料,看着颜色不错就试了试,不想竟是能出好彩来,所以就试着在这首饰上用了。这东西有些贵,定价的时候尽量往上提一提。”
一个积分一两啊,可不就是贵嘛,而且因为当时刚过了那买米的事儿,他正小心谨慎呢,所以哪怕看到了这东西,知道难得,因为怕烧不出来浪费,也就没敢多买,只买了五个积分。唉,这五两的色釉也不知道能用多久,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刷到。
物以稀为贵,连着材料都这么稀少了,包三儿心里价位自然更加往上涨了,拿出来递给老韩头的时候特意叮嘱起来,弄得老韩头也跟着有些忐忑。
“东西稀罕?那要不咱们藏着?将来好给姑娘当嫁妆?”
他们家如今可是又有官了,自家三爷眼见着也有了发迹的模样,那家里有些好东西也不怕人惦记了。
“那不至于,这样,你给定个十两以上吧。有人问,你就说这东西难做,要烧制五六次才能出色,而且错了任何一次就废了。”
“哎呦,那要是这么的,这也就难怪外头从未见过了,三爷,那这手艺岂不是咱们头一份?”
那必须的!说到头一份包三儿隐隐的也感觉有点骄傲,这可是他自己凭着现代时候那点零星经验,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系统附加,多不容易啊!
老韩头捧着簪子,不错眼的看了好一会儿,越看笑容就越是浓郁,到了后头背脊都挺直了几分,笑着冲包三儿说到:
“京城金银铺子不少,手艺出众的也有好些,哪个不比咱们这小门脸强些?咱们家也就是托着锦衣卫的福,在这一片没什么人敢打压,这才能一直稳稳当当的,往日老奴还想着,这生意怕也就这样了,家里要生发得另外想法子。如今看,三爷,您这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呀。还做的这样的周全。”
说到这心里有数,老韩头有点唏嘘,忍不住盘点了一下最近包三儿的新制作。
“又是给锦衣卫里的大人们定制得用的东西,又是往这些出新的手艺上琢磨。都说一技傍身,你这技艺琢磨的,让老奴都汗颜。可见平日里老奴还是少了几分上进心。”
说到这上进心,老韩头跨了一步,凑到包三儿身边,低头看了看那些匣子里的东西,然后问道:
“看这样子,您这是想专攻精巧定制的了?”
老韩头真不愧是老包家几十年的铺面掌柜,看看这眉眼清楚的,包三儿这才出了几样东西?定制了几回?他就已经将包三儿的心思给摸透了,可见人老了,那脑子还真不一定就会慢。
“你也说了,金银铺子外头多的是,咱们这样的若是不求变,一日日的消磨下去,这生意还能做?”
“确实,那您这是准备专门做周围武将人家的生意?”
老韩头将手里的烧蓝双蝶簪子举了举,笑着说道:
“这确实是好,不说那些大人们用的,只说这新首饰,就恰到好处。咱们周围的十六卫武官人家里,即便是锦衣卫这样相对富裕的亲卫人家出身呢,六七品的人家,泰半的家业也就那样,偏偏出门应酬体面又不能少,心疼宝石价高的情况下,用这精巧二字保住体面确实合适。”
说到各家家业,老韩头就想到了包家,一二百年的锦衣卫世家啊,最富裕的时候家产一共才多少?有多少钱财用在了置办产业上?又有多少能花销在各种首饰上?这不上不下却精巧的算是正好符合了这类人家的需求。
“你既然明白,那老韩叔,你日常也帮我留心留心,看什么款式的需求多些,咱们也好针对性的做。”
“行嘞,这事儿就看老奴的了。”
自家这是真的要兴旺了呀,连着生意都有了可喜的指望。
老韩头乐呵的很,这一高兴,忍不住又絮叨起了攒家业的事儿。
“既然这些个好,三爷,那您多做几个攒着,将来总能用的上。”
“成功了一回,后头就容易了,我自然不会多做些。可惜了,材料就这么些,再说了,到底不是宝石的,不够保值。”
看着这些盒子里的好货,他一会儿想着三爷续铉,一会儿想着哥儿和姑娘将来成婚,脑子转的都快成马达了。越想自家需求量就越多,越想就越觉得的家业不够大。
“还是要不多攒钱啊!”
嗯?刚才还说攒东西呢,怎么又变成攒钱了?包三儿收拾首饰匣子的手一顿,看向老韩头的眼神很是幽怨。你这样敦促下去,他会过劳的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