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雪之后的清晨,吸口气都觉得鼻子刺疼。包三儿搓着手站在南镇抚司的门口,不住的用搓暖了的手揉着耳朵鼻子,静静的等着人传唤,时间稍稍一长,心思就有点飘,看着那敦实的门脸,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头。
虽然是锦衣卫世家,这里也是锦衣卫专属衙门,可枝枝蔓蔓的这么多人家,除了被选上来当差的,普通人家有几个能进到南北镇抚司里头来?等级,在这个封建社会里有时候真的犹如天堑。
他家自打没了祖父,就是他大伯好像也没什么机会往南北镇抚司里跑吧!就是他大哥,如今当了帮着记账的司吏,也不过是往千户所去的勤快些,和这两大镇抚司依然没什么缘分。这么一算,他们老包家这一代,他还是头一个有福气来的?
嘿,这么一想好像还挺带劲!包三儿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就有些往上翘。不过这想头也就到这里了,胡思乱想都不忘绷紧了一根绳的他,眼角已经看到了罗七,想来是得到了门房值守的报信来接他了。
重新醒一醒神,站直上几分,包三儿冲着门里走过来的罗七看去。
“赶紧进来吧。”
“哎哎。”
包三儿抬腿往里头走,一边走还一边冲着边上值守的校尉笑着点了点头。直到走到里头,到了罗七身边这才低声问道:
“我没来晚吧。”
“没有,说好辰时,你还早了一刻钟呢。”
“那就好。”
“我先领你去见郝大人。”
郝成刚作为直厅百户直属的下属就很不少,司吏+典吏十名、办事吏二十名、总旗一名、还有可差遣的校尉三十名。这么多人手,那管的事儿自然也十分的繁琐,平日一早上光是来点卯领活儿的就有好几个,如今赶上事儿,那忙的就更厉害了。闹得他脑袋都有些发胀,听到罗七说包三儿来了,差点都忘了那是谁?有什么事儿?
好在罗七挺贴心,凑着他耳朵说了,才让他反应过来这是那报信的。想着正好借着这个事儿歇歇,便一挥手就让罗七去喊人,自己则招呼仆役倒茶,自己揉起了额头。许是对包三儿不怎么重视,等着罗七将人带进来的时候,他那爪子还没从鼻梁上下来呢。
包三儿看着好笑,面上却不敢有什么动静,微微垂头,规矩的行了个武人的礼,然后十分规矩的站着,等着听郝成刚的训示。郝成刚扫了一眼包三儿这熟练的操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到:
“以往也听罗七说起过你,是个灵醒的。”
包三儿垂着头谨小慎微不敢做声,心下却想起了那一车车的老鼠,忍不住腹议:这个听说其实并不远,只是说出来有些不好听。功劳也不好分罢了。
“这次的事儿做的好,咱们锦衣卫自来就有规矩,有功那就得赏。”
呵呵,这规矩……虽然厚脸皮,可对锦衣卫的所谓讲规矩,包三儿依然不敢苟同。说最没规矩还差不多。内卷起来那刀刀都是要见血的!
“你家既然是百多年的锦衣卫世家出身,那就是自己人了,和自己人,本官向来是不来虚的。你自己说说,想要个什么赏啊?”
这还能自己选?别闹了,知道你这是炸我呢,我可会上当。
包三儿再次拱了拱手,眼睛盯着地面,带着几分忐忑的回话:
“大人您也说了,小人是锦衣卫出身,那遇上事儿前来报信自然就是本分。做了本分的事儿,大人们宽厚,想着赏赐,这本就已经是小人天大的福气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那岂不是成了顺杆子往上爬了?小人再不懂事儿,也干不出这么没品的事儿来。”
包三儿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献媚,可隐约的期待却直勾勾的往上飘。这些话他昨儿可是想了一个晚上,既要符合他半个武人的身份的直爽,又要好听让人觉着顺耳,可考验水平了。
包三儿一个晚上的心血没白费,上头郝成刚听了果然感觉挺好,嘴角都翘起来了,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那种俯视的生硬也去了几分。
“倒是个知足的本分人。也罢,那本官就直接给了。来人……”
看吧,这都准备好了,说明啥?说明就是他真的自己选了,那也是白搭。
一个仆役端个盘子来到郝成刚边上,郝成刚点着那盘子上的东西对着包三儿说到,
“五十两银子,这是给你的报信钱,另外还有张告身,一会儿你填上后交给罗七,送到经历司去,从此之后,你就算是记上档的锦衣卫校尉后补了。只要在有些功劳,就能成为正紧的锦衣卫校尉。即使你不成,这身份也能留给你家小子,也就是说你家从此会有两个名额。怎么样,可满意?”
满意?包三儿不知道该不该满意啊!五十两银子这个肯定满意,可这名额……这若是放在其他人家,或许该是满意的吧,毕竟这名额,多少人丁兴旺的锦衣卫人家想多一个而不可得。勾一勾手就能拿到,让家里多一个当差的,多一份粮饷,自是满意的。
可包三儿却钱吗?不缺啊!他想当差吗?不啊!他有活计的,在家敲敲打打,爱睡懒觉睡懒觉难道不香吗?
不过面上他应该是满意的!所以包三儿露出一张惊喜的笑脸来,重重的垂下腰去,行了礼。
“大人,小人,小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多谢大人体恤,多谢大人。”
这么感激的样子郝成刚很满意,不过再满意也就这样了,冲着罗七看了一眼,随手就端起了茶。
“包三儿,走,我带你去填告身。”
哦,这是端茶送客了是吧!包三儿快手快脚的将仆役手里的托盘接过来,冲着人家笑了笑,然后倒退着,一边躬身一边走出了郝成刚的屋子。
南镇抚司的院落不小,从郝成刚的屋子出来,到罗七他们值班的屋子,直线距离就有五十多米。包三儿跟着到了屋子里,三两下的将告身填写完毕,看着屋子里没别人,压低了声音询问到:
“昨儿你不是说镇抚大人……不是我来的不巧吧?”
还以为能见见这南镇抚司的头头呢,不想今儿居然这么就完了?快的都有些不敢相信啊!没沾上什么倒霉事儿吧?
“和你无关,只是不凑巧,指挥使大人哪儿有事儿,镇抚大人一早就出了门,不过本就是随口一说,就是他在,也未必真的见你,不用担心这个。”
哦,就是临时好奇是吧!那就没事儿了,没有好处见不见的确实没什么关系。既然这样……
“我今儿得了这么大的赏,怎么样,晚上下了值去我那儿,咱们喝两口?”
他的事儿罗七用了不少的心思,听着郝成刚的话就知道,说过不少的好话,都是朋友,生硬的感谢容易伤了情分,还不如用这个理由,大家好好吃一顿。你好我好的,这谢也省了,情分也浓了,挺划算。
“你不说我也是要讨上一杯喜酒的。我听说,你家大哥弄的那个炉子是你的主意?那东西天越冷越得好,如今连着六部衙门都在用了,为咱们锦衣卫挣了不小的脸面。等着这事儿上头问起来,嘿,包三儿啊,你这差事怕是就稳了。”
罗七这人成啊,明知道这事儿是他的主意,还给了包明武,他愣是能半点妒忌都没有,反过来替他高兴,这人还真是能处。既然这样,有些话就该说到前头,免得好好的朋友生了隔阂。
“怕是不能,那是我大哥想讨好他们百户,接那个司吏位置特意和我一起琢磨的,如今这东西也送上去了,好处也得了,哪里还能再来一次?”
听到没,他有好事儿没想着他这近便的好朋友,那是有前提的,是为了他们家整体档次的问题,连着他自己都没沾着好处。
“那可不一定,这样的事儿咱们看来天大地大的,可在大人们眼里却是可上可下随手可为的,只要高兴,稍微夸两句就成,下头哪个还会管算了几回?”
别以为包三儿这是太小心啊,看看,说和不说就是不一样的,即使心大如罗七,即使知道包明武和包三儿到底是嫡亲的堂兄弟,有好处想着他也是常理,可这会儿包三儿这么略带解释的一细说,他心里立马就舒坦了!说起话来都知道搭着包三儿的肩膀了!
“你也说了,这是上头的大人们的事儿,这些个大人物咱们往日见都见不着,所以这样的好事儿想想就行,指望多了,怕是失望更多。”
包三儿很务实,说的也十分实在,听得罗七撇着嘴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口了。最终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对,那咱们就看运气吧!得了,你怎么说,这就回去?”
不回去还能怎么的?他到底不是衙门里的人,待久了也没意思。不过趁着这会儿,有个事儿他倒是正好问问。
“上次你介绍来的几个人我都帮着做了东西,怎么样?可有说不好的?”
“没有,只有说你手巧脑子好的,一个个喜欢着呢。”
“那就好,都是关键时候要保命的东西,若是有什么不对,可别和我客气,该改就改,该修就修。”
“那肯定的。你要不放心,一会儿我遇上了再帮你问问,晚上喝酒的时候和你细说?”
“可以啊!”
你是可以了,可这么使唤人,一顿酒真的够?他感觉有点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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