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她身上的酒味明显。

而他话中意也模棱两可,好似在调侃她今夜好兴致,总让人觉得有些莫名阴阳人。

不待温臻厘清,晏朝聿先将上一个话题抛掷:“有没有人同你说过,防备心太轻的人,很容易吃亏。”

“刚才有。”

不知是不是威士忌的酒精在侵略大脑,鬼使神差,她又反问晏朝聿:“不过,晏先生您会吗?”

四两拨千斤的语气,几乎是有样学样。

走廊的灯光一半明一半暗,晏朝聿笑问:“绅士或者衣冠禽兽,不过是人的一念之差,谁又能保证?”

似在暗指什么。

温臻却毫不犹豫答:“至少您不会。”

得到她的答案,连晏朝聿自己都愣了,但也不过那么一瞬间的事,他总是游刃有余地面对一切,比如现在。

“进来吧,外面挺冷的,”他边说,边将门又推开一些,“反正温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进来。”

含着几分玩笑,关于那晚的事,二人好似默契般不去提及,温臻也只默认为是过去式,这样陡然被他再提,温臻心头微震。

但瞥过他沉静如水的神色,温臻很快压下这些,不再矫情自饰,随他走进去。

房门一合,墙面两侧的灯带自动感应亮起,温臻顺光看他一眼,不知为何,总能隐隐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种清寂。

越是靠近,这种感觉便越是浓烈。

巨大的落地窗浮现在她的视线里,温臻的目光拉远,扫过窗外景色,一眼兜捕到甲板的一处走廊。

循着她的目光扫过去,晏朝聿说:“这个位置观景不错。”

“是挺不错,什么都能看得见。”她忽然弄清他方才那句怪话,认可地点头。

晏朝聿忽然笑,倒也明白她话里的反将一军,只问:“喝了酒得垫一下,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西餐可以么?”

“不用麻烦了,我表弟还在下面等我。”

“急什么。”

他声音隐隐下沉,面色不显分毫,仿若还是那个温雅公子。

许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都过于随和,以至于温臻感觉到他另一面的端倪时,心中都微微有些发愕。

绚烂灯光装点着窗面,邮轮之外,深蓝海水与他的瞳仁在此刻暗涌。

空调的温度令温臻觉得周身湿冷。

他只静静地看着她,视线总带着类似于捕捉的侵略性,温臻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只能侧首望向船舱甲板处,规避着。

见她沉默,晏朝聿克制着想要碰烟盒的手,抬步朝她靠近,空间忽然变得逼仄,她的卷睫在颤,头顶浮过一声不轻不重的笑音。

“我拿手机叫餐,吃点东西再下去,他们说你晚上到得迟,没来得及吃晚餐,总归温小姐给我带来一份昂贵的「回礼」,总不能让你受饿。”

涨至她喉间的窒感一时烟消云散,耳边细风过,他从温臻身后的桌上取走手机,暗光下的那双眼辨不清情绪。

属于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也随之拂散开。

她终于想起,汤姆福特有款香水,珍华乌木。

若真要形容,温臻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见过一位香水店老板的评价,焚烧的乌木。

对应眼前这个人,她觉得很贴切。

察出她有些走神,晏朝聿没再说什么,徐徐颔首示意她坐下等。

侍者送餐的速度很快,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门铃响起,晏朝聿起身去开门,房门一关一合间,隐隐一阵肉香溢在空气里,温臻侧首看过去,只见他正推着餐车过来。

颇有几分纡尊降贵要为她服务的意味。

温臻唇瓣微动,他已姿态从容地将餐车上的食物逐一摆放,不得不说,有些人与生俱来便有这样的气场,不过是照顾你一二罢了。

“空腹饮酒对胃不好,这些事,倒也不必你亲自来做。”他说着落座,视线也不疾不徐地落向她。

餐盘里溢出食物的味道很诱人。

温臻的确很饿了,她没再推拒,接过餐具将已切好的牛排放入嘴中,口感极好,微灼的胃也被安抚下来。

“晏总想要我的投诚书,现在又说不必我亲自来做。”

她刻意将话模糊,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即便如此,还是能捕捉到她隐藏的旁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晏朝聿无奈挑眉,“今晚十二点有一场舞会,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能邀请温小姐做女伴?”

顿了顿,温臻说:“晏总也会缺女伴?”

多稀奇,整艘邮轮里漂亮又年轻的各家千金数不胜数,他又怎会缺。

但,她这话藏着多少故意,说不准还会让人以为她在拿乔。

气氛果真沉默几秒,继而连三地堵他话,温臻自己心里也有了几分不确定,正要开口转换局面,便听他说:

“我缺不缺,不是正等你答案?”

接触几番下来,温臻发觉他这个人简直是只笑面虎,永远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而后对你以礼相待,只为等着你主动走入圈套。

正如他们交锋,温臻处在劣势时,他不紧不慢地给出绳索,完成「相助」,再对你提要求,即便是要求也总带了几分看你意见的口吻。

“有时候,从高处往低处看,你能看见更多的东西。蓝宇集团是做虚拟经济发家的,医用器械这个板块也是今年刚步入正轨,”晏朝聿眼睑微抬,轻轻笑了下:“你倒是有远见,知道对博林来说这项目不能丢。”

毕业起,温臻一直没有正式进入集团工作,但身份摆在这,温老爷子又待她格外疼爱些,时常的一些场合与工作洽谈她常在旁,久而久之,她也便耳濡目染学了几分样子。

只是在他这类专业人士面前,她也自知自己算是班门弄斧。

温臻镇定地饮下一口果汁,莹白的面容沾染淡淡红,眼尾微抬,夜色下更显冷艳。

“谢谢晏总款待,今晚的舞会望您别迟到。”

玻璃杯里残留的几滴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流下。

离开顶层的房间,温臻刚从电梯出来往回走,宴会厅的大门虚掩着,灯火辉煌折出几段光亮,距离舞会开始还有半个钟头。

另一层的走廊传来几人的谈话声。

温臻没有窥伺别人的陋习,正用手机给易东回消息,忽然传入耳中的一段对话却令她顿下脚步。

“今天那温大小姐倒是出尽风头。”

“可不是?咱们谁又能眼都不眨一下地拍下一亿五千万的钻戒?”

“就是呀,粤粤,你这堂姐真是平时不露相,一露就是冲着把全部风头抢过去的哟?刚还有人说,她和蓝宇的靳老板在一处呢,啧。”

听到这里,温臻循着那些声响望向走廊处的一道身影。

人是背对着她的,看不见神情,但温粤的背影她认得出。

温粤沉默了几秒,开口解释:“你们别这样说,今天也怪我,要是我不起价,臻姐也没必要花高价买那红钻,说起来我就后悔,都怪我太急性子了。”

“粤粤,你可别自己pua自己,每回我们提起你堂姐,你都总找自己不是,你平常可不是这样,怎么到了她那就变了?而且蓝宇那位,她都跑去献殷勤,谁不知道最近博林和蓝宇有合作,她怕不是想和你争点什么吧?”

“露露你不清楚我们家的事,臻姐她不是这样的人,可能只是她比较欣赏靳总吧。”

甲板上的海风灌进来,湿冷的气息裹挟全身,温臻目光清淡地扫过前方几个人,易东收到消息便直接赶过来,刚到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姐,你在看什么呢?”

谈笑的几人旋即转过身,与温臻的视线骤然相撞,几人面色遽变,温臻莞尔一笑,接过易东手里的酒杯,纤细的手腕微抬。

静谧夜色里,伴随着潮湿海风,女子面沉如水,视线轻轻掠过几人,仿若无形又锋利的线。

转身时,她的背脊笔直,挽上易东的手臂,通往灯火通明的一端。

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

生于钟鸣鼎食的家族里,温臻自有与生俱来的清高傲骨。

眼见着两人愈渐走远,几人才堪堪松开一口气。

露露却不甘心地补上一句:“她到底在神气什么,谁不知道温爷爷走了,温家谁管她?有爸妈也跟没爸妈似的,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几下!”

二人回到宴会厅,易东想起刚才那一幕,面色不悦地问:“刚才她们偷偷说你啦?”

温臻晃了下酒杯,又嗅了下,确定酒的浓度不高才还给他:“怎么,你认为我不值得她们私下议论?”

易东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对于恶意揣测与闲话有一定怒气,但此时观表姐神色自若,心里的怒气也消了不少,语气讪讪回:“你肯定值得啊,但怎么温粤也跟着她们一起?”

“小粤也算帮我说话了。”温臻挑眉。

只是那话有多少点火的成分,她不想再计较。

“呵,算她还有点良心。”易东抿了口杯中果酒。

两人正随意聊着,厅内的灯光正在逐一熄灭,统一身着黑色西服的侍者们换上一盏盏烛台,火树银花的刹那,舞会临近开始。

“今晚的舞会,能否允许温小姐亲爱的弟弟,邀你共舞?”易东剑眉飞舞,姿态十足地同她行了标准的骑士礼。

温臻哑然失笑,又狠心拒绝:“虽然我很乐意,但是英俊的易少,今晚我真的有约了。”

“不是吧,你今晚消失的那一个多小时,和哪个野男人厮混了?别告诉我是蓝宇的——”

温臻立马打断他:“易少,可别胡言乱语,快去找你的舞伴吧。”

易东举手投降刚往后退半步,宴会厅的大门骤然打开,烛火煌煌,于昏暗处,一道修挺的身影正信步而来。

不知是谁先关注过来,紧接着一名港商毕恭毕敬走过去攀谈,称呼了声“晏总”,一时众人目光也纷纷投来。

晏这个姓氏在澜城排得上号的可没有,能让这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港商霎时谄媚的,除了京市的晏氏,再找不出第二个。

可分明是连拍卖会都不屑露面的人,竟能出现在今夜最后的舞会上,不由引人猜测。

温臻站在明灯下,目色如水般沉静,望向于灯火阑珊处的他。

隔着金碧辉煌,他们在人声鼎沸中相望,细数二人间那些存着暧昧的相处时间里,相较之下,只是这一刻,她竟会有一霎的振动。

见他正被拥趸,四周名流千金颇多,无一不想对他谄媚,得他一眼青睐,温臻也只看了一眼便旋过身,手中随意捻着一盏不知浓度的酒,过于松懈,也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道长影照下来,温臻缓慢抬眼,灯火相映,乌亮的眼睛在胧黄的光束下,也像是薄雾。

而雾散开时,她看见一张清绝的脸。

晏朝聿将手中的酒杯与她交换,周围隐隐有投来的目光,在窥伺着他们。

但他神色始终淡然而从容,眼藏笑意,语调温和,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也不那样高不可攀。

宴厅的音乐声缓缓,晏朝聿眼底笑意不散,微微俯身向她伸手,邀她共舞。

“温小姐,可否赏脸?”

不知是话落的那瞬间,还是她将手交出的一刹那,四周嘘唏不断,余光里方才围绕在他身旁几名富家千金面色煞白,眼底情绪纷杂交替,根本辨不清是愤怒抑或是嫉妒。

随着循序渐进的旋律声,男人宽大炙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腰侧,分寸拿捏恰当。

而触碰上的那一秒,虚握在女人腰肢上的那只手背,青筋忽显,蜿蜒入袖。

他们始终处于令人瞩目的地带,镶着碎钻的长裙在瓷砖上投下闪烁亮光,裙摆蹁跹的瞬间,她恍若一只振翅蝴蝶。

柔软的白色身躯,倏地长出一对漂亮的蓝色翅膀,闪着莹亮剔透的光,他知道,那是夜雨的颜色。

湿咸的,弄乱心弦。

音乐在轻缓中递进,女子纤细的脚踝随着舞步而擦过男人的西裤边缘,黑与白交错。

于昏暗处时,两道目光时而碰撞,旋律抵达高-潮,晏朝聿虚揽着她的后腰,视线像是不经意般睨过不远处的几道不友善的目光。

“礼尚往来,温小姐想要什么?”

话落刹那,他长睫轻抬眼底温和一扫而空,目光如炬睥向那端。

作者有话要说:臻宝:坏心思.JPG

晏总:老婆你说句话啊,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