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孩子,赶紧擦擦吧。”
老刘将一块毛巾递给司矜言,想到刚才停下船时看见的情景,仍旧心有余悸。
碧波荡漾的江面,这个还稍显青涩的男人奋力挥动着双臂,不管不顾地游向渡轮的方向。在他的身后,金色的水波如巨大的翅膀铺散开来,华丽又炫目,足以让人惊心与震撼。
但是……
老刘叹口气,其实算算从岸边到停船的距离,差不多有几百米,但这孩子就跟在船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只要他不停船,他就要一直游,哪怕游到精疲力尽……
老刘也算是看着司衿言长大的,甚至司衿言开游艇的技术还是跟他学的,在他眼里,司矜言就是个孩子,这孩子可以说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固执。
但没想到还能这么固执。
老刘:“你不是跟着你爷爷他们去医院了吗?”
司矜言将脸上的水擦干,把毛巾罩在头上,露出的发梢还在滴水,他也没擦,长睫垂下,黑色的眼眸如一头沉默的兽,往船舱里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没有。”
到底是年轻体力好,游了几百米也脸不红心不跳,完全不再大喘气的,坐在那里气定神闲,轻轻地勾着嘴角,心情似乎还很好。
老刘实在不理解,忍不住开始教训人:“你说说你这孩子,既然没赶上船,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再回来接你一趟不就行了?怎么能游过来?你游泳游得是好,但游得再好,也追不上船,也游不回岛上,你逞这能干嘛?”
司矜言语气淡淡:“手机落船上了。”
老刘:“那你也不能跳水里游啊,虽然你以前是拿过渡江比赛的冠军,但那是比赛,比赛那划分出来的水域都是安全的,这边都是野江,一个不小心出事了怎么办?得亏是司小姐发现的及时,喊了停船……”
司衿言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是啊,她喊了停船。
还算有点良心,嘴硬心软,不枉费他为了给她买早点,被她摆了一道误了上船。
虽然早点最后也没买成。
但能让司潼为了他心软,让他再跳进江里游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刚才看见船开走时,他也不是冲动就往江里跳,他是笃定司潼会让船停下来。
他在逼她。
……
老刘不知道司矜言的这些心理活动,还在继续唠叨:“你看你这身上,湿淋淋的,我告诉你,这边的江水可臭了,司小姐爱干净,你一会儿别去船舱里招人眼烦,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去驾驶室。”
司矜言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这会儿,铅色的阴云慢慢往两边散了,被遮住的太阳重新跳了出来,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洒在他的头顶,在他长长的湿润的睫毛上跳跃。他又往船舱里看了一眼,心道被自己逼成了这样,这位大小姐这会儿肯定又在生闷气,他也别去招惹了。
司矜言不知道,在他往船舱里望的时候,隔着船舱的遮光玻璃,司潼也在偷偷的往他那里看。
司潼的确是气炸了,但她气得不是司矜言,而是自己。
那一声“停船”,在某种程度上是她对司矜言的认输,是妥协,是战败。司潼恨自己不够心狠,气自己立场不坚定,被司矜言这疯子一闹就轻易的唬住。
明明她是要给司矜言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就应该冷酷无情不管不顾的任船开走,难道不停船司矜言就真的会一路游回去吗?
可她还是被轻易地戳破了色厉内荏,现了原型。
她就是个纸老虎,输得一败涂地。
司潼气闷地坐在船舱的沙发上,烦躁的闭上眼睛。
一闭眼,眼前全是司矜言跳水的画面。
那种震撼到现在都让她心悸不已,也有些后怕。
司矜言大概真的是天生来克她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没有能让她顺心的事。
司潼用力地捏紧拳头,心有不甘,但这会儿更多的是气馁与怨恨,甚至,大小姐头一次隐隐有了点退让躲避之心。反正她在这里待不长,等她离开了泽西岛就与司矜言再没有任何关系了,这种危险又野性难驯的人注定与她不会是一个世界的,她其实根本不必再理会他。
船停在泽西岛的港口时已经8点多了。
司潼戴上墨镜,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下了船。
折腾一早上,她也累了,回到老宅就想好好的补一觉。但才一推开院门,就见一个妇人小跑着从屋里迎出来,热情道:“小姐回来了。”
是孟婶。
司潼身形一顿,她对孟婶的热情有阴影。
司潼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走去,客气又疏离道:“您叫我名字就好。”
孟婶:“哎,好,小姐还没吃早餐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肉龙,快去吃吧。”
司潼和司老爷子在岛上的一日三餐都是孟婶做好了送过来的。
司潼点点头:“您辛苦了。”
孟婶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对了,叔叔临走前说让你中午和晚上都上家里吃去,他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咱们家人多热闹,小姐中午去我家吧。”
司潼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了,我……”
“哎呀,别跟婶儿客气,那就这么说好了,等11点半了我来接你,婶儿中午给你做鱼吃。快进去吧,我先走啦,地里还有一堆农活要忙呢,小姐快点趁热把早饭吃了吧。”
孟婶炮语连珠,边说边往外走,完全没给司潼拒绝的机会,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司潼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烦躁不已。
她讨厌这种不顾及自己真实想法被推着走的感觉,讨厌这种被迫感,她知道孟婶是好意,但她不喜欢。
就像她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对她过于热情,不喜欢去陌生人的家里假装自己合群。
进了屋子,司潼扫了一眼餐桌上的早餐,实在没什么胃口,直接上楼补觉。
这一觉司潼睡得并不踏实,大概是这栋宅院只剩下她一个人,也或许是早晨被司矜言刺激到了,她胡乱地做了好多梦,基本都和司矜言有关。
醒来看了一眼手机,才十点多。司潼懒洋洋的赖在床上登录微信,这才看见蒋闻宇时隔半个月给她发了条消息。
蒋闻宇:就问最后一遍,我过生日你真不回来?
司潼冷冷一笑,直接无视,又看见【业界翘楚】群有人@她。
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原来这帮人昨天晚上办了场化装舞会,一帮人也不知道闹到了几点,大半夜还不睡觉在群里发各种搞怪照片@她玩。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华丽又奢侈的别墅群,蓝色的泳池边点缀着金光点点,灯影灼灼,糜烂奢侈,她那几个发小群魔乱舞,一个个癫得够可以。
曾经她也是这里的一员,只不过大小姐高冷,每次都淡然地坐在一边,任他们嬉笑喧闹不参与不阻止,清冷的如高岭之花。
大小姐只要不想,没人敢强迫她,她永远是圈内社交场合的C位,目光焦距点,那些人巴结与奉承的对象。
但此刻,身处在这片安宁的小岛,也可能是受伤之后在家修身养性了很久,如今再看到这样的照片,司潼竟有一种遥远的陌生感。
她随意地翻了几张照片,很快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正打算关了手机。
这时,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声,进来一条短信。
司潼点开,是她的小提琴老师杨老发来的消息。
杨老今年50多了,不玩微信也不怎么玩手机,但自从她出事之后每隔几天便给她发一条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心灵鸡汤。
尤其是一个月前,她首次败给林幼雪丢了华京乐团首席小提琴之位的那天,杨老特意给她打了通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司潼,你是我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你要相信你自己。”
她当然相信自己,她是杨老从教小提琴30年来最好的学生,无论天赋还是勤劳都吊打林幼雪。
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今天杨老师倒是没发所谓的心灵鸡汤,而是发了一张截图.
司潼一边感叹杨老师竟然都会截图了,一边点开图片。
图片内容是某个音乐公众号对国外某位大提琴大师的采访。
这位大提琴演奏家也曾因为手受伤陷入事业低谷,还被媒体编造恶意谣言诽谤,但最后她还是凭借对大提琴的热爱与不屈不饶的精神,重新站了起来。
司潼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看完,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大概是看了那位大师的经历,司潼顿时重拾信心,她飞快的起床洗漱过后,从琴盒里拿出来小提琴,仔细地给琴弓擦上松香,开始调音。
对于热爱的东西,司潼向来不肯妥协不肯放弃,之前的挫折并没有打倒她,反而让她越挫越勇。
她相信她的手只是三四个月没有练琴生疏了,就像齿轮长期不加油不运作就会生锈,她认为她只是疏于练习,只要好好磨炼一下,一定能恢复到原来。
做完前期准备工作,司潼架起小提琴开始练音阶。
她今天状态似乎很好,练完音阶又拉了两首有点难度的练习曲,之后开始挑战更有难度曲子。
刚开始还顺畅,直到某个节点出现大段高把位,司潼按在琴弦上的左手开始颤抖。
司潼瞬间慌了一下,但很快她停下按琴弦的左手,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是拉得时间有点长,以前练琴时间过长也会肩酸手酸,休息一下就会好。
等休息了十多分钟,左手差不多平复好了,司潼再次架起小提琴。
紧迫的小提琴声如泣如诉,前面几段司潼拉的畅顺无比,马上要进入难度最大的几段音了,司潼稳住心神,再次尝试从低把位换到高把位。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左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琴弓“啪”的一下脱离手指掉落在地上。
司潼小脸煞白,一股深深的恐惧在刹那之间翻涌上来。
司潼彻底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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