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6「最后的玫瑰」
洗手间内的空气随着姜且这两句话音的落下,而彻底归于静谧。
过分安静的周遭、和姜且笃定如炬的目光,都于无形处给尹盼施加了压力,让她无处可遁。
“姜小姐以未婚妻的身份和我说这些,不合适吧?”尹盼不能承认、也不敢否认,只好绕着圈子说。
“我和江丞昱七天前见的第一面,婚约是我爸和江家定下的。”姜且认真解释着。
尹盼彷然抬眸,再度望向姜且的目光中充斥满不可置信。
所以那些恩爱举止、你侬我侬……都是假的?
尹盼向来聪明,姜且点到为止她便全都懂了,她再慢动作地回忆起这几日的点滴,才恍然发觉隐于每一次江丞昱与姜且亲昵之举后的故作和生疏。
大抵是每一次面对他二人时自己的心都先乱了阵脚,这才没有任何的发现。
“和我没……”尹盼冷冷开口。
姜且却挺前一步,抬了一根手指微贴她唇边,挡去了她的后半句话,接替着尹盼继续:“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什么江丞昱他和谁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你这套说辞我在他嘴里听过八百遍了——”
“反正我说这么多已经不合适了,那我就干脆把话都彻底挑明,”姜且语气娇嗔,“我……是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你们两个为什么能别扭成这样。以前是我不知道,还能接受和江丞昱的联姻,现在我明知道他心里有人,就不可能再和他继续订婚。”
姜且颇为豪爽的一番吐露后,尹盼对她心生了许多别般的赞许,或许是因为身后还有姜家撑腰能任由她这副大小姐的骄蛮做派,但姜且身上那种自在热忱的气质着实深深地吸引了尹盼。
她突然有些想好好认识这个女孩子了。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尹盼抬起那支口红,走至镜子面前。
“赌什么?”
“赌你如果不提,江丞昱一定会履行婚约;赌我和他都没有那么非彼此不可。”
身后的姜且愣住,睨着对镜抹唇的尹盼。
“行!”姜且才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会出错,“那我就和你打这个赌!”
“那……你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艰难险阻拦着啊,就非这么针锋相对不可?”
明明爱意和在乎早就从眼中流露,偏偏嘴上逞强得不肯承认。
尹盼在唇上又渲染了一层丹色后,整张脸被映显得更妖冶娇艳,她垂眸、视线落于手中口红,一点点地将其旋回,上下唇瓣轻碰,道。
“因为啊,他是我哥哥。”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服侍生仍等候在外,见了两人便立即弯腰行礼。
“这边请——”
尹盼提裙迈步,姜且跟在她身侧。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服侍生抬手示意两人停下,脸上公式化的笑容表达着歉意:“进入顶层会所的宾客都需要搜身,两位小姐还麻烦在此处稍作等待。”
悚意从背后渐升,激起冷汗,尹盼心里空了一拍,微型录音笔紧贴在胸前软肉,金属的冰冷触感此刻却像是烙铁般不容忽视的滚烫。
她没想到顶层会所的安保这么严苛。
尹盼面上强装镇定,她也知道自己如若现在找借口转身离开,在暗处的眼睛也定会将她“抓”回,彼时她更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这朱家小公子做的什么生意,还要搜身?”她轻声开口,向身边的姜且求问。
“你不知道?”姜且半眯起眼,看向会所大门把手上精美雕制的山羊头,“给张票子、脱件衣服的非法买卖喽,自然要查得严些。”
而后视线重新落回尹盼身上:“江丞昱这些都没告诉过你,那他怎么让你别跟过来的?”
他怎么说的?
回想起了那个幽暗无光的屋子里,拿捏她呼吸命门的那只强力大手、和他气息落在自己身上时点燃的滚烫。
江丞昱什么都没和她提过,只说让她别再接近朱楚樵。
尹盼抬了抬眼睑,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一步步走来的女保镖,心里慌乱到了极致反而显得平和,只是不知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尹盼回她道。
“尹小姐、姜小姐,随我这边来——”保镖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走廊的另一侧江丞昱和朱楚樵出现。两人个子都高,宽肩长腿,站在一起很是养眼;朱楚樵一身深V镂空花衬衫,配上那张眉眼深邃的混血脸蛋,颇有港片电影里贵公子风范,江丞昱则还是一身板正西装打扮,黑色西装裁剪得当,内侧黑色衬衫的领子一丝不苟地外翻,英气与矜贵并存。
隔着一米的距离,尹盼看他还算真切,那双看谁都留情的桃花眼,惟有看向她时是不留温度的冷漠。尹盼多在他眼中逗留了几秒,细细品味,也没辨出一丝的惊异。
他料定她会不听劝地前来。
所以,他又来看她的笑话?
看她是如何不听他的警告,自己莽撞入场,最后被当场“人赃并获”地抓住。
尹盼正准备放弃抵抗随保镖去搜身之时——
“等下——”朱楚樵的声音划破四人间安静的空气,他一个箭步到了尹盼身旁。
粗粝的手指缠牵上了尹盼的手,黝黑与纤白交织,扎眼得很。
尹盼紧绷的神经彻底松了下来,没露出丝毫的破绽,整个身子都迎着朱楚樵去了。
紧张加持,她双颊微微的潮红,落入朱楚樵的眼中却成了另一般风情,猫爪挠心般地欲罢不能。朱楚樵松开了手,顺势覆上尹盼纤细腰肢,迫不及待地上下摩挲着。
携她入了场。
“江总自便。”
江丞昱冷着眸子,沉沉地嗯了一声。
尹盼被朱楚樵带进会所,这才知道放浪糜乱所形为何。
目之所及,皆是花白袒露,数不胜数交叠一气的人影,嗯啊乱颤着笑声,扑灭而来的热浪卷得尹盼腹中作呕。
人人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男人骨子里的色.欲又加以权势发酵,玩得只能更花。
尹盼轻阖上眼,眼前出现的都是这几日所见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只是那西装裹体之下的嘴脸,该是何等的丑陋,她无从知晓。
朱楚樵带着她一路走至VIP包厢,包厢正对着的舞台,上面的脱衣舞娘正绕着钢管扭动得正欢。
朱楚樵双腿岔开地坐在沙发正中,指腹滑绕在尹盼的裙线上,双眼紧凝着台上玉体的裙下风光,话是对尹盼说的:“怎么,这样也不怕?”
尹盼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灵巧地绕至背后,轻勾住了拉链,她心里怕得很,却还是强作无恙:“朱公子喜欢什么,我便怎么做。”
“是吗?”朱楚樵起了兴致,手指不安分地拉下拉链。
包厢另一侧的门,与此同时被推开,江丞昱缓步走入。
尹盼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却不敢抬眸看向他的方向。
朱楚樵被打乱,碍于江丞昱的身份所在,只好讪讪地将尹盼裙子拉链拉回,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衬衫。正襟坐好。
“姜小姐没来?”
江丞昱落坐在朱楚樵与尹盼的对面,他身上的正气与身后脱衣舞台格格不入,是糜色与端方的对冲。他目不斜视,仿若周遭的一切男女欢事皆与他无关,他本就是赴朱楚樵约谈工作的。
“这种场所,还是不适合女孩子进。”江丞昱缓缓启口解释道。
朱楚樵干笑两声,睨了一旁的尹盼一眼:“这么一比,还是我不懂怜香惜玉了呗。”
“江总玩一局?”朱楚樵打了个响指,服侍生便呈上来了一副纸牌,他偏头看向尹盼,“你应该会发牌?”
“会的。”尹盼点头,从服侍生手中接过纸牌。
她从朱楚樵身边起身,坐在了桌子的右侧。
——“德克萨斯扑克”,她从前为了应酬,学过些发牌手法。
“美女荷官也有了,江总愿不愿意赏脸与朱某一战?”
“当然。”江丞昱不再推脱。
尹盼洗牌又分牌,全程神色专注,心里却已然被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渲染,怯得连指尖都微颤着。
如之前几次,递牌到江丞昱面前,他取牌的时间却比前几次早了几秒钟。
他的指腹刚好落在尹盼的指尖上,拇指佯装取牌姿势,绕过牌底落在尹盼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揉捏了她一下,从她的指缝间顺走了牌,却留下了独属于江丞昱的痕迹。
微弱的电流从接触之处被激起,绵绵荡荡地蚀入骨,尹盼还是不免怔了一瞬。
刹那结束的动作,无声息地给尹盼心底注入了针镇静剂。
朱楚樵平日就爱玩,奸诈之计层出不穷;江丞昱头脑转得快,不动声色间,将朱楚樵之策化解于无形。
一攻一防,所有押注轮次皆尽,两人便进了最后的“摊牌”阶段。
朱楚樵看江丞昱的表情多了些赞赏:“江总这么会玩牌啊?以后可以多出来聚聚的,给你多介绍些牌友。”
江丞昱垂着眼,没搭理他,抬手将自己面前所有的筹码前推。
他手指匀称修长、指节分明,被黑色丝绒桌布映衬得更像经过了精细雕琢的工艺品。
“江总,玩这么大?”
朱楚樵得意地狂笑几声:“可是要输了哦——”
尹盼心中蒙了一层的细汗,她记得牌,江丞昱手里是全场一张最小的“A”,而朱楚樵手握着全场最大的牌。
紧张的心绪逼得她屏住呼吸,抬眸悄悄地去看江丞昱的侧脸。
输局在前,他依旧眉眼淡淡的,像是山脚下的一株冷松,任春夏流转、秋冬接踵,不动如山。
“朱楚樵,”江丞昱抬眼看向桌子对面,“你不该和我赌的。”
江丞昱突然地开口,断了朱楚樵翻牌的动作。
他双指擎起桌面上唯一的牌,三两下将其撕碎,漫不经心地丢入一旁燃着的蜡烛香薰炉中,嘴角勾起了今晚的第一个笑。
“你没资格碰我的底牌。”
江丞昱低头理着腕间,动作缓而轻,将衬衫的金属袖扣卸下,继而松了表带,将黑曜色的月相腕表放在桌旁:“你非要染指的话,我只好让你满盘皆输。”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一丢丢!忘丢存稿箱了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