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Chapter 3「龙应该藏在云里」

// Chapter 3「龙应该藏在云里」

尹盼以为那段和他在一起的记忆早已被时光尘封,可见到江丞昱的瞬间,那些过往的点滴,竟都如潮水地袭她而来,悬溺感随之而至,压得她几乎喘不来气。

“怎么了?”

朱楚樵到底是情场游历的老手,第一时间地发觉了她的小异样,关切询问道。

“没事,”理智回笼,尹盼挤了个疏离体面的笑,随口扯了个谎,“那条项链还挺好看的,只是有些可惜被旁人拍了去。”

不想朱楚樵看穿她的伪装,尹盼匆匆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朱楚樵果不其然被尹盼的一句话,挑逗起了男人的好胜心,眉头皱作一团,淡淡地扫了被各路宾客紧围住恭维的江丞昱和姜且二人。

“你若是喜欢这类项链首饰,我改日多送你些。”

他马不停蹄地解释,不想在尹盼面前输了面子。

“朱先生不必破费,”尹盼淡淡回绝道,露起笑意时眉眼微挑,媚态百生,“我若是遇见喜欢的,自己也会出手。”

言下之意,她有底气,能做到。

寥寥的几句,像是在说靠朱楚樵还不如靠她自己来得靠谱,更是极致地挑衅着朱楚樵的自尊。

朱楚樵不敢置信地抬头,审视着尹盼那副姣好皮囊,敢这种态度对他的女人,尹盼算是第一。

尹盼也不惧,就这般地迎接着他强势的目光,勾了勾唇,将朱楚樵强横的审视目炬化于无形。

她与那些明显奔着他的钱财、资源而来的女子明显地不同。攻防之间,却将她有意靠近的意图掩得极好,让他捉摸不透却也更想看清。

像是只虎斑蝶,摇曳着最娇艳舞姿,却能勾人步入热带雨林最深处最未知的险境。

“你到底为什么来接近我?”这种危险却勾人的感觉,让朱楚樵心底的不安全感剧增,忍无可耐地低声问道。

“心生仰慕已久,”尹盼故作无辜,“只想让朱公子也爱上我,而已。”

蓦地,在她那双清澈得似能触底却莫名像是又有几分挑衅的眼眸中,朱楚樵听闻自己的心跳漏了一瞬。

“你……”

朱楚樵气音明显加粗,不甘示弱:“后夜酒吧,才是我的主场,你别不敢来。”

入了夜的船上甲板,是另番的万种风情。

前来狂欢的都是各富家的纨绔公子哥,以夜色作幕,肆意涂鸦着情与欲的彩墨,泳池里曳着身体曲线的舞女更是将纸醉金迷的靡色燃至高潮。

尹盼如约地到了朱楚樵说的地方。

她在入场处踌躇了几秒,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走入夜色荒诞中。

朱楚樵并没如约地在入口处等她,尹盼就一个人在甲板边踱步,半倚着扶手,微扬起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泳池上下舞动的男男女女。

为了更搭酒吧party狂欢的风格,尹盼换了身更性感的衣着,黑色的紧身短裙,将曼妙身段全副勾勒出来,几条纤细吊带缠裹在雪白的背上,是欲盖弥彰的引诱力。

在众人中找到朱楚樵并不是件难事,尹盼随意地抬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最中心的他。

朱楚樵左拥右抱着的女伴,大概都是些不知名的十八线模特,放得开也玩得好,个个展着如花笑靥地凑在朱楚樵的身畔,从朱楚樵享受的表情上看,大概是将他“服侍”得很舒服。

尹盼与他们隔了一整个泳池,自知朱楚樵此刻大概无心顾及她,视线便生生地落在他身上,无所顾忌地打量。

脑海里开始推算着沈季青让自己去接近他的真实意图。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们有钱人之间的利害纠葛中为什么非得捎上无关紧要的她,朱楚樵几人承欢作乐的模样映在她眼底,勾着她心底隐隐泛着的厌恶,只让尹盼心里的烦躁情绪更盛。

不知不觉间手中的酒杯已见了底。

尹盼正欲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稳稳盖着她的手握上了酒杯,又微微发力从她手里将高脚酒杯拿下。

以为又是前来搭讪的人,尹盼怒瞠回头,结果撞入眼的是江丞昱那张被雕琢得过分的脸庞。

被他抚过的手指,在他注目的视线之下,渐又渐地发起了烫。

嘈杂的音乐声、男男女女调情的甜腻声,在与他四目相视时都被自动地调低了音量,尹盼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是不是仗着几分微醺,她莽撞地迎上了江丞昱那双寡淡的眸子。

“江总也来这种地方?”尹盼先发制人地问。

江丞昱似是轻轻应了声鼻音,而后下唇覆上尹盼留在杯沿上的印迹,在尹盼的注视下,抬手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他约你来,你就这么听话地来?”江丞昱一双猎鹰似的眼睛,直直地盯视着尹盼,语速不急不缓的。

“那江总来,未婚妻也不管的?”

尹盼眼尾微微泛起了红,酒醉之下,语速也比平日慢得多,偏偏一字一句吐露更显得有几分故意挑衅的意味。

“尹盼,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有多危险?”江丞昱绕开视线,也避开她的提问。

他依旧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薄唇紧绷,完全看不出喜哀。

尹盼坐在他脚下的台阶上,要仰扭着头才勉强看见他的面容,没多一会儿,脖颈就泛了酸痛。

两人这般对峙的姿势,给了尹盼一种“他是天生的统领主,而她生而为臣服者”的感觉,她拼命地仰头、踮脚,才勉强能到达他的高度,换来他随意一瞥。

尹盼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咬了咬唇,回正身子,淡淡反问道:“是吗?”

“那也和江总也没关系吧。”尹盼想到慈善拍卖会上他与姜且小姐才子佳人的身影,又决绝地补上一句,将二人之间的泾渭划分明白。

故意将视线落在朱楚樵身上,昧心道:“我喜欢他,来赴他约,有什么危险?”

这句话似是刺激到了江丞昱。

他缓缓抬眸,却只来得及看到尹盼的背影,白皙的皮肤肆无忌惮地裸露在外。

流转的灯束飘忽她身畔,似是缀在阿芙洛狄忒裙摆上的点点繁星。

被尹盼满不在乎的神色激起了几分哑火,江丞昱眸子暗了暗,压着心中的愠气,继续不动声色开口:“朱楚樵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我清楚,离他远……”

“江总——”尹盼冷冷地打断他。

清冷的嗓音里能寻觅到的只剩下了苦涩,尹盼轻阖上眼,方才那杯酒的回甘还荡漾在唇齿间。她忽然很感谢自己不算优越的酒量,至少在昏昏上头时,还能无所顾忌地宣泄些情绪:“你不该管我的,和谁认识、和谁接触、和谁在一起,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有些人活着,就已经很难了,所以,江总大可不必冠冕堂皇地要求每个人都像您一样活得那么完美。”

话说了一通,心里痛快是痛快了,只是当初和自己约定与江丞昱再见时只作陌路人的戒律被破了个干净。

尹盼视线依旧落回到了朱楚樵的身上,他们一伙人仍然是玩得不亦乐乎的姿态,只是落在她眼里再没激起任何波澜,她的注意力都自然而然地被身后那一人吸引。

但她不能回头看他,于是所有的感官都凝在了嗅觉上。

听说他回国在江家立稳脚跟后,就以他个人名义开了江禾香业,主要聚焦于香水研发、投资,短短半年旗下研发的“观音”便揽下了香水界世界级的最高奖项。

他还是喜香也擅香,这倒是和从前一样。

江丞昱没再出声,连呼吸的声音都淡得仿若不在,只是空气中依旧淡淡的木质香宣示着他还没离开。

两人之间的气氛重回寂静,仿若方才剑拔弩张的争执从未发生。

汹涌的情绪居然能说停就停,看来他与她这六年来都长进了不少。

记忆里有一个汹涌着雨水的夜,他与她也是这般的针锋相对,却谁也没饶过谁,任情感与冲突肆无边界的发酵。

那是个彻黑的夜,空中连一颗星都寻不到。

江丞昱撑来的伞在两人的争执中被推翻在一旁,两人都被雨水彻底浸湿,衣物被打湿,紧贴躯身,湿冷难忍。

尹盼微仰下颌地望他,泪水与雨水掺混一作,完全看不出她泪意汹涌,只有眼尾是滴血般的红。

她像是要被雨水冲碎了般地,几近是乞求的卑微道:“江丞昱,放过我,求求你。”

一个紧锢到几乎将两人融入彼此身体的拥抱,是江丞昱给她的回答,带着几近野蛮的侵占欲,将他的体温不容尹盼拒绝地渡过给她。

两人之间紧密相贴的肌肤,疯狂飙升着体温,像是要将一切燃尽,将彼此融成暗夜里的一滩春水。

“我可以和所有人为敌,我可以的,我可以,我可以……”

江丞昱到了最后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任谁也无法想象,如今只手掌控着□□半壁江山的堂堂总裁,曾经也会这般卑微入泥地恳求着一个女孩。

是她,最终挣脱开了江丞昱的怀抱。

是她,抬手轻拂过江丞昱眼角最后一滴的泪。

“你该有更完美的人生、更光明的路,别为我流泪、也别再为我停留了,我们……能走到这,已经足够远了,是时候分开了。”

雨点滴答着坠地的音量,已经盖过了尹盼渐弱的尾音。

“哥哥。”

“丞昱!”姜且清亮的声音响起,在不远处唤着他的名字,“回去啦。”

尹盼的回忆被迫终止,神色依旧没有任何的起伏,平静得像是无关紧要的人在唤着另个毫不相识的人。

皮鞋落地的声音,沉稳着远去。

鼻尖笼绕着的香也一点点地散去,直至无存,没留下任何痕迹。

江丞昱像是从未到访过一般。

茫茫夜幕之下,独留尹盼一人讪讪地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名取于

“龙应该藏在云里,

你应该藏在心里。” ——沈从文《月下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