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村中的耆老——或者说,真的就是个普通老爷子的中井八兵卫,他所说的话,完全是典型的村庄老人都一定会说的典型内容。每个人脑中都有的述说民间故事的老爷子——那就是八兵卫老翁。
典型成这样的人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习俗,老人背柱而坐,他适度地干枯,适度地庸俗。这一点也非常合我的脾胃。
他说柱前的座位叫做米会座,是主人的位置。
地炉左侧是老婆座,也就是女主人的座位,客席是对边右侧。主人的正对面,面对门框的地方叫木尻,不是客人,而是邻居等平常串门子的人所坐的位置。我们也没有高级到称得上客人,所以只让富美坐在客席,而我和老师坐在木尻。
面对泥地脱鞋处的这个场所也兼会客室,不过基本上是家人起居的地方。
普通这样的地方不会设置壁龛,但听说这一带一般都在这里设壁龛。壁龛里挂着天照皇大神的挂轴,同时也设有佛坛。壁龛上的顶柜部分则是神棚。构造很独特。
色泽黯淡的大黑柱以一家的栋梁而言显得十分瘦弱,教人不安。
而从天花板垂吊到地炉上的自在钩,在我看来十分新奇。
泥土地的炉灶上挂着一条注连绳,沾满了油脂和灰尘,看上去像一条垃圾。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里的注连绳不会换掉,而是每年贴新的上去,变得就像一张吊床似的。绑在里面的注连绳感觉已经过了几十年,可能是因为这样,变成了教人无法辨识的物体。
但对我来说……真是风味十足。
“这一带啊,”老爷子说,“嗯,是百合若呐。”
百合若是个架空英雄——噢,既然他以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在这块土地,就应该把他当成真实的英雄来看吗?——百合若在说经、净瑠璃、歌舞伎等许多领域形成一个叫百合若物的热门类别,老人说此地留有百合若大臣传说。
“在小泽那一带啊,石头上留有他的脚印。然后啊,碓冰川对岸的中木,还有他另一脚的脚印。那是以前百合若踏住那里,射穿中木山时留下的痕迹,被他射穿的洞叫做星穴。百合若也漂亮地射穿了妙义山,当时的箭掉到了西牧的箭塚。弓则是铁弓,这保存在妙义神社。”
“真想看看呢。”我说。
我很喜欢这类传说。
后来话题从上州的史迹古迹转移到房屋的特征等等,一直聊到上州人的性格。我以为一定会说到老婆当家和焚风这两个特点,没想到也并非如此。是因为这里不是平原地区吗?
不久后,开始说起古老传说了。
老师不断地把身子往前探。
先是狐狸。
老人说在这一带,狐狸叫做欧图卡。
汉字是写作“御稻荷”吧。老人说明,所谓狐火是下雨的日子,狐狸从墓地里挖出人骨,叼着走的时候出现的火。姑且不论是不是雨水与人骨溶出的磷发生的反应,但这个解释颇为科学。
然后是山犬、山猫的故事。
虽然不是动物点火或变身,做些不可思议之举的故事,但据老师说,本州并没有山猫栖息,所以这显然是妖怪谭。因为这等于是实际上不存在的山中生物的故事。
老人所说的各种故事里,老师最感兴趣的,是哇呜妖怪的故事。
不,我也非常介意。首先它的名字就非比寻常。不过老人说因为传说留存的地点较远,只知道那是个会哇呜大叫、非常可怕的妖怪而已。还说这个名称也是某处瀑布的地名。
真是十分有意思的故事。
还有河童、鬼婆和天狗。
听说谷急山的岩穴里,有个叫做掳人天狗的妖怪。
这个天狗就如同其名,会掳走人类。然后要是说出瞧不起天狗的话来,掳人天狗就会生气,把人关进洞穴里。不过把人塞进洞穴……这种讨厌的报复手段,实在不太像天狗的作风。
或者说,掳人天狗就不会做些其他像天狗的行为吗?
“他主要只会掳人吗?”我问。
“听说会掳人。会把孩童的带走。嗳,是神隐啊。”
“神隐!”
“是啊,还有这样的故事呐。过去啊,有个姑娘遭到神隐,村里的年轻人找到那座山的洞穴去,结果看见一个红脸的天狗在洞里头烧火,脚跨在火钵上烤火。”
“跨、跨在火钵上烤火?”
“天狗也怕冷嘛。然后啊,看到这一幕的年轻人……嗳,天狗的那话儿很大嘛,年轻人就说:真有够大的。结果天狗勃然大怒,把年轻人给推进洞里,折了附近的树木堵住洞孔,让年轻人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然后就结束了吗?”
“结束了,这故事就这么没了。”
“唔唔……”
这天狗真够讨厌。
“这一带有很多神隐的传说吗?”老师问。
“也不多呐。”
“很少吗?”
“也不少。”
老人说算普通。唔,一般都是以自己居住的土地的日常状况做为基准,也不会想到要去和其他地方比较思考,所以大部分都会认为自己算普通吧。
老师挺出肚子。肚子几乎都挤到地炉上头了,应该满热的吧?看上去颇热的。
“那么,假设有人突然消失不见,那么在这里……都会被当成是天狗干的吗?”
老师是在想旅馆的老板吧。老人没什么劲地“呃”了一声:
“不会是天狗啦。我说你啊,现在这都叫做下落不明,也叫失踪啊。”
老人说得一脸严肃。
“大抵不是离家出走,就是碰上意外啦。”
富美笑了。
老人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
“这年头不流行这种迷信啦。”
“哦……”
“嗳,也就是时代变啦。”
“时、时代变了?”
“我说你啊,要是像那样满口天狗啊河童这类疯言疯语,可没办法在这时代混下去啊。我做孩子的时候,当然是怕妖怪了,可是现在啊,空袭更要可怕多啦。你想想,比起被吓唬天黑了还在外头玩,会被天狗抓走,说待在外头会被烧夷弹给炸死,更要恐怖太多倍啦。”
唔,事实是这样没错。
我们被村中耆老说教了。
不久后,老人看着远方似地眯起眼睛说:
“上州这地方看来狭小,其实很辽阔。刚才我也说了,光是屋子的屋顶形状,每个地方就完全不同,习俗也是各地都不相同。但是这阵子啊,都变得一样了呐。告诉你们,过去上州是不种陆稻的,但现在种了。这里因为土地适合种桑,以前是盛行养蚕的。”
老婆当家啊——老人张大眼睛说:
“这话啊,也不是在说上州的女人比其他地方的女人凶悍。喏,养蚕业是这样,种麻啊种蒟蒻的也是,这些都需要女人帮忙,所以男人才对女人抬不起头来。可是啊,照这样下去,这些也都会变了吧。”
“是啊。”老师感慨良多地说。
“嗳,所以其他村子也盛行养蚕,蚕神的故事,也就是马跟姑娘的故事,也都还保留着。”
“那是指御白大人吗?”老师尖锐地问道,“是养蚕起源的马娘婚姻谭,对吧—上州也流传这些吗?”
“是啊。”
“这、这座村子也有吗?”
老师把脸探得更出去。
御白大人信仰在东北地方很有名,但似乎并非东北固有的信仰。北关东好像也有流传。看来老师被挑起了极大的兴趣。然而……
“没有。”老人回答得很冷淡。
“没、没有吗?”
“其他村子好像有,但这村子没有。”
“哦……”
“因为这座村子有个禁止种桑的传说。”
“种桑的……禁忌?”
老师微微张开小嘴巴,大大地张开小眼睛,然后就这样转向我。
“沼上,这里有禁忌!”
我本来想说“是啊,太好了呢。”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是迷信啦。”老人一句话带过。
“迷信?”
“迷信啊,因为其他村子根本不在乎啊。与其说不在乎,就像我刚才说的,其他地方盛行种桑呐。邻村也是,古时候就一直种桑。而且现在这里种桑也已经是理所当然了。”
“禁忌的理由是什么?”
“不晓得。这座村子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产业。我听说本来有许多猎人,也是因为这样吧。现在没什么人狩猎了。是有人会因为兴趣去打猎,但没人拿这个行业糊口。战后完全没见着了。然后呢,明治期间就是我还小的时候,村里大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模仿其他村子开始养蚕,还种起稗粟来……也从其他村子请人来指导,可是作物就是活不起来呐。”
“无法生根吗?”
“嗳,那时候不把它当迷信的人还很多嘛。后来花了几十年,养蚕总算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但已经跟时代脱节了。现在已经不时兴这行了。”
内容愈来愈严肃了。
“总是慢了一步。”老人说,“这村子总算开始养蚕,是明治的时候,当时其他山区的村子连养蚕都已经放弃,开始做起林业了。他们从其他地方找人去指导,开始烧炭什么的。这村子本来就是混不下去才开始做起农业的,也不可能靠木材加工当副业……”
这是个贫穷的村子吧。
“现在虽然是多少还在做,但也没什么收益。嗳,被战争征召走的年轻人也慢慢回来了,每次村里众会,就忧心村子的将来,可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呐。”
八兵卫老人一开始的快活语调骤然丕变,以沉重万分的话语结束了话题。
“你、你说的聚会,是在哪里进行呢?”
此时老师这么反问道。我非常明白他的心情。我们极端缺乏社会性。若是谈论起社会问题,只会浮于观念,钻进死胡同里罢了。
“村里有聚会所。”八兵卫说。
“聚、聚会所吗?那里可以容纳多少人?”
“这个嘛,三十个人进得去吗?挤一挤的话,多少人都进得去,不过会很挤吧。那只是栋简陋的小屋,可能会崩掉。”
“每个人都可以用吗?”老师问起奇怪的问题来。
“要用是没关系,可是没其他用途,所以也没人会去用。只拿来聚会而已。那儿是众会所嘛。”
“这样啊。它在哪里呢?”
老师接着问。我不明白他的意图。八兵卫老人答道,“很近,前面这条路直走,尽头处就是了。”
“这样啊。那么,那里会不会有人……三更半夜溜进去之类的?”
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地说,“想白住在那里也不成的。”然后他笑道:
“门上也算是上了把锁,钥匙在村公所的人身上。嗳,那是栋破小屋,我看是没人会溜进去,就算进去,也没有寝具,更别说有什么东西可偷了。里头很冷,睡不了人的。没有任何用途啊。”
“这样啊。”老师盘起双臂,“那么……是啊,这座村子有没有什么会作祟的恐怖东西,还有……对,有没有像是特别的信仰物?”
“特别的信仰物?”
“也就是除了村子的信仰——山神或田神、盂兰盆节的祖灵祭祀,除了这类年节活动和祭仪之外……对,像是个人会去参拜的,不是屋神的……该怎么说……”
“噢噢,我大概了解。”
这样说也听得懂啊?我感到佩服。
“嗳,这类的是不多,不过喏,你们住宿的旅店后面的竹林里,有座小祠堂。”
“祠、祠堂!这我倒是没注意到。对吧,沼上?”
我无动于衷地“是啊”了一声。
老师忘了我们这三天都被大雪困住。在这样的大雪中,怎么可能去找那种小祠堂?都被埋在雪里了。
“那里似乎是不动明王的祠堂,这一带管袍叫治病的不动明王,只要向祂祈祷,疾病就会痊愈。”
“祈祷啊?像百次参拜那样吗?”
“我们不做那种事啦。最近连参拜的人都没了,但我还小的时候,还有老太婆会去参拜。我记得……好像会供上绘马吧。不过最近式微了呐。”
老人说得毫无眷恋。然后他一脸严肃地想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地开口说了:
“再来……你说作祟是吗?”
“是的!”老师敏感地反应。
“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好拿来说的,我是不太想提……不过这村子有栋屋子,被人叫做遭作祟的宅子。”
“作、作作……”
老师兴奋无比,不停地咬到舌头。
“作作、作多多……”
多多什么,是在讲你自己吗?
“……作作祟的宅子!那、那是怎样的……现、现在也还在吗?是不是会为村子带来灾厄,还是会出现死灵……”
“不会闹鬼。”
“那是有什么样的作祟?”
“那可是宅子呢。建筑物才不会作祟。是遭作祟的人住过的屋子。”
“遭、遭遭……”
“你慌成那副德行做啥?正确地说,是有个家庭接连遭遇不幸,不幸到让人觉得简直是遭到作祟,是那一家子过去住过的屋子,这样罢了。”
“被、被什么作祟?那、那栋屋子还在吗!”
“可以不要把脸凑得那么近吗?你的鼻息都把地炉的灰给吹起来了。当然,屋子还在,但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好的事还是遗忘了好。而且现在那里好好地住着别的人家。所以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说起这种古怪的话来。我记得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吧。”
那么……是明治时代末期吗?
“喏,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村子禁止栽种桑树,可是后来村子决定打破这个禁忌,说要开始养蚕,从别的地方带来种桑农家,向他们请求各种指导,就是那户人家住的房子。”
“那么,这是因为触犯禁忌所带来的灾厄?”
“是迷信。”老人又说,“我说过好几次了,现在村子就有桑园子。那户人家只是碰巧变成那样罢了。”
“变成怎样!”
“没什么,生病罢了,生病。先是当家的患了重病。是痨咳呐。接着老婆也过劳病倒。他们有一双儿女,各别患了腰病跟眼病。当时肺病不像现在,很受人排斥,而且就算没有生病,当时的人也非常迷信,不断地有人胡说些什么这都是种桑才会遭到作祟。”
“原来如此,说这是触犯禁忌造成的结果的风潮流行起来……”
“是啊。可是站在村公所的立场,那户人家是为了奖励种桑而请来的人,所以拼命维护,可是不久后父亲就死了。这么一来,作祟的说法一下子占了优势,结果整家人几乎是遭到村子排挤,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一直到最近,那栋屋子一直是空屋。那就是受诅咒的宅子。嗳,被弃置了近五十年呐。就像我刚才说的,那儿现在有人住,也没人再这么称它了。”
遭作祟的宅子……真讨厌的屋子。
老人说到这儿,用力抿了一下嘴。
然后他低声说道,“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对不起他们……?”
“他们很可怜啊。现在想想,那家人一点罪过也没有。村子拜托他们,把他们请来,结果又把人家赶走。若是对他们再好点就好了……”
客人怎么想?——老人问老师。
“我是觉得那种毫无道理地歧视别人,让别人不幸的坏迷信,还是没了最好。事实上迷信就渐渐消失了。这是好事。四民平等,大家都一样,我觉得这真是好事一桩。可是啊,在这同时,每块土地的差异也消失了。每个地方都变得一样了。结果和坏迷信一起,原本在我们生活中心的神啊佛的,也统统不见了。怎么样呢,客人,这些东西不见的话,村子还该继续保留下去吗?”
“唔……”老师歪起眉毛。
“每个地方都变得一样,不久后全日本都会变成一个样了吧。那样一来,也不需要村子啦。”
对于这个问题,老师应该也还提不出解答吧。
不久后,老人的话头再次转向村子的财政困难以及人口减少。看到话题开始变得现实,缺乏社会性的我们匆匆告辞了。因为对于忧虑严重现况的村落长老,我们不可能提出任何有益的意见。
我们默默无语地走了一会儿。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
话说回来。
我深刻感到战争结束,社会开始恢复安定,日本的村子也迎向了明治时期以来的转换期。
我们在山梨拜访的村子,为了建设葡萄酒工厂,一分为二。
在长野的村子,则发生了温泉挖掘工程诈欺事件。
这个村子也迟早……
“我根……根本就不懂啊!”
老师朝着虚空大叫。我稍微算是正经的思索被那道声音给震得不知何踪。
“天狗跟河童没办法说明每天晚上都溜出家门的现象啊!”
还在执着那件事。
“虽然也有可能是每天晚上跑去参拜某处的神社,可是那是治愈疾病的祠堂的话,就太奇怪了。”
的确很奇怪吧,那样的话,就变成旅馆老板是因为祈祷病愈而生病了。
“如果不是信仰,难道是作祟吗?但看来这座村子没有留下任何会导致作祟的事物。就连那栋被作祟的屋子,现在也不晓得是哪一家了,不是吗?太健全了。连个附身魔物的附字都找不到嘛。对吧,沼上?”
这种事向我征求同意又能怎么样?
“说起来,这村子这么小,晚上哪有地方可去?而且还是好几个人。这么多人要聚在哪里?这个村子说到宽阔的地方,不就只有森林还是墓地了吗!可恶,真教人在意。”
老师说着,快步往前走去。
“不是说有众会所吗?”
“这我也想过了。”老师说,“可是岂不是很奇怪吗?向公所借钥匙偷偷聚会,然后呢?还是村子的男人每晚偷偷溜出家里,在聚会所集合,忧心村子的将来,不停地商议吗!”
“这有可能啊。”富美说,“像是偷偷计划,想让太太们大吃一惊之类的。”
“富美小姐,这世上才没那种生日礼物般的附身妖怪!”
唔,我是觉得应该没那种妖怪,但也没必要硬是想成是附身妖怪所为吧?
老师抱着胳膊,沉甸甸地往前进。
就像外表看到的,是勇往直前,可是……
——他想去哪里?
“喂,那里不是旅馆的方向啊,老师!”
就算拦他,他也不会停步。
不到几分钟,我们就来到了村郊。
有一栋简陋的小屋。这大概就是聚会所吧。
立着一尊老旧的道祖神。
这里再过去就是山了。
是村子的境界。
“你看,这村子不就小成这样吗?”
“这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你打算去哪里啊,老师?旅馆老板娘在等我们回去吃晚饭呢。再说,喏,或许老板也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定啊。”
“他不会回来的,他们只在温泉区找嘛。老板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他绝对是在这个村子里……嗯?”
老师扶起镜框。
“有东西。”
“咦?”
“那是什么!”老师短促地一叫,跑了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问,老师的庞然巨躯已经左摇右摆,挺着他的大肚子冲进黑暗的森林里了。真的就像头山猪。
“老师动作满迅速的呢。”富美佩服地说,“虽然看起来一副快跌倒的样子。重点是……”
不追上去行吗?——富美盯着茫然自失的我说。
“追哦……”
我是不想追啦。
我吃不消地进入森林。
“明明视力那么差,怎么看得那么清楚?他的夜间视力好得莫名其妙呐。”
“哎呀……”富美发出奇妙的声音。
“怎么了?”
“不好了,不得了了!”
“什么东西?……啊啊啊!”
不好了。
粗壮的树枝上垂着疑似绳子的东西。
底下吊着一个头绑着手巾,底下穿着雪裤及雪靴的瘦弱男子,正左右摇晃。
然后……
男子的胴体被一个巨大浑圆的东西紧紧抱庄。
“住手,快住手,不要一时冲动!”
“呜嘎嘎……!”
“死、死了一切都完了!死了连糯米丸都只能供着而已!还吃不到!”
“呜嘎……!”
“上……上吊?”
一定是上吊。
我们的老师扑向上吊男的胴体,看来是试图要阻止对方自杀。
可是……
这怎么看都是反效果。或者说,这显然是在协助自杀。
这简直是扯上吊鬼的脚。再这样下去,只会提早对方的死期。
我大为狼狈地跑到摇晃的物体底下,试着拖开老师。
此时……咚地一声,那东西猛地掉落下来。
接着是一大片的积雪、树枝和绳索等纷纷砸落。
平常应该只有反效果的扯上吊鬼的脚,碰到体重超乎常人的老师,似乎也得另当别论。粗壮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从根部折断了吧。
“你回心转意了吗!”老师骑在男子身上吼道。
“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老婆……还、还有……”
从我身上让开吧——老师的肚子底下传出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