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书和顾十在祠堂里关满三日,终于被放了出来。
两人被三伯母带着,老老实实去李家给姑老太太赔了不是。李家姑老太太哪里会计较这些孩子们玩闹的小事,反而留他们吃了一盏茶,还给了他们见面礼。
李昱廷李昱枫兄弟两听说顾家兄弟上门,过来陪客。
顾林书和顾十被安顿在偏厅里稍坐,偏厅次间墙上挂着一整张黑熊皮,两人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忍不住起身过去凑近了仔细看,不断发出惊叹声。
那熊皮铺展开足有一丈多,即使只剩下了皮毛,依旧威势十足,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再看四周围,另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曲弓、长弓:有开元弓、槽壩弓、西番木弓、太平寨弓、重弓和复合弓等,一旁的箭筒里插着长短不同的各式羽箭。顾林书抽了一支长箭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和寻常的箭相比,这支长箭足足长出一半,尾羽栗褐色,入手坚硬,箭头长约两寸,打造成了三菱锥形,寒光闪闪。
李昱廷道:“顾兄!”
顾林书回头,同李氏兄弟两见礼:“李兄!”
顾十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黑熊嘛?你们在哪儿猎到的黑熊?”
李昱廷笑道:“是黑熊,是大伯年轻时候在北境山林里所猎,原本是带回来给大爷爷铺在榻上保暖所用,大爷爷走后,这张熊皮就被老太太拿出来挂在了此处。”
顾十还在看着黑熊赞叹不已,同安所处之地周围的山脉里有狐狸、狼、虎、山豹、野猪等等,但是没有熊,他和顾林书都是第一次得见此物。
顾林书横举手中长箭问道:“这是重弓所用的穿甲箭?”
“正是。”李昱廷上前,从墙壁上取下一把厚重的弯弓递给顾林书,“便是此弓所用之箭。”
顾林书将长箭放回原处,接过弯弓随手一拉,长弓纹丝不动。
他活动了一下双肩,扎紧马步,气沉丹田力贯双臂,长弓慢慢在他手中被拉开,虽然没有拉至满弦,却也拉出了射击的弧度。
李昱廷见状赞道:“好臂力!”
顾林书放开弓弦,双臂隐隐作痛,却对手中的重弓爱不释手:“这是多少力的弓,50斤?”
李昱廷道:“正是。”
顾林书道:“这是北境军队里的破城弓吧?寻常骑射此弓少见。我虽听说过此弓,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李昱廷道:“顾兄对弓箭还颇有涉猎?”
顾林书复又抽出重弓所配的长箭道:“重弓配轻箭,射不准;轻弓配重箭,射不快,寻常3-4力的弓所配之箭便有三尺长,此箭长约5尺,若没有看错,尾羽坚硬,是用鹰毛制成,应是北境军队里的破城重弓。”
“是。”李昱廷赞赏地点头,“咱们寻常见到的长箭,尾羽多用大雁或鹅毛制成,质地偏软,飞行稳定性和准头难免都差上一截,要论真正的好弓箭,还得北地所制。”
顾林书见猎心喜,忍不住又拿下来一把开元弓,此弓是大梢弓,乃北部军队里的制式长弓。以竹子做弓胎,以桑榆木做弓弭,以牛角和坚木做弓弣,拉力不强,轻易便被顾林书拉了满弦。
开元弓产量不高,一年北地也只能出产一千八百把,几乎只能在北部军队里得以配备。
顾林书平日里把玩的都是陈州弓、小稍弓一类,何曾见过此等优良的长弓,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李昱廷看出了他的爱不释手,不由得提议道:“今日日头正好,眼下左右无事,不如去靶场里玩一玩?”
顾林书满口赞成:“好!”
昌邑地方不大,只有一个靶场,让顾林书意外的是,此时靶场里已经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李若雨、李语琴在一旁,除此之外,张家的人包括张燚也在。
李若雨看见李昱廷和李昱枫,高兴地朝这边挥手:“大哥哥!二哥哥!”
李昱枫笑道:“我说你们一大早跑去了哪里,原来是到这里来玩。”
李若雨调皮的耸了耸肩,扭头看见顾林书,脸上一红,文静了许多行礼道:“见过顾家九哥哥、十哥哥。”
场上李月桦平举双臂瞄准远处,只听嗡的一声,长箭钉入了草靶中心。
“好!”
场边李家人十分给面子地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顾林书看见了张燚,张燚自然也看到了他。顾林书满面笑容地看着对方,张燚冷哼一声,扭转了视线。
李月桦收了弓箭过来:“大哥哥、二哥哥。”视线落到顾家兄弟身上,“顾家两位公子安好。”
顾十乖巧道:“三姐姐好。”
顾林书视线落到李月桦手里的弓上,见她所用正是开元弓,想起那日她猎鹿那惊艳一箭,又看了眼草靶红心上的羽箭,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好箭法。”
张家人围了过来,张燚拱拳道:“李兄。”随即看向顾家兄弟,淡淡道,“顾兄。”
顾十上下打量张燚一番:“张兄身体这是大好了?”
张燚忍着气道:“原也没什么大碍。”
顾十闻言冲着顾林书挤眉弄眼。张燚转过身去不看他二人,温声对李月桦道:“三姑娘练了半日箭法,靶场风大,不若到长亭里饮杯热茶暖暖身子?”
李月桦看向身侧的李若雨道:“方才你就在喊冷,去长亭里坐坐吧。”
李若雨偏头看着顾林书:“九哥哥,你要射箭吗?”
顾林书翻开手中的开元弓:“从你家借了这弓出来开开眼界。”
李若雨举了举手里的小稍弓道:“你那弓虽好我却用不了,我用这个。”说完她看向张燚,“张家哥哥,我就不去坐了。我想和顾九哥射箭。”
李语琴赶紧道:“我也要玩!”
李月桦没有说话,只是仆从送来了从草靶上取下的箭枝,她走到一旁开弓瞄准,嗡又射了一箭。
张燚见状道:“既然如此我也凑个热闹。”随即给仆从使了个眼色,让其把他的弓箭送上。
顾林书拉弓试了试手感,开元弓是软弓,拉开毫不费力,和同样是软弓的陈州弓不同,十分有韧劲且不易翻弓,只是他刚上手,还在摸索手感。
张燚在一旁冷眼旁观,见顾林书几箭虽然都没有脱靶,红心命中率却不高:“这般玩没有太大意思,不如设个彩头比一比?”
李昱廷有点感兴趣:“什么彩头?”
张燚道:“不如就以十箭为准算筹,我出……”他从身上摸出银票展开看了看,“一百两银子,你们各家再出一些并作一处,看看谁能拿走头彩。”
李昱廷笑道:“那我便也出一百两凑个热闹。”
顾十看着顾林书:“九哥,我没钱。”
顾林书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拍到他额头上:“拿去!”
顾十拿着银票展开一看喜笑颜开,对着张燚道:“我……我们也出一百两!”
有了三百两银票的彩头,在场诸人都跃跃欲试。
李若雨放下手里的小稍弓:“我技艺不佳,便不嫌丑了。”她看向李月桦调皮地道,“三姐姐,你一会儿拿了头彩,可要给我分一点利是。”
李语琴道:“我也要,我也要!”
顾十奇道:“你们就这么笃定三姐姐能赢?”
李昱廷李昱枫兄弟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李若雨看着众人笑道:“你们要上赶着送钱,也不能拦着你们不是?”
张燚笑道:“若真如此,那我也输得心服口服。”
众人便以一百步距离为界,抓阄决定了比赛的顺序。
上场的有李昱廷、李月桦、顾林书、顾十、张燚还有张家一个表亲。正好一家两人。
张燚抽到了第一个上场,顾十第二个,顾林书第三个,其后是李昱廷、张家表亲,李月桦最后上场。
张燚用的也是大梢弓,他箭法尚可,十箭总计七十三筹。
第二个是顾十,十箭总计六十七筹。
第三个是顾林书,除了前几箭稍微有点偏离靶心之外,余下的几乎都在红心附近。总计八十一筹。
顾林书下场,见张燚去了场边一条偏巷,挥手唤来了靶场的杂役:“那边是什么地方?”
杂役道:“九爷,那边是茅房。”
顾林书也觉得有点内急,跟了上去。
靶场茅房修建在一株老柳树下,顾林书远远看见张燚进了茅房后,停下了脚步。
那老柳树高处挂着一个足有人头大的马蜂窝。
“九哥!”顾十跟了上来,“你怎么不走了?”
“快!”顾林书转身对顾十道,“你身上的弹弓呢?”
顾十平日里身上总是揣着一个牛筋弹弓,用来打鸟雀之类。他虽摸不着头脑,仍把弹弓拿出来递给顾林书:“给。”
顾林书没接,指了指老柳树上的马蜂窝,又指了指茅房,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顾十瞬间心领神会,也嘿嘿坏笑几声,弯腰在地上寻了几个大小合适的石子做弹药,兄弟两赶紧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
张燚刚从茅房出来,天上突然迎面掉下来一个黑影,哐当一声落在他面前,还没等他细看,就听嗡的一声闷响,如同炸锅了一般,无数马蜂倾巢而出,初时还飞得有些缓慢,转眼间振作了精神,朝着面前唯一的目标张燚席卷而去。
张燚目瞪口呆,见那成千上万的马蜂向着自己袭来吓得肝胆俱裂,一声惨叫扭头就跑。
顾林书和顾十在暗处看得清楚,两人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直笑。只可惜笑了一半,张燚竟然慌不择路,扭头跑向靶场所在的方向。他身后嗡嗡怒鸣的蜂群紧追不放,蜂拥而至。
“不好!”顾林书突然回过神来,张燚要是把马蜂引到了靶场,旁的不说,李家三个姑娘还在那处呢!他赶紧一拍顾十的肩,“快走!”
顾十也回过神来,两人顾不上隐藏从暗处跳出,当先狂奔向靶场,边跑边喊:“快走快走!”
场上诸人见顾家两兄弟狂奔山呼而来,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就看见他们后面不远处,张燚抱头边哭边跑边喊救命,他整个人被黄棕色的蜂群包裹,而在他身后,半空中还卷着黄棕色的蜂群,气势汹汹如同龙卷风一般。
众人皆吓得变了脸色。李昱廷李昱枫赶紧护着自家三个妹妹扭头跑向外面的马车,张家仆役虽然害怕,却不得不迎着蜂群而上去救自己的少爷。
顾林书左右四顾,见靶场一角堆放着用来扎草靶的稻草,扑过去胡乱卷了一大把,就着长亭里的炭盆点燃之后,脱下外套兜住自己的头脸。挥舞着燃烧的稻草把,迎着张燚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