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了,女主刚出来-_-||
河上行舟,没有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事情。幸好入目的风景独特:两岸是险峻的高山,眼下山峰被积雪覆盖,看不见植被只能看见刀锋一样嶙峋的灰色岩石。河水是青灰色,其上时不时飘过大块白色的浮冰,早上起风的时候,有阵阵白雾贴着河面的激流翻涌。偶尔河道上空会有苍鹰掠过,或盘旋不去。
顾林书躺在榻上,斜倚着靠枕透过房间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船行间画面不断变换,如同镶嵌在墙上的水墨山水画活过来了一般。他身侧的地上放着炭火盆,绿荷在里面煨了几个地瓜,房间里暖意熔融,地瓜半熟间透出香甜的味道,这般的舒适与静谧让顾林书也难得地静下了心。
有琴声突然响起,宽阔的河面上琴声空阔悠扬直入人心,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顾林书不禁起身,绿荷给他披上了大氅,他顺着甲板慢步走向船尾。长河木舟上,暮色初临,船上亮起了灯火,水波让火光摇曳,间或桅杆的阴影映得少年的身影虚幻不实。河风翻卷着他大氅的下摆,让他似要乘风而去。
后方的李家大船上,温暖的火光映照下,舷窗前有红衣少女端坐正在抚琴,远远看去似是鲜活的剪映画,又像是浓墨重彩的皮影戏,让原本平淡的夜色突然变得色彩鲜明。
“二爷。”林禄受绿荷所托,给顾林书送来了暖手炉。
暮色消退,夜色渐起。这一会儿功夫天色暗了下来,两岸的山峰被黑暗所吞噬,前方的河道影影绰绰,全靠船上挑着的灯笼照明,船行的速度明显减慢了许多。顾家的船一减速,后方李家的船也跟着慢了下来。
夜空里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沾在皮肤上转瞬即化,带来点点寒意。岸边的山林里传来几声鸮叫,给夜平添了几分冷寂。
顾家大船上有不少护卫,夜班护卫此刻点亮了火把,身挎长刀在船上来回巡视。李家大船却很安静,只是慢慢的向顾家大船靠拢了一些。李家带着两艘护卫船,此刻两旁的护卫船也放缓了速度,缓缓向主船靠近。大河上,四船收拢在一起如同一个箭头,灯火通明,对黑暗里的宵小散发着震慑之意。
明亮的火光下红衣少女也看见了顾林书,琴声嘎然而止,有丫鬟过来闭上了窗户。
顾林书心中暗道可惜,收回视线看向岸边,夜色下目力受阻,只是隐约感觉群山扑面,颇有一种白天没有的威势。
只可惜,河景哪有美人动人?
顾李两家的船队彼此照应,平安渡过了两个长夜,第三日傍晚到达了昌邑。
岸边顾家早就派了马车来候着,叔公和顾林书一下船就被接上车直奔顾家大宅。
叔公年迈,接回了顾林书自顾回去休息。顾林书则被领着先去见长辈。
同安城没有宵禁,长街彻夜不眠。这个时候若是在同安城,正是华灯初上热闹之时。而昌邑却不见几盏灯火,马车一路行来路两旁只有些民居,甚少有在门廊下挂灯笼的,多数民宅甚至不见光亮,偶有几声犬吠,一片冷清之象。
一直到了顾家大宅附近,才见大门门廊下挑着两盏灯笼,照亮了门前的方寸之地。
顾家大宅里,除了在外做生意未归的二伯父,大伯大伯母、二伯母还有三伯三伯母都在,另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十数人都在等着他。顾林书一一见礼,让林禄奉上了母亲准备好的礼单,彼此寒暄一阵方才落座。
老家如今当家的是长房老爷顾仲景,顾林书的大伯。他对小辈一向慈爱,微笑着看着顾林书:“路上可还顺利?你的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路上还算顺利。”顾林书道,“只在出城的时候耽误了一日。父亲南下去了岭南,母亲得了四弟之后有些怕寒,别的还好。”
“怕寒是亏了气血。”大伯母道,“我这有些上好的阿胶和山参。这次回去给你母亲带过去,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慢慢就会好转。”
顾林书起身道谢:“多谢大伯母。”
“这孩子,这般客气。”大伯母笑道,“这一路折腾,你也辛苦了。房间已经给你备好,你且去泡个热水澡去一去身上的寒气,好好睡上一宿,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顾林书坐了三日的船,又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确实乏了,当下谢了大伯母出了正堂。
刚走几步,后面传来顾林苍的声音:“九哥,等等我!”
在顾家老宅,同一辈人根据年龄大小拉通了排序。顾林书在家里行二,在老宅行九,是以顾林苍叫他九哥。顾林苍比他小一岁,是三伯父的嫡次子,在老宅行十。
顾林书停下脚步,还没转身,顾十已经扑到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十分高兴:“好些日子没见了,九哥,想不想我?”
三伯父前几年上任的时候路过同安城,在那住过一段时日。他二人年龄相近,又都是嫡次子,性格又相投是以十分亲近。
顾林书反手搂住顾十的脖子,头抵着头揉了揉后者的头顶:“若非想着在这儿还能同你玩,我才不来!”
两人说说笑笑一同去了浴房。婢女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大桶里热气蒸腾,顾林书褪去衣物泡到木桶里,舒坦的呼出一口气。顾十三下五除二也脱了衣物跳进去,靠在木桶的另一侧:“我听说你要来,日日都到码头去等,接连去了三日,偏今日没去,你就到了!”
顾林书斜眼看他:“那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顾十捧了一大瓢热水浇到身上,叹一口气:“被我爹抓去问功课去了。你可做好心理准备。四叔(顾林书的爹顾仲堂)写了信过来,把你托付给了我爹。你且看着吧,明儿一早,他肯定要考校你的功课!”
顾林书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天资聪颖,十二岁就中了秀才,翻年又过了乡试,虽然时时逃学,在学堂里仍被夫子偏爱,自然不怕三伯考校功课。
顾十问道:“九哥,你明年要参加秋闱了吧?”
顾林书道:“自然要参加。”
顾十满脸羡慕之色,两人只差了一岁,顾林书已经要去参加秋闱,他却连秀才都还没中。就算顾林书此次不中,三年后再考也不过才十七岁,再再考也才二十。何况以他的资质,十有八九会中,只看名次高低。
或许也因如此,家里的偏爱肉眼可见:两人闯同样的祸,顾林书多是挨上几句不疼不痒的批评,他则要受皮肉之苦。饶是如此,他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哥哥。
“九哥!”顾十道,“我今晚同你睡!”
哥俩许久未见,躺一起唠了半宿,直至天微明方才沉沉睡去。
太阳刚刚升起,整个昌邑城就活了过来。
昌邑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从码头上山,一直通到半山腰的清风观。民居有序座落在主街两侧,半山腰往下是整整齐齐的梯田,再往上是密林,大山连绵,一山还有一山高,偶尔可闻虎啸山林。整个昌邑最多的就是农户和猎户。
和夜晚的冷清截然不同,主街上的各种铺子开门营业,食肆门口放着一人多高的蒸笼,热气蒸腾,包子和馒头的香味飘出去半里地,卖山货炒货的铺子一早就开始翻炒坚果,泛着热腾腾带着铁锈味的甜香,有小孩子彼此打闹追逐,笑声阵阵。
大雪压住了梯田,这个时节没有农户下田,有不少人改而捕鱼,拿着网在手里悠了一阵用力甩出去,变成一个椭圆形重重的落入水里,打破了清晨阳光照耀的河面,如同搅碎了一池碎金。
顾家大伯母一大早就起来张罗蒸荷叶粑和糯米鸡,二伯母去顾林书的院子看了,见他和顾十两人四仰八叉睡得正香,估摸着两兄弟昨晚应该是聊到半夜也就没忍心喊,关好了门去大厨房给大伯母帮忙。
妯娌几个正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聊天,管事的来报,说李家送来了名帖和礼单,正在外面候着。
“李家?”大伯母奇道,“哪个李家?”
“通判大人李家。”管事的递上了名帖。大伯母翻了翻,她对同安城的人事不熟悉,将其交给了三伯母,“你看看?”
三伯母接过来翻了翻,心里就有了数。李通判在同安城是知府周瑾年的手下,家里有个表亲也在昌邑,只是两家不甚有往来。
三伯母问道:“可知是为何事?”
“李家的人说了,回昌邑的路上和九哥儿的船同行,一路上幸得多番照顾,所以他们老太太吩咐了,带了礼单过来答谢。”
原来如此。
三伯母将名帖还给大伯母:“你去吧,我去叫九哥儿和十哥儿起床。”
顾林书睡得迷迷糊糊被叫了起来,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桌边吃早膳,一旁顾十正用胳膊肘不停地怼他:“……好不好九哥?!”
顾林书压根没听清他们前面说了什么:“……什么好不好?”
“用完了早膳,我们到后山打猎去!”顾十兴致勃勃,“这个时候山上野兔、狐狸、鹿、山鹰都不少!我前几日还上山去下了夹子,正好今日去看看,有没有捕到什么!”
“也好。”二伯母道,“这个时节的狐狸皮毛上好,若是能弄到些好的,拿来做大氅最好不过。”
顾林书正嫌弃昌邑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可玩,听到上山打猎顿时来了兴致。
说走就走,用完了早膳,顾林羽(三房嫡长子行四),带着弟弟顾林书(四房嫡次子行九)、顾林苍(三房嫡次子顾十)、顾林河(三房庶子行八),妹妹顾巧儿(三房庶女行十一)并一干护卫一群人热热闹闹上了山。
因为天气寒冷,这里的树多是针叶林,阳光得以照进森林中。地上虽有积雪,因时常有猎户上山,踩出了清晰可见的小路。众人也不托大,就顺着那小路一路前行。
“今日可要好好比一比箭法!”顾十比划着手里的弓箭兴致勃勃地对顾林书道,“上次我输给了四哥,今儿个可不能输了。”
顾四嗤笑道:“就你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说了让人笑话!”
“你也别挤兑我。”顾十毫不在意,“成与不成,咱们手上功夫见真章!”
几人说说笑笑,边聊天边上山,都是少年少女朝气蓬勃的年纪,在野外围猎气氛自然十分融洽。
顾十道:“先去我下的陷阱那看一看,这也三日了,不知道有没有倒霉催的上当。”
正说着话,就听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笃的一声钉入顾十身旁的树干上,入木三分,羽箭尾兀自嗡嗡颤抖不休。
那羽箭几乎是擦着顾十的脸过去,吓得他眼睛都直了。
远处传来犬吠,还有声音在吆喝:“在那里!”
两只山鹿突然从山林里高高跃起,朝着顾家众人的方向而来,就在山鹿的后方,嗖嗖又射来了几只羽箭,都差了些准头,有些落入地面,有些扎进树干。
顾四一声怒喝:“趴下!”
顾家众人为避羽箭纷纷趴伏在地,顾林书抬头,只见上方的山林里,一个少女闪身而出,她挽紧了头发劲装打扮,一身火红的衣裳如热烈燃烧的火焰,因为奔跑她的脸颊通红,让原本就明艳的脸庞更添几分艳丽。朝阳迎面映照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辉光。她眼睛明亮有神,果断止步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那箭穿透了其中一只正高高跃起的山鹿的脖子。
后面的人欣喜大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