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片刻后有杂役打开了大门,兵士们鱼贯而入。林禄见状拉了拉缰绳,压低声音对顾林书道:“二爷,咱回吧。”
顾林书心中惊疑,知道此时不可久留,便留了绿松在此打探消息,自己和林禄先行回府。
刚踏进垂柳街,远远地就看见顾府大门前停着一辆挂着碎花底蓝棉围的乌木大车。顾府的门房拿了木踏放在车前,有丫鬟在一旁恭候着,一个妙龄少女掀起了棉帘,被丫鬟扶着小心翼翼踩着木踏下车。
这少女戴着垂了帷幕的竹笠遮住了容貌,一身天青色的衣衫,身材瘦削,围着一件白色狐皮大氅。探出来的手腕纤细,肌肤莹白,腕间挂着一个水头十足的碧绿玉镯,青葱一样的手指指节分明。
听见马蹄声,少女停下了动作,端端正正的站着迎着顾林书来的方向,等到他到了近前勒住缰绳跳下马,这才福身行礼:“二哥哥好。”
顾林书把手里的马鞭扔到迎上来的门房怀里:“巧鸢妹妹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林禄将马也交予了门房提着一个花布围着的盒子过来,“正好,我同你一起去看看母亲。”
两人一同入府,顾林书当先,袁巧鸢落后他半个身位,默默同行。
顾林书这两年身量长得极快,单看背影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袁巧鸢在女眷里已属高挑身材,却也刚刚只过了他肩头。顾林书步伐不慢,行走间墨色的大氅在身后翻飞,阳光下上好的皮毛流出水波一样的光纹。
袁巧鸢忍不住抬头去瞧他,入眼是容颜不似人间颜色的侧脸。她心中不由得暗道:“二哥哥真好看啊。”
前院报了袁巧鸢的车到了,鹤延堂使了二等丫鬟茉莉带着几个婆子来接。双方在回廊处遇上,茉莉见袁巧鸢同顾林书同行微微一怔,随即上前行礼笑道:“表姑娘到了。太太听人来报,使了奴婢领着人来接,倒是奴婢手脚慢了,在这儿就碰上了您。”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婆子上前,从林禄手里接过了他帮袁巧鸢拎着的几个包裹,转身去了厢房安置。顾林书从林禄手里取了那个花布围着的盒子亲拎着,挥手让他自去,跟着茉莉进了鹤延堂。
袁氏午睡刚起,正在听下面的管事婆子回话。见顾林书去而复返,不由得十分惊讶:“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你这个皮小子舍得回来多看娘一眼?”
顾林书把那盒子放到袁氏面前,解开了围在上面的花布。只见里面是一个朱漆木盒,再打开里面放着十分精致的小点心,顾林书道:“这是儿子去城南胡记总铺,特地给您买回来的。早上听说您吃药苦,这个能解苦,便买了些回来。桂花糕、花饼、糖酥,都是您爱吃的口味。”
袁氏怔怔看着眼前的点心盒,不由得红了眼眶,笑着转头对卢嬷嬷道:“瞧瞧,这皮小子竟也会疼人了!”
卢嬷嬷夸赞道:“这是太太的好福气!”
袁氏夸完了儿子,才对着袁巧鸢和善的招手:“你这孩子,进来了也不知声,快过来。”
袁巧鸢上前乖巧行礼:“见过姑母。”
去了竹笠帷幕和白狐大氅,袁巧鸢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她的容貌和袁氏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是以袁氏十分疼爱这个侄女,时不时就接了她过来小住,陪着说话解闷儿。
大丫鬟兰馨上前收了顾林书带回来的点心盒转身去了小厨房。袁巧鸢扭头看了自己的丫鬟菱角一眼,后者奉上一个瓷坛。袁巧鸢接了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对袁氏道:“姑母,这是我从鸣涧泉取回来的泉水,清冽甘甜,用来泡桂花茶正是好喝。”
大丫鬟菊幽上前接过了瓷坛,袁氏笑道:“好孩子,天这么冷,难为你去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取这泉水,你这心意姑母记下了。”
袁巧鸢低头一笑,被大丫鬟竹琴引着在顾林书下首落座。
顾林书人在这里,心思却一直在惦记城南赌场的事儿。一路上都在细细思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会动了官兵去围了宅子,又暗自思忖若是抓了里面的人,会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如果真有人攀咬上来,他又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想来想去,越想越是心惊,只因事情不明,只觉得身在迷雾之中备受煎熬。
袁巧鸢陪着袁氏说话,从茶叶的种类说到了泡茶的水:“……说是泡茶的水,需得满足五个字:清、活、甘、洌、轻。清是指水质清澈,活是指要活水,甘是水质甘甜,洌是水有清凉之感,轻是水质轻盈。”
袁氏奇道:“要说这前四个说法能听明白,这水质轻盈从何而来?”
袁巧鸢笑道:“文人学士们认为天上的水最轻,如:雨水、雪水、露水等等,还取了个名字叫无根水,也叫天水。天水泡茶是上佳,和天水对应的是地水:泉水、江、河、湖、井等。说起来惭愧,我给姑姑带来的鸣涧泉水是地水,泡茶落了下乘。”
大丫鬟兰馨道:“若是这样,等到今冬初雪时,我们不如用瓦罐去接些积雪,等它化成了雪水用来泡茶试试可好?”
屋里众人正在谈笑,顾林书眼尖,见父亲身边的长随尤正领着一个蓝衣信使从回廊处匆匆而过,他心里一动,和袁氏告退了一声,追着那信使转向了偏院的方向。
尤正领着那信使进了书房,闭门后退,一转身见顾林书正在长廊下站着。尤正一怔:“二爷,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情要找老爷?”
“尤大哥。”顾林书上前问道,“我去城南给母亲买胡记糕点的时候,见有官兵围了宅子,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哎唷我的爷。”尤正唬了一跳,拉过顾林书上下打量,“您那时候在那片儿啊?那边儿可乱的很,您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顾林书道,“我们见情形不对,赶紧打马走了。只是见那么大的阵仗,心里好奇一直惦记着。”
尤正拉了顾林书往外走了几步,远离书房的大门,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抓流寇呢!”
顾林书一惊:“流寇?!”
“可不是!”尤正道,“野蜂岭深处不是窝着几窝盗匪?往日里只是在山路上劫道,把总带人去清了几次,那几窝劫匪总是除之不净。”尤正四周张望了一番,声音压得更低,“这次有人传了消息,那窝子土匪进城了!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大买卖!”
顾林书心念电转,暗道不好,追问道:“莫不是那围着的宅子是盗匪的窝?”
“这小人就不知了。”尤正道,“不过听说,是有人见着匪徒翻墙进了那宅子,所以千总才领兵去围了。二爷,”尤正劝顾林书,“这些日子城里只怕是有些乱,您可万莫再靠近那些鱼龙混杂之所了。”
顾林书诚心道谢:“多谢尤大哥。”
从尤正这探到了消息,顾林书的心放下了一大半。等到绿松回来把探得的消息告知,两下一对比,确如尤正所说,是千总在追查流寇的下落,顾林书眼见这把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这才有心盘算新入手的七千两银票。
袁氏管家,顾林书去请安的时候,时常也有旁听到几句,知晓母亲手上不错的铺子,红火的时候岁入也不过才三千两银子,他手上现下握着的,足足是两年多的铺子年例。
他手上空有这么多银钱,奈何来路不正,不能在家人面前过明路,这好比让他锦衣夜行,心里十分憋闷。
绿松最是明白顾林书的心思,见状提议:“爷若是无聊,不若小的去请和爷相熟的几位,约了去五芳斋聚聚?”
顾林书摸出一角银子朝着绿松砸了过去,笑骂道:“还不快去办?”
绿松领了差事刚出门,外院来了送炭敬的车队。门房领了拜帖和礼单送到二门,转给内院的婆子送进了鹤延堂。
袁氏有袁巧鸢陪着说话解闷儿,谈兴正浓。大丫鬟菊幽拿着送上来的单子,转到袁氏手上。袁氏打开扫了两眼,并不以为意:“他们倒是有心,年年都按时按份的送东西上来。”
“奴婢刚去看了。”菊幽道,“银霜炭两车、南边的蜜饯十坛、上好的皮子两捆,还有各地的特产。这些倒也罢了,按照份例入库房便是。只是今年昌邑的县令送了八筐鲜鱼上来,张婆子让奴婢问太太一声,这些鱼怎么处理?”
“昌邑?”袁氏低头沉吟,因顾氏老家就在昌邑,每年那里的县令冰敬、炭敬都与别处不同,可着顾仲堂大人的所好上敬。顾大人爱吃昌邑山涧里的鱼,昌邑县令便使人去捕了鱼来孝敬,“晚上让大厨房先做一道炸鱼。”袁氏扭头笑着对袁巧鸢道,“你姑父幼时最爱去山涧里摸鱼,时常提起那些小鱼剖腹去鳞,只需抹了盐入油一炸,就鲜美无比。莫看如今咱们就住在春水湖边上,最是不缺河鲜。却没有什么东西入口能让他想起那时的滋味。”说罢对着菊幽道,“昌邑那边有心了。”
“太太。”菊幽笑道,“余下的鱼怎么办,先放缸里养起来?”
“那可不行。”袁氏叹了口气,“养三两日还成。这养活鱼需得换水,现在送来是山涧里的原水,在咱们这缸子里养上一段时日,换了这边的水,再吸了瓦缸的土气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可就糟蹋了。”
“姑母,不如做成鱼鲊吧。”袁巧鸢提议,“如今这个时日,腌制二十日左右便能好。”
“这个好。”袁氏笑道,“能保下鱼鲜的味道,又正好在年前能腌制好,拿取也方便。”
菊幽应下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回话:“太太,厨房的张婆子说,腌制风干鱼腊鱼她们在行,这鱼鲊不会做,怕糟蹋了东西,还请太太示下。”
“这有何难?”袁巧鸢道,“把鱼去了鳞肠,拿了旧筅帚刷去脂腻腥血,在风口处挂上一两日,然后切做小方块,每十斤用生盐一斤,拌匀放入坛中腌制,布裹石压,令水十分干后不滑不韧之时,取川椒皮二两、莳萝、茴香、砂仁、红豆各半两,甘草少许,皆为粗末,淘净白梗米七八合炊饭,生麻油一斤半、纯白葱丝一斤、红曲一合半,捶碎拌匀,再放入瓷坛中压实了铺盖上荷叶,竹片扦定,再以小石压上,候其日熟便可。”
袁氏听得笑着点头。菊幽道:“我的好姑娘,您说着容易,奴婢粗笨,记都记不下,还请姑娘写了下来,奴婢拿去大厨房给那些婆子,让她们照着做。”
兰馨去取了笔墨来,袁巧鸢便端坐在窗前,执笔将方才所说一一录下。
顾林颜下了家学来看母亲,一进院门就看见一个清丽少女正坐在圆窗后,正凝神执笔在写字。一簇挂满了花骨朵的红梅斜探过来,两只羽翼丰满的胖家雀儿正颤颤巍巍的挂在上面探头探脑。
顾林颜大步入内,和母亲见礼。袁巧鸢慌忙放下手中的笔同顾林颜行礼。顾林颜道:“巧鸢妹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