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计划中的时间,整整一上午,但尔晨都没找到合适机会把本子还给周书延。
他每个课间都很忙,要么不在教室,在教室周围也是围了一大帮男生,但尔晨不太好意思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还他东西。
到了中午,眼看周书延又在一帮人的簇拥下出了教室,她彻底不抱什么希望当面给他了。
恰巧今天曲柚宁和齐宵约了中午一起吃饭。没了饭友,但尔晨磨磨蹭蹭,一直到到教室里的人全都离开了,才起身,拿上笔记本,慢吞吞走到周书延的座位边。
她小心翼翼将东西放好,特意拿了桌上的笔袋压住。
还个东西,莫名跟做贼一样...
周书延的位置在第一排,她站在过道边,丝毫没注意到从后门进来了个人。
直到听见拉凳子放包的动静,但尔晨张惶回头,看见正往第二组后排空位入坐的女生,长直发,瓜子脸,发色和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肤色冷白,浑身仙气飘飘,一坐下就开始扎头发,然后拿出手机慢慢划,仿佛当教室里另一个人不存在,连半点注意力都没往这儿分。
漂亮又疏离,很久没见的这么一个人。
距离上次见她,貌似还是在两个月前,带着一丢丢惊奇,但尔晨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出了教室。
她边下楼边想,江奕然居然来学校了,待会儿应该会在班里引起一阵小骚动。
整间教室只剩下江奕然一个人。
她随意翻动着相册里的照片,也没做什么有效操作,抬眼扫了一圈室内,"咔哒"锁屏。
此刻的教学楼远离了喧嚣,江奕然起身走到刚刚但尔晨待过的位置,浅色眸子打量着桌上的一切,目光最终锁定在蓝色笔袋下的那本东西。
纤细的手指推走笔袋,翻开封面,一篇含有两种笔迹的演讲稿映入眼帘,黑色字迹无疑是来自周书延,旁边的灰色铅笔字明显是个女生的字迹,她将本子拿起来仔细分辨,随后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门外。
关上笔记本,江奕然将东西恢复原样,她重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心情却相比刚才,凝重了几分。
良久,她抿了抿唇,打开手机,在编辑栏敲下一行字:【你知不知道时代新青年是什么?】想了想,又删掉重发:【最近学校有要举办什么活动吗?】
消息一发出,很快收到回复,那个沉寂在好友列表底部许久的名字,犹如急需浮到水面呼吸的鱼,迫不及待吐出一连串气泡。
黄一萱:【有啊】
黄一萱:【百日读物打卡】
黄一萱:【社团才艺交流】
黄一萱:【朗诵大赛】
黄一萱:【还有奥数小组竞赛】
黄一萱:【你要回学校了吗?】
黄一萱:【什么时候到?】
江奕然看着接连弹出来的消息,心中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不过还有一些具体的情况需要当面了解,她静静打字:
【谢谢,我已经到学校了,一起喝杯东西吗?】
黄一萱秒回:【好】
没有饭友同行,但尔晨今天的进食欲望并不强烈,慢吞吞走到食堂门口,迎面碰见正从里面出来的黄一萱。
学习委员,老师身边的二把手,属于铁面无私的那种班干部,平时对待班里的同学从不手软。
但尔晨本打算装没看见默默路过,黄一萱却破天荒的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下巴,算是打招呼。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出于礼貌,但尔晨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擦身而过的瞬间,黄一萱忽然叫住她:“哎你就别进去了,这会儿都没剩什么菜了。”
面对异常亲切的铁面学委,但尔晨也放缓了心态,顺势问:“今天都是什么菜啊?肉菜没了,素菜应该还有吧?”
黄一萱回想了一下,抱起胳膊,不屑地说:“就剩了点——番茄炒蛋还有土豆丝,跟泔水没什么两样,不吃也罢。”
似是觉得嫌弃,她说完,抬手掩了掩鼻息。
泔水这个形容词对一个即将进去去吃饭的人来说,多多少少有点膈应。
但尔晨迟疑地噢了一声,还是说了谢谢,黄一萱赶着去赴约,心血来潮给她提了个醒后,便不打算停留。
食堂的饭菜虽说做得一般,但也没夸张到沦为泔水的地步,但尔晨觉得土豆丝和番茄炒蛋还算下饭,对付一口完全过得去,抬脚踏进食堂大厅。
身后传来还没走远的嘲弄声:“残羹剩饭也有人上赶着吃,真是没救了。”
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法忽视。
似是觉得她肯定听不见,这话说的格外自在,丝毫没有要遮挡的意思,但尔晨侧目,瞥见黄一萱一手遮着额前阳光,轻快走远的背影。
她摇了摇头。
黄一萱刚在她心底里建立起来的一点友好形象,瞬间瓦解。
对于不怎么重要的人,但尔晨从来不会把对方的所作所为挂在心上,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一直秉持这样的信条,倒不是因为人有多大方,就是天生不愿意在无所谓的人和事上费心思,没伤及原则的事,在她这儿很快就能翻篇。
好处是专注力很高,她想完成的事,一旦决定就不会分心。
坏处是被人冒犯后,她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就会让对方觉得这人是个软柿子,很好拿捏。
黄一萱对她来说,就在不怎么重要和没伤及原则的队伍里,所以她不计较,转头就端着餐盘在窗口愉快地打了一份饭。
不止有番茄炒蛋和土豆丝,还剩了几块红烧排骨,打饭阿姨全擓她碗里了。
因为来得晚,大厅内已经没什么位置,但尔晨眼尖,找到一桌刚有人离开的空位,见缝插针坐下来,慢吞吞嚼着米饭。没多久,第一波抢到饭的学生已经完成战斗,吃剩的餐盘噼里啪啦排着队往回收桶里跳。
她这个捡漏来的位置不太好,和回收桶隔着半堵墙,一扇窗,视觉效果看起来,就跟这里的收费员差不多,离开的同学都必须来她这儿投个餐盘。虽说隔着窗闻不见厨余味,但投掷的声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哐啷哐啷”,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难怪刚刚这桌人走得那么快。
但尔晨加快了速度,两个腮帮子鼓成屯粮的仓鼠,只想着吃完赶快离开。
走了一批学生,消停片刻,没多久耳边传来“叩叩”两声。
谁在敲窗户。
真把她当收费员了?
但尔晨别过头,狐疑地瞄了一眼窗外,却看见站在透明玻璃后的周书延,他也是来放盘子的,却没发出太大响声。
如果不敲窗户,但尔晨根本不会发现是他。
此时周书延站窗边,和她的目光相接。
嘴里包着饭,但尔晨指自己。
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周书延推开一半窗户,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是的。”
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周书延的回答完美对应上。
根据两人的关系,但尔晨唯一能想到周书延和她打招呼的原因就是:演讲稿。
难不成是特意来催她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但尔晨艰难咽下口中的饭,噎得表情都有点扭曲了:“演讲稿我已经改好了,就放在你桌上,本来准备上午给你的,可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顿了顿,又补:“还有,我是用铅笔写的,你觉得不好可以直接擦掉。”
所以赶在他说话之前,她抢先一步把自己的进度交代了个干净。
周书延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这么快。”
但尔晨也有点懵了,怎么看他这个反应,不像是来催进度的。
周书延思索一瞬,很快问:“那你等会儿吃完饭还有其他事吗?”
但尔晨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愣愣地看着他:“没有,怎么了?”
周书延两手搭在窗边,缓缓说出心中刚冒出来的想法:“不如我们一起开个小会,确定一个最终版本,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开始排练,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委实让但尔晨心里乐开了花,她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轻声说:“可以。”
“我记得排练室的钥匙在你那儿对吧”周书延说:“你先把饭吃完,等会儿咱们在五楼碰面,没问题吧?”
对于他的安排,但尔晨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不过面上看着还是很稳重,不心急的模样:“没问题。”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按理说事情到这儿也就没什么要说的,等会儿直接在五楼会面就行,周书延却没着急走,稳稳立在窗前,隔空指了指她的校裤口袋,“那个,你的零钱要掉出来了。”
但尔晨下意识低头看,半张十元人民币大摇大摆挂在校裤边,毛爷爷亲切和蔼的笑容从斜插式裤袋中露出来,仿佛在提醒她:孩子,你即将失去我。
她赶忙将钱捞起,塞回裤袋深处。
“成,我先走了。”周书延像终于达成目的,这才关上窗,“一会儿见。”
等但尔晨抬头,他已经离开视野范围。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才是周书延敲窗户的原因,只是恰好发现她的钱快掉了,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而刚刚,人家还什么都没说,自己就沉不住气把底交了个干净。
她顿时有些挫败,筷子戳戳了餐盘里的米饭,她反思,刚才交代老底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傻,下次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误打误撞提前了排练时间,这倒是蛮令人意外的。
和周书延一起排练。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