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但尔晨关上房门,兴致勃勃地拿出周书延的本子,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尽管她在学校就已经忍不住看过,可在教室看跟在自己房间看还是有很大区别。
毕竟在学校,怎么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看呢。
周书延的字写得工整,和他这个人一样,俊逸、板正。但尔晨抚摸着纸上的黑色笔迹,越看越心动,她把本子盖在脸上,咯咯咯笑出了声。
房门忽然被推开,王胜芳疑惑又高亢的嗓音闯入耳膜:“怎么了?”
但尔晨身子一抖,吓个半死。
她此刻还躺在床上,迅速支起脑袋,将本子扣在胸口:“没事。”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啃床垫呢。”王胜芳扫了眼屋内,床垫完好,注意到她古怪的姿势,又问:“手里拿的什么?”
“......”但尔晨坐起来,把本子收到腿侧,“就作文本,检查一下作文。”
王胜芳语重心长地嫌弃道:“看作文就坐椅子上好好看,在床上拱来拱去做什么,学习也有个学习的样子行不行?”
“行行行”但尔晨慢吞吞穿好拖鞋,坐到书桌旁,尾音拖得很长:“知道啦。”
王胜芳又唠叨了几句,离开前严正叮嘱:“不许啃床垫。”
“咔”房门关上。
但尔晨凌乱在原地。
“我——”
什么时候啃床垫了!
等到屋内外都彻底安静了,她才再次打开笔记本,想了想,拿出铅笔在纸上划线、批注,其实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只在她觉得合适的地方添了几段话。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她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因为这东西要拿给周书延看,所以她想尽可能的把自己更好的一面展示给他。
良久,书桌上留下许多橡皮屑,她拍干净残留在本子上的碎渣,一会儿凑近看,一会儿拿远看,直到远看近看都觉得过关,才心满意足地放进书包。
从高二开始,彻底告别双休,即使今天是周六,但尔晨也照常不误起床上学,她在卫生间里忙忙碌碌常规洗漱过后,她给自己扎了个弧度漂亮的马尾,连额头上的绒毛都悉心打理了一番。
盥洗台旁摆放着几个零散的瓶瓶罐罐,镜子中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她捧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似乎怎么都不够满意。
睫毛要是再长一点,下巴要是再尖一点就好了。
但尔晨挑剔的想。
这么一磨蹭,耽误不少时间,她拿上书包飞奔下楼,差点没跑断气才赶上公交车。
原计划是准备在早读没开始之前把本子还给周书延,那个点教室里人没来齐,她可以从容地把东西放在周书延桌上就走,等周书延一来,就能看见自己精修后的演讲稿。
可以给人营造出一种做事不留痕迹,又很靠谱的伟岸形象。
看,仅仅一个晚上我就改好了稿子,多么高效的队友,和我搭档,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然而现实很残酷,在厕所杞人忧天的那一小会儿,严重影响了计划进度,等她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乌压压一片,坐得整齐,周书延早就捧着课本开始念课文了。
但尔晨抱着书包灰溜溜从后门钻进教室,还挨了老师一顿训:
“有些同学啊,这个时间观念的确有待加强,上课铃是约束你们的最低标准,不是过关红线,早来几分钟会要你们的命吗?现在就养成踩点到校的习惯,以后害得是我还是你们自己?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扣荣誉分。”
今天带早自习的老师叫刘学峰,四十多岁的资深语文老师,像是打配合般,他的话一说完,预备铃响了。
虽然没指名点姓,但傻子都知道说得是谁,许多眼神追溯过来,但尔晨故作镇定地往外拿课本,内心恨不得把头塞进桌子里。
曲柚宁不动声色靠上她的桌沿,低声说:“没迟到也要挨骂,这老刘头怎么越来越刁钻了。”
但尔晨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运气不太好,一大早就没开好头。
预备铃余音未退,班门口传来两声参差不齐的报告。
但尔晨抬眼看过去。
卞靳旸,寇睿。
这俩难兄难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高压线,目光澄澈而茫然。
刘学峰板着脸,眼里有压不住的火气,当场表演了一个杀鸡儆猴:“班长把这俩名字给我记下来,一人扣五分。”
寇睿:“......”
卞靳旸:“......”
俩倒霉蛋对视一眼,同时耸肩,不明白为何遭受这种待遇。
等他们俩都入了座,但尔晨听见俩人的窃窃私语。
前排的寇睿先坐下,只出声没动嘴:“他今天吃枪药了?上来就扣五分,也太狠了。”
“可能是因为咱俩进教室是先迈的左脚。”卞靳旸放下书包,用气音说。
寇睿咕哝道:“看来下次得先迈右脚。”
卞靳旸掀起眼皮,盯着寇睿不太灵光的后脑勺,用一种“试图掰正对方脑回路”的语气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你倒立进来也会扣分。”
“啊?倒立都要扣分”寇睿思索了几秒,认真问:“那如果我边做托马斯全旋边进门呢?”
卞靳旸斜他一眼,“二百五。”
这话寇睿不乐意听,偏身顶后桌:“你才二百五。”
课桌晃荡了一下,卞靳旸哪是个会认输的人,长腿一伸,踢歪了寇睿的凳脚。
纷争开始。
寇睿也虎,两手背后,悄悄拉住桌腿,课桌瞬间前移一大截,虽然用力太猛杵到自己的背,但也确实杀了个卞靳旸措手不及。
还好刘学峰在各组之间巡视,正背身往最右边的第一组走,这惊险一幕才没被发现。
密密麻麻的读书声掩盖了桌脚推拉声,暗处的拉锯战还在继续,卞靳旸握住桌子后腿,两人各自发力,似是要把这张桌子扯成两半。
但尔晨抱着课本往左边挪了挪,和他们拉开距离,以免被误伤。
抢桌子大战随着俩二逼和课桌一起轰然倒地而结束,桌洞里的书散落一地,卞靳旸被桌沿砸到肋骨,痛得闷哼一声,寇睿一屁股坐到地上,尾椎骨遭了大罪。
这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全班的注目,安静片刻后,铺天盖地的哄笑蔓延在教室里每一个角落。
刘学峰忍无可忍,气冲冲走到事故现场,高声怒斥:“我看你们是无法无天了,要造反啊!”
“把学校当成你们家客厅了吗?”
“咋咋呼呼,一点学生样子都没有。”
“都给我出去站着!”
两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颇为不服,不知是对老师的发配不满,还是因刚才的对决没个结果而不甘。
但还是安安静静收拾好残局,往走廊去了。
“继续背你们的书,班长监督。”刘学峰冲教室里嚷了这么一句后,“嘭”地关了前门。
顺着他的行动轨迹,但尔晨好奇地看过去。
隔着大半个教室远的窗户看见走廊外,刘学峰在给门外那俩倒霉蛋做思想教育。看热闹确实是比背书有趣,她心不在焉举着书,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注意着窗外。
老师背对教室。
寇睿和卞靳旸正对窗户,寇睿的半个身子被刘学峰挡住,卞靳旸占据视野面积更大一点。
他们各自挨了刘学峰一爆栗,吃痛地捂头。
但尔晨忽然很想笑。
他们之前的弱智对话和此刻的憋屈模样在脑海中发生连锁反应,既可怜又好笑,本能的幸灾乐祸使情绪掀起波澜。
她躲在书后面,肩膀抖如筛糠。
走廊外,刘学峰正在对学生进行深刻的批评教育。
卞靳旸夹着尾巴听,旁边的猪队友也和他一样。
刘学峰先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开始说写检讨的事,两千字,明天交,少一个标点符号就请家长。寇睿垂着头挠耳朵,卞靳旸面无表情,淡着一张脸,看似听进去了,实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视线从刘学峰不太茂密的头顶平移到他身后的窗户。
透过玻璃,几十张嘴正对着书本不断翕动,念经一样的背景音,和刘雪峰的训斥声比起来,一时不知道哪个更令人心烦。
应该是,都烦。
忙里偷闲的一眼,扫到教室内某个位置,接着就猝不及防撞上但尔晨躲在书本后偷窥的目光,千里迢迢的对视,女生一愣,很快回正视线,假装看书。
她慌乱的样子有点欲盖弥彰。
卞靳旸眯了眯眼。
怎么感觉她在偷看我?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接二连三的走神。在刘雪峰的眼皮子顶上,卞靳旸总若有似无地用余光掠过那扇窗户,试着再次捕捉到她“偷看的证据”。
可是没成功。
她像是个被发现一次就不敢再放肆的孩子,规规矩矩捧着书看课文,再也没抬头。
卞靳旸忽然有点挫败。
怎么又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