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怎么突然回来了?
连珠震惊,那头白薇已过去开了门,只听她惊呼一声,“爷,你这……”
李翊浑身湿透,大氅淌着水,乌发一缕缕地缠结在苍白的脸上,形容狼狈。
只一双眼亮的骇人。
连珠连忙起身,见了李翊这副恶鬼讨债似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在原地愣住。
李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颗心逐渐坠落深渊。
她发髻已经拆下,俨然是要准备就寝了。
她怎么就能做到如此绝情的?
李翊怒极,攥住连珠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带走。
白薇阻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连珠被世子拉走,她抚着心口,胆战心惊,世子这回恐怕是真动怒了,那模样,瞧着要把连珠吃了似的。
连珠自然也察觉出李翊的滔天怒火,李翊手指冰冷,用力掐着她的手腕,连珠吃痛,忍不住挣扎,李翊却不管不顾,走到他的寝屋,才松开了她。
“进去。”他冷冷地道。
连珠忽然害怕起来,直至此时,她才知道自己把李翊想的太简单了。十六岁的李翊固然不如前世那样冷酷无情,可他还是主子。
他能掌控她的生死。
即便是今晚他发疯,强要了她,也无人能救她。
若真是如此,那她之前做的一切,全都会付之东流。
连珠后背吓出层层冷汗,当务之急,是要让李翊冷静下来。
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小声委屈道:“爷,您不要生气,奴婢做错了什么,您只管教训便是。”
手腕是真疼,因此挤出眼泪并不艰难,李翊本是震怒,垂眸见她泪眼婆娑,心头火消了一些。
不过他很快又冷下了脸。
她惯会装乖来欺骗他。
“进去。”李翊不退让,连珠无奈,只能顺着他,不情不愿进屋。
双脚刚站定,“啪”的一声,李翊将门用力摔上。
连珠心道不妙,乖巧跪下,埋下头装鹌鹑。
李翊解开湿透的大氅扔在地上,像只困兽一般,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潮湿的水气与香炉中的安神香混在一起,叫人烦闷的喘不过气。
李翊喘着气,呼吸十分急促,他在连珠身前站定,什么话也不说,但连珠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连珠等待着他的处置。
心中难掩悲哀。
重活一世,自己还是只能沦为李翊的贱妾吗?
泪水夺眶而出。
李翊眼见她沉默地跪着,接着那脆弱的脊骨忽然开始战栗,她开始哭泣,接连不断的泪水砸在地上,很快积蓄成一滩水洼。
她在害怕。
李翊心都要碎了,哑声问道:“你就这样不情愿?为什么?”
连珠不语,李翊压住怒火,抬脚走了。
不一会儿,一块温软的巾子罩在连珠头上,李翊冷冷道:“脸擦干净,起来回话。”
连珠颤抖着手拿下巾子,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时候的李翊,对她并非全然没有情意。
即便是一点主仆之情,也够了。
“为什么不愿意?”李翊盯着她通红的眼,试图从中找出个答案。
“我待你不够好吗?连珠,为什么?”李翊垂眸,一番折腾后,只剩下满心失落与委屈。
连珠动了动唇,思绪游走。
她反问道:“爷心里希望今晚去的人是奴婢吗?”
两辈子了,她终于问出口了。
李翊到底是怎样看她的?王妃将她送到李翊床上,他应当是厌恶的吧?
不然后来为什么不肯承认她的身份?
她说是他的通房,其实还是个丫鬟,是见不得光的禁脔。
她被人嘲笑,说她不知廉耻,汲汲钻营终是落个没脸,不过是李翊的玩物。
连珠眼中复又漫上水汽,李翊无奈,被她气笑了,拇指狠狠刮了下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他气急败坏道:“我若心里想着别人,为何还要跑回来找你?”
连珠呆呆愣住。
李翊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恶狠狠道:“总之,你就是个没有良心的。”
他有些委屈道:“你还哭?难道是我欺负你了不成?明明是你对不住我!”
他负气冷哼一声,连珠垂着头,慢慢笑了。
原来他不曾厌恶她。
纠缠她两世的郁结,自此烟消云散。
连珠终于释怀,她起身,平静道:“奴婢知错了,还请爷宽恕。”
李翊正要说话,房门忽然被人扣响,张嬷嬷担忧的声音传来,“世子爷可睡下了?王妃差老奴来问一问,您身子可有不适?”
方才他策马回府,闹出好大动静,定然惊动了母妃。
李翊顿觉尴尬,闷闷地回了一句,“嬷嬷,我无事,您回去吧,明早我再去正院请安。”
张嬷嬷答应一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语重心长道:“世子爷,老奴啰嗦一句,气大伤身,王妃是盼着您好的。”
她知道李翊回来是为了谁,世子爷年轻气盛,脾气大,可别一气之下伤了连珠。
李翊讪讪答应,颇为懊恼,当时真是被连珠气昏了头,这下好了,惹出许多事端。
他理直气壮地摊开手,“还不过来伺候?”
他向来喜洁,方才是在气头上,如今冷静下来,才觉得周身脏污不堪忍受。
连珠腹诽,这人着实讨厌,又不是她求着他回来的,发什么狗脾气?
她忍气吞声过去伺候他换了衣服,李翊要了热水进里间沐浴,连珠把屋里收拾了,去厨房给他煮姜汤。
屋外,白薇正焦急地等着,见她出来,忙迎上来将她打量两遍,担心地问:“怎么样?世子没有为难你吧?”
连珠摇了摇头,同白薇一同去厨房,白薇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连珠,你真的对世子……”
她声音压得极低,谨慎地环顾四周。
白薇是觉得,世子冒着大雨连夜跑回来质问连珠,显然心里是有她的,且这一次闹得满府风雨,王妃那边说不定也会顺势而下,把连珠赏给世子。
但看着连珠的神色,似乎还是不愿。
“薇姐姐,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连珠坚定道。
前世心结已解,但她依然不想当李翊的通房。
李翊如今对她是有几分喜爱,但连珠十分了解他,李翊的心太大了,他想要的天下,绝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
前世原定的诚王妃是柳首辅的嫡女,听说李翊在京城当人质的那几年里,同柳小姐情投意合,柳小姐差一点背叛家族投奔李翊,可是即便如此,李翊还是能狠下心,下令射杀“诚王妃”。
柳嫣然聪慧,察觉到不对,提前逃了,只有她傻,穿上嫁衣,站上了城楼。
思及往事,连珠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白薇见她脸色不好,于是不再多说。
连珠端着姜汤进屋,李翊已经洗完了澡,披散着一头湿发,坐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眼睛亮的出奇,即便不说话,连珠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倍觉无奈,先将姜汤搁在小几上,“爷先趁热喝了吧。”
李翊点头,还是没动,连珠找了张干净的巾子,走过来给他擦头。
李翊舒服地叹了一声,端起姜汤一口饮尽。
连珠做事细心,第一遍先擦去多余的水分,再用细齿小梳一寸一寸地将乌发梳通,用细棉巾子再擦拭,李翊被她轻柔的手法弄得昏昏欲睡,仰着头任她摆弄。
“我明日就去同母妃说我们的事。”李翊忽然来了一句。
连珠一惊,手上不禁用力,李翊轻“嘶”了一声。
“那两人哪来的回哪儿去,我不要。”李翊脸微红,不自在道。
他自觉已经同连珠把话说开了,不想房中再被塞人,于是想要先去求韦氏将连珠给了他。
连珠大骇,李翊是疯了不成?要是他真去求了,王妃心软,指不定就真随了他的意。
那她还如何出府?
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劝住他。
连珠手心捏了一把汗,李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阴恻恻地问:“怎么?你不愿意?”
好像只要她说不愿意,李翊立马又会发疯。
他这人脾气过于霸道,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连珠不想惹怒他,勉强扬起一抹笑,“没有,爷,奴婢怎么会不愿呢?”
李翊记起了,方才他质问她为何拒绝母妃,连珠并没有回答他。
他看到她的眼泪就心软了,这小丫头,怕是故意的。
李翊隐隐生气,下定决心,明日要去找母妃,把她先拘在身边再说。
他直起身,淡淡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爷已经决定了,其他的事,你想都别想。”
连珠心里恨不得把李翊揍一顿,面上却还要装作伤心,她低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爷就没有为奴婢考虑过,您今日已是把奴婢架在火上烤,府里人都知道您回来是为了奴婢,王妃会怎么想?定会觉得奴婢是红颜祸水,勾得您失了理智,奴婢以后在府中,哪里有脸活下去……”
李翊被她哭得头疼,烦躁地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如何?”
他低声警告道:“别给爷说你不愿意。”
连珠怯怯抬头,通红的眼含泪看着他,小心地拉过李翊半幅衣袖,小声道:“爷,奴婢真不是不愿,只是能不能再缓缓?”
她期盼地看着他:“等奴婢及笄好不好?”
李翊算了算,连珠是十月生人,距离她十五岁生辰还有不到两月,勉强能接受。
他怨念地看她一眼,松了口::“那就十月,到时你再求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连珠忙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心里长舒一口气。
求他?李翊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等到十月,世子您早就被当做人质押送进京了呢。
折腾一番,已过亥时,李翊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一场秋寒,虽入睡前喝了姜汤,但晚间依旧烧起来。
韦氏请了大夫,说是问题不大,喝几贴药就好。
李翊生了病,愈发像个小孩,半刻也离不得人。连珠苦不堪言,她若离开一会儿,李翊就闹脾气不肯喝药,无奈之下,她只好把活都挪到他屋里去做。
府中从前说连珠失宠的人,这回再说不出话来。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世子有多重视连珠。
只怕是等世子病一好,就要纳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伤心欲绝、西子捧心):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好狠心!
连珠:有病去治。
今天看见了彩虹,心情美滋滋,把好远传给大家,宝贝们每天都要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