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瞧她有撇清的嫌疑,他当下冷眸一瞪,“你不大宜青当你的好朋友吗?当初你们的公庙被大火烧毁了一大半,是谁捐款修建的?你过河拆桥,有恩不报,朋友有难却袖手旁观,连援手都不伸一下,你算哪门子的朋友。”
  “……我们王爷叫我不要管。”她声音虚弱,有几分不能帮忙的内疚,有些事要顺其自然。
  他一听,两颗眼珠子瞪得如牛眼大,“你居然拿神明当借口?!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不想帮忙还有理由,太叫人失望了,田小芬,你干脆去当尼姑好了,吃素积阴德,免得兔子小姐的爸妈半夜来找你聊天。”
  哪有神这只般,眼看人身陷火海而不救。
  他们来过,在宜青出事的那天,她保留没说。“宜青住院的头一个月,我掷茭问过王爷,他说虽有凶险却是凶中带吉,她逃过这一劫便有后福,要有耐心等待,祸去福来,雨过天晴。”
  “哼!你们王爷若是有灵怎么不护佑帮他修金身的善女,眼睁睁看她惨遭横祸。”什么神明嘛!看人保佑不成。
  “谁说没有,那辆满载货物的货车笔直冲过来,一般人正面一撞还能不断手断脚,连命都保不住吗?可是你看宜青虽然很严重,一昏迷是整整三个月,但她手脚都在,既没毁容也无少只胳膊,外观看来像没受伤似的。”不幸中的大幸。
  “还有呀,你不要乱说话,小心得罪了神明让你娶不到漂亮的老婆,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田郁芬吃完最后一颗汤圆,连甜汤也喝的干干净净,饱足地拍拍鼓起的肚皮,十分满意没有糟蹋粮食,全世界有几亿人口正在挨饿,一碗稀饭可以救活很多人,她很感恩生在食物丰足的台湾,没让她饿过一天肚子。
  尹广亮脸色难看地瞪了她一眼。“只要不是你,每个女人都是大美女,我不会娶个馊水桶。”
  她不在意地耸耸肩,他的毒舌上不了她,毕竟被毒害了好几年,百毒成精。
  “学长,你也该把宜青放下,去追求你的幸福,她是季太太,这辈子大概也改不了,你不让自己自由,她永远是你的结。”
  他没看她,转头看向披著蟒袍的王爷神像,目光迥然,庄严威武。“看来你是没打算插手。”
  “除非她伸手向我求救。”只要宜青开口,她减寿二十年也愿意,他们是一辈子的好姊妹。
  他轻讽,“她失忆了,你不会忘了这件事吧?”
  连他都不记得了,哪里会知道田郁芬是谁,她要向谁求援?
  田郁芬神秘地笑了。“本人会通灵。”
  她才不告诉他世上还有一种非常便利的东西叫网络,只要透过脸书就能和全世界的人做朋友,她早就加入宜青的朋友群,和她天南地北的聊开。
  “我看你会通便,大肠阻塞赶快去看医生,宿便把肚皮堆大了,小肥,我送你一罐泻药减肥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没能找田郁芬当他的盟友,尹广亮既失望又遗憾,他讪讪然地离开,在走出公庙后,他回头一看公庙上方的天空,竟蓝得一片清澈,万里无云。
  湛蓝的晴空是如此清澈,他忍不住取下单眼相机,连按数下快门,摄影师的本能融入骨血里。
  公庙里,田郁芬拿出手机拨号。“喂?是我,他来找过我了,我没说要帮忙……什么,不告诉她,打算瞒著她?!你……做人要讲信用,我们说好等她情况稳定就坦诚一切,把牵引后沟全无保留悉数告知,你现在说你反悔了……季亚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无缝的鸡蛋,你能瞒她到什么时候,要是那个人找上她……”以他的立场该护著谁,妻子或是旧情人?
  “……我只要宜青不再受伤害,若是你保护不了她,我绝对会把她从你身边带走,天涯海角,你休想再见她一面……”
  田郁芬苦笑著切断手机通讯,摇著头点燃三炷清香,想五府王爷上香,面上虔诚。
  你以为她真收下你父母给她的一千万吗?
  季亚连,你真的太可怜了,错得如此离谱,她是你从小看到大的青妹妹,你会不了解她的个性吗?她会贪那一点点钱把自己卖了?
  捐出去了,一毛不剩全捐出去了,她十八岁失去父母被你爸妈收留在家中,你真以为她一无所有,是一贫如洗的孤儿?你有错了,错在自己的自以为是,她比你还有钱,结果你还很不要脸地用她的钱养女人。
  你不信?
  记不记得那一年的金融风暴,季氏企业曾发生周转不灵的事?那是宜青卖掉她父母留给她的土地凑足了三亿台币,你们季家才免于面临破产的危机,而你却拿她卖土地的钱给那个女人开了一间精品店,你还是个男人吗?用老婆的钱养旧情人,真是丢人现眼。
  她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她爱你,你不晓得她爱了你十几年了吧?当你帮那个女人买衣服,送她昂贵首饰,半夜赶去只为了她看中一件皮草没钱下单,要你去当冤大头时,你可知道宜青背地流了多少眼泪。
  就因为她爱你,所以给了你伤害她的武器,她宁愿隐忍著也不愿你知晓实情。
  一个人默默忍受你的无情,明明是你们季家欠她的,为什么反而要她受罪?恩将仇报是有报应的。
  顺便知会你一件事,那个女人找过宜青,威胁她要识相点,早点把她的男人还给她,否则她会让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场,奉劝你去查一查那件车祸,我觉得内情并不单纯,我怀疑你的旧情人没那么善良。
  还有,宜青的爸妈在生前过户了几栋房子在她名下,还有一些股票、土地、不动产,加一加好几亿,她把忠孝东路的房子租出去当店面,一个月的月租少说五、六十万,所以她不用你养,她早就是衣食无缺的大富婆。
  大富婆?
  收起手机的季亚连在心里苦笑,在他冷漠对待妻子两年多以后,赫然发现他以前所想的全是错的,误把美玉当砾石,放在脚底下踩,却把贪得无厌的女人当成掌中宝,无限量地供给她一切所需。
  他以为这是唯一的补偿,毕竟他能给的并不多,除了钱,负了心就该付出代价,他不该为了继承权抛弃情人。
  但是那时候已经没那么爱了吧?浓情转淡,两人在一起久了成了一种习惯,就等著谁开口先提分手,他却不做那个负心人。
  偏偏在这时女友逼婚,他虽不愿太早被绑牢也勉为其难的点头,而不想他娶拜金女的父母则以继承权要挟他,要他娶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妹妹。
  同样是逼,一个是交往多年的女友,有一定的感情在,一个是他想都没想过的对象,他怎么肯认命听人摆布,为了反抗而反抗,年轻气盛的他把怒气出在最无辜的人身上,不去听、不去想她曾经是他最疼爱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钱而毁了自己一生。
  他让愤怒蒙蔽了双眼,错把钻石当成石头丢在一旁,从不设身处地为她著想,一个被爱呵养的小女生能有什么心机,她唯一做错的事是爱上他,让他被爱而不自知。
  狠狠骂醒他的田郁芬说的没错,他不配当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被人上门挑衅,他是个失败的丈夫,她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他却为了一件不是她的过错迁怒她,让她活在痛苦中,他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老公,老公,该付钱了,你在发什么呆?刚接了一通电话就魂不守舍,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要你去处理,没关系,你老婆很强悍的,一个人也可以把东西搬回家,你不必为我担心……”石宜青拍拍没三两的细臂膀,挤出硬不起来的小肌肉,表示她很强壮。
  看著妻子面色如常的关心,没有一丝不悦,心里像流过一道暖流的季亚连低头一笑。“没事,拉保险的,只是有些罗嗦,没等我开口说不需要就拉拉杂杂说上一大堆,只差没把保险单送到我面前。”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她还没爱上他。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还不是让她和他那群朋友见面的时候,太早了,在她没全心全意爱他之前,他们会是两人婚姻的变数,而他承受不起任何意料外的变故。
  “拉保险的?”明亮如星辰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微微皱了下眉头。“那我有没有保险。你那么有钱,应该也会帮我保一两笔吧?”
  “我不清楚……”话刚出口,他顿时一怔,乍见她蹙起的眉心,神色微动,暗道不好。
  “你不清楚?”她是他老婆,他居然不晓得,这似乎不太对劲,他们是结婚两年多的夫妻而非怨偶吧?脸露不解的石宜青微有疑色,看向丈夫的眼神中除了询问外还有一丝纳闷,以及小小的不安。
  他状若无事的解释,推著推车上已结完帐的日常用品走向开放式停车场。“我的意思是家里的保单一向有保险经纪人全权处理,我要问过他才明白。”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钱多的不在乎那一点点保险,我先申明喔,那可是我差点丢掉性命的要命钱,你不能私吞,我要拿来当私房钱。”嘿嘿,她薄得叫人汗颜的存款簿总算有进账了。
  他拧了她鼻头笑骂,“小钱精,还怕我养不起你吗?过两天我让人送张副卡给你,你爱怎么刷就怎么刷,老公买单,穷不到你。”
  其实他真的没把那点小钱看在眼里,也从没想过保险这回事,他每个月经手的进出单金额以亿计算,尾数去掉的零头哪会重视。
  不过由不经意一提的小事看得出他对青青有多疏忽,同床共枕的这些日子里,他竟毫不知情她生活上的琐事,每一件他身为丈夫应该知晓的事都一无所知,得经由她朋友告知才略知一二。
  她到底还藏著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因为她的失忆,只怕也无从得知了,永远是一个谜。
  想到这里季亚连不免在心里涩笑,他亏欠她的真的太多太多,穷其一生也还不完,若非他盛气下的一时赌气,他们会是人人称羡的佳偶,他会宠著她,让她笑口常开,成为他心头的宝。
  幸好还来得及,命运没有那么残酷夺走他的全部,她还活著,活在他编织的情网里,以前是她拼了命爱他,不让生命留下遗憾,现在换他来爱她,小心翼翼又无怨无悔,他相信人心是看得见的,总有一天会再相爱,他们的结局会是一片蓝天。
  “如果我的银行存款数能再多一些些,那就太美好了,我的老公慷慨又大方,不会小气到让老婆当个穷鬼。”她表情贪心的谄笑,一副我要的不多,扔个小铜板给我就很满足的模样。
  看她小小算计的神情,他哑然失笑。“才说你见钱眼开就来劲了,真当我是不顾你死活的坏老公吗?放心,我的钱鬼老婆,我替你想得很周全,我会拿出我一半的财产帮你设立信托基金,只要你想要就能去拿,金额无上限,除了你搬不动以外。”
  在经历一场几乎天人永隔的惊涛骇浪后,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妻子是要陪他走一辈子的人,他还有什么不能给她,只是给晚了,让她白遭一回罪。
  晚了有双重含义,一是夫妻是一体的,丈夫的钱本该和妻子共有,一是太晚发现自己早已动心,对妹妹的疼爱早已转为男女之情,情深不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