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马上就深秋了,京城风大,刮在身上凉飕飕的,若是入冬会更加难捱,君吾给自己找了间暖和的屋子,他知道若是屋子与主殿那边靠得近些,就会暖和。

他不敢给自己寻间大屋子,就找了间小的,自己布置起来,王府没有下人了,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打发走了君吾,楚御琴彻底将他抛之脑后,从手中接过属下递来的密书,是老东西留给她的,意思是说让她尽快入宫一趟,从皇帝那里获封王位。

楚御琴草草看了一遍,嫌恶地将怀王手书丢进炭盆中烧化为灰烬。

属下问:“殿下不预备入宫?”

“自然要去,明日便去。”楚御琴看着前庭一地的血迹,道,“今日把这些都收拾干净了,添置几件东西,过两天把那个管家换了。”

她最厌恶旁人不正眼打量她,今日初见面那个管家便犯了她的忌讳,一条不忠心的狗放在身边总是会咬人的。

手底下的人手脚麻利,先将楚御琴的屋子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换上崭新的床褥器具,连摆放的珠宝古玩都换了一遍,将原先那些旧的都收去库房锁了起来。

君吾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屋子,夜色已深,他将自己从别的屋中拿回的澡盆仔仔细细刷洗了一遍才用起来,特意选了个最旧的,想来那位世女殿下不会计较的。

进门多日,君吾第一次舒舒服服洗了个安生澡,他还记得被迎进王府那日,被三四个男人按在水盆里擦洗,他们身子粗壮,力气也大,差点给君吾洗掉一层皮,让君吾疼了好几天。

新婚之夜,他的盖头都没人来揭,一个人坐在新房里,听床上的怀王喘着粗气,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一直坐到后半夜,直至实在闷得厉害,才自己偷偷把盖头拿了下来,刚要叠好放在手边,床上的怀王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肿胀面孔上一对凶狠的三角眼直勾勾盯着君吾,君吾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他看见怀王朝他伸手过来,他怕得下意识往后面躲,而后就看见怀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了。

直至现在君吾想起那个场景还觉得害怕,以前没见过什么贵人,还以为这些贵人都生得很好看,直至瞧见怀王......和村子里吃醉酒后脸红脖子粗的妇人好像没什么两样。

转念他又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位世女殿下,生得果真人中龙凤,心肠还是极好的,他以前常听父亲说相由心生,果真如此。

他洗好了自己,刚要从水盆里站起身来,余光就瞥见有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窗户上。

君吾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所以床上的黑影格外清晰,跟随这烛光影影绰绰。

君吾吓了一跳,以为是世女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轻声问:“谁?”

可窗外无人应答,那条瘦长的黑影甚至动也未动,活像长着一双眼睛似的,死死盯着君吾。

不知哪儿一丝凉风吹过,君吾浑身都毛骨悚然起来,他正想起身快速穿上衣裳,却眼睁睁看见一只手指捅破窗户纸,对面出现一只泛着血丝的眼睛。

“啊!”

君吾叫了一声,缩回浴盆彻底不敢动了。

怀王府的主殿位于正轴中心,殿内燃着明明灯火,左侧书房中楚御琴正随意拿了本书看,她胎穿而来,自幼接触最多便是佛经,对各类著书都少有阅览。

世女这身份别的方便不说,弄几本需要的书来还是不在话下,正好趁这段时日多看一些,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主上,那个管家去了怀王侍夫房外。”一黑衣女子蒙着半面,走进殿中半跪着道。

楚御琴头也不抬,懒声问:“去干什么?”

“今日主上处决的那个下人,似乎是她的远亲。”

楚御琴笑了两声,“本殿就说,她那么大的胆子,老东西尸骨未寒,就开始冲她后院里的人伸手了。”

一句话说完竟是又陷入书中去,好像并不预备插手此事一般。

黑衣女子摸不透她的心思,跪了半晌只好又大着胆子问了声:“可要处置了她?”

“去罢。”楚御琴挥挥手,“做得干净些。”

“是。”黑衣女子隐身于夜色之中。

·

“你、你是什么人?”君吾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窗外的人桀桀冷笑了两声,嗓音沙哑:“是你向世女告的状?”

她一说君吾便明白了,难道是今日处置的那些人中,有她的什么亲朋好友不成?

君吾脸色苍白下来,门外的女人见他默认下来,翻身便到君吾屋前开门,门被君吾从里面拴上了,她并没有强推,像是胸有成竹能打开似的,君吾更害怕了,他趁这个时候赶紧走出浴盆穿上衣服,摸遍了房间也只寻到一把小剪刀。

他将剪刀死死攥在手中,心惊肉跳地想若是他高呼救命,会不会有人来救救他......

可这里离主殿那边究竟是不怎么近的。

哐当一声,他的门被女人从外面打开,外面站着的女子凶神恶煞,竟是那个赵管家!

君吾一边紧紧捏着手里的小剪刀,一边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可没等他怕一会儿,赵管家身后就冒出一个黑衣人,一把用绳子勒紧赵管家的脖子带去君吾看不见的暗处了。

君吾认得这些黑衣人,她们都是世女殿下的人。

处理完管家,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按规矩她们该向君吾禀报一声,可她们不大明白要称呼其为什么,最后一个黑衣人被推出来,斟酌迟疑道:“君主子受惊了。”

君吾生平第一回这样被人称呼,眨了眨眼睛客客气气地回:“我没事,多谢你们。”

“是世女殿下的吩咐。”黑衣人冷冷地回。

“喔......”君吾连忙走近几步,恭谨了些,“替我多谢世女殿下。”

他话音一落,几个黑衣人便消失在门外,那样利索迅速,他连看都没看清楚。

好厉害,好像全然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的。

等人走了,君吾将自己的门重新关好,他心里知道这下不会再有人来了,安心不少。

只是这世女殿下处理得......也太过严肃了,张管家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可刚刚好像是被杀了。

君吾抖了抖身子,他算知道了,以后不论如何,都不要得罪这位世女殿下。

夜深了,君吾入了梦境,可主殿之中,楚御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舒服,她瞥了眼自己刺绣的软枕,今日新换的,身下雪白的褥子,今日新铺的,殿内的熏香是她偏爱的绿檀,里里外外,一切与怀王有关的东西都被扔了个干干净净,可她就是睡不舒服。

这里明明更干净、更暖和,比山顶破庙的那尊石床不知要好上多少,但她躺下便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立即将怀王的尸首拉出来千刀万剐。

周遭的一切都令她恶心。

三更半夜,楚御琴翻起身上了山,又走进那间破庙中,重新在自己的破石床上躺了下来,底下的几个属下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主上这是怎么了。

翌日天不亮,楚御琴便动身下了山,她积年习武,身手不错,来回几趟都不算什么。

怀王府的门庭都是用上好的木头做的,涂得黑漆漆的,活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楚御琴冷着脸推开门进去,刚走到中堂便嗅见一股软糯的甜香。

等她进了屋,才知是桌上糕点圆子散发出的香味,她这十几年过得并不讲究,还是第一次吃这种花里胡哨的软点。

外形歪歪扭扭的,瞧着就不怎么样,楚御琴一边嫌弃,捏起一只花苞似的糕点咬了一口。

清甜的糯米香味在舌尖绽开,恰到好处的甜味并不会引人发腻,楚御琴来了几分兴致,好好在桌边坐了下来。

“去,今儿的厨子,赏。”

她吩咐一声,又吃了几块糕点,才换了衣服进宫面圣。

另一头,君吾擦干净自己沾着面粉的手往屋里走,这王府里真可怕,大清早连个人都没有,他又不敢去主殿那边打扰世女殿下,只好自己进厨房做了点东西吃。

世女殿下对他有大恩情,他自然也要为殿下做一份,把他自己觉得最好看的那几个放了进去,热乎乎呈进中堂,吃不吃是世女殿下的事,做不做那是他的心意。

回到屋中,君吾却发现自己窗台上放了一枚崭新锃亮的银元宝,他惊讶地“啊”了一声,把元宝拿到手中用力捏了捏,好似在确认究竟是不是真的似的。

是真的。

君吾左右看了看,把元宝小心地收了起来,这难道是专门给他的吗?世女殿下给他的花销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比买他的身家还多呢。

君吾眼眶热了热,世女殿下真是个好人。

他听说,富贵人家得了赏赐是要过去当面谢恩的,等晚上世女殿下得空,他好好谢一谢世女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你确定要晚上过去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