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郝伯特法官宣布开庭。
“本庭审理的是菲莉丝·班克罗的公诉案,”他说。“原告由地方检察官罗伯利·海斯汀与副检察官透纳·迦菲代表;被告由佩利·梅森先生代表。各位先生,是否已准备好可进行预审了?”
“原告已准备好。”海斯汀说。
“被告已准备好。”梅森说。
“很好,开始吧!”郝伯特法官说。“我知道这个案子已引起新闻界广泛的注意,我提醒听众在法庭上一定要保持肃静,不可有任何示威行动,只要听众严守秩序,审理过程中也可离席。地方检察官,请先开始。”
透纳·迦菲先做好各项准备:他传唤一名测量员,并拿出港口的地图、港湾与俱乐部的空中鸟瞰图和一张全郡地图,上面标明各点之间的距离。
“请盘问。”迦菲对梅森说。
梅森问测量员:“你带来了不少地图,不过我注意到你少拿了一种。”
“哪一种?”
“港口海岸的测地图。”
“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带的这些图都很精确,空中鸟瞰图已能显示出海岸线和港口的范围。你说的测地图,用很多数字标明水深几尺或几噚,我怕反而容易搞混。”
“为什么?”
“因为上面很多数字和本案或海岸线的弯曲程度都无关,我想只会让人困扰。”
“那么你到底有没有带来呢?”
“没有。”
“那我拿一张让你看,看你熟不熟好吗?”梅森说。
“好,没问题。”
“这是由政府制作的官方地图吗?”
“是的。”
“是航海用的没错吧?应该很精确罗?”
“我想是的。”
“我要采用为被告的第一证物。”梅森说。
“毫无异议,”透纳·迦菲说。“被告在本案中可采用任何统计资料。”
第二位证人是洛杉矶郡警长。
迦菲说:“警长,这张照片是原告证物,照片上的尸体已被指认是金娜莎号游艇上被枪杀身亡的男子,你认得这张照片吗?”
“认得。”
“你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见过几次。”
“生前或死后呢?”
“都有。”
“这个人活着时你见过吗?”
“见过几次。”
“死后你也见过吗?”
“是,我到这里的停尸间去看过。”
“你是否曾试图进一步指认此人?”
“是。”
“你怎么做?”
“我采下他的指纹。”
“你可以指认这个人了吗?”
“可以。”
“这个人是谁?”
“他是威玛·季利。”
“对方盘问。”迦菲说。
“警长,你采下的指纹是和什么标准比对的?”梅森问。
“联邦调查局的纪录。”
“这么说,季利有过前科罗?”
“反对!问题与本案无关。”地方检察官罗伯利·海斯汀说。
“驳回!”郝伯特法官说。“他问的是关于指纹的问题,我认为辩护人有权就指纹的真实性和如何取得等相关问题进行了解。本庭给予被告最大的盘问空间。警长,请回答。”
“是的,他有前科。”
“什么前科?”
“偷窃汽车和伪造文书。”
“还有其他前科吗?”
“没有了。”
“据你所知,他是否曾因其他理由被捕但尚未定罪?”
“我必须再度提出异议。”地方检察官说。
“驳回。”郝伯特法官立刻说。“警长说,他在死者生前见过他几次,辩护人当然有权询问是在什么场合下见面的。”
“但是庭上,”海斯汀仍然坚持说。“对证人的质疑只能基于该证人曾被定罪的情况下,如果证人曾被逮捕、控告,但后来被判无罪或告诉驳回,则不足为凭。”
“辩护人并非质疑死者,”法官说。“而是要测试证人的记忆力。不过,如果辩护人轻易重问同样的问题,那我就判反对成立。”
“长话短说,”梅森说。“我就明确地再问一次好了。警长,在威玛·季利生前,你是否曾见到他被捕?”
“是。”
“你是在执行公务时见到的吗?”
“是。”
“你逮捕过他吗?”
“有过一次。”
“是什么罪名?”
“反对!问题与本案无关,盘问方式不适切。”海斯汀说。
“反对成立。”郝伯特法官说。
“没有其他问题了。”梅森说。
罗伯利·海斯汀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说:“我传唤祖·柯比出庭做证。”
柯比是一个行动迟缓、年约五十余岁的灰发男子,蓝色的眼睛水蒙蒙的,有习惯性的斜视,脸上的皮肤是皮革般的褐色——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留下来褪不去的颜色。
“你在哪里工作?”海斯汀问。
“蓝天游艇俱乐部。”
“在哪里?”
“港湾那边。”
“是哪个港湾?”
“新港——白薄湾。”
“你在那里工作多久了?”
“四年了。”
“一直没间断吗?”
“是的。”
“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就是一般打杂和看守,留意四周一切,帮会员收东西,有时也划小船送会员和他们的朋友来往游艇和岸边之间。”
“本月十号,你同样从事这项工作吗?”
“是。”
“十号晚上也是吗?”
“是。”
“我要请你看看威玛·季利的照片,那是原告的证物,请你回答是否见过这个人。”
“我见过。”
“是在他生前或死后?”
“都见过。”
“你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想大约是十号七点左右。”
“那时他在哪里?”
“在游艇俱乐部。”
“他和谁在一起?”
“班克罗太太。”
“你所说的班克罗太太,是指菲莉丝·班克罗,本案被告,现坐在佩利·梅森左边的人吗?”
“是。”
“当时她在哪里?”
“她在码头上。”
“她在那里做什么?”
“她正坐进班克罗家游艇金娜莎号的救生艇。”
“你看到她和季利说话吗?”
“看到了。”
“然后发生什么事?”
“她划船送他到游艇上。”
“是她划还是他划?”
“她划的,她送他上游艇。”
“然后呢?”
“他们在游艇大概待了十五到二十分钟吧,我不知道,他们上船后,我就没看到了。然后我又看到她划回来。”
“一个人吗?”
“是。”
“然后呢?”
“她把救生艇系在浮板上,然后不知去什么地方。不到一小时后,我又看到她回来。”
“那时她在做什么?”
“她拿着一个购物袋。”
“接着她做什么呢?”
“她坐进救生艇,划回游艇。”
“然后呢?”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一阵子我比较忙,刚好又起雾了,是那种浓得不得了的雾,什么鬼影子都看不见,我是说望向港湾时,什么都看不见。”
“你看得到金娜莎号吗?”
“看不到。”
“然后你做些什么?”
“我到处忙。”
“雾是什么时候散的?”
“根本没散,一直都那么浓。”
“后来总有散的时候吧?”海斯汀神情有些不耐烦了。
“当然,是第二天下午散的。”
“你再看到金娜莎号是什么时候?”
“没再看到,它不见了。”
“但你后来又看到了是吗?”
“当然,大概……我不知道,大概是隔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他们把金娜莎号拖进来的时候吧。”
“你说的他们是谁?”
“警长和一些警官。”
“他们怎么把船拖进去的?”
“用另一艘船拖。”
“另一艘船是什么船?”
“海岸巡防艇。”
“然后呢?”
“他们在浮板上清出一个地方,把船系好,然后一大堆摄影师和警察便上船去。”
“你见过威玛·季利的尸体吗?”
“是的。”
“在哪里?”
“郡立停尸间。”
“你是被带去看尸体的吗?”
“是。”
“十号晚上与被告班克罗太太在一起的人,和死者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
“你确定吗?”
“确定。”
“你没有丝毫怀疑吗?”
“没有。”
“你可以盘问了。”海斯汀对梅森说。
梅森从律师席站起来,走到证人面前,很亲切地对他说:“你是否指认了威玛·季利的这张照片?”
“是。”
“你第一次看到季利的照片,是什么时候?”
“我看过季利本人。”
“我知道,”梅森说。“但我问的是,你第一次看到季利的照片是什么时候?”
“是他们来看……我想想……对了,是十一日晚上九点左右。”
“那是游艇被拖上来后多久?”
“我不知道,大概四、五个小时吧。”
“谁拿照片给你看的?”
“警长。”
“他是不是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意思差不多。”
“实际上警长问你的是,照片中的人是不是前一晚和班克罗太太在一起的男子,以及你是否看到她划船送他上游艇,是不是?”
“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你记得警长是怎么说的吗?”
“不记得了。他拿照片给我看,说他认为我大概见过这个人。”
“你同意他的话吗?”
“我说,是有可能。”
“他有没有叫你要仔细地看那张照片?”
“有。”
“你仔细看了吗?”
“仔细看了。”
“这是你到停尸间看尸体之前的事吗?”
“是的。”
“你是何时去停尸间的?”
“十二日晚上。”
“你到停尸间前,看过季利的照片几次?”
“很多次。”
“几次?”
“好几次。”
“你有那张照片吗?”
“有一张影印本。”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警长给我的。”
“叫你要仔细看吗?”
“是。”
“他要你指认照片中的人吗?”
“我想他不是这样说的,他向我说,那个人不就是前一晚和班克罗太太在浮板那边的男子吗?我说看起来很像。”
“他把照片留给你,叫你要仔细地看,是吗?”
“不是当场给的,是隔天早上。”
“十二日早上吗?”
“是。”
“同一天你是否断断续续看过那张照片?”
“是。”
“你看过照片后,便被带到停尸间去,是吗?”
“是的。”
梅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看照片时,有没有戴眼镜?”
“当然有。”
“你的眼镜现在在哪里?”
证人很自然地伸手到胸前的口袋去找,但又把手放下,说:“我放在房间里,没带出来。”
“但你在十一、十二日看照片时,确实有戴眼镜,是不是?”
“是。”
“你戴上眼镜是否看得比较清楚?”
“当然。”
“你没戴眼镜能够指认照片中的人吗?”
“我不知道,应该不行。”
“但你刚才没戴眼镜,不也指认了吗?”
“我知道那是谁的照片。”
“你怎么知道?”
“一定是死者的照片嘛!”
“为什么一定是?”
“难道不是吗?”
“我再问你,你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吗?”梅森问。
“知道。我刚刚不是宣誓过了吗?”
“你没戴眼镜,看得清楚吗?”
“清楚。”
梅森走过去,拿起那张照片,再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照片,比较了一会儿后,便走到证人面前说:“你看看这张照片。你确定这是十日晚上和被告在一起的男子吗?”
“我说过我很确定。”
“就是他没错吗?”
“是。”
“你没有丝毫不确定吗?”
“没有。”
“等一下,等一下,”海斯汀跳起来大叫。“辩护人手上有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他趁我们看不到时从口袋里拿出来的!”
“好,”梅森说。“我两张都给证人看。这两张是同一个人吗?”
“是。”
“照片让我看看。”海斯汀说。
“有什么问题?”梅森说着,把两张照片拿给他。
“不对,不对,”海斯汀说。“这对证人不公平,明明是两张不同的照片。”
“他刚宣誓说照片里是同一个人。”梅森说。
“我认为证人应被告知……”
“告知什么?”梅森说。
“告知第二张照片里的人不是威玛·季利。”
梅森转向证人。“柯比先生,你看这两张照片里的人有任何不同吗?”
柯比眯起眼睛,拿起照片,头向后仰,说:“看起来是一样,不过我没戴眼镜,看得不太清楚。”
“你平常都戴眼镜吗?”
“当然。”
“那今天为什么没戴?”
“唔……”
“为什么?”梅森问。
“我放在俱乐部的房间里没带来。”
“有谁建议你把眼镜放在那里吗?”
“有人告诉我,如果戴着眼镜来这里指认,我会比较麻烦一点。”
“为什么?”
“他们只说这样我会比较麻烦。”
“这是谁说的?”
“地方检察官。”
“你把眼镜留在俱乐部里是吗?”
“他说这样可能比较好。”
“那是因为,十日晚上你并没有戴眼镜,是吗?”梅森说。
“起雾时,在水边是不能戴眼镜的,最好是什么也别戴,没戴眼镜比戴上看得更清楚。因为雾气会沾满整面镜片,然后你就得一直擦,所以最好还是别戴。”
“所以你十号晚上并没有戴眼镜吧?”
“我说过雾很浓的。”
“那么,当你看到那个被你指认为威玛·季利的人时,你并没有戴眼镜吧?”
“我跟你说过,我在码头上是不戴的。你要我说几次?”
“我只是要确定一下你的证词,”梅森耐心地解释。“你第一次看到季利时,没戴眼镜吧?”
“没有。”
“从头到尾都没有吗?”
“没有。”
“你看到被告时,也没戴吗?”
“没有——但我确实认得出是她。”
“当然,”梅森说。“因为你认识她很多年了。但你看这两张照片时没戴眼镜,而你也确实做证说照片上是同一个人。庭上,我要将第二张照片注明已经指认,稍后我还会说明这张照片与本案的关系,我要把它列为被告的第二证物。”
“照准。”郝伯特法官说。
“我反对这种形式的盘问,”海斯汀说。“这是律师们惯用的花招,目的就是要把证人搞迷糊。”
梅森对法官微微一笑。“庭上,我可没有请他把眼镜留在俱乐部。证人指认原告所提出的照片为威玛·季利,也就是十日晚上与被告一同在俱乐部的男子。刚才我只不过拿两张照片请他看是不是同一个人,而他说是。”
“纪录下来,以后自然会获得澄清,”郝伯特法官说。“第二张可注明为已经辨认,列为被告的第二证物。”
“我不用眼镜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柯比说。“我在海边常常不戴的,尤其是晚上。”
“我了解,”梅森说。“镜片沾上水气是满讨厌的。”
“是啊!”
“十号晚上有雾,所以你没戴眼镜,是吗?”
“傍晚时雾还不是很浓,但湿气很重。起雾后,就算你有望远镜也没用,不管远近,什么都看不见。”
“谢谢你。”梅森说。“没有其他问题了。”
海斯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有问题要问。”
“传唤下一个证人。”郝伯特法官说。
“传唤橘郡警长朱卫特上证人席。”海斯汀说。
朱卫特警长做证说,他接获手下报告,说有一艘游艇在港湾北端搁浅,里面有一具尸体,于是他在下午四点左右抵达现场。他上船找到尸体,当时旁边有一艘海岸巡防艇,他们将游艇拖到蓝天俱乐部停泊,然后上船搜寻指纹和线索。他们在现场拍了照片。威玛·季利陈尸在主航室,朝船尾方向俯卧,心脏有一个弹孔。接着他监督属下将尸体移到郡立停尸间,由验尸官取出一颗子弹交由他保管,这颗子弹经他指认后,已列为证物。
“你指认过尸体了吗?”海斯汀问。
“是的,死者是威玛·季利。”
“你有没有找出死者生前的住处?”
“有。”
“在哪里?”
“在艾洁公寓,其实是幢出租公寓,大部分房间都只有一点点厨房设备。”
“你去看过死者的房间吗?”
“看过。”
“有什么发现吗?”
“里面有一张铁床,上面是凹凸不平、薄薄的床垫,有四张军毯、两个枕头,还有两张直背椅、一张沙发椅、马桶、水槽、小浴缸、几个碗盘、一个电磁炉。”
“床上有没有床单?”
“没有。”
“有枕头套吗?”
“没有。枕头上铺着一条脏兮兮的绒毛毛巾。”
“有没有衣橱?”
“没有,但在一个凹入的小角落,有一条三尺长的管子,管子上挂了六个衣架,其中三个挂有衣服、裤子、工作服、运动外套。”
“还有别的吗?”
“有,我在一个篮子里发现一套完整的潜水衣,从潜水衣上的标示内容,我发现那是从乡视潜水配备公司租来的,已预付了一个星期的租金。”
“其他还发现什么?”
“另外我在一张摇摇摆摆的餐桌上看到番茄酱、一盘罐头豆、刀叉、汤匙、咖啡杯。小冰箱里有半盒一夸特装的牛奶、猪肉豆类罐头、咖哩罐头、一小瓶酱油、半瓶糖、两个杯子、两套咖啡杯、四个盘子、两个煎饼盘、一个断了柄的奶精壶。一个抽屉里有刀叉、汤匙各三枝。另外有一个煎锅和一个破旧的铝制炖锅。这个炖锅显然煮过豆子,还放在炉子上,豆子虽然都舀出来了,但锅底还有一些残屑。桌上还有半条切过的面包。”
“有桌布吗?”
“没有。”
“还有别的东西吗?”
“一般的家庭摆饰,我所记得的全说出来了,”警长说。“不过,我们已把发现时的现场完整地拍了下来。”
“拍照时现场都还没被动过吗?”
“没有,房间里的一切都拍下来了。”
“这些照片都是你自己或在你监督下拍的吗?”
“是的。”
“我们要求采用这十二张照片做为证据,并加以编号。”海斯汀说。
“无异议。”梅森说。
“现在再回到你所指认的那颗所谓致命的子弹,”海斯汀说。“那是什么子弹?”
“点三八口径的。”
“你能从弹道的方向判断是哪一种枪发射出来的吗?”
“可以,发射的枪枝和史密斯威生左轮手枪是同一型的。”
“警长,你是否问过被告,她对这种枪有什么认识?”
“问过。”
“她怎么回答?”
“她说,她受指示不对任何人回答任何问题,在适当的时机她会说出真相,但在此之前,她无可奉告。”
“你是否问过她先生哈洛·班克罗关于枪的事?”
“问过。”
“他怎么说?”
“答案和他太太一样,”
“你是否查过枪枝登记纪录,看他有没有买过枪?”
“我查过。”
“结果呢?”
“去年六月十五日,他买了一把史密斯威生点三八手枪,号码是133347。”
“你是否请他把枪拿出来给你看?”
“是。”
“他怎么说?”
“他说没办法。”
“你有否请他解释?”
“有。”
“他有没有解释?”
“没有。”
“我们再回到死者威玛·季利房间的摆设,除了你所谓的一般摆设外,你有没有在床下找到什么?”
“有。”
“是什么?”
“一部国王牌打字机。”
“你有没有试打看看?”
“有,我把所有大小写字母都打在一张纸上。”
“警长,我现在给你看的这张纸条,内容是要求付款三千元,钱必须依稍后的电话指示放在一个红色的咖啡罐里。请你回答是否认得这张纸条?”
“认得。”
“你第一次看到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
“那是梅蒂湖一个公共海水浴场的救生员交给我的,他说是一个年轻的……”
“他说什么不重要,”海斯汀很快地打断他。“那都是谣言。我要问的是,你有否拿季利床下那部打字机打出来的字,和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比较过?”
“有的。”
“结果呢?”
“从字母的拼凑排列方式看来,我确信这张恐吓字条就是用季利床下的打字机打的。”
“再回到那颗致命的子弹,”海斯汀说。“你有没有试过,拿这颗和别的子弹比对?”
“有。”
“什么子弹?”
“哈洛·班克罗在离圣伯纳迪诺约三十哩处的高山区有一间木屋,我到那里看过。房子所在的产业,占地两亩多一点。我在房子后面找到一个枪靶,是用四层隔热板做的,背后再加垫两寸厚的木板,靠堤防直立着。”
“你还发现什么?”
“我将隔热板撬下来,发现木板上嵌了好多子弹,大部分都是点二二的,但有三颗点三八的。我仔细挖掘枪靶附近的土壤,找到非常多的子弹,大部分也是点二二的,但也有六颗点三八的。”
“你办公室里有所谓的比对显微镜吗?”
“有的。”
“那是用来比对子弹的吗?”
“是。”
“你是否曾以那颗致命的子弹,与班克罗产业上的任何子弹做过比对?”
“全比对过了。”
“结果呢?”
“我找出两颗形状完整而足以比对的子弹。”
“结果呢?”
“那两颗和死者身上的子弹,都是由同一把枪发射出来的。”
“你是否曾将那颗致命的子弹叠到那两颗子弹上拍照?”
“是的。这些照片可显示线痕是完全相符的。上面的是那颗致命的子弹,下面的是后来找到的子弹。”
“这三张照片里分别是找出来的三颗子弹吗?”
“是的,每张照片的上面那一颗都是致命子弹的上半部,下面则是后来找出的子弹的下半部。”
“我们要求将这三张照片列为证据。”海斯汀说。
“无异议。”梅森说。
海斯汀转向梅森,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你要问证人吗?”
“噢,”梅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几个问题。”
梅森走到警长面前。
“你说那张所谓的勒索字条是用季利床下的打字机打的,是吗?”
“是。”
“整张字条都是吗?”
“我不能发誓说每个字母都是,因为我是个执法人员,不是问题文件监定专家,但我发现打字机上有几个字母有缺损,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纸条上,根据这一点,我认为字条是用那部打字机打的。”
“你是何时到达金娜莎号的?我是说你本人。”梅森问。
“下午三点五十五分。”警长说。
“那艘海岸巡防艇就在旁边吗?”
“是。”
“在那之前,你已经接到电话通知了是吗?”
“是。”
“然后你立刻前往游艇发现的地点是吗?”
“是。”
“游艇被发现时是搁浅的吗?”
警长摩挲着下巴。“坦白说,我不知道,”他说。“我想是的。我到达时是漂浮着,我想当时正在涨潮。”
“当时游艇抛锚了吗?”
“是的。”
“船外的锚缆有多长?”
“不太长,只有几尺。”
“到底是几尺?八尺?十尺?十二尺?”
“我想是十五到二十尺之间。”
“你把游艇拖走了是吗?”
“是我下的命令,我们必须这样,才能把勘察设备弄上去。”
“你有没有在发现游艇的地方做记号?”
“不是很精确,不过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
“可是二十尺的锚缆在外面怎么拖得动?”
“我们把锚拉起来,放在游艇上。”
“然后拖走吗?”
“是的。”
“但你不知道发现游艇的正确位置吧?”
“我大概知道。”
“但不确定,是吗?”
“我是无法把它拖回原来的正确位置。”
“当时潮水是涨是退?”
“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是退,但水位很高。”
“退潮后,你有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搜寻附近的海底?”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上过那艘船了,到搁浅之前,船一直是漂浮的状态。”
“你怎么知道?”
“从各种迹象知道的。救生艇还系在船边,水底拖着十五到二十尺长的锚缆。”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根据间接证据得知的。”
“你怎么知道船不是被拖到那里去下锚的?”
“没有理由这么做。”
“可能有人就是有某种理由这么做。”
“我们在海岸线仔细检查过了,丝毫没有船只靠岸的迹象,因此我们认为那艘船是漂浮到那里才搁浅的。”
“那只是你的推论罗?”
“是我根据间接证据得到的结论。”
“你现在已经不知道发现游艇的正确地点了吧?”
“我当然知道,离岸大约三百五十尺……”
“你量过吗?”梅森打断他。
“没有。”
“三百五十尺是个估计的数字吗?”
“是的。”
“你无法回到原处找出确实的地点吗?”
“我已经说过了,没办法。”
“你知道船停在那里多久吗?”
“船是涨潮时漂到那里的,我推测应该是前一晚涨潮时漂过去的。”
“请问警长,你的推测是根据什么?”
“我们几乎可以确知季利死亡的时间。因为有人在俱乐部那边看到他被带上船,之前他在家里吃过罐头豆,而死亡的时间距离他最后一次进食约两个小时。海上几乎都没有风,船显然是随着涨潮漂出去的。”
梅森说:“警长,我们就来看看潮水涨退的时间吧。你看看这张时间表,上面纪录十号的实际涨潮时间其实是十一号清晨一点十五分。”
“没错。”
“下一次涨潮是十一号下午两点三十二分。你是在退潮时找到船的吗?”
“还没完全退,但退得很快。”
“然后你立刻把船拖上来是吗?”
“是的,我到达现场后,命令他们把船拖到方便作业的地方。”
“盘问完毕。”梅森说。
海斯汀说:“庭上,我现在要传唤另一名证人史提生·凯西。这人有些敌意,我不能替他做担保,但他的证词很重要,所以我还是要传唤他。”
“好,”郝伯特法官说。“请凯西先生入证人席。”
凯西的样子和梅森在伊娃·艾莫芮家看到的不太一样,头发剪了,衣服、鞋子都是簇新的,十足自信的神态。
“请说出你的名字。”检察官说。
“史提生·凯西。”
“职业是什么?”
“拒绝回答。”
“理由呢?”
“理由是如果我回答了,我就有罪。”
“威玛·季利生前与你熟识吗?”
“是的。”
“你是否和他有一项生意上的协定,要在十日晚上完成?”
“是。”
“凯西先生,本月十日那天,你的职业是什么?只限定在本月十日这一天。”
“我没有固定的职业。”
“那你怎么生活?”
凯西深吸一口气说:“我接受别人的捐赠。”
“喂,坦白一点嘛!”海斯汀说。“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性质?别人为什么要捐赠给你?”
凯西换一下坐姿,两腿交叉,说:“勒索。”
“你是否和季利串通,去勒索班克罗家?”
“反对,问题与本案无关!”梅森说。
“我们希望能找出其中的关联,显示其背后的动机,”海斯汀说。“此人在本案中是很重要的证人,他将揭发这项交易,做为知道内情的证据,因此他的证词非常重要。为了澄清这件谋杀案,我愿意放弃对勒索案的追诉。”
“反对驳回,”郝伯特法官说。“本庭愿追究到底。请继续。”
“请回答。”海斯汀说。
凯西说:“季利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反对以传闻当作证据!”梅森插嘴。
“我要显示的是,这是犯罪构成的要件。”海斯汀说。
郝伯特法官皱起了眉头。“这个秘密和你以及季利的事情有关吗?”
“有。”
“好,准许回答。我听完后也许会做删节,现在我先让你回答,但事后可提出删节动议。”
凯西说:“季利在租的地方有一个室友和他很要好。”
“什么租的地方?”
“艾洁公寓。”
“好,继续。”
“季利说,这个很要好的朋友叫艾文·维多·佛迪斯。佛迪斯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过去,但终于说给季利听了。一方面因为和季利很要好,一方面是信任季利不会乱讲话。”
“你利用他的过去,采取了某种行动,是吗?”
“是。”
“这项行动也是你和季利合作的直接原因吗?”
“是。”
“你能大略说一下这个秘密吗?”
“反对!”梅森说。“这是传闻,与本案无关。”
“驳回。我想听一听,”郝伯特法官说。“但事后可提出删节的动议。”
凯西说:“好像佛迪斯是假名,其实他和社会上很有名望的某人有关系。如果他的真实身分与前科纪录为世人所知,班克罗家的罗珊娜·安德鲁丝和望族布雷尔家的杰生的婚礼,只怕就会泡汤。”
“你们怎么做?”
“我和季利决定在不让佛迪斯起疑的情况下,好好利用这个秘密大捞一笔。”
“然后你们怎么做?”
“我调查了一下这两个家族,发现班克罗家很有钱,布雷尔家则只是比较有社会名望而已,其实没什么钱。所以我觉得从班克罗家下手,比较容易弄到钱。”
“到底是多少钱?”
“第一次一千五百元,第二次一千元。”
“你全部就要这些吗?”
“当然不只,我们的目的是要试验那个秘密有多少价值。我们想先要一千五百元,再要一千元,这应该不至于把罗珊娜·安德鲁丝吓坏了。如果她愿意付一千五百元,而她妈妈也愿意付一千元,那我们就隔一、两个星期再向安德鲁丝开口,然后再一遍遍向她勒索,直到要不到钱为止。这是我和季利的计划。”
“嗯,然后呢?”
“我们写了一张勒索字条,放在安德鲁丝车子的前座,我们不想用寄的。季利有一部打字机,又很会打字。这种事我是一窍不通的,所以信是季利打的,但是他拿给我看过,我也同意了。”
“字条是什么内容?”
“就是叫安德鲁丝要按照我们的电话指示付一千五百元,否则我们会公布一件事,让她家难看。”
“目的是否在试探?”海斯汀问。
“对。然后季利又找上被告,同样向她敲诈一千元。但她们母女并不知道对方被勒索的事。”
“后来呢?”
“我们放了字条后,就在一旁监视。后来看到罗珊娜坐进车子,拿起字条来看了好几次,才把车开走。”
“然后呢?”
凯西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过。“在我看过字条后,季利显然背着我把一千五百元改成了三千元,才放到罗珊娜的车上。”
“背着你?”
“不错。”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自己独吞另外一千五百元。那天我们按照计划驾船到湖里——班克罗家就在湖边;季利又很会潜水——我的想法是租一艘船,假装成两个寻常的钓客,但船上准备好季利的潜水装备。船开出去后,我就开始钓鱼,到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季利就潜下去,然后我们会叫罗珊娜把装着钱的咖啡罐丢到水里去。季利会潜到底下把它舀起来,然后游到岸边的隐密处,我再假装在找鱼多的地方,把船开过去,让季利爬上船、换好衣服,把潜水衣放进预先准备的大篮子,然后我们把船退租,开车离去。这样就算附近有线民,我们也不会被发现。”
“后来呢?”
“我想后来的事情,大家现在都知道了,”凯西说。“我们要她把钱放在一个咖啡罐——红色咖啡罐里,没想到湖里竟有两个红色的咖啡罐。一个是空的,大概是被人从船上丢下来的鱼饵罐,另一个则有装钱。不巧的是,有个滑水的人捡到装钱的那一个,交给了警方;季利则拿到空的那一个。”
“你们讨论过这件事吗?”
“我看到报上的消息后,曾经质问他为什么要出卖我。”
“你说出卖,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想要勒索三千元,自己独吞一千五百元的事。”
“他怎么说呢?”
“他发誓绝没有更改字条,是有人出卖了他,甚至还反咬我一口,说是我想独吞一千五百元。”
“嗯,后来呢?”
“我们发现拿错咖啡罐后,季利便打电话给罗珊娜,指责她没有遵照指示,没想到罗珊娜误认为他是挖新闻的记者,骂了一顿后便挂断电话。于是他改打给他妈妈,她叫季利去蓝天俱乐部外的码头和她见面,她要带他到游艇上再付钱给他,然后送他上岸,这样谁也不会看见。她认为有私家侦探在其中搞鬼,她说她和大家一样,怕被揭发隐私。”
“他们约定几点见面?”
“七点,在蓝天俱乐部外的码头。”
“你知不知道他们见面了没有?”
“我已经把我从电话中和从季利口中听到的都告诉你了。我只知道,季利确实去了蓝天俱乐部,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怎么去蓝天俱乐部的?”梅森问。
“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在家吃晚饭,大约六点三十分吧。他一向就很喜欢吃罐头猪肉和豆子,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他就是坐着大吃罐头猪肉和豆子。他说,他将近七点时要出去,半夜以前会回来,到时我们就会有三千元了。”
“后来呢?”
“然后我自己有事出去了。之后又回到艾洁公寓,我在那里也有一间房间。我等他等了很久,直到半夜他还是没回来,我想他一定是独吞了三千元,远走高飞了。”
“你知道季利一直假装是佛迪斯的朋友吗?”
“当然。”
“他并且在友谊的掩饰下,诱使佛迪斯对他吐露心声,对吗?”
“我当然都知道。”
“然后蓄意利用佛迪斯的秘密去勒索,对吗?”
“当然,”凯西说。“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想故作清高,季利和我是半斤八两。”
“后来你打算出卖季利,对不对?你打算强迫伊娃·艾莫芮签一份文件,说咖啡罐里的三千元是她自己的,她只不过是为了出名才想出这种噱头。你恐吓她,叫她向警方要回那三千元,再交给你,对不对?”
“不错,没想到会被你逮个正着。是季利先打算出卖我的,我只是给自己一些保障而已。其实季利并不算是我的伙伴,勒索还是个生手,所以才叫我帮忙处理。结果他竟然耍阴谋出卖我,让我去喝西北风,我也不过是要点保障而已。”
“然后你去找地方检察官,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目的就是要免除勒索的刑责,是不是?”
“换作你,你会怎么做?”凯西问。
“是我在问你,到底是不是?”
“是。”
“地方检察官拿钱让你去理发、买新衣新鞋,好在法庭给人一个好印象,是不是?”
“不是检察官。”
“是警长吗?”
“是。”
“地方检察官保证不起诉你吗?”
“只要我在证人席上说出真相。”
“他对真相的定义是什么?”
“必须完全没有漏洞。”
“换句话说,只要经得起对方的盘问,就可以算是真相,是不是?”
“差不多。”
“只要我在盘问时抓到你的辫子,证明你在说谎,你就没有免责权了,是不是?”
“我想意思差不多是这样。他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必须说出真相就是了。既然是真相,当然就没有人能找出漏洞。只要我说的话站得住脚,他们就不会为难我。”
“换句话说,只要你的证词能让被告定罪,你就不会被控勒索了,是不是?”
“这是你自己的解释,”凯西说。“这和检察官所说的不太一样,你也别想把这种扭曲的解释列入纪录。我和检察官的协议是,只要我所说的都没有破绽,而且句句属实,足以在法庭上站得住脚,那我就不必担心会因勒索而被起诉。
“梅森先生,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以前惹过麻烦,因此我不能告诉你们我的职业是什么。我不会笨得把什么都说出来,他们答应免除刑责的,只限于这件勒索案,所以我愿意回答与本案相关的所有问题,就算说出来会让大家觉得我很卑劣,我也要说出真相。但你别忘记,和我合作的这个人根本不算是我的伙伴。他不过是要求我处理一桩勒索,却又一开头就想出卖我,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梅森说:“十日晚上季利被杀时,你在哪里?”
凯西得意地笑着说:“我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差不多就在命案发生的同一时间,我正在向伊娃·艾莫芮敲竹杠,之后我开车回家,整晚都待在那里。半夜过没多久,我起来等季利,他一直没回来,我想他一定是出卖了我。不过我不是很在乎,因为我觉得一定能使艾莫芮就范。大家大概都会对她为了出名而耍手段感到不齿,但对我可没什么影响。他们总得把钱还给她,到头来钱还是会落在我手上。”
“后来佛迪斯怎样了?”
“谁知道呢?他们之间的事,我可一点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刚出狱,正被通缉,他发现季利出卖他,要去勒索他家后,便逃走了。他的心态不难了解,他觉得这件勒索案迟早都会落到警方手里,他又刚好是黑名单上的热门人物,他决定还是小心为上,溜之大吉。”
“你说他是黑名单上的热门人物,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啊!他涉及一件加油站的抢案,警方正在找他。他一看报上刊出那张勒索字条,知道事情闹大了,决定去避避风头。”
“你和他谈过这件事吗?”
“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凯西说。“我认得他,是因为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他是季利的朋友,不是我的。他和我一点都不认识。”
“但季利认识你。”
“他当然认识我,我在某方面很有名的……我们不谈这个,季利想向班克罗家敲诈,他认为我可以教他。”
“你教他了吗?”
“我不否认。”
“命案当晚,你就在季利房间吗?”
“不错,将近七点的时候,大概在六点三十分到七点之间。”
“那时季利在做什么?”
“我说过,他在吃晚饭,因为急着要离开,他吃得很急。他说他都搞定了,他要弄回到了手又溜掉的三千元,半夜以前他就会回来。”
“他晚餐吃些什么?”
“我说过了,他晚上吃的是罐头猪肉和豆子。”
“有没有喝咖啡?”
“没有,倒是有喝牛奶,他不太喜欢晚上喝咖啡,都是早上喝。梅森先生,我说过这个人不是我的同伙,他只不过是……总之,他只是找我帮忙而已。”
“然后你去处理你自己的事,你是几点回去的?”
“我不清楚,大概……九点或九点三十分吧。”
“之后你是否一直待在你的房间?”
“没有,我从我的房间走到季利的房间大概有六、七次,去看他有没有回来。”
“你进去他的房间了吗?”
“我没有钥匙,我只在外面看看里面有没有灯光。十二点过后不久,我去敲他的门,看他是不是没找我就上床睡觉了。凌晨一点,我又去敲一次。这时我已断定他出卖我,自己拿了三千元一走了之。这我倒是不在乎,季利这种三流角色,我自信还可以应付。”
“你怎么应付的?”
“我说过,我先叫艾莫芮声明这整件事都是她的宣传伎俩,这样她就有权把钱要回去了。我估计班克罗家不敢出面说钱是他们的,如此一来,警方就会知道勒索案的内情。我想这样就没问题了。季利出卖我,拿走三千元,我也如法炮制,大家就扯平了。然后我再依照原订计划继续勒索。目前这都只是第一步,接着我准备再向班克罗家敲诈一千元。等下次再碰到季利时,我要让他吐出独吞的一千五百元。”
“你自己独吞一半又怎么说?”
“不一样,那是我和艾莫芮另外的交易,与他无关。”
“你说他向被告勒索三千元,你要如何让他吐出其中一半?”
凯西慢条斯理地说:“方法可多着。干我们这一行的,总有办法让出卖你的人事后付出代价。”
“你干的是哪一行?”梅森问。
凯西笑了笑说:“这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了,我告诉过你,我不会说的。除了这件勒索案外,可没人保证给我免责权。”
“但勒索案可以,是吗?”
“不错。”
“只要你的话站得住脚,是吗?”梅森说。
“先生,你又在找我的漏洞了。我跟你说真话,你却处处在挑我的毛病。我还没笨到和检察官立下协议后又不肯讲真话,那不是自掘坟墓吗?我明白得很,只要我说的话站得住脚,就不用去坐牢,否则我就遭殃了。我凯西坏虽坏,还不至于笨到不知好歹。”
“所以你很乐于见到被告被定罪,是吗?”
“我只管我是否说出真相,至于效果如何,我并不在乎;如果班克罗太太因此被控谋杀罪,那也是她运气不好。我的原则是只管说实话,结果如何我可不管。”
“你知道季利要去游艇俱乐部和班克罗太太见面吗?”
“是的,他告诉过我。”
“他没回来,你也没想到要去俱乐部找他吗?”
“没有,我一直在家里等他回来,我想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如果他把三千元和你对分,你从艾莫芮那里拿的三千元会不会也和他对分?”
“庭上,”检察官说。“我认为这是个争辩性的问题,而且完全超乎合法盘问的范围。我知道证人的背景比较特殊,所说的话可能较容易启人疑窦,也因此我尽量给予被告方面最大的盘问空间。如果他所说的话有破绽,我和辩护律师一样急于知道。但他的问题是,假如证人能迫使艾莫芮签一份文件,而得到三千元,他打算怎么做,这与本案几乎毫无关系。”
“我同意这是个争辩性的问题,”郝伯特法官说。“但现在的情况和证人的背景都比较特殊,辩护律师应有绝对的盘问自由,所以我还是要驳回。请回答。”
凯西说:“这样说吧:如果季利不跟我玩花样的话,我想我那三千元会分他的。我这人向来喜欢扶持……不过,自从季利背着我把金额加高一倍,还妄想先打开咖啡罐自己独吞一千五百元,然后把字条销毁,我对这个人就不再信任了。我心想就当他是个痞子,和他合作完这一票,以后就不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了。我们这一行和其他行业一样,也有一套职业道德,和我合作的人都可以相信我——梅森先生,我可不是要谈我的职业,只是谈谈这笔交易而已。”
“谢谢你,”梅森微微一笑。“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检察官海斯汀说:“我的下一位证人是法医莫利·白杰。”
白杰医师走上证人席。
梅森说:“我们先约定好,白杰医生的专业能力应属于盘问的范围。”
“好的,谢谢你。”检察官说着,转向证人。
“白杰医生,你是否曾于本月十一日奉召去验尸?”
“是。”
“验谁的尸?”
“威玛·季利;起码尸体的指纹已被当作威玛·季利的指纹列为证据。”
“你发现死因是什么?”
“一颗点三八的子弹射入胸部后,穿透死者的心脏,停留在脊椎上。”
“你对他的死因有什么看法?”
“依我们判断,应该是瞬间致死的。”
“死者遭射杀后,有什么动作?”
“没有。子弹穿过心脏,停留在脊椎里,唯一的动作应该就是重力。也就是说,他被射杀后,便当场倒地死亡。”
“你是何时验尸的?”
“大约是十一日晚上九点三十分。”
“死者死亡多久了?”
“大约二十四小时。”
“你能说出更精确的时间吗?”
“从医学上看,应该是前一晚八点到十一点之间。我可以根据旁证,将死亡的时间订得更准确一些。”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死者是在进食罐头猪肉和豆子后约一至一个半小时死亡的。”
“你可以发问了。”检察官说。
“我没有问题。”梅森说。
“什么!”海斯汀大感惊讶。“你都没有问题?”
“没有。”
“庭上,”海斯汀说。“现在已将近中午休庭时间,我方也差不多审问终结了。在这种调查庭中,我们只需显示此案确为谋杀案,并提出足够的理由显示被告涉及本案就行了。我认为本案已可充分确立。”
“看起来似乎是如此,”郝伯特法官说。“不知被告是否要进行辩护?”
“被告希望先休庭,”梅森说。“明早再开庭。”
“你要提出辩护吗?”郝伯特法官问。“在这种调查庭中,这当然是比较少见,但我要提醒辩护律师,这种表面上证据确凿的案件既经确立后,光是提出证据上有冲突,对本庭的裁决可说毫无影响。只要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被告犯罪,本庭就有责任令被告具结再出庭。证人的证词相冲突时,是否足以采信,完全由陪审团决定。”
“庭上,这个我了解,”梅森说。“但被告有权要求合理的延期,我希望能延期到明天早上,以确定我方是否要提出证词。同时我要在此做一公开声明:由于被告听从我的建议,对于调查人员的问题一概拒绝回答,已使被告在新闻界蒙受某种程度的伤害。因此我宣布本案休庭后立刻举行记者会,被告将一五一十地告诉记者命案当晚发生的事。”
“庭上!”海斯汀跳起来大叫。“这太荒谬了!根本就是扭曲了司法调查的精神。被告在辩护律师的建议下,一直一言不发,现在本案已停止举证了,被告却又宣布要向新闻界提出证词。”
郝伯特法官想了一想,说:“据我所知,法律并未规定被告不可在任何时候对新闻界发表声明,被告对调查人员的问题也有权不作答。本庭决定暂停到明早再开庭,这期间被告当然还是交由警长羁押,如果被告想对新闻界发表声明的话,我想警长应可安排在此进行。”郝伯特法官说完,便站起来离开了。
海斯汀冲到梅森桌前。“梅森,你听着,你绝不能搞这种伎俩。”
“有何不可?”梅森问。“法官说过了,这是合法的。”
“如果你真要举行记者会的话,我一定会在场问很多问题的。你的目的,说穿了就是要让被告在无人盘问的情况下把经过说出来。”
“请问你是报社的代表吗?”
“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在五分钟内弄到一张记者证。”
“去弄啊!”梅森冷冷地说。“这样你就有权参加记者会了。”
“我会问一些被告不能或不想回答的问题。”
“只要你是新闻界的代表,我们都很欢迎。”
这时,整间法庭闹哄哄的,非常热闹。摄影记者都挤到梅森桌前,争着拍下怒气冲天的检察官和面带微笑的辩护律师。
海斯汀转向记者说:“我一辈子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真是异想天开,被告这是自寻死路,不过她的确也可以藉此争取大众的同情。只是她既然要说,为什么在调查人员问她的时候不说?”
“因为他们的调查工作很草率。”梅森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根本没有派人潜到船搁浅的地方去看,你怎么知道海底有什么东西?说不定会发现证明被告完全无罪的证物,说不定会找到凶器。稍微专业的调查人员应该都会派人到现场,潜下去看看,至少也要找寻凶器。不管凶手是谁,一般都会假定凶手把凶器丢到水里,但你们做了些什么?”梅森连珠炮似地说。“你和警长负责本案的调查,却连船搁浅的地方都没标注下来。现在可好了,可能攸关被告性命的证物,就因为你们的疏失而永远湮没了。这就是为什么被告要选择她认为适当的时机再公布真相。我们早就说过,在适当的时间、地点,被告会说出真相的。”
“我们走着瞧,”海斯汀气急败坏地说。“我去打电话弄一张记者证。你如果确信船搁浅处的海底有证物,你为什么不自己派人潜下去找?”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搁浅的地方啊,”梅森说。“因为警长下令把船拖走了。”
海斯汀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紧张地颤抖,脸色灰白,双拳紧握。
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去打电话。
梅森对警长说:“警长,可否麻烦你,在五分钟后安排在法庭图书馆开记者会?相信会有一些合格的记者来参加的。”
“等一等,”朱卫特警长说。“你是指责我办事不力吗?”
“我没有指责你办事不力,”梅森说。“我只说你的调查方法略嫌草率。”
“这有什么不同?”
“好吧,你要这么说,就算我指责你办事不力好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愿意帮你安排记者会。”
“嗨,等一等,”其中一个记者说。“你这是干什么?想压住本年度最大的新闻吗?你说的是什么话啊!”
“我这是在执行公务。”
另一个记者说:“你当然是在执行公务,但你也别忘了你的好朋友;你竞选的时候,我们可都是两肋插刀,以后也还会继续支持你的。但碰到这么大的新闻,我们实在不能输给同业。你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这里有个上流社会的太太被控谋杀,其中又涉及一件勒索案。通讯社会大幅报导,大都会的报社更是爱死这种新闻。它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你不能压制这样的大新闻,何况你也不能禁止被告说话。这样做只会使一向支持你的本地记者遭殃,倒是便宜了大都会的记者,他们一听到佩利·梅森要让他的当事人发表声明,一定会立刻搭飞机蜂拥而至的。”
警长想了一会儿,说:“好吧,十分钟后,我们就让她在法庭圆书馆发表声明。”
“一定要确定参加的都是合格的记者,”梅森说。“否则我的当事人就不公布真相。”
“我和我的手下都会在场。”警长说。
“当然,”梅森微微一笑。“我们很欢迎。”
“很好,十分钟后,大家在法庭图书馆见。”警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