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两点时,梅森那支未登记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梅森急忙拿起话筒说:“喂,保罗,怎么样?”
话筒那端传来保罗·德瑞克干脆的声音。“我派在伊娃门外站岗的人,刚打电话来。一个很像贼王凯西的人刚下车走进艾莫芮家。”
“一个人吗?”梅森问。
“一个人。”德瑞克说。
“你的手下车子里有电话吗?”
“是的,所以他随时可以和我们联络。”
“好。”梅森说。“保罗,我马上过去。”
“要不要派人陪你去?”德瑞克问。
“我想我应付得来,”梅森说。“多一个人反而可能碍事。不过我在等港口的雾散,并租了一架直升机随时待命。如果戴拉打电话说雾散了,你就叫那个在艾莫芮家外面站岗的人进去告诉我。”
梅森匆匆挂上电话,对戴拉说:“戴拉,你继续注意,雾一散,我马上要去看游艇。”
“你要去见凯西吗?”她问。
“我要去和一个勒索犯对谈,”梅森说。“真正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要小心。”她提醒他。
梅森露齿一笑,便冲出门外。
梅森很快赶到艾莫芮的家。德瑞克派去站岗的人认得梅森,走上前说:“梅森先生,他还在上面,要不要我跟你上去?”
“不,你留在这里,”梅森说。“你车里有无线电吗?”
“有。”
“和办公室保持联络,”梅森说。“如果有人找我,就上来告诉我。”
“我要怎么说?”
“就说办公室的人找我。”梅森说。
“你要上去多久?”
“不会很久。”梅森说。
他搭电梯上去,沿着走廊来到艾莫芮家门口,按了一下珍珠母做的电铃。
听得到里面响起电铃声,一会儿伊娃·艾莫芮来开门。
“你好。”梅森说。
她迟疑地站在门口,梅森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壮硕男子,仰头以坚定、冷灰色的眼睛狠狠地打量着他。
梅森说:“我想你大概就是史提生·凯西——有时也叫贼王凯西,你手里拿的大概就是你要伊娃·艾莫芮签的文件了。我来是要告诉你,她不会签的,还有,我很不喜欢勒索犯,你马上滚出去,不要再烦这位女士,否则我就让你尝尝铁窗的滋味。”
凯西慢慢站起来,推开椅子说:“我很不喜欢律师,我也不是什么勒索犯,我是个生意人,说我唯利是图也可以。我这人太聪明了,什么诡计都能一眼看穿。这不是勒索,而是宣传伎俩,谁都看得出来是假的。告诉你吧,梅森先生,伊娃·艾莫芮刚刚已经向我承认了,我手里的文件就可以证明这一切都是阴谋诡计。”
“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样的阴谋吧!”梅森说。“你以为是谁把三千元放进咖啡罐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不但可以告诉你究竟是谁放进去的,”梅森说。“也可以证明这不是宣传噱头。”
凯西精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梅森,显然在权衡局面是否对他有利。
“好吧,”最后他终于说。“大律师,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的人面很广,我认识一个叫威玛·季利的人,他发现了一些内幕消息,便开始向一些人敲竹杠;至于是谁,我现在不便说。季利是受我控制的。如果你们愿意和我打交道,很好;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们不愿意,”梅森说。“你走吧!”
“这个房间是你租的吗?”凯西问。
“不是,但我是个纳税人,”梅森说。“市立监狱的维修费用就是使用纳税人的钱。凯西,现在我要揭你的底牌了,而且会让你很难看。你要是再逼迫这位女士声明这是宣传噱头,我就站出来证明咖啡罐里的钱是我放的。我可以拿那张兑现的支票来证明,银行也可以证明我领那笔钱时要求换成十元和二十元的纸钞,而且我们为防万一,已经把某些纸钞的号码登记下来。伊娃·艾莫芮不会声明这是宣传噱头,也不会声明那笔钱是你放的,或和你有任何关系,因为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如果你敢趁机捣乱,我们就告你勒索、诈欺及伪造文书。”
梅森说完,拿起凯西面前桌上的文件,撕成四片,丢在地上。
“凯西,你还有什么话说?”他问。
凯西似乎怒极了,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没有,”他说。“但晚一点你就知道了。”
“要说现在就说。”梅森说。
“我会说的,”凯西说。“只怕到时候,你会不喜欢听。”
这时门铃响起。
梅森用力打开门,德瑞克的手下站在门口。“你办公室的人打电话来找你。”他说。
梅森头向门一点,对凯西说:“滚出去!”
“这房间又不是你的。”凯西说。
“不错。”梅森说。“滚出去!”
“你不能赶我走。”
“要打赌吗?”
“现在后援来了,当然就不一定了。”凯西说。“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私家侦探,”梅森说。“他监视你一阵子了,现在我们已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告你勒索。”
凯西的眼神摇摆不定,有一会儿他看起来像只落入陷阱的野兽。
“让他看看你的证件。”梅森对侦探说。
站岗的侦探从皮夹里拿出证件来。
“好吧,”凯西说。“我走就是了,但你不能告我,你可以告季利,但不能告我。”
梅森说:“要打赌吗?”
“我不要打赌,”凯西对他怒目而视。“但我很想……”
听到凯西的声音愈来愈小,梅森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凯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梅森转向伊娃·艾莫芮。“伊娃,你现在去保罗·德瑞克的办公室。你得在那里待几个小时,等我们把事情料理好。”
“他威胁要……”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梅森说。“他本来就是靠威胁维生的,其实都是虚张声势,什么也不会做的;他只能靠吓唬别人过日子。走吧,到德瑞克的办公室去等一会儿。快去整理你的东西,我在赶时间。”
“你得等几分钟,”她说。“我……”
“你去弄吧,”梅森说。“我可不能等了。”
他转向德瑞克的手下。“让她坐你的车。”他说。“送她去德瑞克的办公室,叫她在那里待几个小时。万一那个凯西等在外面要找麻烦……你应付得来吗?”
“我可以单手让他。”侦探一副冷静自信的模样。
“好,”梅森说。“他就交给你处理了。”
他说完,立刻转身冲到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去,然后跳进车子,往直升机场飞奔而去。
班克罗和戴拉已经在那里等他。
“等很久了吗?”梅森问。
“几分钟而已,”班克罗说。“驾驶说,港口的雾渐渐散了。”
“我们走吧!”梅森说。
他们坐进直升机,驾驶发动引擎,直升机很快升上高空,越过市区和市郊,然后高度略微下降,飞驶过广阔的田野。
前面仍看得到那片雾带,但靠近港口时,可以看到雾已化成丝缕的水气,驾驶小心地绕着雾的边缘飞行,速度极为缓慢,几乎是静止地盘旋在港口上空。
“看到了!”班克罗大叫。“游艇俱乐部在那里,那是金娜莎号平常停泊的地方。”
“你昨晚看到的加油码头在哪里?”梅森问。
“向右飞过去一点。”班克罗对驾驶说。
直升机在水面盘旋。
“就在下面。”班克罗说。
“没看到船。”梅森说。“昨晚有风吗?”
“没有,风平浪静,所以雾才会笼罩那么久,一丝风都没有。陆上吹来一点点风,雾就开始散了。”
梅森说:“昨晚有涨潮。飞到港口前端看看。”
驾驶依照指示,慢慢飞向港口前端。
“你看前面!”班克罗突然说。“好像是金娜莎号!”
“在哪里?”
“大约前方一哩处。”
梅森向驾驶点点头,直升机立刻加速向前,终于飞到游艇上方。游艇搁浅在海湾前端海岸线的一块沙地上。
“那是你的船吗?”梅森说。
“是的。”班克罗点点头。
“现在是退潮吗?”
“是的。”
“是锚让船搁浅的吗?”
“是。”
“你知道这边的水有多深吗?”
“根据我对海湾的了解和从锚缆的角度看来,应该有十到十二尺深,大约有二十到二十五尺的船缆在水里。”
梅森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小船还系在游艇上?”
“我注意到了。”班克罗说。
梅森说:“显然有人偷走了游艇。我想我们上船时,最好有警察陪同。”
直升机驾驶说:“前面有个警察分局,我可以降落到那里。还有,我的箱子里有一部空中照相机,需要的话,我可以拍照。”
“要拍,”梅森说。“但先不要向警察提到拍照的事。”
几分钟后,直升机便降落在分局旁边。
梅森很快地向警察解释一遍。“我们认为,班克罗先生的游艇昨晚被偷了。现在找到了,搁浅在附近。救生艇还系在船边,所以窃贼可能还在船上。要不要去看一下?”
“好的。”警察说。
“你们有船吗?”
“有。”
“一起走吧。”梅森说。
“我和直升机在这里等你们回来。”驾驶说。
警察开车载他们去渡船口,上了一艘快艇,便朝海湾驶去。
“你只管开,”梅森说。“快到时我们会告诉你。”
“离这里约四十里,靠近沙地那边。”班克罗说。
“抛锚了吗?”
“是的。”
他们快速通过航道,进入浅水区时才减慢速度。
“前面是你的船吗?”警察问。
“是的。”班克罗说。
警察绕着游艇驾驶,同时叫道:“喂,金娜莎号!上面有人吗?”
没有回音。
警察说:“我上船去看看。”
“要我们跟你上去吗?”梅森问。
警察摇摇头。“你们最好留在这里。你们说游艇被偷了是吗?”
班克罗没有回答。
警察将快艇驶到金娜莎号的一侧,放下几个橡胶轮胎,将快艇和金娜莎号系在一起,然后跳上金娜莎号。
班克罗低声对梅森说:“梅森,待会儿我要认罪。”
“什么意思?”
“如果季利死了,我要说是我射杀的,还有……”
“你闭嘴!”梅森说。“你知道,要判一个人有罪,是要有绝对证据的,现在我们只能倚仗这一点了。你要负责也可以,就说你太太已经歇斯底里,所以你坚持给她服用大量的镇定剂,这样她才能完全地休息。记住,他们找不到那把枪的,因为你太太跳船时已经丢到水里去了。”
“可是,他们不会找个潜水夫到她跳水的海底去找吗?那里水很浅,底下又平坦。”
“她不必把经过都说出来,”梅森说。“既然一直都没说,现在也不必讲。这不是我喜欢的处理方式,但现在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等时机成熟时,我们再说出真相。但要记住,你太太是和一个叫艾文·佛迪斯的人上船的。警方找到船时,佛迪斯已失踪,季利被杀。警方一定会在找到佛迪斯问出真相后,才可能提起告诉。”
“那时会怎样?”班克罗问。
“到时案子恐怕就很复杂罗。”梅森说。“你太太一定得坚持她有不说出全部真相的理由,昨晚的某些部分绝不能说出。总之,她的说词应该是:她会在适当的时机说出真相,但为了某种理由,她现在不能公布真相。”
“这样还是很难看。”班克罗说。
“请问你有任何方法可以不要那么难看吗?”梅森问。“你昨晚就应该打电话给我,让我把经过告诉警方,说歹徒攻击她,她在慌乱中开枪自卫,不知道有没有射中歹徒。”
“她知道她射中了,”班克罗说。“歹徒向前倒下去后,就再也不动了,显然是当场毙命。她……”
警察回到甲板上,说:“喂,情况有点复杂哩!船上死了一个人——看来已死去多时,子弹显然贯穿心脏。”
“那真的是很复杂了。”梅森说。
警察严肃地看着他。“岂只是复杂而已,一个船东报失窃案,为什么会带着全国最有名的刑事律师一起来?我开始觉得很奇怪了。”
梅森笑着说:“老兄,这可说来话长了。”
“你现在愿意说说看吗?”警察问。
“不。”梅森说。
“我们查得出来,”警察说。“顶多是麻烦一点而已,总查得出来的。”
“这个人死了多久?”梅森问。
“显然有一段时间了。我不想破坏现场,我要通知警长,暂时保管这艘船,把它拖到码头,找专家勘验一下……我警告你们,你们所说的话都可作为不利于你们的证据!”
“你们要把船拖走吗?”梅森问。
“一定得拖,”警察说。“我们得保留陈尸的现场,让指纹专家和摄影师看一看。”
梅森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现在我们得听你的。”他说。
“有什么话要说吗?”警察问。
梅森摇摇头。
“你呢?”警察问班克罗。
“我们要先等现场勘验过再说,”梅森说。“这件事令我们感到很震惊。”
“我看你们好像早有心理准备了嘛!”警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