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丝万缕

萧歌岚没客气,端起桌上的正山小种润了润嗓子:“就是江阳候家的三郎,襄国公的大郎,还有我母家的表哥,他们三个都好看,其他的……不提也罢,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原来姐姐是看脸挑郎君的呀,”章颂清不经笑出了声,前世她没和二皇姐促膝长谈过,还不知道她挑夫君的方式这么简单直白,不免想问问她:“但若是貌比潘安,却心如蛇蝎呢?”

“我没想过这些,只知道怎么样都是一辈子,对着个模样好的会高兴些。”谈这种女儿家的私房话能让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不少,到了这会儿,萧歌岚已经开始自称“我”了。

“相貌看得见,心思瞧不见,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母后选的人也不会太差,只能从里面选,那如果千算万算,一直举棋不定的话,难道要到成了二三十的老姑娘日日长吁短叹的吗?”

萧歌岚对于亲事的态度不像章颂清一样抗拒,反而很怡然自得,半年前章颂清开府出去住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羡慕,就盼着能有一天也搬出去住。

她偏过身子,凑到章颂清旁边用肩膀磕了一下,“妹妹,你就没有心仪的郎君?”

措不及防被这么一问,章颂清呆怔,从儿时的伴读,到宴饮的对席,想了个遍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对着二皇姐示弱,“姐姐,要是我能像你一样豁达就好了。”

萧歌岚不解,她眉头一横,说:“我问你有没有心仪的郎君,你却夸我豁达,顾左右而言他对我可没用,快说。”

章颂清看着这个旷达的姐姐,心里的压力终于不堪重负,被蹂|躏成一滩微不足道的痛楚。

或许是自己真的太较真了,有些事情不能如自己的心意,就该停止钻牛角尖,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汪洋恣肆。

“目前还没有,遇到了定与姐姐说。”章颂清一哂,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还小呢,不着急。”

“什么不着急啊,这样吧,我看襄国公家的大郎人不错,年纪轻轻就有赫赫战功了。”萧歌岚咬咬牙,从三个里让出了一个,剩下的两个她还要再考量考量,“要不你就选他吧,嫁谁不是嫁?”

大宜的公主们没有从小定亲的说法,更没有指腹为婚,就怕前朝后宫势力勾结,让她们深陷其中,婚事成为筹码,所以只能到了及笄后再许配人家。

“你说得对,嫁谁不是嫁,”章颂清心中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一冒出来却千丝万缕,一发不可收拾,“我自己再想想吧。”

几日后

章颂清坐在桌前,看着鲁国公夫人下的帖子,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帖子上说,琼林苑中的草都长起来了,是时候游赏宴乐,走动走动了。

明面上是遍邀京中交好的豪门贵族出来游玩松快,但在章颂清看来可没有这么简单。

谁不知道鲁国公娘家侄女嫁给了襄国公的二弟,两家关系亲近?

这是来自己这里牵线搭桥呢。

她在二皇姐的极力劝说下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但是襄国公是武将出身,他那个儿子完美继承了父亲的骁勇,从小练武没一日懈怠。

身材壮硕到章颂清觉得他那熊掌般的手要是碰一下自己,肩膀准能被他掐断。

不行,至少要找个不那么壮的,不然万一日后吵嘴,日子要不好过了。

章颂清把帖子随手往边上一塞,不去。

掰手指算算,既然春暖花开,那荆州水患很快便会迎风来,届时没有万全应对之法,就算朝廷有再多的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事关国本,比起见什么劳什子的国公大郎重要多了。

如此想着,章颂清对门外呼唤道:“梧枝,我们回府一趟,本宫有东西落在府里。”

养着那几个也好些时日了,正好拿水患为题考考他们。

“公主落下了什么?奴婢替您跑一趟吧。”梧枝从门外冒出个脑袋,在看到章颂清意味深长的眼神后随即改口:“但若是要紧的,奴婢即刻安排人去准备马车。”

章颂清走到床前,不动声色的把放在枕头底下的玉佩藏了起来,假装在屋里翻翻找找,语气中带着焦急道:“是本宫母亲留下来的鹤鹿同春[1]玉佩,出门的时候着急忘了带,没了它在身边,心里慌的厉害。”

那玉佩从小陪着章颂清长大,是长公主生前的最爱。

她声音稍大,不着痕迹的把话传到其他宫人的耳朵里。

难保不会有别人的眼线,最好还是谨慎为上。

出宫的路途中,梧枝凑到章颂清耳边低声道:“公主要奴婢找的那个小太监的妹妹,有消息了。”

章颂清示意她说下去,梧枝用气音说:“那太监栾庆,祖籍是绥州地方的一个小村,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父母整日好吃懒做,钱赚了赌,赌输了就打骂几个孩子,两个哥哥也是没出息的,庄稼种起来不成,收成连赋税都快交不起。”

章颂清听到这里,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可想而知栾庆和其妹妹在家里过得有多惨,后面梧枝说的话也跟她预想的大差不差。

“有人劝栾庆的母亲说丫头是赔钱货,走了门路要把那个小四卖到青楼里,栾庆得知了这事后竟……”梧枝还是个未婚配的姑娘,说着有些难为情,半晌才继续说:“竟自宫,让一个老太监把自己卖进了宫里。”

章颂清一骇,没想到栾庆瘦小的身躯有这么大的魄力,为了妹妹不被折辱,能做到这个程度,着实令人钦佩。

别的孩童摔一跤能在父母怀里撒娇卖乖的年纪,他已为了亲人能放弃未来的前程,疼痛难当不说,活下来已是个奇迹了,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这双亲还不如没有,真不是东西。

“那他父母得了他的卖身钱,是不是就把那个小的养着了?”章颂清问。

梧枝心里一阵难受,“没有,他们还是把她卖了,因为卖一个小公公有六贯,而卖一个女孩去伺候爷们儿能拿到八贯。”

“他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啊,”章颂清微微张开嘴,面部由于愤恨显得有点扭曲,问梧枝:“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栾庆年岁不过十四五,她那个妹妹可能还没有十三岁,去了那样卑鄙龌龊的地方,谁知道这时候还能不能有命在?

“公主别急,打听的消息说她由于年岁尚小,没到能伺候人的年纪,相貌又长得不错,一路辗转流离被老鸨带到了上京,多半还没受罪。”

梧枝早晨刚听消息的时候也是禁不住落泪,心酸发苦,但没找到机会向章颂清呈报,原本打算夜里谈,这时候在马车上,左右无人,低声说话连一墙之隔的车夫也不能听见。

“这种事可不好说,既是人恰好在上京,宜早不宜迟,去府里换了马车装扮,即刻就去找。”章颂清没法不急,那可不是仙宫瑶池般的好去处,青楼这样的龙潭虎穴可是吃人的。

虽然几乎所有的人都避免在她跟前提起各种腐泥沼子事,但七七八八的她也是听过几耳朵,太不堪了。

总之,能早就不要拖延,但凡万一,几息的差别说不定只能看见一具尸首。

“那奴婢叫几个看家护院,有力气的去把人带回来做个女使?”梧枝也深以为然,问道。

“不行,公主府的人,一进一出都登记在册,不能贸然带进来。”章颂清不赞同的说。

手指曲起敲了敲马车上的小几,章颂清抿着唇思潮起伏。

向家老侯爷?

行不通,当日寻他问话,又托着找人,他都欣然同意,这都不是为着什么交情厚谊,而是章颂清答应了他把向小世子从伴读的位子上除去。

侯爷爵位到了头,孩子只有承爵的份,连表现出分毫的能力都不行,再上去就有功高盖主的威胁了。

他是个只求安稳的,皇子伴读这种必然有亲疏远近的账,他不愿让孩子算,扯着世子着急忙慌地退出了。

去青楼多是男子会做的,势必要让一个男人去,不然太扎眼。

先解决这边的话得把水患治理的安排推后,只能派梧枝多跑一趟了。

等等。

那几个不正是男子吗?

有了现成的人选,章颂清眼前一亮,“我们去永宁!”

去掉张扬明显的发饰,换上寻常的衣物,章颂清乘坐什么标识都没有的马车前往了永宁街巷的四合院。

时疾风阵阵,把头上的兜帽都吹得飞起,来不及欣赏方没马蹄的浅绿春草,章颂清心里不住打鼓。

可一定要让她救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鹤鹿同春玉佩:桐树、鹿、鹤。桐树即梧桐树,“桐”与“同”同音。同春,象春天一样充满生机。鹤、鹿都是瑞兽、隐喻禄、寿。即是祝颂长寿、永葆青春之词。(摘自《玉器、玉佩中常见吉祥图案 造型释义》佐卡伊 编辑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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