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闸打开,别墅里恢复明亮。
曼哈顿博士反手扣住劫匪,把他推搡到客厅中间。为了适应光亮,笑匠眯了一秒钟眼睛,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同伴垂头丧气地坐在地板上。他的头罩被摘了下来,露出一张白净稚气的脸,嘴角有些红肿,像刚吃完夹了番茄酱的汉堡,还没来得及擦嘴。兜帽判官在旁边守着,手里拿着枪。丝鬼也站在旁边。
看到笑匠也被制伏,阿星眼角耷拉,几乎要哭出来。与他的神情相映成趣,兜帽判官还戴着头罩,他抬起枪,隔着布袋嗡嗡地笑:“不好意思,这个叛徒被我缴械了。”
“大家都没事吧?”
法老王从玄关走进客厅,刚才他去把电闸打开了。
笑匠转头观察,看见客厅正中的挂钟像一个熟透的南瓜一样绽放开来。楼梯转角一幅油画上面有个大洞,只剩下一半挂在墙上。客厅里打翻了很多东西,地板上不知从何而来一摊水迹。他向前看,阳台的门半边开着,但是看上去风雨已经停了。
“敢乱动就把你的手废了。”曼哈顿博士恐吓道。
劫匪说:“你不打算揍我一顿吗?”
壮汉把对方推倒在地,但没用多大力气,笑匠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不用把我们两个人绑起来?”劫匪一脸痞气地说,“既然你们能够成功逃脱,我们一样会想办法。”
曼哈顿博士恼怒地转向法老王:“这里有没有绳子?”
主人家说:“算了,我们有这么多人,而且武器也在我们手上。”
阿星低下头,不知道是因为感到羞愧还是沮丧,一声不吭。
笑匠冷哼说:“确实干得不错。你们刚才做了什么?”
“电插座、电线这些东西,恰好杂物间里都有。”主人家回答道。虽然形势完全逆转,但是他仍旧不动声色。
“把电线插进插座里,让整栋房子断电吗?”
“是的。”
“真了不起!”
“只是运气好而已。”
“门是我撞开的!”曼哈顿博士叉着腰说。
“早知道应该把你们绑起来。”劫匪叹了口气,将双手伸向前,“怎么样,你们确定不吸取我们的教训?”
兜帽判官走过来:“这小子看来皮很痒……”
丝鬼开声道:“好了,赶紧报警吧!”
女英雄的语气有点激动,她头发蓬乱,看来刚才的事件让她身心都遭了不少罪。
“等一下。”法老王举起手,“我想先问他们一些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拿枪的劫匪还是让警察来处理吧。我受够了,我的手机在哪里?”
“稍微等一下,就问几个问题——”
兜帽判官冷笑说:“你是想和他们做交易吧?因为担心他们一旦被抓,会连你的秘密一起供出去。”
法老王冷漠地望着对方:“说这些话对你毫无好处吧?”
“那可不一定,我感兴趣的是——”
“垃圾桶去哪里了?”
丝鬼急切的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什么桶?”曼哈顿博士问。
“我们的手机不是被他们丢进垃圾桶里了吗?那个垃圾桶找不到了。”
大家转头盯着两个劫匪。
丝鬼跨到阿星面前,做出要打人耳光的姿势:“快把我们的手机还回来。”之前是阿星把大家的手机收走的。
阿星露出茫然的神情,机械地摇头,望向他的大哥。
看到大家望着他,笑匠往地上啐了一口。
“看我干什么,在那里就在那里,不在那里就不在那里,我还能把一堆手机揣口袋里到处跑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空气中有一股不祥的味道,就像泄漏的煤气一样钻进人的鼻子里。
兜帽判官尤其紧张,端着枪满屋子转了一圈,然后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真的不见了。”他用枪对准两个劫匪,“你们两个别耍花样!”
“喂——”曼哈顿博士说,“你拿着枪小心点。”
法老王说:“夜枭和罗夏去哪里了?”
曼哈顿博士扭过头:“你忘啦?刚才我们把笑匠制伏以后,夜枭去找罗夏了。”
“我知道,我是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刚才我们就没看见罗夏吧?合力抓住笑匠的时候,她出现了吗?”
“不知道,黑乎乎的,谁看得清?”
“喂,先找手机好不好?”丝鬼抗议道。
“不,找人要紧,有点不对劲。”法老王说。
兜帽判官哂道:“你是故意拖延报警的时间吧?”
丝鬼烦躁不安地说:“还是先把大门上的铁链解开吧,我很讨厌被关起来的感觉。”
女英雄指着别墅的大门口,门把手上缠着铁链,并且挂着粗大的保险锁。
“是这两个人干的吧?把钥匙交出来。”兜帽判官面向劫匪说。
阿星扁着嘴,手伸向裤袋。
“你别动,”兜帽判官呵止他,“我来拿。”
“我上去找夜枭他们。”法老王转过身。
“放在哪个口袋?没有呀!”兜帽判官恼怒地推了阿星一把。
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有人高喊。
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夜枭神色凝重地跑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停了一会儿才能开口。
“罗夏不见了!”
身穿猫头鹰服饰的男人不安地搓着手。
“怎么会呢?你确定都找过了?”
“我把楼上每个房间都找遍了,但是找不到罗夏……”
夜枭举了举手中的钥匙,用这个动作表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那串钥匙是刚才从笑匠手里夺回的。
“地方也没多大,人能到哪里去呢?”主人家眉头紧拧。
曼哈顿博士闷声说:“你没看见她去哪里了吗?”
夜枭答道:“刚才情况太混乱,而且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我隐约看见她挣脱了笑匠,后面就不知道了。”
大家又看向坐在地上的劫匪。
笑匠说:“猫头鹰都看不见,我怎么可能看见?反正那妮子生猛得很。”
他指了指自己因为受到胡椒喷雾攻击而发红的眼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极不舒服。事情有点古怪,这比沦为阶下囚更让他在意。
“对了,先别岔开话题!”兜帽判官嚷嚷,“你小子快点把钥匙拿出来。”他抓住阿星的衣领,把他拉起来。
“什么钥匙?”夜枭扭头问法老王。
“别墅的大门被他们用铁链锁起来了,还是先打开的好。”
阿星在众人的逼视下,毛毛躁躁地把全身的口袋都翻了一遍,然后惊疑不定地张口。
“不,不见了……”
“开什么玩笑,皮痒是不是?”
兜帽判官举起拳头要打人,法老王冷冷地说:“不要用暴力。”
劫匪阿星支支吾吾地说:“真的不见了,刚才还在口袋里……可能掉在哪里了……”
“到底怎么回事?”丝鬼尖声说,作为在场唯一的女士,她开始脸色发白,“罗夏失踪了,我们的手机找不到,现在连门也打不开吗?我们想离开也做不到吗?”
主人家安慰道:“别着急,哪怕没有钥匙,用工具说不定也可以把铁链剪断。”
“那就赶紧想办法呀。”
“等一等,当务之急是找到罗夏。我们再上去找找。”
夜枭脸色一变,说:“她会不会是受了伤,在哪里晕倒了?”
主人家说:“别担心,我们一起去找。”
曼哈顿博士说:“她会不会到一楼来了?”
“也有可能,但是这里也没多大。我和夜枭到楼上去看看,辛苦你和兜帽判官看住劫匪。丝鬼能帮忙在一楼找一下吗?”
“我不要,我要待在客厅里!”丝鬼拒绝了主人家。
“那我们先到楼上……”
“喂,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大家循声看去,坐在地上的劫匪举起了手。
“你想干吗?”曼哈顿博士瞪视对方。
“阳台门是谁打开的呀?”笑匠用慢条斯理的口气说。
“什么?”
笑匠指了指客厅尽头通往阳台和花园的落地玻璃门。众人似乎此时才发现门被拉开了一半,刚好可以通过一个人,户外夹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风吹了进来。
“雨一停就开门,是哪位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
客厅里的人相互对望,但是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开的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人质,好不容易从杂物间里破门而出,在黑暗中和劫匪缠斗在一起,怎么会有闲心去开阳台门呢?也就是说,阳台门被打开这件事,无论是谁干的都显得不寻常。
“水——”夜枭忽然开口,他指着地板上一片一片的水迹,“有人去外面,然后又回来……”大家望向水迹,虽然断断续续,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来,那是一条向着阳台延伸的路径。
法老王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把阳台门完全拉开。夜枭、兜帽判官和丝鬼跟着他,踏步走了出去。曼哈顿博士叫道:“不要都走呀,这里还有两个劫匪呢!”但是没有人理会他,本来他也想出去,这下只好在客厅里守着了。
法老王等人走进花园,打开花园里的照明灯。但照明的区域有限,而且花园很大,人一会儿就失去了踪影。曼哈顿博士翘首张望,看上去坐立不安。笑匠、阿星也伸直脖子,但只能看见晃动的人影。过了片刻,忽然有人跑动起来,气氛让人不安。
夜枭的声音传过来:“手机……在这里……”
“啊,这是怎么回事?”丝鬼惊呼。
“是谁干的?”兜帽判官发出怒吼声。
然后法老王的声音出现了。
“快来这里——这里!”
脚步声转移到花园的另一边,良久没有人声。
“喂,外面怎么了?”曼哈顿博士大喊道,但没有人答应。壮汉烦躁地站立,他看看两个劫匪,又看看阳台之外,犹豫着该采取什么行动。
这时候,丝鬼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她脸上毫无血色,差点把阳台旁边的花架碰翻。
“怎么了?”曼哈顿博士走近她。
“找,找到罗夏了……”
“在花园里?”
女英雄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就发抖了。
“她……好像死了……”
“你说什么?”
“我们在花园后面找到罗夏了,”丝鬼目光空洞地说,“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搞什么呀!”
曼哈顿博士像骡子一样原地转圈,他想出去看看情况,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这两个劫匪。
“我们也出去吧。”笑匠站起身说。
“想得美,你想趁乱逃跑吗?”
“我们能跑到哪里去?”劫匪说,“大门锁上了,何况你还用枪指着我们的脊梁骨。”
壮汉愣了一秒钟,随即抬起从劫匪手中抢过来的霰弹枪。
“你们走前面。”
丝鬼在前面带路,其他三人一前一后跟着她走进花园。笑匠察看四周的状况,各个角落零星竖立着石龛造型的防水灯,发出昏黄的光芒。花园面积很大,从阳台到外墙围栏的距离少说也有20米。到处种满了花草,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座十分气派的假山。地面是水泥的,所以鞋子不会沾满污泥。一条用防水木板铺成的栈道跨越草地,远处还有一个圆形的游泳池。
游泳池旁一个塑料垃圾桶横着倒在地上。
“手机……”丝鬼向那边指,因为一边走一边说话,她的声音和指尖都在颤抖,“被人投进游泳池了……”
曼哈顿博士几乎要跳起来:“这是搞什么?”
“罗夏在这边。”
丝鬼绕到花园的后方,笑匠跑着跟过去。
“喂,你跑什么!”曼哈顿博士追过去。
笑匠停下脚步,他看见夜枭和兜帽判官站在别墅的屋檐下,法老王蹲在地上。在那三个人围成的圆圈中间,地上躺着一个人。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只看见那身黑衣、黑裤的装束。笑匠向前靠近,夜枭向他扑过来,抓住他的衣领。
“你干了什么?你杀死了她!”
“死了?怎么死的?”
笑匠反抗着,试图越过对方宽厚的盔甲查看受害者的情况,但兜帽判官也走过来。那个穿着刽子手衣服的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语调既幸灾乐祸,又夹杂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这回你死定了!”
“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人都死了你还想干吗?”
“先别说话!”有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呜,罗夏真的死了吗……”丝鬼捂住嘴,发出悲鸣声。
“把他绑起来!”兜帽判官向曼哈顿博士说,并且伸手推笑匠的背。
“等一下!”
阿星叫道:“大哥……”
“叫你们都别说话了!”
那个低沉的声音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转过头,看见法老王仍旧蹲在罗夏身边。
“她……真的死了……”
“你要偿命!”夜枭悲愤地说,他俯身向前……
“闭嘴呀!”
所有人惊诧地再次望向发出怒吼的法老王。
“我说,她真的死了——是真的死了!”
所有人都呆住不动,分辨着这句话的含义。
法老王声调和身体都软了下去,他无力地坐倒在地。
“出事了……”
笑匠从法老王身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女子,她的头罩被揭开,头发散乱,脸颊奇怪地侧向一旁——哪怕是不具备医学知识的人也能看出来,她的脖子被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