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白雪纷飞,转眼到了冬至,这几日的生意并不见好转,仍然是无客上门,可过节总是要的。
家家户户都在采买食材,十里船坊的娘子们也在准备美食迎接过节。
热灶上闪烁着明亮的火光,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青青气喘吁吁地从船尾跑进厨房,“东家,您在乌衣巷的那套宅子,有人中意了,隔壁的明吉刚来送信,让你赶紧走一趟。”
“当真?”苏锦娘一喜,她放下手里正在包的饺子。
青青笑逐颜开地打趣,“明吉还没走远,要不我把他唤回来,你亲自问问?”
苏锦娘举着满手的面粉就要往她脸上糊,青青满屋子地躲,两人就这么闹了起来。
娘子们脸上笑着,手上干活动作不停,一女娘感叹,“东家过了这个年,也才双十年华,还是个小姑娘呢。”
苏锦娘步入内室,室内昏暗而静谧,帐帘轻摇,她坐在镜前,插上一根素银簪子,她披上保暖棉袍,再轻巧地束起腰带,最后踏上绣花鞋,步履轻盈的出门了。
乌衣巷的宅子里,大门敞着,一小郎君蹲在地上堆雪人,是明吉。
青青朝她招招手,拿出一包蜜饯,明吉撒丫子拍过来,然后欢欢喜喜地把蜜饯塞嘴里。
刘婆子带着一个男人从门厅出来了。
苏锦娘的这套宅子占地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房、东西厢房、回廊、门厅一起围城了四合院。
房前屋后都种植了花草树木,此时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微风拂过,梅花轻轻摇曳,散发出清冽的香气,给无人居住的寂寥庭院添加了阵阵诗意。
要不是船舫真的没银子了,苏锦娘其实并不想卖,将来作为女娘们养老居所也好。
可支付了船舫的日常开支,结算了鱼娘子、肉贩、菜贩的欠账之后,从邓掌柜那要到的一千两已经所剩无几,这宅子如今保不住了。
刘婆子笑盈盈地迎上来,为二人引荐:“这是房东苏娘子,这位是孙宇,你们二人慢慢聊吧,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就带着明吉走了。
孙宇身材偏瘦,相貌平平,一身灰布麻衣,眼神从离去的刘婆子身上落到苏锦娘身上。
“苏娘子,你这宅子我看好了,不知出价多少银子?”孙宇似有些急迫,脚下穿双布鞋,已被薄雪浸透,冻得不停踱步。
青青拐了苏锦娘一记,那意思是对方着急买,可以报个好价格。
“郎君里面谈吧。”苏锦娘没急着报价,把人引到门厅。
一个诚心买,一个诚心卖,最终两人以七百五十两的价格成交。
苏锦娘买这宅子的时候,花了五百两,可为了成婚置办的成套家具,可不止二百五十两。
尤其是书房的设计全是迁就杨清的喜好,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古籍、典籍、经史子集等,彰显他文人的出身。书桌上还放置了笔筒、砚台和纸张,这些苏锦娘全都不要,一并送给孙宇。
孙宇很急,他想两人直接拟好契约,直接就去公验办好过户。
两人从门厅走到回廊,孙宇挠头解释:“苏娘子,我放着这新得的宅子不住,还在客栈里花银子,太不划算了。”说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苏锦娘表示理解,她随口问:“郎君不是金陵人士?”
就见孙宇脚步一僵,手里的油纸伞掉了,他忙低头去捡。
青青回头看见这一幕,笑着道,“东家你看孙郎君,有了新宅子,激动得手都不稳了。”
孙宇脸上红晕渐渐加深,不知从何说起,欲言又止,只能咳嗽一声道,“确实心悦,确实心悦。”
苏锦娘又给隔壁的刘婆子送了十两银子,然后三人一起到了里正,没成想在这碰见个熟人。
“苏娘子?”对方语调上扬,状似不敢笃定。
“好久不见,李大人。”苏锦娘点头鞠礼。
来人是里正官李昱。
他跟杨清是两届科考的同年,因经历雷同两人惺惺相惜成为好友。他第一次见到苏锦娘是在十里船坊,如若不是杨清提起,他压根不敢把这朗正风骨谪仙般的玉人认作是女东家,苏锦娘通身嗅不出半点铜臭,可因为杨清的关系,他把这一眼惊鸿藏在心底。
后来,他在第二次科举的省试中拿了名次,得了官职;杨清成了守备三公子的幕帘,入赘守备府。
春光乍泻里,有颗种子正在复苏。
李昱上前一步,热络道,“你们是来办理房屋过户的吗?”
苏锦娘点点头,此话一出,孙宇貌似很紧张,寒冬腊月里,鬓上有了细密的薄汗。
市井走夫,没见过官家,也属正常。
李昱瞄了他一眼,然后从卒验手里接过文书,吩咐道,“你先下去,这里交给我。”
“苏娘子不必多礼,遇知己,天下少。你我相识于微时,之前是朋友,现在仍是一样。”字字句句说得情真意切,苏锦娘知他人品,但他们的相识毕竟隔着张清,难免有些尴尬。
她眼神示意李昱此刻还有旁人,“李大人,这是房屋买卖的契约,我们双方已经谈妥,你看……”
李昱点点头,马上公事公办神色恢复如常,查验好之后盖了章。
身边传来一声轻叹,此事尘埃落定,她也银货两讫地如愿拿到了银子。
正待离开,李昱将她单独唤到的侧巷。
“君王虽有万人宠,却只有一人心。杨清狼心狗肺,配不上苏娘子的一人心。”李昱忿忿然,态度不似作假。
这是一个命如蝼蚁,强权为王的时代,李昱能对她说出这番话,苏锦娘不能不承他的情。
“李大人寒窗苦读,如今终得官身,前途一片大好,况且你本就是置身是非之外,切不可为了锦娘再生事端。”苏锦娘感激他的站队,因此也是言辞切切,“我与杨清早就一刀两断,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你不必为我担忧。”
李昱还欲再说什么,被苏锦娘一个手势止住,“此处街来巷往,人多口杂,李大人慎言。”
苏锦娘态度温和清冷,疏疏淡淡,“改日请李大人到十里船坊一聚”,说完她礼貌福身,带着青青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昱神思游离,盯着某个虚无的点,站在巷口,久久未动。
青青一步三回头,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东家,这李昱不管横看竖看都比杨清强多了,而且他好像心悦于你,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脸颊就被人拧了一记,“啊,疼啊……”
苏锦娘故意凶巴巴地呛她,“好呀,我明天就去嫁人,正好十里船舫生意也不好,关门大吉算了。”
“嫁人也能当东家呀”,青青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委屈。
“不能,所以你只能二选一,到底是让我嫁人还是给你当东家?”苏锦娘祭出杀手锏。
青青不落招儿,开始耍无赖,抱着苏锦娘的胳膊摇晃,“反正你到哪我都跟着你,做你一辈子的小丫鬟。”
夜幕渐渐降临,街灯逐渐亮起,点亮了暮色中的街道。
今儿是冬至,东街人来人往,繁华热闹,表演也多,除了以往的飞檐走壁、踩高跷、叠罗汉、踩空竹,还多了舞龙舞狮。
两人看了一会,还是决定去采买。
“好粮好米,质优价廉,保证您满意!”摊位还没入眼,吆喝声已经进耳。可远远看去,摊位上问得多买得少,大多都是空手而归。
摊位上摆放着用竹篮、陶罐或布袋装着的粮食,米、面、豆一应俱全。
苏锦娘用手捧起一小把米置于鼻尖,问摊主,“老丈,这米怎么卖?”
“五十文钱一斗。”
苏锦娘一惊,旁边听见话的人忙放下手里的豆子,摇摇头走了。
“上月还是十五文钱一斗,怎么如今涨了这么多?”她不解的问。
“没办法,从农户家里收粮食的价格就在涨,我们也不能做亏本生意不是?”老丈也很无奈,他这种小本买卖本就利薄,如今粮食涨价了,他的生意也不好做。
“给我来五斗吧。”苏锦娘示意青青付钱,她本来打算买十斗,如今日子不好过也只能节衣缩食。
心里正盘算着给女娘们买几匹绢帛做过年新衣,突然听到官兵喝道退避的声音,她赶紧把青青拉到一旁,就看见两对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在街上。
前面人骑马扛着旗子,后面人挑着绫罗绸缎,还有人在旁边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周围的百姓议论开了,“这是圣人给顺王的赏赐吧。”
也有贪财的眼冒精光,“这么多绫罗绸缎,得值多少钱呢?”
旁边的人打断他说,“顺王可是出身名门,是我们圣元大名鼎鼎的常胜将军,赏赐多少也不为过?”
“将军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儿。”青青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小声抱怨。
终于等队伍过去,街道重新恢复如常,苏锦娘和青青,买好了粮食,雇了车,准备把所有今天采买的货物搬上车,青青用手朝对街指一记,“咦,那不是顺王府的景世子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烟火缭绕,五彩灯笼悬挂。门口有匾额,镶着金漆,写着“琮钰坊”两个大字。
景星赴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苏锦娘冷哼一声,“花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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