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闹事

冬日酒坊深巷也少不了王孙公子闹事儿,往前临近岁除的皇城更是戒备森严。

苏锦娘过了伏虎街,命车夫提了速度,她现在无暇顾及私事儿,船坊造就今日这般模样和她也是脱不了关系。

马车停在了船坊外面,这儿原本是码头,后来先皇将码头开在城尾,于是便废弃了,旧船用来做了画舫。

顾名思义画舫是风流地儿,能变成今日这般也是幸事,不过刻在骨子里的偏见并非是时间能够洗净的。

苏锦娘疾步上了船,在外侧她便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刀剑碰撞的声音让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寻常的打闹也不会提刀,她问:“景世子在哪儿?”

“景世子还在你的房间。”小女娘心里害怕,船上多数都是女子,哪里见过这等场景。

苏锦娘说:“让姑娘们都躲起来,我来处理。”作为十里船坊的东家,外人瞧来苏锦娘是天不怕地不怕,那份女子该有的懦弱被她隐藏的甚好。

苏锦娘随手拿过铲雪的铁锹,拖着铁锹直奔自己的房间,里面打成这样定是和景星赴脱不了关系。

今天总督王公子宴请边关回来的弟兄,景星赴非得坐在一起,这便是不对劲的地方。

听闻边关如今有战乱,匈奴四下抢夺边关百姓粮食,若不是打了仗,顺王也不会将这一无是处的儿子给弄回来。

苏锦娘打开房门,只见景星赴躺坐在椅子上,双脚放到了桌上,正悠然自得地喝着酒。

景星赴见她来了,悠悠抬起眼皮,脸上浮出笑,“苏娘子将我锁在屋子中,便是为了穿嫁衣给我瞧的?”他说完笑出了声音。

苏锦娘拖着铁锹恨恨道:“闹事敢闹到我苏锦娘的地盘,外面打成这样是不是你做的?”

“哟,怎么怪我,我可是哪都没去。”景星赴放下脚,拿着筷子开始吃桌上的花生米。

苏锦娘说:“你的书童指节有茧,是个会武的主儿,景世子,今日,你若是不赔我这十里船坊的损失,我便将此事宣扬出去,你们都是世家公子,两家私底下再怎么不和,也不敢明面起冲突。”

苏锦娘一早便注意到了景星赴的书童,那书童没有跟进来,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没有贵公子能找会功夫的人做书童。

金陵的武将文人分开互不干扰,也不会有联亲的做法,早年的时候重武轻文让这世间年年起乱。

“本世子出门带个会功夫的随侍怎么了?”景星赴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欣赏,苏锦娘不管闲事,只管自己,长在这地方的女子都是如此,不过有人喜欢装大义,苏锦娘不一样。

苏锦娘进了屋子,说:“是不怎么着,今日王公子如果在此地出了事儿,那便不是船坊的事儿了。”

如果王公子死在这里,明日整个船坊都会陪葬,这是无疑。“我已经报了官,最近金陵严谨,官家不喜贵胄公子聚众玩乐,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两家在官人眼皮子底下闹成这样,恐怕是这朝廷又要生出荆棘。”

景星赴早想到了这些,他本无所谓,不过尝到这桌上的佳肴,现在想改变主意。

船坊招待形形色色的人,明面上是个不雅的地儿,可是实则确能窥探士农的信息,对于朝中一些事儿,苏锦娘也是能听到一些。

“王公子得罪了人,人家要杀了他可不能怪我,苏娘子做的一手好菜,死了倒是可惜了,要不我替苏娘子解决此事儿,回头再多做两个菜招待我?”景星赴语气很轻,说话间人已经站了起来。

苏锦娘别过脸替他让开了道,“走吧。”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王公子死在哪儿也不能死在她的船坊,景星赴看着她一笑,将发尾甩在后面出了屋子。

苏锦娘在出门后仍旧是拖着铁锹,船坊为了省银子一直没请几个壮汉,这年头会武的愿意去镖局做事儿,镖局银子给的高。

她听着内里桌椅碗盘破碎的声音,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边关打仗,琉璃价格上涨了好几倍。

她今天用的都是些胡人的琉璃碗盘,全是体面物件儿,还没等走近,一把剑从纸窗捅了过来。

苏锦娘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将她拉到了旁边,那剑头上还带滴着鲜血,她吓得瞪大了双眼。

景星赴反应及时救了她一命,苏锦娘跟着进了屋子,屋内的黑衣刺客倒在地上,桌椅破碎,连屏风都被劈成了两半。

王公子倒在血泊中,景星赴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黑衣人拿着剑从窗户上跳下了船。

苏锦娘的第一反应是去查看,她蹲下身子,双指放在王公子的脖子上,还在跳动,人没死,她松了一口气。

景星赴喝了酒,面上染红,他说:“这是怎么了?我才一会儿不在,怎么闹成了这样。”

一位肥头大耳的男子瞥了一眼景星赴,“世子倒是命好。”他的手臂也被刀剑砍了。

“是不是你派来的人,这群刺客见你来了便逃蹿。”一个人指着景星赴开口大骂。

苏锦娘心里有了谱,这些人肯定和景星赴有关系,不过今日事情闹得这么大,她的船坊指定要关门,想到这儿她双眼一闭。

王公子人没死,但是船坊出现刺客,本就生意堪忧被同行排挤,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是难事儿。

想到这儿她气得牙痒痒,肥头大耳的男子说:“先送王兄回去疗伤,这事儿查清了再算,上报守备。”

听到这儿,苏锦娘更是觉得摊上了事儿,见着人将王公子抬起来,走了出去,她一把拽住景星赴的手臂。

景星赴靠着破桌椅,低头看了一下,说:“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

直到人都撤离此处,她长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努力用最平和的语气跟景星赴说话,“赔钱。”

“赔什么钱,又不是我砸的。”景星赴无所谓的态度让苏锦娘更加生气。

她闭着眼睛咬紧了后牙槽,两颗眼泪从眶中挤出,本就心如死灰,如今生了这档子事儿,她像是彻底奔溃了。

“喂,你哭什么,谁砸的你找谁赔。”景星赴见不得女人哭,苏锦娘像是娇花淋了大雨险些凋落那般。

苏锦娘睁开眼调整自己的气息,“刺客是你的人,你进我房间的时候,你的书童拿走了你的佩剑,为你没有武器洗清嫌疑,还有,丫头锁门之前,门框上有雪印,我告诉你,你进了房门门框的雪印便被我清理干净了,只能证明着中途你离开过,你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是你今日不赔银子,不处理此事,我便告诉在金陵满城散布消息。”

苏锦娘没有说破是因为她从来不管这等闲事,但是现在不同,她不能让船坊被关,沦为笑话。

景星赴盯着她,眸子中覆上一层雾气却又那样寒凉,不过他收的很快。

“赔银子可以,做顿吃的招待我。”景星赴一下恢复那公子哥儿迷离的眼神。

“你做梦。”苏锦娘没了好脾气,“混蛋,你赔不赔银子?”

景星赴活了二十年也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他抽回手,笑咧咧说:“苏娘子这么大脾气做什么,我这人嘴挑,你做一顿我满意的,往后我给你拉客怎么样?”

“少在我面前耍花腔,今儿这事儿没完。”苏锦娘招手,门口的小斯直接关上了门。

听到门咯吱一声,景星赴打量她一番,“苏娘子,你还穿着嫁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那还没到的花轿良人,回头可别跟你闹。”

提到这里,苏锦娘心里剩下的最后一道防墙像是崩了,她拳头捏紧了忍着不让自己生气。

烛光在她眸子里闪动的厉害,忽而间,外面出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两人很有默契地站直了身子朝着窗边望去。

窗户破损一角掉落,能清楚的看到对岸的灯火通明,这时一群禁军闯入,领头的侍卫身后着了披风。

十几个人很快将这屋子团团围住,苏锦娘没有并没有报官,她没想到官兵来的这么快。

她看了看旁边的景星赴,小声在他旁边说,“把人支会走,今天的银子不让你赔。”

苏锦娘是个懂进退的人,只要不被带到官府,银子能慢慢挣回来,景星赴没有看她,直视前方说:“行啊。”

禁军领头的先是四下查了一下尸体,尸中都是官员子弟带的随从的,并无贵人丧命。

苏锦娘往景星赴身子后躲了一下,景星赴清了清嗓子说:“都撤了,今日之事交由本世子处理。”他一边说着一边摸自己身上的腰牌,好一阵也没见他拿出腰牌。

领头的见他这般,双眉皱在一处,呵斥道:“哪来的无知小儿,敢这般说话,带走,关入监牢审问。”

“误会,官爷,这是顺王世子。”苏锦娘立马帮景星赴说话。

“胡说八道,顺王世子的腰牌何在?”

景星赴刚回来没多久,朝中官员都没几个认识他,他又时常混迹在酒坊乐馆,这禁军自然是不认识人。

景星赴找了半天,他无奈地对着苏锦娘摇摇头,腰牌丢了,他很是淡定地道:“腰牌丢了,你们可派人去顺王府询问。”

“一并带走审问,总督公子重伤,此事不容小觑。”领将挥手,两个人被架了起来。

苏锦娘心里明白,守备这是故意为之,钻了空子,为了不让她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景星赴大骂,“我是世子,混账东西。”

但是没人听他解释,船坊内的姑娘们都被一并带下了船,任凭如何解释都像是徒劳无功,四周看热闹的掌柜拿着扇子掩面。

苏锦娘遇上了此生最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