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盛夏的末尾,京北的暑气却仍未消散,时不时有蝉鸣声响起。
灯火通明的别墅二楼,赵惠兰进门,余光瞥见仍然站在墙边的造型师,催促许朝今。
“岁岁,时间快来不及了。”
今天有晚宴,接许朝今的人一会儿就来。
本来打扮得好好的,但许朝今换好裙子后突然想起来还没给小提琴涂轴油,她把琴当宝贝,当下就让佣人取来,自己调试。
确认琴没问题后许朝今才放下心,重新回到梳妆桌前,从镜子里看向赵惠兰。
“伯母,您怎么上来了?”
“来看看你,”赵惠兰有些不满,摆手,示意造型师上前,“嘉茂一会儿就来了,早点准备好,不要让人家等着。”
造型师之前也接过不少娱乐圈的私活,但近距离观察,还是被许朝今惊艳到。
不是时下女明星和网红之间流行的尖下巴长相,许朝今的五官更为精致,氤氲着水雾的眉眼,肤色似珍珠般莹白,清丽脱俗。
造型师晃神了几秒才集中注意力,细声询问:“许小姐对妆容有什么要求吗?”
许朝今握着珍珠耳环:“给我化一个,蒋嘉茂一看就想退婚的妆可以吗?”
蒋嘉茂,许朝今的未婚夫,也是一会儿要来接她的人。
造型师还没反应过来,赵惠兰眼皮一跳,先呵斥:“岁岁!”
“我开玩笑的,”许朝今没想到赵惠兰反应这么大,伸手把耳环戴好,用指尖拨弄了几下,看向造型师,“你看着来就好。”
造型师生怕卷入豪门密辛,应好后匆忙低头,假装在看精华液的标签来掩饰尴尬。
赵惠兰面色缓和了些,走上前帮许朝今整理裙子的褶皱,强调:“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她不可以随便开玩笑,蒋嘉茂却可以为了网红深夜飙车,闹上热搜。
仿自然光的温柔光晕落在许朝今的侧脸 ,她垂眸,想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只说:“我知道了,伯母。”
不一会儿蒋嘉茂就到了,闷骚的红色兰博基尼在夜色里张扬划过,最后停在别墅下。
因为要参加晚宴,蒋嘉茂穿得很正式,笔挺的黑西装,下车,很有绅士风度地打开副驾驶车门。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许朝今,蒋公子的心里是掩不住的惊艳。
烟粉色丝绸质感的礼服裙,露出白天鹅一样的颈,许朝今柔软黑亮的发被编起来,只用了珍珠做点缀和固定,完全脱俗的清冷温柔感。
衬得蒋嘉茂平日里饭局上见到的莺莺燕燕都成了庸脂俗粉,哪儿能和许朝今比。
“今今,”上车后系好安全带,蒋嘉茂随口的关心都真心实意了一些,“有等很久吗,不好意思,我小叔快回来了,这两天大家都在公司里忙。”
话音还没落,许朝今就忍不住笑出声,低头,挑起来座位靠背上的东西,举到蒋嘉茂面前。
长而卷,还染着颜色,一看就是女人的头发。
蒋嘉茂心里暗骂,面上却不显,扯过来,随手从车窗扔出去,抱怨。
“前两天把车借给他们,估计开我的车出去乱搞载那些网红。”
这理由有点站不住脚,他说完有点心虚地去看许朝今。
外面的那些玩玩也就算了,真要娶当然还是娶许朝今,家世过得去,人漂亮又懂事。
许朝今当然不信,但不想和蒋嘉茂纠缠,嗯了声,没再说话。
她不追究,蒋嘉茂也不自讨没趣,整个车程都很安静。
晚宴就在蒋家自己的酒店举办,意式精致的风格,低调中透露着奢华优雅,水晶灯从顶端垂落,给整个宴会厅都打上乳白色的光晕。
蒋嘉茂刚进门就被家里的叔伯长辈叫走,蒋家旁支的几个女孩子交换了下眼神,很快围在许朝今身边,叽叽喳喳地和她攀谈。
“堂嫂,这裙子就要你穿才好看呢。”
“就是,我哥和那些小网红是逢场作戏,我还是只认你这个嫂子啦。”
……
许朝今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觉得假,连应付都不太愿意,找了借口逃去洗手间,终于有时间看手机的消息。
好朋友成溪给她发了不少微信,许朝今现在才有时间回复,问她在忙什么。
那边很快发了张图片,已经散场的宴会厅,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影。
【成溪:还没下班】
【成溪:刚表演完,大人物都走了,我在等经理结费用TAT】
成溪是许朝今在交响乐团的同事,偶尔会接外面的小提琴表演来赚外快。
许朝今想起来,成溪最近好像提过,她接了个接待晚宴演奏。
回了个小狗抱抱的表情包,许朝今又安慰了成溪几句,才从洗手间出来。
回宴会厅的路上也不太平,许朝今成了别人谈论八卦的主角。
无外乎是走运这样的字眼,在骂她摆谱,清高什么,要不是和蒋嘉茂有婚约,谁愿意奉承她。
这些话她听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许朝今早没了被激怒的情绪,分神想着要不要出去让她们尴尬一下。
还没想好,宴会厅的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蒋嘉茂交谈的不少叔伯都迎上去,其他宾客的表情也有明显变化。
这么大排场,谁来了?
许朝今有些好奇,提着裙摆走出去,看见被围在中间,身形优越的男人,偶尔能从宾客的窃窃私语中听到蒋城聿这个名字。
外围都是黑西装,是蒋家的几位长辈,让许朝今惊讶的是,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蒋嘉茂现在姿态放得很低,颇有些讨好的意思,笑着在说些什么。
蒋嘉茂确实压力不小,伸手调整了下腕表来掩饰紧张。
“小叔,没想到您肯来,要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吗?一直给您备着……”
他话说得殷勤,可惜面前的男人并不领情,语气冷淡地打断他:“不必。”
助理周岳跟了蒋城聿好些年,说句人精也不为过,见场面冷下来以后适时出声解释。
“蒋总稍后还有海外的视频会议需要出席,拍卖会您按计划来就可以。”
“这样啊,”蒋嘉茂愣了下,琢磨蒋城聿的冷淡应该不是针对自己,抬手,“那小叔,您这边坐。”
转身的时候瞥见人群里的许朝今,蒋嘉茂快走了几步,捉住许朝今的手腕,把她带进人群里,站在蒋城聿面前,嘴角噙着笑,介绍。
“对了小叔,这是我未婚妻,许朝今。”蒋嘉茂转头,外人看起来完全是合格的未婚夫,又和许朝今介绍,“今今,这是我小叔。”
猝不及防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许朝今在心里把蒋嘉茂骂得狗血喷头,面上当然紧张,连带着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都在轻微摇晃,像短暂的流星一样划过。
缓了几秒,许朝今抬头,露出那种在长辈面前很乖巧的笑。
“蒋叔叔好。”
……
直到众人都落座,侍应生开始挨桌送号码牌,许朝今都没搞明白蒋嘉茂刚刚是在发什么癫,索性把注意力放在拍卖册上。
说是宴会,但还是有着拍卖会的名目,请了不少娱乐圈的明星表演节目助兴,许朝今和蒋嘉茂的旁边就坐着位前段时间刚爆火的女演员。
展示册上不少古董瓷器和珍贵宝石,许朝今随意翻页查看着。
“今今,”蒋嘉茂把刀叉放到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以为许朝今在意热搜的事情,“那就是个网红,玩玩而已,你是见过我小叔的,还为这种事情生气呢?”
圈子里多的是这种婚姻,在外面玩得不过分就行,蒋嘉茂自觉给足了许朝今面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年纪轻轻,脸皮还挺厚。
许朝今忍住吐槽,不着痕迹地离蒋嘉茂更远一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来之前没听你提起过你小叔叔。”
“哦,我小叔啊,”蒋嘉茂神情变了变,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他之前负责家里在港澳那边的生意,最近才回来。”
蒋嘉茂的父亲和蒋城聿是亲兄弟,只不过蒋城聿在港澳将近二十年,蒋嘉茂和这个小叔叔不太亲近。
他自己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喜欢名车名表,偶尔鼓捣潮牌,不给家里添麻烦已经算是懂事。
但蒋城聿不是,七月维港庆回归,焰火燃放整夜,翌日的头版头条却是蒋城聿。
他甚至不是香港人,但在报道里说流畅的粤语,讲促进大湾区一体化和经济腾飞的漂亮话。
就好比刚刚,前后不到十分钟,蒋嘉茂就不再是宾客们谈论的重点。
“今今,你可千万别得罪我小叔,”蒋嘉茂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提醒,“他要真追究起来,别说你,我也担待不起。”
提到蒋嘉茂的痛处,他谈话兴致也不太高了,许朝今抿了口香槟,乐得自在。
宴会还在继续,台上的拍卖师穿着黑色燕尾服,指向屏幕,介绍。
“24号拍品,民国大师李望冬的《秋海棠图》,是大师晚年所画,返璞归真的佳作,约八平尺,起拍价七十五万元——”
厅内零零散散开始举牌,拍卖师脸上挂着敬业的微笑。
“这位小姐出价八十五万!”
“一百万!”
“李先生出价二百万!”
“二百万一次——”
……
“六百万,一号桌的先生出价六百万元,还有要加价的吗,六百万一次,六百万两次——”
纵然是名画,但起拍价不到百万,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再加价了。
不少人忍不住往宴会厅的左前方看去,许朝今不能免俗,把香槟杯放到一边,抬眸看热闹。
举牌的人是刚刚跟在蒋城聿身边的助理周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他上司的意思。
周岳旁边的蒋城聿是漩涡的中心,但他神情自若,明显对这种场合并不热衷。
烟已经取出,蒋城聿没有吸,堪堪夹在冷白的指间,看不出品牌的黑色衬衫在袖口处稍稍挽起,露出腕上的佛珠。
名利场在瞬间沦为陪衬,他连一掷千金都要助理代劳。
“六百万三次——”
宾客们在交头接耳,拍卖师不负责关注宾客心里的弯弯绕绕,手起槌落,槌子和台面碰撞发出响声。
“好的,让我们恭喜一号桌的先生,拍得今天024号拍品《秋海棠图》,恭喜。”
接着是拍卖的中场休息,许朝今听见耳边的娇笑声才回过神。
是刚刚坐在旁边的那位女演员,现在正和蒋嘉茂相谈甚欢,两个人凑得很近,额头都快要碰上。
蒋嘉茂说了什么,女演员笑得很媚,大概能看清两个人手机屏幕,是在交换微信。
倒没有多出乎意料,许朝今巴不得桌边坐着的是蒋嘉茂的此生挚爱,迷得蒋嘉茂当场和她退婚。
意兴阑珊地收回眼神,许朝今的视线无意略过左前方,看到她未婚夫的……小叔叔。
蒋城聿还是随意的姿态,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相貌其实是最不值一提的。
但许朝今还是注意到他挺拔的鼻,看似多情的眉眼,仔细看其实很冷,岁月打磨过的矜贵和稳重。
蒋城聿就是这时候抬眸,隔着浮华声色,将许朝今望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欢迎新老读者来看我们蒋总岁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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