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星道:“尊敬是一回事,嫁给他又是一回事,我绝不能为了尊敬他而嫁他,何况那时我只看见他的外貌,只觉得他面目可憎,并不知道他为人如何!”
杜青道:“令堂对你是有所独偏,难道她不知道你不愿意吗?”
谢寒星道:“自然知道,我已经公开跟娘提出反对,可是她说谢家的女儿嫁人只为了责任,并不是为了感情……”
杜青忽又问道:“令堂向你保证过查子强一定能胜过韩莫愁吗?”
谢寒星道:“说过,她准备在比武之后让我与查子强成婚,用三年的时间,必定可以把他造就成举世无二的剑手!”
杜青想了一下道:“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的目的不是栽培你,查子强不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他即使不死于韩莫愁的剑下,也会死在令堂之手!”
谢寒星道:“这是怎么说呢?”
杜青道:“令堂偷看过家藏的剑笈是毫无疑问的了,而查子强的加入只是一个过渡,她把剑笈中的六成传给查子强就足够杀死韩莫愁了……”
谢寒云忍不住问道:“你怎知道呢?”
杜青道:“她交出的剑笈被韩莫愁看过了,里面最多只有三四成,韩莫愁施展起来,已经如此历害,余下的可想像而知。杀死韩莫愁后,她会把查子强也杀死,然后把所有的剑式全部传给寒星,使她独步天下……”
谢寒星问道:“你怎么知道娘一定会杀死查子强呢?”
杜青道:“这很简单,她为了选定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丈夫,就是为了将来除去他时,你不会反对!”
谢寒云道:“假如我家的剑笈真有这么厉害,娘把它学成了,自己就足以称雄天下,何必还要等那么久呢?”
杜青道:“谢家的剑笈与韩家的剑笈合起来才能成为一套,令堂自己知道了一半,韩莫愁也一定看过了另一半,大家都想得到另一半,但也知道对方绝不肯交出来,所以必须拖下去,利用三年一次比剑的机会来吸取对方的剑式!”
说完又道:“韩莫愁虽然心计极工,可是他飞扬跋扈,还不太知道藏拙,令堂才是真正厉害的人……”
谢寒星想想道:“娘知道我一定会同意她的做法吗?”
杜青一叹道:“令堂在你们三姊妹中,最钟爱的是你,所以她纵容你,养成你乖张的性格,照你以前的心性,你可能会同意的!”
谢寒星双眉一皱道:“不错,娘以前对我的脾气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存心惯纵,她是有计划把我造成一个不通人情的怪物,所以到了后来,她对我很不满意!”
杜青道:“她怎么对你不满意?”
谢寒星红着脸道:“那次伤了你之后,我心中十分后悔,言行也变得多了,娘对我十分失望,骂我没出息。原来她是很喜欢我的,有一天我为了你伤势变剧,站在窗前流泪被娘看见了,从此她就没再理我。”
杜青轻叹道:“很多事情变化都出乎她的预料,所以才逼得她叫王非侠出头,利用那次假死,躲到这儿来潜练剑术!”
谢寒星道:“你真的认为王非侠没有死?”
杜青道:“我现在有十成的把握了。令堂是个倔强的人,绝不肯轻易放弃她的计划,也不会把剑式传给别人,对你,她已放弃了希望,她自己又无法施展那些剑式,自然只有王非侠了!”
谢寒云道:“那么我们来求取剑式是行不通的了?”
杜青点点头道:“不错!有令堂在,她绝不愿这些剑式落人别人之手,这是她雄霸天下的唯一凭恃!”
谢寒星道:“假如由三妹向王非侠求取呢?”
杜青摇头道:“也不行,王非侠对小云虽然骨肉情深,但令堂会阻止他们见面的,否则他早就现身了!”
谢寒星有点生气地道:“老王在江湖上那么大的名气,没想到会对娘如此驯从,不但自己俯耳听命,还把手下的人都带来做奴才!”
杜青叹道:“王非侠本人也许没有太大的雄心,可是他深爱令堂,为了使令堂欢心,他什么都可以做。至于那些手下的人,倒不是为了王非侠的缘故,根本是他们自己一个个都野心勃勃,想借重王非侠在江湖上大干一场,否则他们绝不会这么起劲,更不会对令堂如此忠心!”
谢寒云苦着脸道:“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办!”
杜青也只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慢慢等机会吧!我想发丧时,韩莫愁那边也会有举动的,我们只有装糊涂,看情形再说!”
谢寒星道:“光是我们三个人,好像办事情还不够!”
谢寒云道:“回头我叫他们发帖子时,给大姊也送一张去,让她把金陵的人带来,人手就够了!”
杜青笑道:“发不发都是一样,寒月在金陵会有主张的,如果韩莫愁在此地有大动,你不下帖子,她也会带人来的;如果韩莫愁只是派人来刺探一下消息,她就得留在金陵,监视韩莫愁的行动!”
谢寒星似乎颇有感触地道:“大姐实在是个最完美的女人,她除了美丽与柔情之外,还有很多可以给人的东西!”
杜青忘情地道:“是的!能娶到寒月这样的女子,将是男人最大的幸福!”
谢寒云笑道:“你不就是那个最幸福的男人吗?”
杜青轻轻一叹道:“那要等她真正嫁给我之后才算是!”
谢寒云道:“你们不是已经成了亲吗?那天晚上……”
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住了口,杜青却大方地道:“那天晚上我住在她屋里,也睡在她床上,但是我们并没有成为夫妇,她还是她,我还是我!”
谢寒云不相信,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你们不是互相爱着,名份也定了……”
杜青道:“名份与感情并不是成为夫妇的条件!”
谢寒云忙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算是夫妇呢?”
杜青笑道:“除了名份,感情之外,再加上……”
因为是对两个女孩子说话,他必须含蓄一点,所以道:“再加上互相把自己交给对方!”
谢寒云道:“那天晚上没有人阻止你们呀,难道是大姐不肯……”
杜青摇摇头道:“不,是我不肯!寒月是个思想脱俗的女孩子,她不会计较什么名节的,是我不愿意那样侮辱她!”
谢寒星忍不住道:“你们两心相说,怎么说是侮辱呢?”
杜青道:“我如果要一个女子,必须要经过隆重的仪式,光明正大地拜了堂,然后才得到她!”
谢寒星道:“谢家的姊妹都知道你是我们的姊夫了,甚至于也当面叫你了,你也不否认,难道还不算正式吗?”
杜青笑道:“那是你们的看法,与我心中所想的是另一回事!”
谢寒星问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一定要回去请来你的父亲,由他老人家前来主婚……”
杜青道:“家父对我的婚事绝不会干涉,当然到那一天,还是要请他老人家来主持的,可是我并不为了这个,而……”
谢寒云问道:“那你为了什么?”
杜青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我要娶一个妻子,一定要准备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就不配娶妻……”
谢寒星怔然道:“这么说来,你心里还有别的女子!”
杜青道:“笑话,我岂是那种人!”
谢寒云道:“我也认为你不是那种人,可是你又为什么说自己不配呢?莫非你认为大姐不能与你长相厮守吗?”
杜青道:“你想到那儿去了,我生死未卜,韩莫愁时时想置我于死地,活过了今天,不知道是否有明天,如果我太早得到了她,万一我死了,岂不害了她一辈子!”
谢寒云笑道:“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你以为你死了,大姊还会再嫁别人吗?”
杜青道:“会不会是她的事,至少我该给她留个机会,让她嫁别人时,乃是个自由之身,我是个男人,对男人的心情很了解,我娶妻子时,绝不会娶一个寡妇!”
谢寒云道:“你跟大姊的名份尽人皆知……”
杜青笑道:“名份算不了什么,只有事实才能证明一切,男人计较的不是名份,如果要计较,寒月与查子强的名份在我之先,我就不该娶她。”
谢寒云道:“你们男人的想法真怪,我如果要喜欢一个男人,那怕他有一万个妻子,我也非嫁他不可!”
杜青大笑道:“小妹妹,等你长大了一点就会改变想法的。”
谢寒云笑道:“我不会改变,你的理由也不是心里真正心的想法!”
杜青忙问道:“你说我是什么想法呢?”
谢寒云道:“你所以不肯跟大姊现在结成夫妇,是怕你万一被人杀死了,她会伤心得更厉害,更怕你们会有孩子……”
杜青道:“有了孩子又怎么样?”
谢寒云道:“大姐的个性你我都很清楚,你如果死了,她一定不会独生,追随你于地下,可是有了孩子,她就不能这么做了,必须茹苦含辛,甚至于受尽屈辱,也要保全你的骨血,你是怕她受罪!”
杜青呆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道:“小云,你懂得太多了!”
谢寒云庄重地道:“所以你不能再把我看成个小孩子!”
谢寒星却轻声一叹道:“杜大哥!你跟大姐相爱得这么深,似乎没有别人能插足的余地了!”
杜青道:“是的!男子之间,如果能容下第三个人,那就不是真正的爱!”
谢寒星默然了,连谢寒云也不响了,幸好厅门外有人问话,才打破了这个僵局,那是龙书锦的声音叫道:“小姐,老朽可以进来吗?”
谢寒云问道:“什么事?”
龙书锦道:“发丧的名单拟好了,请小姐过目!”
谢寒云道:“这么快?有多少人?”
龙书锦挟着一本厚的册子道:“主人生前交往的朋友故旧,早就有一份记录,老朽只是把已经逝去的人名划掉而已!”
谢寒云接过册子,翻了一下道:“把杜老伯父的名字划掉!”
龙书锦道:“湘南一剑杜大侠是主人生前好友……”
谢寒云道:“有杜大哥在这里,自然不必再去惊动他老人家了!”
龙书锦点头称是,谢寒云又道:“金陵我大姐跟韩莫愁那儿怎么都没有?”
龙书锦道:“谢大小姐自然要通知的,那韩莫愁杀死了主人……”
谢寒云道:“他们又不是仇杀,而且我们送遗体回来的棺木,还是韩莫愁送的,道理上应该请他一下!”
龙书锦点头道:“老朽立刻遵命补上,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谢寒云道:“侄女怎敢吩咐您呢?还是把刘宗叫来,我有事交代他!”
龙书锦朝后招呼了一声,刘宗应命而至,谢寒云道:“刘大哥!一切麻烦你多操心了,讣闻必须在今夜写好,灵堂要在天亮前布置妥当,诵经的和尚道士各请一百人,分成四班,日夜不停,轮流诵经……”
刘宗连声称是,然后问道:“小姐还有什么指示?”
谢寒云道:“我们的住房预备好了没有?”
刘宗道:“早就预备好了。小姐与谢小姐在西厢房,杜公子在东厢客房!”
谢寒云道:“来了半天,我还没有问,我爹的灵柩安顿在那里!”
刘宗连忙道:“主人已经入土安葬了,墓园在后院,主母就在墓旁架了一间草屋守丧,小姐暂时还是不要前去!”
谢寒云眼睛一瞪道:“为什么?难道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该守丧?”
刘宗搓手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谢寒云道:“立刻替我在墓旁搭一间草棚,要大一点,我与二姐杜大哥都住在那里……”
刘宗眼望着龙书锦,不知如何是好,龙书锦咳了一声:“小姐守灵是应该的,谢小姐与杜公子…”
谢寒云道:“他们都算是我爹的晚辈,守守灵也没关系!”
龙书锦偷偷给刘宗一个暗示,他才道:“只要他们二位不认为委屈,属下自然遵办!”
谢寒云道:“失礼之处,我会向他们道歉,你快去办吧!”
刘宗连忙答应着走了,这里杜青等人已经吃喝完毕,下人们开始进来收拾桌子,同时为了布置灵堂,有很多人来往搬东西,他们也无法谈话,没有多久,刘宗又进来道:“小姐请去安息吧!”
谢寒云道:“刘大哥,你真能干,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刘宗垂手道:“主母因为居丧期间,不便见外客,所以搬到另处,将原有的草屋让了出来,所以没有另外再搭架!”
谢寒云冷冷地道:“我二姐也是她的女儿,怎么算外人呢?”
刘宗道:“主母的意思如此,属下可不能勉强她!”
刘寒云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但也不愿揭穿,乃道:“那就算了,你领我们去吧!”
刘宗答应了,谢寒云又向龙书锦告别,三个人跟着刘宗,向后走去,王家的宅院很大,差不多走了半里路,经过许多屋舍,厅堂,过道,才来到后院,那是一片布置得极为精致的庭园,有假山,池塘,花园,亭台等。
墓穴设置在一片靠水的草地上,只是一个隆起的土丘连墓碑都没有。丘旁架着一所草厅,以竹骨为架,茅草为顶,居然有两三间精室,里面还陈设着几榻桌几;琴棋书剑等摆设,十分清幽!
谢寒云冷笑道:“到底是活人比死人会享受,我爹若死后有知,更该后悔生前太过节省,留下这一大片家财,一点都不能带!”
刘宗连忙道:“小姐,主人生前财务虽由平师父掌管,运用却是属下事务,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指示好了。”
谢寒云用手一指道:“从守丧的草厅气派而言,我爹的坟墓实在太配不上它了,我想把坟墓装修一下,也花费不了多少钱吧!”
刘宗陪笑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夫人与三位老夫子坚持如此。属下虽然也曾反对过,却也变不了他们的决定。”
谢寒云道:“他们凭什么如此决定呢?”
刘宗道:“平师爷与柳师爷是深具经验的风水先生。当夫人决定把主人埋葬园中后,他们选了此地。说是风水最好。但这是一块潜龙穴,必须薄葬才不会泄去地府的灵气,因此坟墓未再加修茸!”
谢寒云冷笑道:“江湖人百无禁忘;还信这一套。”
刘宗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淮扬一带对风水之说极为迷信,主人也深信此道,指定了本园为他的埋骨之所,否则王氏在城郊另有祖坟,并不须葬在此处!”
谢寒云道:“风水之利惠及后人,我爹连儿子都没有一个,即使这块地能出皇帝,叫谁来享后福呢?”
刘宗笑道:“主人仅有小姐一点骨血,自然是应在小姐身上了!”
谢寒云哼道:“我不稀罕!”
杜青忽然道:“王世伯处处都为你打算,这一点心意你还是接受了吧,也免得王世伯泉下英灵不得安宁!”
谢寒云一怔道:“杜大哥,你也信这一套?”
杜青道:“我在家并治杂学,对风水这道也懂得一点,我觉得这块地选得绝佳,是应该这么做的!”
刘宗反倒诧然道:“原来杜公子对此道也是行家?”
杜青笑道:“阴阳五行之学何等深奥,非穷数十年之研究不能入门,我那里算得上是行家呢?”
刘宗追问道:“杜公子对这块地有何看法呢?”
杜青笑道:“我只知道这里风水绝佳,却看不出名堂,不过它真是潜龙穴,就应该薄葬,那是不会错的!”
刘宗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小姐,杜公子也如此说,你就该放心了!”
谢寒云道:“我无所谓,只怕我爹的生前知交前来凭吊时,如此简陋,难免会惹人批评,说我们太亏待死者!”
杜青笑笑道:“好了!你出去办事吧,此地不必留人侍候,等有人来吊丧时,你再通知我出去答礼!”
刘宗应了一声,又道:“小姐在这儿万一有所需要时,可以拉前门口的绳子,那是叫人的铃,立刻会有人过来听候差遣的!”
谢寒云朝门口的绳子看了下道:“这个设备倒是很见你的心思!”
刘宗道:“夫人在此静居时,同样也不准前来打扰,因此这个设备是夫人安置的,属下不敢居功!”
谢寒云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吧!临走时最好再检查清楚,别又把鹦鹉架忘了搬走了,我不想再无故杀伤生命!”
刘宗听得出她言外之意,尴尬地陪笑道:“不会了,前次是属下粗心,此地原为夫人静居养心之处,绝不会再有那些事发生!”
说着打躬告退,等他走了之后,谢寒星见门边有着铜炉铜壶等茶具,自动去煮水烹茶。
谢寒云却四下打量道:“我真想把坟墓挖开,瞧瞧里面的究竟。”
杜青笑道:“不必打开,我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谢氏姊同时望着他,杜青又道:“里面是一具空棺,葬着一袭衣冠,绝不会有尸体!”
谢寒云道:“你怎么知道?”
杜青道:“因为刘宗提起此坟依风水而筑,才使我得到证明,照这墓穴的规格,必须是只葬衣冠,而且要趁人未死之前把衣冠埋进去,才得地气之利!”
谢寒星道:“杜大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杜青笑道:“湘西堪舆之学盛行,家父闲中无事,专门在这方面下功夫,我耳濡目染,多少懂一点,这个墓穴的规格极为偏密,连一般的风水先生都未必知道,我刚才一时多嘴,透露了这方面的知识,引起刘宗的一阵紧张,幸好被我装糊涂蒙过去了!”
谢寒星道:“照这样说,王非侠的确还活着了?”
杜青点点头道:“不错!如果他死了,这坟穴应该立刻填平,在坟前九丈之处另开新穴,而且还要与一个阴人合葬。才能得地脉之利,因此我敢担保王非侠仍然生存于人世!”
谢穿云想想道:“坟前九丈之处,不就是这所草厅吗?”
杜青点头:“是的!这草厅的设置似非专为一人而用,我想这里一定是王非侠与令堂共居之处,他们是准备生于斯,葬于斯了!”
谢寒云朝四面看了一下道:“他们的生活很逍遥,弹弹琴,下下棋……”
杜青摇摇头道:“不见得,他们忙得很!”
谢寒云间道:“忙些什么?”
杜青道:“忙于练剑!”
谢寒星道:“杜大哥,你仿佛有天眼通,连别处的事你都看得见!”
杜青笑道:“我是凭观察而得的结论。你们看,琴囊、棋盘上面积尘累累,分明是好久没动,只有墙上挂剑的地方一尘不染,可见他们除了练剑之外,什么事都没做!”
谢寒云道:“他们为什么不把剑带走,难道不练了?”
杜青道:“不,他们用的剑已经拿走了,这是临时挂上去的!”
谢寒云不信道:“你这又是根据什么呢?”
杜青道:“照墙上的剑印应该是双剑,为了合于左右同时使用。剑尖也向左右微弯,可是现在的一对剑尖都是直的。仅能供单剑之用,由此可见这一对不是他们原用之剑!”
谢氏姊妹望去,果然墙上的划痕各分左右,与现在所系的剑不能吻合,谢寒星叹了一声道:“这里的人办事已经够谨慎的了,没想到在你杜大哥眼中,处处都是破绽,可见江湖阅历,有时比武功更管用!”
杜青道:“王非侠对于新练的剑式,一定十分守秘,连他的手下都不知其详,否则绝不会留下这个漏洞的!”
谢寒云道:“我爹既没有死,迟早都会现身与人见面的,现在大张旗鼓地发丧,将来又如何见人呢?”
杜青道:“他在此地一切的布置,都到了成熟的阶段,目前所顾忌的是韩莫愁。这次发丧,主要的是探测韩莫愁的意向,我想过几天,武林中必有一番大波动,我们只有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三人又谈了一阵,茶水已沸,于是喝了两杯清茶后分别就寝,杜青睡在外间,谢家姊妹睡在内间。
第二天,曙色朦胧,他们已被隐约的钟鼓经唱声惊醒了,梳洗完毕后,出去看了-遍;整个宅院都换上了缟素,所有的执事人都穿上了黑色的丧服,大厅上的灵堂更布置得肃穆庄严。
谢寒云在灵前上了香,叩过头以后,刘宗给她捧来了粗麻的孝服,请她穿上。谢寒云道:“非穿这衣服不可嘛?”
刘宗道:“小姐现在是以孝女的身份居丧,自然要按礼数!”
谢寒云道:“你们都是我爹的门生弟子,同在六服之内,为什么你不穿重孝,只穿一件黑衣服就算了呢?”
刘宗道:“属下等为了办事,穿了重孝,就不能到处走动了。所以属下等只守心丧,不着彩绮,以便行事!”
谢寒云道:“娘不管事,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我一个人照顾,我穿了重孝,也不便走动,因此我也想守心丧……”
刘宗道:“这里的事自有属下等操劳,小姐不必费心!”
谢寒云道:“你怎知我对一切都满意?”
刘宗道:“小姐对那里不满意,尽管示下好了。”
谢寒云道:“我要等看过才知道,所以我不想被这袭麻衣束缚住行动。你别管我了,尽管忙你的去好了!”
刘宗皱眉道:“小姐正在居丧期间,不宜多作劳动!”
谢寒云一瞪眼道:“如果我不回来,你们根本连一点丧事的样子都没有,现在倒要你提醒我在居丧期中了!”
平步云听见争执,连忙过来道:“刘宗,你怎么跟小姐顶起嘴来了?”
刘宗忙道:“属下怎敢,可是小姐不肯穿着丧服……”
谢寒云冷笑道:“我这一身素衣,难道不算丧服,披麻带孝,未必就是真孝顺,你们一个个喜气洋洋,毫无戚容,难道又算守孝?”
平步云干笑一声道:“小姐所说极是,但是礼数如此……”
谢寒云道:“我爹生前是个非常人,举丧也可以特别一点!”
平步云呐呐地道:“恐怕别人会说闲话的!”
谢寒云冷冷地道:“我就是这么办,谁敢说一句闲话,就割下他们的舌头来。”
平步云道:“当面自然没有人敢说、只怕背后惹人笑话。”
谢寒云道:“那就告诉全宅的人留意,不管人前人后,只要听见有一个人说闲话,立刻就割下那人的舌头,出了事我负责!”
刘宗望着平步云,等候指示,平步云想想道:“小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刘宗有点愤然道:“就是主人在世,对属下的意见也要采纳一部分……”谢寒云脸色一沉道:“刘宗,你的意思是我非听你的不可了?”
平步云也沉喝道:“刘宗!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了你的身份!”
刘宗经他一喝,才转颜为恭道:“小姐,请恕属下无状,属下并非忤逆小姐,实在是为了礼数,请小姐委屈一下……”
谢寒云冷笑道:“我告诉你,现在是我当家,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刚才我原谅你,因为你还站得住脚,如果为了别事,你敢回个不字,我立刻就要你好看!”
刘宗低下头,不敢出声,平步云替他说情:“他绝对不敢了,小姐饶了他吧!”
谢寒云冷笑道:“你们别以为我年纪青,就欺负我不懂事,除非你们有本事把爹从坟里再抬出来,否则这家里的事,我说一不二!你们有意见,可以私下跟我商量,当着大家的面,如果顶撞我一句,我爹怎么处置你们,我就怎么处置你们!”
平步云道:“刘宗,你听见没有?主人定下的刑条是归你掌管的,欺上之罪,该判那种刑罚,你比谁都清楚!”
刘宗连连低头称是,谢寒云道:“平老伯,惊动您了,很对不起,您老到一边休息吧,我还有点事要交代他,什么地方可以讲话?”
刘宗道:“厅后有小书房,是主人分派任务的场所!”
谢寒云道:“好,我们就上那儿去!”
平步云朝刘宗盯了一眼!关照他一切唯命是从,不可违抗,然后才走开。谢寒云与杜青等三人随着刘宗进入小书房后,她立刻改变了神色,柔声道:“刘大哥,刚才很对不起!”
刘宗被弄得一头雾水,只好连忙道:“刚才是属下不对!”
谢寒云笑道:“那时你的要求很合理,我是应该遵从的,可是我故意反对你,使你下不了台,你明白我的用意吗?”
刘宗道:“属下不明白!”
谢寒云笑道:“我没想到爹死后,还留下这么多的事业,这都是爹辛辛苦苦创下的,我应该继续维持下去,不让它们散了……”
刘宗道:“当然了,主人创业艰难,绝不能散了!”
谢寒云道:“娘是不管事了……我不能不管,可是我年纪青,对情形又不熟,要想继承祖业,唯有先立下威信!”
刘宗恭声道:“小姐见解极是!主人手下的人很多,个个才具不凡,若无威严以戒,他们很难服从管束!”
谢寒云笑道:“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头,要立威,自然得从你开始,所以才借一点小事磨折你,看在死去的爹份上,你一定不会见怪的。昨天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中,唯你忠心耿耿,最值得我信任!”
刘宗受宠若惊,激动地道:“小姐如此见重,属下唯有鞠躬尽瘁,舍命以报!”
谢寒云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刘大哥,别这么说,我仰仗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只希望你以后别嫌我不懂事,多多指点我!”
刘宗更受感动了,屈下一膝道:“属下但凭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寒云将他拉了起来道:“快起来,以后我们是自己人,关起门来,我是你的小妹妹,只是在外面,你可得捧捧我的场!”
刘宗不停地点头,谢寒云又道:“穿麻戴孝是从子应尽之责,我偏偏借这件事跟你作对,实在是做给别人看的,当时我没考虑,现在话已说出去了,你看怎么办呢?”
刘宗道:“那自然不能更改,小姐只管自行其是,对外面属下会解释的。小姐如果早说明了,属下也不会违逆小姐的意旨了。”
谢寒云一笑道:“如果刚才你不反对我,我倒是不敢相信你了。”
刘宗一怔道:“小姐这是怎么说呢?”
谢寒云笑道:“你想,这明明是不合理的事,如果你毫无意见,那就证明你是在敷衍我,如果不是你毫无骨气,就是你有异心。这两种人我都不敢领教,我要的是一个忠肝义胆,是非分明,有正义感的血性汉子做我的臂膀,协助我把爹的事业发展扩大……”
刘宗感激地道:“小姐见解深远,立志宏大,属下当肝脑涂地,匡助小姐,创图大业,以不负主人重托!”
谢寒云叹了气道:“那就全仗刘大哥了,名帖都发出了吗?”
刘宗道:“全发了,不过除了本地一些普通交谊外,重要一点的客人,最早也要在明天才可以赶到!”
谢素云道:“丧期很长,我要留点精神。普通客人你看着办吧,我就不出来了;如果你认为必要,就通知我一声,否则你就代表我应酬一下好了!”
刘宗道:“属下理会得。过几天人来多了,恐怕还有一阵大忙,小姐这两天还是深居简出,多多休息为宜!”
谢寒云突然神色一正道:“刘大哥,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帮助我,对吗?”
刘宗一怔,坚决地说道:“小姐请放心好了,除了主人,小姐就是刘某第二个知己,刘某绝不会叫小姐受半点伤害!”
谢寒云别有深意地道:“爹已经死了,我就是你最关心的人了,是吗?”
刘宗顿了一顿才道:“是的!刘某这条命,随时可为小姐报效!”
谢寒云轻叹道:“我这就安心了,否则我真怕……”
刘宗忙问道:“小姐怕什么?”
谢寒云道:“我也不晓得,反正我觉这家里每一个人都很神秘,都令我无法了解,更不敢说是相信他们,幸亏发现了你,否则我就在爹的坟前叩个头,马上离开这个家!”
刘宗默然片刻才道:“这里是小姐的家,小姐还能住那儿去呢?”
谢寒云苦着脸道:“我等于是无家可归了。本来我还可以在金陵呆下去,可是我们与韩莫愁闹了,如果留在金陵,我非遭他的毒手不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钟声,刘宗急道:“有人来了,属下得去看看,小姐尽管放心,留在这个家里,任何人也不敢动你半根汗毛!”
说完他匆匆地走了!
等刘宗走了出去,谢寒云才相视杜青而笑,面有得色。
杜青轻叹一声道:“小云,你太历害!外示以威,内示以柔,这个人一定死心地为你所用了,不过机心太重……”
谢寒云道:“我并不是存心如此,处在这个环境中,我如果不笼络住几个人,对我们的处境太危险了!”
谢寒星也道:“我以为小妹的做法是对的,如果娘决心假手王非侠的力量以图天下,很可能把我们也当作敌对的对象,假如不趁这时候拢络心腹,预留一条退路,到她势力养成的时候,我们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杜青道:“我想令堂不致如此吧!”
谢寒星道:“娘的心性我知之最深,她为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的人,她能把金陵的家一下子丢开,就可以看出她行事的决裂!”
杜青轻叹道:“可是小云的做法分明是跟她在争权,那是她最大的岂讳,在道理上固然说不过去,而且也嫌操之过急,逼得她先对付你们了。”
谢寒云道:“杜大哥,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对,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你说过我爹本人也许没有雄心,完全是我娘与这些手下的人在鼓动他,我如不乘现在分散她的力量,等她把势力培植稳固时,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杜青一时语塞,谢寒星笑道:“跟自己的母亲争权固属不当,但是为了大局,就不能顾全小节,问题在杜大哥自己是否能把握得住?”
杜青道:“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呢?”
谢寒星道:“三妹本人绝没有野心,她一切都是为了你,也绝对会听你的话,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所行是为了大义,就不妨支持她,把主动掌握在手,总比由人摆布的好,杜大哥,你说是吗?”
谢寒云道:“即使杜大哥是为了自己,也应该支持我的做法!”
杜青道:“你怎么会想到我呢?”
谢寒云笑道:“韩莫愁想雄霸武林,我娘也想,与其让他们两人成功,倒不如让杜大哥来,我相信大哥至少会比他们好!”
杜青默然不语,谢寒星道:“对呀!杜大哥趁着三妹能利用王非侠的关系时,你干脆为自己打算一下,有我们姊妹帮着你。再加上你本身的才华,保证可以干得有声有色、比那一方都强!”
杜青长叹一声道:“你们错了,我绝对没有这野心,我只想安安稳稳,使武林中太平无事,目前你们只看得见权力的好处,认为大权在握、生杀由心是最大的快事,殊不知一旦得势之后,就会终日战战兢兢,毫无幸福可言了!”
谢寒星不解道:“既然大权在握,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杜青道:“武林中人谁不想得到这个位置,谁肯甘心屈居人下呢?而你成功之后,一定有人明争,有人暗夺。为了应付这些人,你永远没有安宁之日,甚至连一个安静的觉都睡不成,因为你不知道睡下去后能否醒过来,那个时候,你没有朋友,没有心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喝一杯水,还要当心里面是否有人下毒!”
谢寒云一怔道:“会这么严重吗?”
杜青道:“是的!所以古人把皇帝称为天,人处的地位越高,也越寂寞,天下第一的地位虽是至高无上,那痛苦也是同样深的!”
谢寒星道:“那为什么还有人拚命想爬上这个位置呢?”
杜青叹道:“这就是令人想不透的地方,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个最危险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想爬上去试一下!”
谢寒云沉吟片刻才道:“说一句老实话,杜大哥,你究竟想不想?”
杜青正色道:“我不想,家父在教我练武之前,强逼我读书,让我明白了居高思危的道理,洗却了我的野心……”
谢寒云道:“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没有争雄之心,为什么还要到此来学什么剑式呢?
你让韩莫愁去称霸天下好了!”
杜青叹道:“我何尝愿意呢?我是硬被拖进这趟混水里来了。我无意争雄,他却不肯放过我,为了自保,我必须奋斗!”
谢寒云道:“你可以对他明白表示呀!”
杜青摇头道:“没有用的!第一他不会相信,那是血魂剑害了我,如果我不学那三式断命的剑招,自然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谢寒云道:“你那三式剑招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了!”
杜青正色道:“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是责任!我身为武林人,就有这份责任。当一个人有危害武林的可能时,我必须阻止它!”
谢寒云道:“韩莫愁称霸武林后,一定会为害武林吗?”
杜青道:“一定会!凡是有野心的人,必然是个权欲心特重的独夫,抱定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偏激看法,为了扫除异己,必然会掀起一番大杀孽……”
谢寒云道:“为了抵制他的势力,那你必须取得比他更强大的力量!”
杜青摇头道:“不,我只想个人有压制他的能力,遏制他的妄动就够了,并不想跟他争雄,取得高于他的地位!”
谢寒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技镇天下,而不想站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
杜青笑道:“我只想取得镇摄他们的能力,技震天下可不敢妄求。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天下绝没有真正的第一人!”
谢寒星道:“假如你成功了,会有什么打算呢?”
杜青道:“我没有什么打算,如果武林中能够平安无事,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谢寒星道:“你有这一身超凡的技艺,难道只为这一点平凡的志愿吗?”
杜青道:“技艺与志愿是两回事!我习技是为了防身,进一步是为了行侠,我理想的生活是仗剑漫游五湖四海,任意所之,遇上不平的事,伸手管一下,这才是一个武林人的本份,也是一个剑手最崇高的理想”
谢寒云感动地道:“杜大哥,我现在才明白大姊何以会对你情有独钟,为了你这超凡的胸怀,我一定帮助你,无论如何,也要从我爹那取得剑式交给你!”
刚说到这儿,刘宗又来了道:“小姐,金陵韩家派人前来致唁!”
谢寒云一怔道:“韩莫愁来了?”
刘宗摇摇头道:“不,是他的弟弟韩无畏领着他的两个女儿!”
谢寒云道:“怎么这么快,你的帖子是几时送出去的?”
刘宗道:“帖子送出去才两个时辰,他们似乎是在路上接住的。据属下的推测,他们昨天是跟着小姐动身的!”
谢寒云冷笑道:“韩莫愁夸说他耳目遍及天下,倒是没有吹牛,我以为我们的行动已经够隐秘了,谁知道还是逃不过他的监视!”
刘宗道:“这不足为奇,扬州内外,遍布他们的耳目,一举一动,他们无不了如指掌,本宅周围有属下严密戒备,所以他们混不进来。”
谢寒云道:“光是宅子里戒备森严有什么用,我们这边一举步,人家就清清楚楚,还能做什么事?”
刘宗笑道:“大家彼此而已,除韩家堡内我们无法打入,他有什么行动,我们也同样地清楚,所以他并不占便宜!”
谢寒云闻言激动道:“他现在有什么行动呢?”
刘宗道:“目前不清楚,他深居宅内毫无行动,可是他三日快聚之约已经取消了,昨天下午,他已经把家中的客人全部送出了门,一定是小姐与杜公子骤然离去,使他慌了手脚,所以才有此举!”
谢寒云道:“那些客人的行动你都把握住了吗?”
刘宗道:“都把握住了!不过韩家的吊丧之举,属下想还是婉拒,等明天一起招待好了,因为他们很可能是前来探听本宅动静的,而我们还没准备好!”
谢寒云道:“灵堂已设,还有什么可准备的,人家是前来吊唁的,断无拒于门外的理由,请他们进来!”
刘宗顿了一顿才道:“小姐,他们这一次来得很蹊跷,事前毫无征兆,突然一下子就在扬州出现了,属下以为……”
谢寒云道:“刘大哥,你不是说对方一有动静,你立刻就会知道吗?怎么人来到了家门,你还毫无所觉呢?”
刘宗脸色微红道:“因为韩莫愁大举宴客,把我们派去的耳目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才没有留意到别人身上!”
谢寒云道:“这就是一个严重的疏忽!我觉得如果无法在暗中把握住敌人的行动,不如将敌人放在明处,请他们进来!”
刘宗见谢寒云脸色沉了下来,连忙称是。
谢寒云挥手叫他去领人进来,同时又嘱咐道:“请平师爷留在大门口,我想可能还有别的人陆续会来,一律不必拦阻,王家是做丧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刘宗才走了几步,又愕然停止了,谢寒云笑道:“我们越做作,人家越怀疑我们有秘密,倒不如让人参观一下,真正的秘密是没有秘密,你懂吗?”
刘宗怔怔地道:“属下才智拙鲁,实在不明白小姐的用心!”
谢寒云道:“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不知道这宅子里的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可是我这样做是帮大家的忙,如果我们真有秘密要守的话,就应该把秘密藏在心里,而不是关起大门,把秘密藏在家中!”
刘宗想了一下道:“属下能否请小姐指示得更详细一点!”
谢寒云笑道:“我以为够详细了,你自己去捉摸吧!”
刘宗呆立踟蹰,杜青笑道:“刘兄,寒云的意思是叫你通知宅中的人,如果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看见的东西,现在就收起来,然后大开庄门,让人家进来……”
刘宗愣愣地道:“那不是更难以保藏秘密了吗?”
杜青笑道:“刘兄可能没听一句古语,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刘宗挠着头道:“杜公子,在下是个粗人,不懂得咬文嚼字……”
杜青笑道:“这是个很浅显的比喻,一般人都以为隐士必居于深山僻野,结果隐居那儿的人,一眼就被人瞧破了身份……”
谢寒云道:“杜大哥,你这样比喻他更难明白了,我说得直接一点,要想藏一样东西,最好是藏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而不是藏在隐密的地方,因为越隐密的地方,也是越受人注意的地方……”
刘宗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最不注意的地方,就是人人看得见的地方,因为人人都看得见,谁也不会去留意了!”
谢寒云道:“对,你总算想通了!”
刘宗目露钦色道:“小姐的心思比三位师爷都高明,他们痴长了几十岁……”
谢寒云微笑道:“你别忘了我是在金陵长大的,那是一个充满了诡异的地方,我耳濡目染,自然不会太差了。不过这家里真有惹人注意的秘密吗?”
刘宗怔了一怔才道:“这个,小姐慢慢自然会明白的!”
谢寒云道:“刘大哥,我已经向你剖陈腹心,难道不能告诉我吗?”
刘宗目光下垂低声道:“小姐,属下很抱歉,实在不能告诉你,不过小姐放心好了,无论如何,属下永远是站在小姐这边的!”
谢寒云道:“那就不勉强你了,我自从进到这个家里,就感到有点不对劲,我想一定有什么瞒住我的地方!”
刘宗道:“小姐不必去想它,水到自然渠成,迟早会明白的!”
谢寒云道:“我不去问它是什么秘密,但我希望知道这个秘密有多少人知道,其中我能信任的人又有多少?”
刘宗想了一下才道:“除了五龙一风,就是属下与三位师父参与其事!”
谢寒云道:“家里几百人,就只有这几个人知道?”
刘宗道:“是的!主人一向行事的准则是令出必行,因此除了几个主事者外,其余人只知奉命行事,不问原因……”
谢寒云又问道:“我娘呢?”
刘宗道:“夫人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近两年来,很多事情都是夫人在居间指挥,连主人也多半听她的……”
谢寒云点点头道:“娘在这两三年,每年都出门一两个月,我就知道她在外面必然有所图谋,那么这几个人我能……”
刘宗忙道:“目前小姐只信任属下一人好了,别的人属下都不敢担保,因为夫人最近跟他们十分接近……”
谢寒云还要问,杜青用手暗暗示意停止!
谢寒云也知道此时不宜问得太多,遂道:“你去吧,照我的话吩咐下去!”
刘宗走后,杜青低声道:“言多必失,事情已经够明朗了,我们也出去吧!”
他们走到灵堂里,刘宗已经远远引着韩无畏与韩平平、韩真真姊妹进来,杜青退过一边,由谢寒星陪着谢寒云站在孝幄后面,韩无忧徇礼上香拱揖后,谢寒云出幄答谢。
韩无畏见到他们并不惊奇,只是淡淡道:“现在是称你三小姐呢,还是大小姐?”
这是个技巧的问法,并不直接道及她曲折的身份,却隐隐探索她的意向,如果她自居于王非侠的女儿,王非侠别无子女,她自然也不是三小姐了!
谢寒云道:“我还是姓谢,不过我并不否认是王非侠的女儿,你爱怎么称呼都行,没有多大关系!”
韩无畏微怔道:“怎么会没关系呢?”
谢寒云道:“当然没关系,谢家的女儿都是从母姓的,没有一个是从父姓,所以我冠上这个姓氏,并不表示我此身谁属!”
韩无畏听她这一说,倒是没话了,顿了一顿道:“王公仙游,殊为惋惜……”
谢寒云立刻冷冷地接口道:“这种话不必说,家君如果不死,就该你们韩家死人了!”
韩无畏并没有为她的话而感到不快,轻叹道:“小姐自然感到愤然,其实这应该怪韩谢两家的祖先,用两册空白的剑笈,骗得后人白白送命……”
韩萍萍接口道:“也应该怪两家的后人太愚蠢,早把剑笈公开看了,不就没事了,也免得两家留下那么多孤儿寡妇!”
韩无畏瞪了她一眼,但也同意道:“舍侄女虽然出言无状,但不无道理……”
杜青微笑道:“在下代贵府和谢家做了件聪明事,却并没落到好处,韩庄主还似乎嗔怪在下多事,想杀死在下以泄忿呢!”
韩无畏神色微变道:“杜世兄,你中止了我们两家的愚昧比斗,敝人十分感激。可是你这次义举,却用小儿两条命作代价……”
谢寒星接口道:“那不能怪杜大哥,他只点了他们的穴道,是我下手杀死了他们,你要为儿子报仇,尽管找我好了”
韩萍萍眉头一掀叫道:“我就猜到是你下的毒手,你既然承认了,就得为我两个堂兄偿命……”
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冲了过来,谢寒星没有带剑,连忙退后,刘宗飞速出剑,挡住了她的继续进逼!
韩无畏连忙喝止道:“萍萍,我们在此是客,不得无礼,有话以后再说!”
韩萍萍叫道:“叔叔,四哥五哥虽是您的儿子,但也是我们韩家的人,您不想替他们报仇,我可不能放这女凶手!”
韩真真也拉剑冲进来拼斗,刘宗一振腕,剑出如山,将两个女孩子都格退了,冷笑道:
“韩二庄主,家主人死于令兄之手,我们还想找到金陵去算帐呢!因为你们远来作客,小姐吩咐以礼相待,我们才按捺住了,府上的人反要在本宅撒野吗?”
韩萍萍叫道:“我爹杀死王非侠是为了履行祖宗旧例,不能算是仇恨,谢寒星杀死我两个哥哥才算是真正的谋杀!”
刘宗怒声道:“主人的灵堂岂是你们寻仇的地方!”
谢寒星冷笑道:“那算什么,我们在清凉寺为王老伯做佛事时,韩莫愁照样来闹了一场,韩家人对闹灵堂特别有兴趣,尤其是闹王老伯的灵堂……”
韩无畏沉声道:“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寒星冷笑道:“王老伯两次举丧,你们韩家人就闹了两次,这是什么意思,连我都不明白,正想请教你呢?”
韩无畏被她问住了,无言以对、谢寒星这番话也挑起了王家诸人的怒意,一起怒目而视!
韩无畏顿了一顿:“家兄在清凉寺是为了找血魂创,并非存心对王公不敬,舍侄女无状,在下深致歉意!”
刘宗冷笑道:“一句歉意就算完了吗?”
韩无畏问道:“阁下还想怎么样?”
刘宗道:“把两个女孩子留下来,二庄主回去把韩庄主请来在主人灵前三跪九叩,再把人领走!”
韩无畏道:“阁下似乎欺人太甚了吧?”
刘宗道:“欺人的是你们!”
韩萍萍立刻道:“叔叔您听见了,如果您想息事宁人,只好把我们留下,不过您别忘了,四哥五哥都是您的儿子……”
韩无畏喝道:“你们别多说,由我来处置!”
说完朝王非侠的灵位恭身一揖,然后道:“搅闹王公灵堂之罪,韩某谨此谢过!”
转头对韩家姐妹道:“萍萍、真真,跟我走!”
韩萍萍道:“走,他们肯放我们走吗?;
韩无畏道:“我礼数已尽,如果他们仍不肯放行,只好一拼了,反正是我带你们出来的,我一定要带你们回去!”
韩萍萍道:“我们不走,谢寒星杀了我们的两个哥哥,今天她如不偿命,我们绝不离开这个地方!”
刘宗冷冷一笑道:“二庄主,这两位姑娘一定要在敝宅大逞威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看来敝宅留下她们并不算理屈吧!”
韩无畏一时无言可答,韩萍萍用剑指着谢寒星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种就自己出来,仗着人家的势力,算什么本事?”
谢寒星愤然回身觅剑,要跟她们决斗,谢寒云拉住道:“二姊,别理她们!”
谢寒星愤然道:“这两个贱婢欺人太甚!”
谢寒云微笑道:“在这里用不着你费神,刘宗,把她们抓起来!”
刘宗恭身答应,随即回身发剑,跟韩家姐妹缠斗起来,他剑沉力猛,招式精奇,几个回合后,韩家姐妹已呈不支之状,韩无畏不得已,也抽剑加入战斗。刘宗边战边笑道:“二庄主终于也下场了!”
韩无畏微惭道:“舍侄女固有理缺之处,但兄弟总不能看她们束手被擒,少不得只好放肆了,而且台端也有过份之处!”
刘宗冷笑道:“家主人之丧,已讣告天下同道,济济群豪,免不了有点小怨嫌的,假如人人都在此地寻仇生事,成何体统?”
韩无畏不答话,一枝剑阻止了刘宗凶猛的攻势,同时频频示意,叫韩家姐妹相机退出!
可是那两个女孩子根本不予理会,刘宗被韩无畏挡住了,她们就想冲过去找谢寒星决斗!
韩无畏见状怒道:“萍萍、真真,你们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们了!”
韩萍萍傲然道:“您不管好了,爹前几天大会群雄时,声言要称尊武林,现在有人明说杀了我们韩家的子弟,分明是在扫我们韩家人的颜面,您忍得下,我们可忍不下!”
刘宗闻言哈哈一笑道:“原来二位姑娘是要在此地为令尊扬威呀!”
韩萍萍怒声道:“你少废话!识相点,少管闲事,否则我爹一来管叫你们玉石俱焚,死无全尸!”
这番狂言触怒了宅中的每一个人,龙书锦、柳群与平步云三人闻声进来探询,这时也按捺不住了,平步云喝道:“刘宗,马上把这两个丫头拿下!”
说着欺身闪入,以手中的一柄折扇拦住了韩无畏!
刘宗立刻回剑专门对付那两个女孩子,剑势更盛,把她们逼得连连退后,韩家姊妹虽然腕力较弱,难以招架刘宗的急攻,可是韩家剑法确也不可轻视,刘宗想逼得她们弃剑就擒也不容易。韩无畏眼见两个侄女处境濒危,发剑突然凌厉,试图冲过去帮助她们,平步云的那枝折扇却始终刁钻地拦住他!
杜青一旁冷眼旁观,见平步云的折扇虽短,招式却颇为精妙,或点或敲,不管韩无畏如何进逼,始终不能令他移动方位,而刘宗那边虽占尽上风,但由于不想伤人,一时也难以得手。
这时五龙一凤中的黑凤凰潘金风悄悄地掩了过来,朝刘宗打了个手势,刘宗会意,立刻将韩家姐妹往她身前逼去!
两个女孩子边战边退,一心只顾对付身前的强敌,根本没注意身后的人,再者潘金凤衣着平常,像是仆妇一般!
韩萍萍退到她身前,还回头叫了一声:“滚开!你想送死不成!”
潘金风冷笑一声,双手疾出,正是王非侠鹰爪九大式中的精招,二女嘤然惊呼,腰间穴道已被拂中。
呛啷两声,首先是手中的剑掉了下来,接着潘金风伸腿一勾,把她们绊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韩无畏见状大急,剑势转厉,一连几下狠攻,平步云的那柄折扇挡不住了,刘宗回剑欲待接应。龙书锦闪身加入,叫道:“让我来!”
他的兵器很奇怪,竟是日常算帐用的一具算盘,钢珠铜骨,摇起来叮当作响,配合平步云的折扇,总算将韩无畏的攻势阻制住了。潘金风冷笑一声道:“韩家就凭这点本事,也敢称霸武林吗?”
一面说,一面解下束腰的长带将两个女孩子手脚捆在一起,像个粽子一般,韩无畏心中焦燥,厉声吼道:“快把我两个侄女儿放了,否则……”
平步云冷笑道:“否则怎么样?”
韩无畏沉声道:“否则我就顾不得情面,要放手伤人了!”
平步云哈哈一笑道:“二庄主,此地不比金陵,由不得你们韩家无法无天任意横行,你能保住自己不受伤,就算是好的了!”
韩无畏怒瞪了他一眼,剑势又变,或左或右,时上时下,诡异难测。
周围丈许的圈子里,只见他的剑影翻飞,平、龙二人掌中兵器较短,运用灵活,也只能勉强招架住。
柳群看情形不对,袖中探出一方界尺,约摸有一尺多长,两寸来宽,寸许厚,由侧面攻上。
这三个师爷打扮的斯文先生,所用的兵器都很奇怪,却也表现了不平凡的身手!尤其是柳群的那方界尺,色泛乌金,非铁非玉,份量很重,每次与韩无畏的剑刃接触时,都发出很大的响声。而每次接触后,韩无畏的剑总是被震开,无法维持连绵的攻势。刘宗见柳群下场,收剑含笑站立一边。
谢寒云问道:“柳世伯用的是什么兵器?”
刘宗笑道:“谁也不清楚,可是柳老凭着这一块界尺,从未落过下风,至少在主人交往的朋友中,没有人能胜过他!”
谢寒云道:“我不知道三位世伯都有一身绝技!”
刘宗笑道:“这个宅子上上下下,每个人都会两手,即使是厨下司灶的烧火老妈子,在江湖上也够得上二流水准……”
谢寒云哦了一声道:“爹在家中养着这么高手干嘛?”
刘宗道:“主人在江湖上名震四海,强将手下无弱兵,在扬州瘦西湖畔走动的人,总不能太差劲了!”
谢寒云道:“这些人虽然有如此身手,为什么不出去求发展,而甘心留在我家操持贱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刘宗道:“他们的武功都是主人传授的,感恩图报,才甘心在宅中持役,不过主人也不会永远亏待他们……”
说到这里,他忽地止口不言,手指着场中道:“好戏快上场了!”
原来柳群加入之后,三人联手,攻势顿强,韩无畏的一柄剑立刻呈现不支之状,每当他的剑出手,就受到柳群界尺的阻拦,不但化解了他的攻势,而且尺上的反震之力,牵制了他以后的变化,其他二人便乘机蹈隙进逼。
韩无畏应付三面的攻击好像有些手忙脚乱了,剑圈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只守不攻。
谢寒云道:“我从没有见他用过剑,只是他身为韩家庄的二庄主,剑法造诣一定不会太坏,怎么如此不济呢?”
刘宗笑道:“小姐看错人了,韩莫愁的剑法别有所承。如以本门的剑术造诣,他还在韩莫愁之上!”
谢寒云道:“那他现在怎么笨手笨脚的,看上去比我还不如?”
刘宗道:“他是在装假,暗藏杀手,等我们上当!”
杜青点点头道:“不错,韩家剑法中诡招很多,大部分是险中取胜,他的外表虽然慌张,剑势却沉凝不乱,多半是等对方进攻时,才猝然施以反击!”
谢寒云道:“三位世伯知道吗?”
刘宗笑道:“知道,主人每次回来,都将熟记的韩家剑招变化与三位师爷研究拆解,所以他们三个人对韩家剑法比谁都清楚,这三人联手的战法,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韩家人的,所以柳老的界尺专事破解,其他两人专事进攻……”
刚说到这里,韩无畏露出一个空门,柳群乘机进击,界尺直点他的下腹,韩无畏身形微转,恰恰躲了过去,然后一剑下劈,直砍柳群的肩头,其势极猛。
其他二人欲救不及,眼看着柳群即将丧身剑下,谢寒云一声不好也叫出了口,却见龙书锦算盘一扬,一排黑线电闪似的飞出,叮当几声脆响,将韩无畏的长剑凌空击成几段,只握着一个空剑柄劈下了来。
这时平步云折扇及时发动,一下轻敲,击在他的背上,连最后的一点剑柄也握不住了,砰然坠地!
柳群的界尺跟着一翻,如果他存心想杀死韩无畏,这下子是一定成功的,可是他无意伤人,只轻轻一扫,敲在韩无畏的后股上,声音很清脆,用力却不大,只把韩无畏打得一个踉跄,然后三人同时撤招退后。
平步云笑道:“二庄主,得罪!得罪!”
柳群却沉声道:“非侠兄虽死于庄主剑下,王家庄的人对令兄却并不放在心上,寄语令兄最好老实点,别到这儿来讨没趣!”
龙书锦一摇手中的算盘道:“二庄主看清楚了,我这算盘珠子是活动的,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出伤人,因为二庄主为人尚属正直,不似令兄奸诈刁佞,我只发了一筹,断剑示警,如果换了令兄,这十六筹钢珠齐发,令兄除非是穿着铁甲才能免去一死!”
说完将手一扬,但见满厅黑星飞舞,他手中的算盘只剩下个空架,可是厅上的四根巨柱,却整整齐齐地嵌着四个钢珠镶成的圆圈。那四根柱子都是铁衫木的,又粗又坚,坚逾金石,每颗珠子却深陷入木,又平又整!
韩无畏骇然变色,因为这四根柱子相距两丈许,他一手发珠,分及四处,各成一个圆圈,手法、劲力,都到了令人叹绝的程度,如果刚才他如此对自己出手的话,全身一定成了马蜂窝。
顿了一顿,韩无畏才拱手道:“家兄对王公仙游,确是抱着无比歉意,是以才命兄弟携两个侄女前来致唁,龙兄太言重了!”
龙书锦冷笑道:“讣闻才发出两个时辰,阁下就到了,用心不问可知,阁下再饰词巧辩也没有用,司马昭之心……”
韩无畏道:“兄弟领命启程,并不知府上有发丧之举,兄弟原来只想在王公灵前一致哀忱,到了半路,才……”
刘宗忙道:“这些话不必说了,本宅致送讣闻的人并没有在头上顶着记号,二庄主却能在路上将他拦住……”
韩无畏道:“那是在路上碰巧遇上的!”
刘宗冷笑道:“那个弟兄并不认识二庄主,二庄主怎么认识他呢?又怎知他拿的是致送府上的禀帖呢?”
韩无畏低头无语,刘宗又冷笑道:“家主人身死多日,府上也未见人来,何以敝宅略有举动,二庄主就立刻得知信息……”
谢寒云冷笑道:“那还用问吗?一定是我与杜大哥偷偷来到此地,韩莫愁急了,立刻派他们追来探听动静!”
韩无畏正待辩解,谢寒云飞快地道:“你们可能早就来了,只是没法进到宅里,刚好我们有发丧之举,你等不及就进来了!”
龙书锦冷冷地道:“阁下是个老实人,也不惯说谎话,因此不必再辩白了,只可惜令兄没有来得及作指示,否则他一定会多等一天,不必如此急着自彰其迹的!”
韩无畏见他们一张张嘴都很犀利,情知无法以口才取胜,乃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随便各位怎么讲,反正兄弟此来绝无恶意!”
谢寒云道:“谅你也不敢,连金陵谢家完全是女流之辈,你们也不敢前去窥探,这里更不是你能撒野横行的地方了!”
韩无畏道:“三小姐,话别这么说,我们两家并没有过不去的地方!”
谢寒云冷笑道:“是吗?那天在清凉寺,如果不是我们早有防备,用蜂尾针伤了韩莫愁的手,只怕我们都成剑底游魂了!”
韩无畏讪然道:“那天我不在场,经过的情形我不知道!”
谢寒云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韩莫愁心里打什么主意,不会跟你们讲的,我警告你一句,如果你们不明是非,跟他乱来,灭门之祸总不在远……”
韩无畏道:“家兄虽为一门之长,但许多事情仍须经过公决,他一人作不了主,这件事并无可能!”
谢寒云道:“你等着看吧,反正他要你们有所行动时,必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骗得你们糊里糊涂地送死!”
刘宗忙道:“小姐,这些话说了也没有用,反正我们并不怕韩莫愁,他要找麻烦,只有自己倒霉,二庄主,请回吧!”
韩无畏指着地下的韩家姐妹道:“舍侄女……”
谢寒云道:“她们扰乱家君的灵堂,口出大言,目中无人,我必须留她们下来,叫韩莫愁来作个交代,领她们回去!”
韩无畏道:“这是何苦呢?她们不懂事,我已经代为陪罪了!”
谢寒云道:“她们有老子在,用不到你这个做叔叔的多管闲事,我不知道韩莫愁是什么态度,也许是他授意前来逞威的呢?”
韩无畏忙道:“家兄绝无此意?”
谢寒云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她们的长辈,她们并不听你的话!”
韩无畏叹了一声,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怎么忽然变得如此乖戾,以前她们在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她们的态度,我也没法子再替她们解释了,只希望小姐别难为她们……”
谢寒云道:“你放心好了,韩莫愁一天不来,我就留她们一天,绝不伤她们一根汗毛,即使韩莫愁来了,我也只找韩莫愁评理,与她们毫无关系,只是留她们作人质而已!”
韩无畏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终于默然拱手告辞了。
等韩无畏走后,龙书锦才轻声地道:“我们现在算是跟韩莫愁正式冲突了!”
谢寒云笑道:“怕什么,龙世伯这一手铁算珠就足够制住他了!”
龙书锦摇摇头道:“小姐你不知道,这一手吓吓人还可以,真用起来,未必能制住韩莫愁,因为我的手法是假的!”
谢寒云一怔道:“假的?”
龙书锦道:“除了第一次击断韩无忧的长剑是真手法,后来玩的那一手根本就是骗人的,我手上的算珠只能击中一根柱子,其余三根是别人躲在暗中代我发珠布成的,所以我出手之前,要先举算盘,那是通知别人的暗号。”
谢寒云道:“那不可能吧,如果有别人代发,你算盘上的钢珠一定有很多击空,我怎么没听见声音呢?”
龙书锦伸出一臂,抖动长袖,只听里面叮当作响,他笑着说:“我只发出了二十一颗铁珠,刚好是三筹,其余都笼到袖子里去了。如果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早就到金陵去找韩莫愁替王兄报仇了!”
平步云道:“光是练成这一套功夫,已经要几十年时间了,一手能用暗器击中四个目标,那是绝无可能的!”
谢寒云呆了一呆才道:“就凭你第一招手法也足够了!”
龙书锦道:“不够!我的钢珠只能击一个方向,不是直线,就是这个圆圈,韩无忧是不知情,而且我是对他的剑出手,如果以人作目标,他光听暗器的风声就可以躲开了,练剑的人耳目很聪敏,尤其是皮骨肌肉,都有敏锐的感觉,对外来的劲力有一种自然的感应,所以瞎眼的人,也可以成为剑道高手……”
杜青道:“不错,剑术到了相当的火候后,听风辨影,感气知变,这是剑手特具的能力,所以一个剑手不必学躲避暗器的身法,也很少遭到暗器的威胁,一技通而诸技通,剑被誉为兵中之圣,就是这个道理!”
龙书锦笑道:“杜公子是剑术世家,发论又比我们高明了一层!”
谢寒星道:“我不知道学剑还有这么多的好处!”
杜青道:“剑是最锐利的兵器,两面有刃,顶端有锋,无一处不可伤人致命,这是别种兵器比不上的,所以剑招之设,一方面固在克敌,另一方面也在养成自己感应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在不知不觉间养成的,到了火候,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了!”
谢寒云忙道:“难怪我在学剑的时候,娘跟大姐列了许多禁忌,神不定不教,气不凝不传,心不定不练……”
杜青道:“这是必须的!剑术与修养是并进的,有许多人学剑并不为练武,而是藉此养气健身,所以许多读书人都佩剑,也许他们并不明白它的意义,只认为是古人传下来的习惯,殊不知道古人用剑来做养气的工夫!”
平步云击节赞赏道:“杜公子不愧名家,见解透彻,知识渊博,这套理论从无人探讨,杜公子却言之成章,足见家学渊源!”
杜青讪然道:“平老伯过奖了,这是晚辈信口胡说!”
平步云道:“不,绝不是胡说!有多少剑道名家,尽管剑术超群,却说不出这番道理,所以无法出人头地,杜公子以这种年龄,即有如此修养,将来的前途,必然无可限量,武林中能出现这样一位英才,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
谢寒云道:“理论与剑术造诣有什么关系呢?”
平步云道:“自然有关系了,不懂得剑理的人,把剑当作杀人的凶器,一开始就步入歧途,永远也无法达到剑道的最高境界,象以前的血魂剑,今天的韩莫愁,以及许多许多的高手,都错在一个起步上……”
谢寒星问道:“怎么样的起步才是正确的?”
平步云笑道:“道理说穿了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剑道即仁道,抱定这个宗旨去学剑,才能体会到剑道之真谛!”
谢寒云道:“这句话是老生常谈,每个人都知道的。”
平步云道:“知道是一回事,实行又是一回事,每个人都晓得剑道即仁道,确不懂得如何在剑道上去发挥仁道,终至越陷越深,后来想回头也来不及了,血魂剑就是一个例子,他晚年可能已悟出此理,然已入魔太深,封剑十年,可能就是要改变自己,结果仍不能成功!”
谢寒云道:“他封剑十年是对一个人的诺言!”
平步云笑道:“韩莫愁灭他全家,置他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都无法迫他动手用剑,除了他本心的自制以外,没有一种诺言能有这种约束的力量,我想他坚持在十年内不动剑,完全是对自己一种考验,最后他不战而自杀,也不是怕韩莫愁,而是为了自己的失败……”
谢寒云道:“他已经熬过了十年,怎么会失败呢?”
平步云道:“以剑道的境界而言,如果他在这十年内克己的功夫真正成功了,剑术一定会大有进境,可是他在十年期满后与韩莫愁交手时,剑术毫无进步,证明他的努力完全失败了,因此他才失意而自杀!”
谢寒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平步云笑道:“想当然耳,因为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验,只是我比他的耐力差,只熬了一两年,终于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因为我下的功夫不深,失望也没有他严重,所以才没有走上自杀的路。”
谢寒云道:“为什么一定要自杀呢?”
平步云笑道:“血魂剑、韩莫愁都是一类的人,都想成为天下第一人。只是血魂剑的年纪比较大,又经过一段苦熬的境界,了解较深,知道如果到不了那种境界,就只有杀人与被杀两途,他过去杀人太多,深自后悔,不愿再杀人,而且知道自己终有被杀的一天,倒不如自寻了断!”
谢寒云想想道:“我还是不明白?”
平步云道:“以血魂剑的造诣,韩莫愁想杀他还很困难,除了我说的这个原因外,他没有要自杀的理由!”
谢寒云还想问下去,平步云笑道:“以小姐的年龄;不可能理解这件事的。我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将来也许只有杜公子能体会到其中的奥秘!”
杜青连忙道:“老伯太过奖了!”
平步云笑道:“杜公子学剑之初,先学养气,这就合了剑道即仁道的宗旨,将来一定会成功的。老朽可以提出一个证明,听说杜公子学过血魂剑三大杀手……”
杜青道:“再晚学时并不知道它的名目!”
平步云道:“这都没有关系,主要的是这三手剑式太凶,发出时除非遇见更强的对手,否则必定要伤人而止!”
杜青道:“不错,剑招的气势是如此!”
平步云道:“它所以被目为凶剑,就因为发此招时,不伤人则伤已,剑出必见血而止,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谢寒星道:“这倒不尽然,杜大哥对我用过一次,虽然娘在中间挡了一挡,但并没有人因此而死亡!”
平步云笑道:“这就是杜公子高人一着之处,他至少已能将这凶招加以控制了,一招出手,如果不能收发由心,就说明练的还不够。血魂剑只能用它杀人,却不能不杀人,就证明杜公子的进境更甚于他!”
杜青道:“我并不能控制它,那天我尽量收回劲力,仍然伤了谢夫人的四枚手指,可见我不只是功力不足而已!”
平步云笑道:“没有的事,功力不足可以说,但是指运用而已。而且,那种凶招是能发而不能收的,杜公子能将它收回到只伤人一手,可见已经具有控制的能力,假以时日,必可做到收发由心的地步,血魂剑当年运用此招时,并不一定想杀死每一个对手,可是他的剑下从没有留过活口。”
谢寒云道:“也许是他不想留活口呢?”
平步云笑道:“一个学剑的人,对于打败敌人比杀死敌人更有兴趣,即使是最凶残的剑手,也脱不出这个范筹,剑手的杀伤对象只会是高于自己的人,血魂剑杀死的人没有一个是比他更高的,他只是力不从心而已,所以才造成外界对他畏如蛇蝎的印象,这也是他了无生趣的原因!”
谢寒云想想道:“华老爷子轻生的原因我一直想不透,听世伯这一说,我才有点明白了,一个人如果到了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境地,活下去的确没多大意思!”
平步云点头笑道:“小姐这么快就想通了的确很难得,血魂剑的结局足以为学剑者诫,使他成名的是那些剑招,逼他走上自杀之途的也是那些剑招!”
杜青恍然道:“难怪他授我剑招时要十分神秘,不肯说明详情,也不表露身份,否则他知道我一定会拒绝的!”
平步云笑道:“是的!而且说得严重一点,杜公子也是促成他自杀的主要原因,他将这些剑招传授,原是抱着试验的心情,可是杜公子竟能控制剑势,使他明白剑招的本身并不凶,而是他本身的失败……”
谢寒云道:“杜大哥施展剑招后,他早已知道了,为什么不立刻自杀呢?”
平步云道:“他要等十年之后,看看自己能否也做到这一点,等他与韩莫愁交手,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剑势,而剑招已不能杀死韩莫愁,除了自杀外,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杜青忽然道:“平老伯对剑理如此透澈,必然也是此中高手!”
平步云一叹道:“当年我也是学剑的,自问造诣也不错,可是我摸清其中厉害后,自动地放弃了,在剑道上我永远无法长进,倒不如退而藏拙,改练这柄折扇,以出手威力而言,也许比不上用剑,可是普天之下,用这种兵器,再也不会有人能强于我了,宁为鸡口,不为牛后,这虽是自嘲,也是一种自慰……”
龙书锦笑道:“我们三个人各练了一种怪兵器,都是一样心思!”
杜青望望三个老人,对他们有莫测高深之感。
谢寒星忽然道:“龙老伯的算盘飞珠既是一种障眼的手法,那就不该说出来,如果给韩莫愁知道了,岂不白费心机?”
龙书锦笑道:“这里没外人,他怎么会知道呢?”
谢寒星道:“他的两个女儿在这里,难道龙老伯要永远拘禁她们……”
刘宗一笑道:“这个无须担心,潘大姐的点穴手法别成一格,不但能制住人的行动,而且还能制住人的神智,她们现在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绝不怕她们泄露出去!”
谢寒云一急道:“那不是糟了,我答应过韩无畏不伤她们一根汗毛的,这个样子,叫我如何对人交代呢?”
潘金凤冷笑道:“怕什么,这样交代出去,也是一毛不损呀!”
谢寒云急了道:“不行!她们为人还不错,我不能这样对待她们!”
刘宗道:“小姐放心好了,潘大姐的手法在一个时辰内解开,对人是无碍的,我们也不想把她们弄成白痴!”
谢寒云这才放了心,连忙道:“潘大姐,你马上替她们解穴!”
潘金凤迟疑地望着平步云,刘宗沉声道:“潘大姐,你听见没有!”
潘金风见平步云没有表示,沉吟不动手,谢寒云道:“平世伯,你下命令呀!”
平步云连忙道:“潘大姐,你怎么连小姐的话都不听了?”
谢寒云冷笑道:“如果我知道事事都要向平世伯请示,一定不敢轻易提出要求,请世伯饶恕我年幼无知吧!”
平步云受不了,连忙道:“小姐这话老朽怎么受得起,潘大姐……”
潘金凤连忙拍开韩氏姐妹的穴道。
谢寒云道:“潘大姐,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潘金风恭身道:“小姐尽管吩咐!”
谢寒云脸色一沉道:“请你跪在我爹的灵位前,默思两个时辰,决定一下今后的行止,如果你觉得委屈,我爹交给你管的那份事业就算是你辛苦多年的酬劳,你回去享福吧。”
潘金风脸色大变,连忙道:“小姐……”
谢寒云一脸秋霜道:“刘大哥,我早上的话你没有转告大家吗?”
刘宗惶恐地道:“属下遵命通知过了!”
谢寒云道:“那就是潘大姐认为我不够资格说那种话了!”
刘宗脸色一沉道:“潘金凤,跪下!”
平步云咳了一声道:“小姐早上发了什么命令!”
谢寒云目视刘宗,刘宗连忙道:“小姐早上命属下转告全宅的人,对她的言论不准任何人提出声辩,令出必行,违者严惩,因为三位师爷不在,所以没听见,不过别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平步云连忙道:“这是应该的,小姐现为一家之主,连老朽也该唯命是从,潘金凤,你是不想活了……”潘金风骇然跪下,平步云忙又陪笑道:“小姐,请你原谅她,她绝不是有心违抗你的命令,只是老朽先前对她作过交代,对韩家来的人,一定要十分慎重处理,问清他们的来意……”
谢寒云道:“那也该由我来问!”
平步云道:“是!因为老朽不知道小姐先有了吩咐,才擅自作了主张,这应该怪老朽不好,请小姐宽恕她一次……”
谢寒云冷冷地道:“刘大哥早上顶了我一句,挨了我一顿申斥,如果现在放过了她,对刘大哥不是太不公平了!”
平步云道:“老朽希望小姐罚她跪两个时辰就算了……”
谢寒云道:“我本来就是只罚她跪两个时辰,难道……”
平步云吁了一口气道:“按照主人的旧规,对于抗命的弟子不是逐出门墙,就是处死。
老朽以为小姐要按例行事呢……”
谢寒云笑道:“我没有那么凶,他们都是跟了我爹多年的老人,我要借重他们之处还很多,只是我必须建立威信……”
平步云陪笑道:“小姐的话很对。主人有小姐这么一位后人,应该含笑于泉下了,只是老朽对小姐有一句不入耳的话……”
谢寒云笑道:“世伯是否担心我年纪太轻……”
平步云截道:“那倒不是,老朽以为建威与示恩必须并重,威不可不立,但发令必须慎重,方足以收人心!”
刘宗道:“小姐并不是一意孤行的人,她发令时已经声明过,如果对她有所建议,可以私下陈述理由进言,但不得当众声辩对抗,属下今天回了一句嘴,立刻受了小姐的申斥,可是小姐到了后院,反向属下陪罪……”
平步云哦了一声,随即脸现笑容道:“小姐能如此,实已通统御之真谛,反倒是老朽多虑了!”
说完又厉声对潘金凤叱道:“小姐如果已明白宣布过,你就不该闻命不行。幸而小姐宽大为怀,只罚你跪两个时辰,如果照我老头子的意思,至少还要加重十倍不止!”
谢寒云一笑道:“那倒不必了,我只想藉此告诉大家谁是这里的主人!”
平步云连忙道:“那还用说吗?自然是小姐了!”
谢寒云道:“那么这两个人我想带去问问没有人反对吧!”
平步云哈腰陪笑道:“怎么有人敢反对呢?在本府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姐准备在什么地方讯问,老朽叫人把她们送去!”
谢寒云笑道:“不必麻烦,我带到后面去问!”
平步云道:“后面是小姐守丧之处,不太方便吧?”
谢寒云道:“是不太方便,但呆在那个地方才合我的需要,我做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
平步云呆了一呆才干笑道:“小姐的决定自然是对的,可是小姐问出结果后,能否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好作个准备!”
谢寒云笑道:“有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与三位世伯商量的,因为要如何应付韩莫愁,我仍然要各位的大力协助!”
说着朝谢寒星道:“二姐,请你帮个忙,把这两个人抬出去!”
谢寒星扛起韩萍萍,谢寒云自己扛起韩真真,只招呼了杜青一个人,走到后面去了。
来到草堂前面,谢寒云将人放下,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同时也示意谢寒星将韩萍萍解开。
谢寒星颇为不解,谢寒云笑道:“二位韩小姐都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想她们是故意要留下来,有话要告诉我们的,韩小姐,对吗?”
韩真真搓动被捆麻了的手脚,眼睛瞪着她,半响才道:“不错!虽然二小姐杀死了我们的堂兄,但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留下是有点事,但是只对杜公子一个人说!”
杜青愕然道:“二位有什么事要找我杜某?”
韩萍萍道:“事情关系很大,只能说给杜公子一人知道!”
谢寒云笑道:“那就请杜大哥陪她们到里面去谈吧,我和二姐一前一后为你们把风,这样绝不会有别人听见了!”
说完朝谢寒星打个招呼,相继离开了!
韩萍萍望着谢寒云的背影道:“几天不见,她变得这么精明了,真叫人难以相信!”
杜青笑道:“这是环境造成的,二位有何见教!”
韩萍萍道:“到屋里去再说!”
杜青只得把她们邀进屋里,坐定以后韩萍萍道:“杜公子,你可以保证没有第三者吗?”
杜青道:“那可不敢,目前屋里就有三个人!”
韩萍萍笑了一下道:“我与妹妹只能算是一个人!”
杜青道:“这就行了,寒云选择这里,就是为了秘密!”
韩萍萍沉吟片刻才道:“杜公子可知道我们的来意?”
杜青道:“在下想,必然是出于令尊的派遣!”
韩萍萍低下头道:“是的!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家父的一切所为,当然做子女的不能说父母的坏话,可是我们对家父的行迳……”
杜青叹道:“那不必谈它了,公道是非自在人心……”
韩萍萍道:“家父获知公子秘密离开金陵后,照迹象的判断,认为公子必来此间,是以立即命家叔携我们追踪至此,探听虚实!”
杜青道:“二位如果向我打听此间的情形,杜某无可奉告!”
韩萍萍微微不快道:“公子以为我们会如此不识时务吗?”
杜青一笑道:“在下并无此意,如果杜某有所闻,一定乐于相告,因为杜某觉得二位与令尊心性大不相同,如果二位有所致询,决不是为了令尊!”
韩萍萍动容道:“杜公子如此相信我们,实令敝姐妹愧颜无地!”
杜青道:“杜某对二位绝对相信!”
韩真真问道:“为什么呢?”
杜青道:“二位在金陵追到谢家,向杜某询问令尊与华老先生结怨的详情,且以两柄宝刃见赐以保障杜某的安全,杜某就知道二位是心胸光明的侠义女儿……”
韩萍萍叹了一声道:“那件事不必再提了,我们已经知道了!”
杜青愕然道:“是谁告诉二位的?”
萍萍道:“没有人告诉,但是从家父近日的表现,就知道其咎一定在家父,虽然华老先生不肯说,我们也知道……”
杜青连忙问道:“二位见过华老前辈了?”
韩萍萍点头道:“是的!我们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也是目送他离开人世的唯一两个人证,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们也不会到此地来担任这个龌龊的任务了!”
韩真真接着道:“如果不是为了藉此可以秘密见到杜公子,我们宁死也不肯接受家父的差遣,我们想起这件事就恶心!”
杜青忙问道:“二位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找杜某呢?”
韩萍萍道:“华老先生有一样东西,要我们转交给杜公子,而且他再三声明,必须在没有旁人的场合下而交……”
说着在胸前摸索了半天,才从贴肉处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杜青,杜青接到手,感觉到还是温热而微潮的!”
韩萍萍也感觉到了,脸色微红道:“杜公子,我如此密藏,只是为了证明对它的重视!”
杜青连忙收了起来,轻叹一声道:“真想不到……”
韩真真问道:“什么想不到?”
杜青道:“我想不到华老前辈会托你们来转交,二位知道这是什么吗?”
韩萍萍变色道:“杜公子可是怀疑我们偷看过吗?”
杜青道:“不是的,我是问华老先生托付二位时,有没有说明……”
韩萍萍道:“说了!”
杜青一怔道:“他怎么说的?”
韩萍萍道:“他说此物对家父非常不利。”
杜青惊问道:“他真这样说过吗?”
韩萍萍道:“他当然说过了,难道是假的吗?”
杜青吁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也曾对我说过!”
韩萍萍道:“那就不会错了!”
杜青想想才道:“二位既知此物对令尊不利,何以……”
韩萍萍想:“因为他还说了一句,这样东西对家父虽然不利,可是如能到你手中,对天下武林苍生都有很大的好处,为了这句话,我发誓一定要完成任务!”
杜青肃然拱手道:“二位如此居心,杜某除了尊敬外,再无别言!”
韩萍萍轻叹一声道:“可敬的是那位华老先生,他居然选中我们来干这件事,而且还在事先讲明,真是太看重我们了”
韩真真道:“是的,面对他的如此信任,我们怎么敢辜负他的托付!”
杜青叹了一声道:“我却觉得他不该托付你们的,虽然他信得过二位,但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似乎太残忍了一点!”
韩萍萍道:“这点他表示歉意了,可是他没有别的方法,只有找我们才能把这件东西安全地交给你,此外他无论是托付谁,都很难避过家父的耳目!”
杜青默然无语,韩真真这才问道:“杜公子,东西交给你了,我可以知道它是什么吗?”
韩萍萍立刻道:“妹妹!我们不该问的!”
杜青慨然道:“该问!而且二位也知道,因为华前辈曾经说过,如果东西还没有交给我之前,我已经死了,那受托付的人就要负起我的责任!”
韩真真道:“他也对我们说过,所以我才想知道一下!”
杜青道:“里面是套剑式!”
韩氏姐妹同声愕然道:“剑式?”
杜青道:“是的!据他说这套剑式练成后,天下再无敌手了,他要我用这套剑式来制止一切意图用强暴手段征服武林的人!”
韩萍萍道:“那是指家父而言了!”
杜青道:“也不一定!”
韩萍萍道:“还有别的人吗?”
杜青笑道:“我不知道,华老前辈并没有指明那一个,领袖武林并不是坏事,但看其人的居心何在,如果令尊以侠义为怀,用正当的手段,和平的方法,拉拢群雄,除暴安良,济危扶贫,我不但不反对他,而且还会尽力去帮助他!”
韩萍萍低头一叹道:“我多希望有这样的父亲!”
三个人都默然不言了,良久后,韩真真才道:“杜公子,我有一个要求,你快点把这套剑法练成,在家父没有做出太大的恶事之前,制止他的野心!”
杜青寻叹道:“我也希望如此,可是华老前辈说过了,这套剑法最快也得要三年才小有所成,我能等三年吗?”
韩萍萍愕然道:“为什么要这么久!”
杜青道:“一个剑手的养成岂是简单的,令尊在剑上下了多少年的苦功,才有今天的成就,我能在三年内追上他,已经是最快的……”
韩真真黯然道:“三年之后,天下不知是什么局面了!”
杜青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不能等三年,最好是在目前就设法消弥这场杀劫,因此我不准备去练这套剑式……”
韩萍萍道:“家父的武林霸业之举,构思已久,最近他认为时机已近成熟,才猝然宣布,目前你能找到一股力量去牵制他的发展吗?”
杜青道:“我正在寻找!”
韩萍萍微笑道:“杜公子,你不会是拿这里的力量作为运用的对象吧!”
杜青道:“我对这里的情形还不清楚,但是照情况看来……”
韩萍萍一笑道:“对此地的情形,你所知还没有我们清楚,王非侠,在早几年就受了谢耐冬的怂恿,暗中培植武力,网罗高手,作为雄图之举!”
杜青怔然道:“你们也知道了?”
韩萍萍笑道:“谢耐冬与家父是同一类的人,大家都很清楚对方,王非侠死后,谢耐冬就转移过来,接收王非侠的全部人员,图谋进取,不过家父并不重视,他对此地的实力了如指掌,认为根本不堪一击!”
杜青道:“也许令尊对此地还不太了解!”
韩萍萍道:“不,家父太清楚了,别说家父亲自出马了,就是我叔叔一枝剑,也可以将此地一役而平!”
杜青道:“令尊估计错误了,此地高手如云,每一个人都非弱者,尤其是三个师爷,更是高深莫测!”
韩真真笑道:“你对家叔父知道多少?”
杜青道:“他不是折剑锻羽而去了吗?”
韩萍萍道:“那是骗人的,家叔连一成的功力都没有显示出来。如果他认真动手,三招两式,保证尸横满地,血流成河。”
杜青大出意外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韩萍萍笑道:“这是家父的骄兵之计,他临行授意,就是叫我们故意闹点事,然后陷身此间,又叫家叔不必出全力……”
杜青问道:“令尊叫你们留下干什么?”
韩萍萍道:“一来作为以后寻事的借口,二来叫我们摸摸清楚,王非侠到底死了没有,家父认为他是装死……”
杜青差一点跳了起来叫道:“令尊也有这个想法?”
韩萍萍微笑道:“难道杜公子也有所发现吗?”
杜青顿了一顿才道:“我只是这样想,但不敢确定,令尊为何有此想法呢?”
韩萍萍道:“因为比剑那天,家父胜得太容易了。照王非侠的武功造诣,他却死得太快了,所以家父才想其中可能有诈!”
杜青叹了一声道:“我本来以为令尊在心计方面略逊一筹,姑不论王非侠身死是否属实,此间的力量尚胜一筹,现在看来,双方不相上下了!”
韩萍萍道:“怎么说是不相上下呢?”
杜青道:“令尊将此地估计得太低,方才厅上一战,我也觉得令叔似乎未尽全力,可是这边的人也没有使出全力,双方都是以诈易诈,这就有得一拚了!”
韩萍萍也是一怔道:“这该怎么办呢?”
杜青道:“本来让双方硬拚一下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抵消一下各人的势力,最后无论胜负,双方都是元气大伤……”
韩萍萍道:“这可不行,家父现在以武林霸业为诱饵,煽起了家中的子弟的雄心,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杜青道:“我也不想这么做,现在两边都不会轻易动用根本,要拚起来,一定是拿别人作先锋,所以令尊强留群雄,此地也以发丧之名聚天下名家高手,兵刃未见,武林之中已将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我必须制止这件事的发生……”韩萍萍道:“他们怎能使别人来流血拚命当前锋呢?”
杜青笑道:“这还不简单,当双方壁垒分明时,一定要那些人先表明立场,站在这一边的,就会得罪那一边,反之亦然。而战端一起,自然是那些人先上战场……“韩萍萍道:“如果有人两边都不参加呢?“
杜青道:“那是两边都不讨好,势必成为第一批牺牲者!”
韩萍萍急急道:“杜公子,那有什么方法可以防止呢?”
杜青想想道:“这要把谢寒云叫进来,把令尊的意图告诉她,叫她跟这边的人商量一下,对令尊方面重作估计!”
韩萍萍道:“那我们家不是太吃亏吗?”
杜青道:“不会的,二位回去见令尊,也可以把这里的情形说一遍,请他慎重考虑,不要轻举妄动!”
韩萍萍同意了,杜青遂把谢寒云等人叫了进来,简要地说了一下,谢寒云倒是当机立断,拱拱手道:“韩小姐,难为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的决心跟杜大哥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为尽己一片心,我也不说客气话了,立刻送你们出……”
谢寒星道:“这样一来,也许只是暂息战祸,两边有了较深的了解后,大家加强准备,再发动起来就难制止了!”
杜青一叹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只好走到哪算到哪了,慢慢再想别的法子,目前先把双方的局势缓一缓再说!”
谢寒云拉住韩家姐妹的手道:“走,我送二位出去!”
大家相偕走出,到了灵堂前,只见潘金凤还在直挺地跪着,刘宗过来,愕然欲问,谢寒云抢先说道:“刘大哥,你把她们安全地送出大门,然后请三位师爷过来,我有重要的事跟他们商量!”——
第三十二章千条杨柳尽向西
平步云等人进来时神色很平静,而且刘宗也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这使谢寒云略感奇怪,忙问道:“刘大哥,韩家姊妹走了?”
刘宗点头答道:“走了,属下一直送她们到大门口!”
谢寒云问道:“你担保她们安全离开了吗?”
平步云笑道:“小姐下过命令,谁敢不遵!”
谢寒云微怔道:“平世伯,我放她们走是有原因的!”
平步云笑道:“那是一定的,她们留下来有原因,小姐留下她们也有原因,最后放她们走必然更有原因!”
谢寒云道:“世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平步云笑道:“她们平素很通达情理,突然会对二小姐如此蛮横,当然是有缘故的,老朽想她们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告诉小姐,话讲完了,小姐自然也应该放她们离开!”
谢寒云觉得这老家伙真不简单,顿了一顿才问道:“世伯何以知道她们有话要告诉我?”
平步云道:“韩家姊妹人很正直,对乃父的作为极为不满,她们故意闹事留下,必然是有机密事情相告!”
谢寒云想想道:“世伯既知道她们全无恶意,为什么先前对她们很不客气呢,而且对我要单独讯问她们之事很不满意!”
平步云笑道:“她们对小姐与杜公子很友善,对此地的人可不见得有好感,老朽如不做作一下,她们未必肯将话说出来!”
谢寒云道:“看来世伯一切都知道了!”
平步云连忙道:“不,她们告诉小姐什么秘密我可不知道!”
谢寒云道:“她们说此行的目的只是奉了韩莫愁之命,前来刺探虚实,因为韩莫愁对此地的动态有九成了解……”
平步云道:“韩莫愁的用意老朽也想得到。主人在世之日,就发现韩莫愁别有居心,因此暗中布置了对付他的力量,主人虽死,这个计划仍然在维持推动着……”
谢寒云道:“那由谁来主持呢?”
平步云笑道:“原来是由夫人主持的,自从小姐来到之后,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主持人,所以夫人已经把责任交让了!”
谢寒云冷笑道:“娘对我这么信任吗?”
平步云道:“小姐来此才一天,就有极佳的表现,何况还有雄才大略的杜公子从旁协助,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寒云道:“杜大侠来此作客,可不能永远呆在这里,而且他本身还有很多事,那能一直替我们效劳!”
平步云笑道:“杜公子与小姐的情谊非比寻常,小姐的事他怎么好意思坐视不理,再说杜公子当前急务,无非也是如何对付韩莫愁,敌忾同仇,必然不会推辞的!”
杜青只得笑着接口:“前辈太过奖了!再晚才疏学浅,那里够得上帮忙的资格,只怕越帮越忙,反而误了各位的事!”
平步云笑道:“杜公子太谦虚了。你在金陵能混进韩家堡,揭穿两家剑谱之秘,又将韩莫愁戏耍了一番,心智武功,无一不令人钦佩之至。韩莫愁对公子的武功可能还不重视,对公子的心智却异常忌惧,所以图谋对公子不利……”
杜青闻言心中一动,深觉自己锋芒太露,不仅引起了韩莫愁的猜忌,而且这几个老家伙看来对自己也不无戒备,今后倒是应该注意收敛一点!
谢寒云到底年纪小,见人夸奖杜青,比什么都高兴,为了加深大家对杜青的敬意,笑着说:“杜大哥实在是当世独一无二的英才,我本来是什么都不懂的,如果有一点表现,全是他的教导之功!”
杜青本来想辩解,因为谢寒云到此地后,一切行动都是她自己的主意,自己并未参加意见。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因为谢寒云毕竟年纪还轻,在别人心中还是个小孩子,人家也必定以自己在后面授意,她才有这些表现,如果拆穿了她本身已有自主的能力,说不定反会引起别人对她的猜忌,不利于她!
事情很明显,不管王非侠是生是死,谢耐冬绝不肯轻易放弃此间的领导权,所以如此大方,必然也认为谢寒云只是个傀儡,她随时都可以取回控制的大权,这种想法对谢寒云很有利,还是维持下去的好!
谢寒星对情形十分清楚,也看出平步云等人对杜青已有猜忌之心,那番话也分明是一个警告,因此也笑着说:“小妹,你可不能太倚仗杜大哥了。他自己有家,金陵那边也需要他,不能老是守在这里帮你的忙呀!”
平步云笑道:“这也是实话,不过杜公子无论如何也得辛苦一点,替小姐把局面安顿好再离开。以后再有事,我们三个臭皮匠,勉强也可以凑成个诸葛亮,凑合着替小姐策划策划,这个家勉强也能维持下去!”
这番话明里恭维,暗中却也表示出来,杜青在此地不能做得太过份,至少不能把他们从这挤走!
谢寒云也听出来了,接口道:“我在此地是爹的女儿,在别处仍然姓谢。杜大哥离开时,我也要跟着离开的……”
她唯恐平步云等人对杜青加深仇意,抢先表明态度,平步云等人只是笑笑不作声,刘宗却急了,说道:“小姐,这里才是你的家,你怎能轻易离去呢?”
谢寒星冰雪聪明,知道刘宗的意思,他是一心一意效忠谢寒云的,自然不希望她离去,于是笑着说:“小妹,这里是你一个人的,金陵的家是我们三个人的,两地相距不远,你高兴时,可以两边跑。王老伯遗下的一份事业。全靠你一肩担负,你可不能丢开不管,那太辜负大家的心意了!”
刘宗道:“是啊!主人创业维难,好不容易有了这份成就,小姐如果撒手不管,我们这些下属怎么办呢?”
谢寒云冷笑道:“此地人才济济,还怕没有接替的人吗?”
刘宗看了三个老人一眼道:“我们是主人一手栽培的,只有小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此外谁也不够资格领导大家!”
平步云微愠道:“刘宗,你忘了还有夫人!”
刘宗不甘示弱,沉声道:“平师爷,你我都知道夫人不可能再管事,即使管也没有几年,这里迟早都是小姐的!除了主人,就是小姐,此外谁都别想坐在当家的位子上!”
平步云沉声道:“刘宗,你知道主人已经去世了!”
刘宗冷冷地道:“我还以为平师爷忘记了呢!”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终于还是平步云屈服了,轻轻一笑道:“刘宗,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夫人还在世!”
刘宗道:“我自然知道。小姐没来之前,我对夫人绝对遵从,小姐来了,就该以小姐为主,这是主人的意思!”
谢寒云笑问道:“爹什么时候说的?”
刘宗顿了一顿才道:“主人在世之日就明白地交代过,三位师爷也都是听见的,我不相信他们这么快就忘记了!”
龙书锦连忙道:“言犹在耳,我们怎会忘记呢?平兄的意思也不是不尊重小姐,只是认为不能把夫人撇开!”
平步云接着道:“是啊,反正我不是为自己争权!”
刘宗将脸一沉,说道:“谅师爷也不敢!”
平步云脸色也沉下来了,问道:“刘宗,你这是什么话?”
谢寒云也觉得到刘宗对平步云的态度太过份了,忙道:“刘大哥,你怎么可以对平世伯这样说话?”
刘宗冷笑一声道:“小姐!在辈份上属下虽然比平师爷低,在职务上属下却不必谦让他,因为他们管策划,属下负责执行……”
平步云怒声道:“你还是得听我的策划!”
刘宗道:“不错!可是师爷策划后并不能直接下令,必须要通过当家的发布后,我才遵命执行……”
谢寒云笑道:“我不明白你们争的什么?”
刘宗冷笑道:“平师爷心里明白!小姐未来之前,夫人凡事都委托他代行。现在小姐当了家,剥夺了他的权利……”
平步云怒叫:“放屁!你说我跟小姐争权?”
刘宗道:“平师爷如果没有这个意思,就不必再把夫人抬出来压人。我是管事的,一定要把职权交代清楚,潘大姐跪在这里,就是拜平师爷之赐。我不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增加大家的困难!”
平步云鼓起怒眼,刚要说话,柳群朝他摇摇手,开始说话了:“平兄,刘宗的话很有道理,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主人,因为夫人不出面,凡事都交给我们,而有时三个人的意见不能配合,常令他们困扰,现在一切由小姐作主了,我们自然顺从小姐的意思!”
谢寒云多少也明白他们争执的原因,于是笑着说:“如果娘要当家,我绝不能越过上一辈……”
龚书锦道:“没有的事,夫人已明白宣布不理事了,昨天不是命我们把帐册、执事名单全都交出来了吗?”
谢寒云道:“那就请三位师爷看在先父的份上,多给我支持……”
平步云没有话说了,拱拱手道:“小姐吩咐的极是!老朽本来也不是与小姐争权,只因为刘宗说话太气人了,老朽才忍不住……”
刘宗道:“私底下我如果有得罪之处,师爷摔我两个嘴巴我都不会还手,但公事上我必须把职权分清楚!”
平步云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柳群忙道:“话都交代清楚了,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吧,韩莫愁对此间的情形应该十分了解,他还叫人来探听什么呢?”
谢寒云道:“她们的话是说给杜大哥听的,还是由杜大哥说吧!”
她十分慎重,唯恐把不该透露的事也说了出来,所以干脆让杜青来决定该说那些话。杜青沉吟片刻,说道:“首先她们要摸清楚王世伯究意死了没有?”
众人俱是一震,平步云首先叫了起来:“她们真这么问吗?”
谢寒星冷冷地道:“我们初来的时候,看见此地的情形,也不相信王老伯死了,怎能不叫别人怀疑呢?”
平步云迟疑地道:“那是夫人的意思,不许铺张!”
杜青道:“我看见了坟墓,才确知王世伯是真的死了!”
平步云吁了一口气,说道:“杜公子也是这样告诉她们的吗?”
杜青道:“我不必告诉,把坟墓指给她们看不就是答案了!”
平步云道:“主人是在韩家入殓的,韩莫愁居然会怀疑主人没死!”
杜青一笑道:“他的怀疑不是没理由,因为王世伯的灵柩抵家多日,此地竟没有一点居丧的样子,难免使人起疑,可是看到了真墓,以及厅上的灵堂,再加上寒云在此地当家,对王老伯的生死总算给了他们一个明白的答案!”
平步云道:“好极了!好极了!”
谢寒云沉声道:“我爹死了,有什么好?”
平步云发觉自己失言,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小姐来得好极了,王兄生前是闻名武林的人物,虽然夫人有命不准设灵,可是让同道中人知道,难免会怪我们太不懂礼,现在小姐出面主持发丧,至少可以让我们在别人面前有交代了。”
也亏他临时能扯出这番话来,居然也合情合理,杜青对王非侠未死一事,心中早已明了,只不过提出来看一下他们的反应,现在当然更有把握了,但恐引起他们的怀疑,忙又接下去说:“他们第二个目的是利用韩无畏来一试此间的实力。”
平步云哈哈大笑道:“这下子恰好中了我们的圈套,韩无畏把受挫的情形回去一说,韩莫愁不吓破胆才怪!”
谢寒云冷冷地道:“恐怕人家比我们还得意呢?”
平步云微怔道:“这是怎么说?”
杜青笑道:“厅前一战,各位对韩家剑法有多少了解?”
平步云道:“超异卓绝,不同凡响,当然韩莫愁可能还要强一点。可是龚兄的铁算飞珠,足可令之丧胆……”
谢寒云冷笑道:“龚老伯后来的两手如果是真的,也许还能唬人家一下,如果只靠这点本事。一个韩无畏也足够扫庭犁穴了!”
平步云微愕道:“韩无畏也许未尽全力,但是我们这边高手也不算少,像刘宗及五龙一凤。剑法都是得过主人亲传的!”
谢寒云道:“我爹的剑法若能胜过韩家,也不会死在韩莫愁手里了!”
平步云笑道:“话倒不是这样说,主人明知韩家剑法高强,所以在授剑时,另创了一套辅助的手法,攻其不备……”
刘宗笑道:“潘大姐制住韩家姊妹,使的就是这种手法!”
谢寒云道:“韩家姊妹在第二代中也只是中庸之流,比起她们的父叔来,不知差了多少倍,对付那些人,这种手法未必能奏效!”
刘宗不服地说道:“那些人比韩家姊妹又能强出多少去呢?”
杜青不愿再浪费口舌了,正容解释道:“韩家姊妹也没有认真动手,所以才束手被擒。
当然,一来是她们故意如此,二来也是隐蔽韩无畏这次来的真实用心!”
平步云忙问:“韩无畏有什么用心?”
杜青道:“掩蔽自己的实力,使此间产生错觉,松弛戒心!”谢寒云冷笑道:“人家韩无畏连一半的功夫都没有拿出来呢!”
众人都是一震,忙问:“这是真的?”
谢寒云冷笑道:“诸位世伯以弱充强,还在沾沾自喜,人家却是以强装弱,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又是那一边呢?”
平步云怔怔地道:“主人对韩家剑法研究多年,应该不会差这么远吧!”
杜青一叹道:“韩莫愁既然知道王世伯的种种准备,自然不会表现真正的实力,所以韩家剑法究竟有多少实力。到现在为止也很难猜测!”
平步云道:“此言出自韩氏姊妹之口,会不会言过其实!”
杜青道:“我想不会,她们没有骗人的理由!”
平步云低头沉吟,脸色开始沉重了,杜青又道:“关于韩家的剑法,我从侧面有点印象,先是在他们家,我与韩方对阵,施展了血魂剑最精妙的一招,也只勉强胜过一筹,然后是在清凉寺中,我、千手神剑查子强、谢家三姊妹,再加上血魂剑华闻笛前辈,六个人齐上,也无法奈何韩莫愁……”
平步云闻言如被电击,失声叫道:“对,对极了!如果血魂剑不是见到韩莫愁剑技难克,断然不肯束手认输,放开灭门血仇而不顾!我们先前是太大意了……!”
谢寒云冷笑道:“幸亏韩家妹妹及时来报警,否则你们大家都还睡在梦里,恐怕丢了脑袋都不会醒呢!”
她的话说得这么难听,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示不服,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他们惊异了,这时刘宗说道:“幸亏小姐及时回来主持家政才得到这个消息,如果照师爷的估计,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了!”
平步云这次一点都不生气,拱手道:“老朽判事不明,致有此失,实是罪该万死,好在得信尚早,大家研究个对策,看要如何应付韩莫愁。”
刘宗道:“帖子已经散出去,各路人马指日便临,现在商量对策,恐怕来不及了,尤其是我们公开得罪了韩家……”
平步云笑道:“小姐将韩家妹妹送走,至少可以搪塞一下,韩莫愁一定要兴师问罪,小姐就往老朽身上推好了!”
柳群也道:“目前只好这么办,能拖则拖,反正这是我们的家,韩莫愁绝不敢孤身深入,不能拖时再说吧!”
事情似乎就这么商量定了,平步云口中虽说要大家想个应付的办法,三个老人却没有提出适当的主意!
杜青知道他们还要向匿避在暗中的王非侠请示,所谓商量,实际是在套自己的口气,所以装傻不作声。
柳群见他不开口,才提出个不着实际的拖字,谢寒云知道再商量也不会有结果,干脆点明道:“今天不会再有远客了,大家歇息一下,三位世伯多费点心,无论如何,明天要有个明确的方法去应付!”
平步云道:“老朽遵命,等我们研讨出新的对策后,再亲告小姐!”
说着率先告退了,谢寒云也陪着杜青与谢寒星回到了后面,四顾无人,才低声问杜青道:“杜大哥,你看怎么样?”
杜青低声道:“首先可以确定王非侠没有死!”
谢家云道:“这个我也有数了,只是他究竟有何用心呢?难道他就此躲起来,一辈子不出头了吗?”
杜青道:“我想是这样了,今后可能由你出头主持这个家!”
谢寒云道:“我才不希罕!”
杜青连忙道:“不!目前你必须撑着,甚至于要一直撑下去,今天的情形你已经看清楚了,你母亲仍然掌握着大部分的实力!”
谢寒云道:“我当然明白,平步云这三个老家伙都是她的死党,唯恐我当权了,才会跟刘宗争起权来!”
杜青道:“刘宗是希望你主掌门户的,而且他是真正握有实力的人,这里上下的人手,大部份都由他掌握指挥,所以三个老家伙对他还有点顾忌,你把握住这个人是上上策,因为他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谢东云道:“难道还有人敢暗算我不成?”
杜青道:“目前不至于,因为王非侠也在支持你,将来就难说了,令堂如果见你太专擅,也可能会不利于你!”
谢寒云轻叹一声道:“我真不明白,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如果她真的想当权,为什么又要把大权交给我呢?”
杜青笑道:“她起初以为你是个小孩子,由你来当家,可以松懈韩莫愁的注意力,再者她这几天忙于研练剑法,也乐得将家事摆脱一下!”
谢寒云道:“她左手已残,还练什么剑呢?”
杜青道:“自然是叫王世伯练了!不过剑诀在她控制中,每次只拿一部分出来,所以要时时督促王世伯练剑……”
谢寒星不信道:“什么,娘对老王还会这个样子?”
杜青道:“以前我还以为剑诀是在他们两人手中,照这一两天的情形看来,恐怕剑诀完全由令堂一人把持着!”
谢寒云也不信地说:“何以见得呢?”
杜青道:“照王世伯对寒云宠爱的情形,如果他知道剑诀,一定会交给她的,就是因为剑诀不在手边,才迟疑不决!”
谢寒云道:“假如这剑诀是从我家保藏的那一份上录下的,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应该练得差不多了……”
杜青道:“这上下两册剑笈要互相配合才有作用的,所以双方各保管一部,却没有多大用处,谢家的一部份,韩莫愁已得其半,剑技较强,可是韩家的这一部分,最多只泄露了十分之四,要想有所成就,必须从韩家剑法中一点一滴地吸取过来,再加以融合贯通……”
谢寒云想想道:“这倒是与韩家姊妹所说的不谋而合,韩无畏今天只显露了一半实力,可能是怕我们学了他的剑招去!”
杜青道:“这就对了!我想了半天,觉得韩无畏完全没有必要掩藏实力,如果他能力够,大可以把这边的好手消灭一部分,岂不是更省事?何况韩莫愁已公开表露了要在武林称霸的企图,韩无忧在韩家是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在我们这儿受挫,对韩家的威望颇有打击,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绝对不肯含辱丢人的!”
谢寒云想想道:“那么我们这边只有我爹一个人练剑吗?”
杜青道:“自然只有他一人了,这种神奇的绝学怎能透露给第三者知道?令堂把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呢!”
谢寒云冷笑道:“我想不见得!在我看来,至少有四五个人都分享到剑法中的奥秘,只是程度上的差异而已!”
杜青一怔道:“四五个人,还有谁呢?”
谢寒云道:“那三个老家伙绝对有份,尤其是平步云,他对剑法的造诣极深,居然弃剑不用,这使我感到很不解……”
杜青眉毛一扬道:“对啊!学剑是一件入迷的事,只会越迷越深,却从没有能从里面跳出来的,我对他们的行为也很感费解!”
谢寒云笑道:“如果你想通了韩无畏故隐其技的道理,就不会费解了,他们是同一用心,不想让人学去所会的剑招!”
杜青眉毛一扬叫道:“寒云你真了不起,你想得比我更透澈!”
谢寒星道:“我也知道另一人是谁了,一定是刘宗!”
谢寒云道:“是的!所以刘宗一下场,三个老家伙立刻赶过来插手,他们不是怕他敌不过,而且担心他把剑法泄露出去,让韩家人得了好处!”
杜青一叹道:“你们都了不起,我没想到这一层上去,我总以为令堂把持着剑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传授,更别说外人了!”
谢寒云道:“一个具有野心的人,只有死党才是心腹,儿女亲情,都是假的,在娘说来,这几个女儿反不如外人来得信任!”
谢寒星笑道:“这话不尽然,三个老家伙的剑法是娘教的,刘宗的剑法却是老王教的,这是我的看法!”
杜青道:“说说你的理由!”
谢寒星道:“三个老家伙跟娘是一类人物,正因为他们野心勃势,使老王深以为忧,才把所知教给刘宗,以为抵制,否则刘宗怎敢跟他们公然冲突,毫不让步……”
赵寒云想了一下道:“二姊的分析很有道理。刘宗是效忠我爹的,所以爹才把管家的大权交给他代掌,我来了之后,由于我几手决断的处置,使刘宗感觉到我可以继承爹的事业,所以竭力支持我,这样才引起三个老家伙的恐惧……”
杜青叹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韩莫愁的问题已够头痛了,这里又有了争权的纠纷,演变下去,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谢寒云道:“我们的来意,娘与爹都很清楚,爹也许想把剑笈给我们,可是娘坚决反对,而剑笈又在娘的控制中,所以爹在我面前也只好继续装死下去,等他剑法获知更多时,再设法交给我!”
谢寒星道:“你有这个把握吗?”
谢寒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爹除了这个理由外,没有再在我面前装死的必要,他那样爱我,为什么不想跟我见面呢?”
谢寒星道:“他把大权交给你,留你下来,就是为了能时时看见你,虽然你看不见他,他却时时在你身边的!”
谢寒云叹道:“我知道!但亲子之情,绝不是看看就会满足的,他一定很想我们能面对面,听我亲口叫他一声……”
杜青道:“等着吧,会有那一天的!”
三人默然片刻,杜青又道:“今天他们得知韩莫愁的用心后,一定会聚集商讨一个结果的,我想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会晤!”
谢寒云笑道:“我有办法!”
杜青道:“你有什么办法?”
谢寒云道:“我与二姊借着巡视为借口,四处走一遍,你在暗中留神看,那里形迹可疑,你就往那里去找!”
杜青沉思有顷道:“这不是个最好的办法,但可以一试,我猜他们要商量,也一定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到时候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你们再出去巡视!”
三人商量定了,遂招人送来饮食,用过之后,为了培养精神,以便晚间行事,各自安静地歇息了
到了晚间,谢家姊妹醒来时,房中已不见了杜青的踪影,谢寒云找了一遍,低声笑道:
“杜大哥真神秘,连我们也不通知一声就走了!”
谢寒星道:“他有他的算盘,如果让我们知道他的去向,我们很可能会在形色上引起别人的注意,反而会误事!”
谢寒云道:“我们也别耽误了,配合他的行动出发吧!”
姊妹二人整顿了一下,佩好兵器,出园而去,园门有两名汉子持刀肃立,见到她们后,立刻有一人上前道:“小姐要到那儿去?”
谢寒云道:“我想四处去看看警戒的情形!”
那汉子道:“这个小姐不必烦心,本宅四周戒备森严,如同铜墙铁壁,任何人都别想越雷池一步!”
谢寒云道:“我还是要自己看看才放心!”
那汉子道:“属下为小姐引路!”
谢寒云道:“不必!我是秘密巡视,看看有没有人疏忽,如果你们跟着,大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巡的!”
那汉子愣了一下,才道:“既如此,小姐得先找刘总管问清通行口令,稍有响动,立即发出口令联络,否则潜伏在暗处的射手不明就理,发出了暗器,恐怕会伤了小姐!”
谢寒云道:“你把口令告诉我就行了!”
那汉子道:“属下等二人守卫此间,只有一个口令,到了别处就不适用,本宅分为很多区域,每区都有不同的口令!”
谢寒星道:“这么麻烦干吗?”
那汉子道:“这是为了慎重,唯恐有外人进来,探知了口令,岂非通行无阻了?本宅共分多少区,每区的口令是什么,只有刘总管一人得知,而且口令也是每天更换,守卫的人也每天调动,才策万全!”
谢寒云道:“那么本宅的人也不能自由行动了?”
那汉子道:“是的!入夜以后,本宅人员即各司其职,除了指定的区域内,不准到别的地方去,本宅所以能维持壁垒森严,完全是靠着这种特殊的警戒方法!”
谢寒云听了心中暗自叹服,觉得刘宗用这个方法,果然高明,难怪韩家人不敢轻犯,说不定以前还吃过不少亏呢!
谢寒云想想又问道:“所有的口令只有刘总管一人知道吗?”
那汉子道:“是的!连三位师爷与五龙一凤六位管事,也得向刘总管问明之后,才能离开自己的地方!”
谢寒云道:“好吧,那里可以找到刘总管?”
那汉子道:“刘总管这时在厅旁的小书房,小姐过去,遇见第一道暗卡,可以用吉祥两字发问,对方答如意后,就知道是自己人了,再问他们如何通行的口令!”
谢寒云想了一下道:“好吧,你们辛苦了!杜公子还在里面安息,你们小心点,别让人去惊吵他。如果他问起来,就请他到厅上去找我们!”
那两人躬声应是,然后退入树影中继续守卫,谢寒云走出了一段路,才低声对谢寒星道:“此地警备如此严密,杜大哥怎么能行动呢?”
谢寒星笑:“杜大哥有的是办法,韩家堡的戒备何尝不严,他仍然混了进去,此地也未必能难住他!”
谢寒云道:“那次是有我帮忙!”
谢寒星道:“今天也有你帮忙,别替他担心了,他偷偷地离开了园子,门口的人并未发觉,可见仍有疏漏之处!”
谢寒云童心未泯,忽发奇想道:“二姊,咱们不找刘宗,也来闯一下好不好?”
谢寒星笑道:“你又要淘气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挨了暗箭,白送了一条小命,那多冤枉!”
谢寒云道:“知道有暗箭,咱们可以提防一下,而且我穿着素色的衣服,在黑暗中很明显,他们看见是我,就不敢放箭了!”
谢寒星道:“可是闹了起来,有什么好处呢?”
谢寒云道:“自然有好处,如果他们在暗中聚会,一定是很秘密的地方,戒备也特别严,有了响动,杜大哥才可以乘虚而入!”
谢寒星笑道:“想想你现在的身份,让人抓住了多不好意思!”
谢寒星道:“正因为我现在是主人的身份,让人发现了,也有个正当的理由,谁敢说我的巡视是错的!”
谢寒星道:“刚才已经有人告诉你了,要巡视可以找刘宗!”
谢寒云道:“我偏不找他,这是突击巡视,我可以说是试探一下本宅的警觉程度,你有没有兴趣?”
谢寒星笑道:“老实说,我可没有兴趣陪你胡闹,我在此地只是客人,不过你为了方便杜大哥,我能不奉陪吗?”
谢寒云笑道:“谁不是为了杜大哥,否则我在金陵多舒服,何苦来此地受罪,穿着这套丧气的衣服……”
谢寒星道:“老王终究是你的生身父亲……”
谢寒云黯然道:“我没有不认他,是他自己不敢认我,我在金陵时就隐约有感觉,因为他始终不敢正面告诉我,我才赌气不理他。到了这儿,他又装死装活……”
谢寒星默然片刻才道:“我们白天不是商讨过了吗?他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不去谈他了,你准备怎么办?”
谢寒云道:“走着瞧,先试试第一关!”
二人慢慢地前行,走了一阵,突然有人低喝:“什么人?”
谢寒云故意不作声,从墙边闪去,立刻嗖嗖射来几枝冷箭,两人用剑挥架,却还几乎中箭,忙叫道:“吉祥!”
远处答道:“如意!既是自己人,为什么刚才不问口令?”
说着有人挑了灯笼扑了过来,仍然持刀作着戒备之势。
谢寒云怒道:“混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那人是个瘦削的中年汉子,照清谢寒云的面貌后,立刻举手朝后面招了一下,停止放箭,然后恭身道:“原来是小姐,请恕属下无状!”
谢寒云用剑一比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负责这一区的吗?”
那人恭身道:“小的叫尤大海,负责担任本区警卫,小姐有何指示?”
谢寒云道:“你很不错,可是那几个射手太差劲,几枝箭射出来全无劲道,如果碰上了高手,一点用都没有!”
尤大海笑道:“这几枝箭只是试探性质,因为小姐是从后面来的,后方未曾示警,属于外敌的成份不多,如果是从前面过来,二十张伏弩齐发,那怕再强的敌人也会成刺猬的……”
谢寒云脸色一沉道:“混帐,你对我说话也敢如此放肆!”
尤大海惶恐地道:“是,属下该死,属下只是形容本区防守之密,并不敢唐突小姐,万望小姐恕罪……”
谢寒云哼了一声又问道:“为什么对从后面来的人就不认真戒备,难道敌人就不可能从后面翻进来吗?你凭什么作此推断呢?”
尤大海恭身暗笑道:“后园是本宅防备最密的地方,除了本宅的人员外,外人绝对无法侵入,所以属下才先行试探一下!”
谢寒云道:“为什么后园的防备严密呢?是谁告诉你的?”
尤大海道:“是刘总管交代的,他说凡是从后面来的人,即使答不出令,也得试探确实后才行动!”
谢寒星道:“可是我来的时候,你并没有试探就发箭了!”
尤大海笑道:“那几枝箭就是试探,凡是本宅的人,绝对不会被那几枝箭伤着的,那只是一个警告而已。”
谢寒云道:“如果发现不是本宅的人,又是什么对付方法呢?”
尤大海道:“那就发伏弩了,这是用机括控制的,每弩十枝强箭,由六个不同的方向发出,十丈之内,可穿金透甲!”
谢寒云道:“我要试放一次看看是否有这么大的威力?”
尤大海道:“这伏弩发射后,装填很麻烦……”
谢寒云怒声道:“我的话说出来就是命令,不容许打折扣!”
尤大海连忙道:“是!那就请小姐离开一点,最好躲在门洞中,免为劲弩所伤,属下立刻就去准备!”
谢寒云道:“试试还要准备?如果敌人侵入了,是否还要先跟人家商量一下,等你准备好了再发动?”
尤大海笑道:“对付外敌自然不须准备,可是小姐要试验它的威力,就必须要准备一些目的物,以见其效!”
谢寒云这才道:“快去!我没有空多等!”
尤大海道:“马上就好!”
说着走去,没多久,捧了一笼飞鸽过来,放在空地中央,打开了竹笼,将鸽子都赶得飞了起来!
然后迅速退到她们身边,谢寒云道:“怎么还不发射,鸽子都快飞走了!”
尤大海笑道:“飞不了,一只都逃不了!”
这时有的鸽子已飞得比屋顶还高,眼看着即将冲出院墙之外,尤大海猛喝一声:“放弩!”喝声完了之后,又停了一停,然后只听见一阵嗖嗖急响,不知箭从何方来,也不知射向何方去,但见天上飞的,低空绕的,以及停在地下呆的,约摸十几头飞鸽,全部堕了下来,无一幸免!
尤大海出去捡了一只呈上道:“小姐请看伏弩的成绩!”
谢寒云道:“我只听见声响,却没看见一枝箭!”
尤大海道:“本宅所用的伏弩异乎寻常,它们通体都是纯钢的,每支长短不一,说它是细针应更恰当一点!因为它没有箭镞,也没有箭羽,在各个不同方向射出,组成一片箭网,每支所行的路线也是固定的,在黑暗中,肉眼不辨,所以要躲过它们是不可能的!”
谢寒云拿起鸽尸一看,只有尾部穿透了一个豆粒大的小孔,流出的血却呈黑色,愕然问道:“箭上还有毒?”
尤大海笑道:“是的!毒性不重,杀死一只鸽子是够了,刺在人身上却只能使人受伤昏迷,用解药可以解救……”
谢寒云道:“既然喂了毒,干吗不厉害一点呢?”
尤大海道:“那是怕万一自己人受了伤,还有个挽救余地,这种解方只有刘总管一人知道,如果外人中了箭,就等于是剧毒一样,所以并不损却它的威力!”
谢寒云想想又道:“你说有二十把弩弓,每把可射十枝,总共才两百支箭,能把这条过道都管住了吗?”
尤大海道:“岂仅是过道,连四面墙上屋顶都在箭网之中;这两百箭的距离射向都经过精密计算,连一只鸽子都逃不了,更别说是人了!”
谢寒云又问道:“那些箭呢?”
尤大海道:“飞到一定的部位去了,因为钢箭铸造很麻烦,必须要收起来,备作下次再用,效果仍然如旧!”
谢寒云问道:“每支弩箭的穿透力有多强?”
尤大海道:“可以穿透一寸厚的铁板,因此万无可避之策,除了来人穿着一寸以上的厚甲,而且连头带脚全包起来,才可以不受伤害,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谢寒星咋舌道:“这套玩意儿真厉害,我回到金陵,也要设法弄上两套,就再也不怕有人来偷袭了……”
尤大海笑道:“这只是一种而已,因为弩弓只能用一次,本宅比这厉害的防卫设施还多着呢!小姐可以到别处看看!”
谢寒云问道:“还有些什么设施?”
尤大海道:“这个属下不知道,属下只管这一部门,本宅的规矩是一人司一职,不准互相谈讨……”
谢寒云点点头道:“这是对的!每个人只知道一但外人入侵时,即使挟制一两个人,也无法问知别处的虚实!”
尤大海笑道:“刘总管就是这个意思,才能使本宅如同铜墙铁壁,小姐要到前面去,通行口令是逢凶化吉!”
谢寒云点点头道:“好了!你快把弩箭装好了,继续守卫吧!”
说着走了,又行了一程,果然暗中有人喝问:“来人止步,报出口令!”
谢寒星抢着道:“逢凶!”
对方答道:“化吉,是哪两位!”
接着有人过来,看见是她们,立刻行礼后道:“原来是小姐,小姐要到前厅去吗?”
谢寒云点点头,那人道:“属下通知刘总管去!”
谢寒云道:“不必!我是巡查防务的,要一路查查过去!”
那人道:“那小姐请一直过去,口令是萍水相逢!”
谢寒云交代了几句,就一直走过去,估计还有一关就可以到达前厅了,她却换了另一条路。
那是通向另一边平房的,走了一段,算计着快要遇见伏椿时,却先隐身在暗中,拾起一块石子抛向路面,只见后檐下立刻闪出两道人影,前去探视!
谢寒星跟在后面,抢先发声问:“来人报上口令!”
对方怔了一怔才道:“春草!”
谢寒星接口道:“秋萍!你们退回去好了,不许紧张,我们是前来查巡的,今天晚上有什么异动没有?”
守卫的人员已看出是谢家姐妹,忙道:“上禀小姐,此地很平静,没有异动情况!”
谢寒星嗯了一声道:“那就好,多加小心,不许疏忽!”
说着与谢寒云傲然行过,走出一程,谢寒云低笑道:“二姊,你怎么知道口令的?”
谢寒星笑道:“刘宗到底是个粗人,他这连环防守虽密,依然有缺点,各处关卡的口令末一字必定为后面口令的前一字,而且是用成语,只要稍加注意,立刻就发现其中关系了,现在我有把握通行无阻了!”
谢寒云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他每天要更换一次口令。又不能预先用笔记下,以防泄漏,自然要采用相连的字句!”
谢寒星道:“如果有外人进来,岂不是很易被人测知?”
谢寒云笑道:“那倒不见得,我们是连过三关,才测知其中奥秘,外人不可能有这种机会,而且他限制大家在夜间走动,也是怕人测知口令的相互关系,再说我们用投石问路,先让他们叫出上半句,才可以根据下半句的末一字做出判断,外人进来,不会知道下半句的末一字,用同一字的成语很多,要衔接正确并不容易!”
谢寒星笑:“话虽如此说,到底有不妥之处!”
二人又向前走了一程,谢寒云远远发现一栋孤楼,形如危堡,楼口微有灯光,忙如法泡制,用石将人引出来,然后喝问道:“口令!”
那出来的人开口道:“孤月!”
谢寒云怔住了,因为上段口令首一字是春,这里口令末一字应该也是春才对,然而孤月与春字如何衔接呢?”
谢寒星抢着叫道:“寒星!”
那人不答,嗖地冲过来抡剑就砍,谢寒星连忙用剑招架,却被震得退后一步,那人正待继续进招,谢寒云已经看出那人正是刘宗,忙喊道:“刘大哥,是我啊!”
刘宗这才住手,愕然问道:“小姐,二小姐,你们怎么来的?”
谢寒云冷笑道:“我们是走过来的!”
刘宗道:“小姐既然走过来,为什么不问清口令?”
谢寒云冷笑道:“前面两三处我是问了,后面的不用问,我猜都猜得到,你用成语首尾两字衔接作口令,很容易被人识破!”
刘宗笑道:“小姐见责极是,不过属下并非每条都如此,只有在不重要的地方才利用那个方法,到了这里,不就变了吗?”
谢寒云道:“我怎么知道呢?你孤月下面接什么?”
刘宗笑道:“重要地方采用重复口令孤月下面还是孤月,属下识字不多,要想出那么多的四字成语很困难,不得不采用首尾连字的方法,以便记忆,而且限令宅中的人,除了本身的区域,不准任意离开,这样大家就不容易知道其中的关连了!”
谢寒云道:“可是我连过了三道防区、就摸出了其中的关系,后来几个地方,都是我揣摩出来的!”
刘宗笑道:“小姐冰雪聪明,这点小玩意儿自然难不倒小姐了!”
谢寒云道:“外人也不见得能难住,只要能获知一两处的口令略加揣摩,就可以在宅内通行无阻了!”
刘宗含笑道:“不错!属下已经防备到这一点,所以在重要的地方,口令又有了变化,像刚才那孤月二字,只有几个人得知,幸亏小姐没有乱答,否则埋伏在暗处的伏椿早已发动了,这里的口令由属下一人筹划,外人绝对无法获知;如果是本宅的人要找属下回事,也不用口令答复,只须自报姓名,属下自会出来接洽;如果是允许进入之人,必然会知道通行口令,始得通过,如果来人报出错误口令,必系外敌无疑,这样安排,大概不会出岔子了!”
谢寒云想想道:“防备是够周密的了,不过有几个人是允许进入这个地方的呢?这里又是什么所在的呢?”
刘宗道:“这里是议事密室,目前只有三位师爷与五龙一凤允许进入,此外还有十六飞卫……”
谢寒云问道:“谁是十六飞卫?我在名册上没见过呀?”
刘宗道:“十六飞卫是主人亲手训练的十六名弟子,男女各占一半,他们的工作便是担任密室的守卫,这十六人在本宅也是秘密,从不与外人见面,所以未列入名册!”
谢寒云笑了一声道:“听起来这好像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刘宗庆容道:“是的!主人的事业遍及天下,虽未正式开宗立派,却并不比目前武林中那些宗派逊色,甚至尤有过之,将来这些事业是小姐的,属下相信在小姐的领导下,一定能比主人更做得有声有色!”
谢寒云道:“韩莫愁的目的在独霸武林,我爹难道也……”
刘宗道:“主人生性淡泊,无意于此,否则以所有的实力,认真干起来,早就达到那个地位了!”
谢寒云一皱眉道:“我爹既然没那个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呢?”
刘宗道:“主人虽无意独霸武林,却要防备别人有此企图,是以广植心腹,遍设耳目。
多个年来,武林中能维持和平,都是主人的努力,所以属下希望小姐能将这个任务继续下去。属下一定率领所部,誓死效忠!”
谢寒云:“我不一定有这个兴趣!”
刘宗急道:“小姐,你千万不能这么说!”
谢寒云道:“人各有志,这是不能勉强的!”
刘宗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即使没有兴趣。也要勉强撑下去,主人网罗的这些人是武功健者,而且大部分雄心勃勃,主人生前也曾有过解散之心,可是怕他们被别人网罗去了,势必造成大患,不得已才勉力维持住……”
谢寒云哦了一声道:“我爹向你这么透露过吗?”
刘宗道:“是的!属下是主人唯一信任的人,主人有什么话,都对属下说,他这番意思连三位师爷都不知道……”
谢寒云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他们是娘的死党,娘的野心不逊于韩莫愁,所以想借用爹的实力有所图……”
刘宗低叹一声道:“小姐能明白就最好了。属下本来想说的,只是语触夫人,实有所不便,因此属下希望小姐……”
谢寒云道:“我只是个小孩子……”
刘宗兴奋地道:“小姐来此二日,所作所为,实出属下意外,所以属下死心塌地,拥戴小姐,主人留下的这点基业,如果被韩莫愁接了去,自然不堪设想,即使落在别人手中,亦非武林之福,小姐千万要三思而作,勉力为之……”
谢寒云沉吟片刻道:“那不是跟娘作对吗?”
刘宗低声道:“这倒不必耽心,夫人目前所控制的只有三位师爷,基层人员,都在属下控制中,小姐此后广树威望,大权在握,夫人只好知难而退了。至于三位师爷,也并不是真心归附夫人,只因为夫人与他们的心思一样,他们才全力为辅,只要小姐雄心不下于夫人,他们很可能会倒向小姐这边,刚才已经有这种趋势了……”
谢寒云忙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刘宗低道:“平步云认为小姐拥权太重,劝夫人出来接手,属下自然反对,而柳群居然附合属下的意思,认为你智慧过人,将来大有所为,如能善加辅导,成就必在夫人之上,所以小姐今后对他们多加笼络……”
谢寒星却道:“这样做不太妥当吧,那三个都是老猾头,小妹如果太借重他们,将来反而会受他们挟……制!”
刘宗道:“等到韩莫愁的势力解除后,小姐如果有意称霸,他们一定乐于为助,如果无意于此,就干脆了结!”
说着用手做了个杀的姿势,谢寒云皱皱眉,谢寒星却道:“不错!他们都是惯于兴风作浪的家伙,如果不能满足他们,就必须彻底解决他们,以免后患!”
刘宗道:“二小姐的话很有道理,主人暗中也作过这个指示!”
刘宗云道:“我爹什么时候说的?”
刘宗顿了一顿才道:“主人生前曾作这个指示,那时他还在谢家,却已为小姐作好以后的安排,打算把这里的基业交给小姐,不过他对小姐的心向知之极明,知道小姐是不会有野心的人,唯恐他们居间作怪,所以才作了这等指示!”
谢寒云想想道:“刘大哥,你心里究竟希望我怎么做呢?”
刘宗道:“属下身受主人知遇栽培,只知报恩,不问其他,否则主人也不会把这种事对属下说了……”
谢寒云忙道:“好,谢谢刘大哥的支持,别的话我不必说了,屋里在开会吗?讨论些什么?有那些人在?”
刘宗低声道:“潘金凤在厅上轮值,其余的都在里面商讨明天应付韩家的事,小姐最好不要过问!”
谢寒云道:“为什么我不能过问呢?”
刘宗道:“因为夫人在里面,她目前不想与小姐见面,小姐进去,势必要害得她避开,以属下愚见,目前还是不要去刺激夫人为佳,反正有什么决定,属下明天也会向小姐报告的,小姐以为如何?”
谢寒星轻扯了谢寒云一下,她立刻会意道:“那我就不去了,别的地方我还想去看看!”
刘宗道:“防守的人是不敢松懈的,小姐尽管放心好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从明天起,大家会更忙呢!”
谢寒云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回去了!”
刘宗送她们到第一道关口处,叫一个人在前开路,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暗号,居然没有人出来查问口令,谢寒云愕然问道:“你用什么方法跟人联络的?”
那人道:“请小姐谅解,属下是专司紧急联络的,所以有特殊的手势免去查询的麻烦,这个手势除了刘总管外,只有属下一人知道,为求保密起见,最好小姐也不必知道,这是刘总管规定的!”
谢寒云笑笑也不再问了,回到草堂后不久,杜青像一头狸猫似的也悄悄地进来了,朝她们一笑道:“你们的收获不小呀!”
谢寒云一看见他,立刻就叫道:“杜大哥,你真坏,走时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谢寒星却笑着道:“杜大哥,你说我们收获不小,你的收获恐怕更大呢!”
杜青笑笑道:“不错,我的收获比你们多一点,不过拜你们之赐,多谢你们替我开了路!”
谢寒云一怔道:“我们替你开的路?难道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杜青道:“不,当你们出门时,我是在后面,到你们试验伏弩时,我就走到你们前面去了!”
谢寒云道:“你也弄清了那口令的关键吗?”
杜青笑笑道:“我没有兴趣去伤这个脑筋,这口令是唬外人的,即使弄清了口令,也走不到有机密的地方!”
谢寒云不信道:“你不用口令如何能通行的呢?”
杜青道:“我不但通行无阻,而且连你们走不到的地方也走到了,你们看不到的事情也看到了!”
谢寒云仍是不信道:“那不可能,除非你会隐身法!”
杜青笑道:“不用隐身法,你们回来时,那个带路的人不是也没用口令吗?何以大家连问都不问呢?”
谢寒云一怔道:“你知道了那通行的暗号吗?”
杜青点点头,寒星道:“杜大哥!你真了不起,我一直在注意,那家伙并没有打什么手势,更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暗号!”
杜青笑道:“什么暗号都没有,只是在手心上涂了一点磷,走路时摊开手掌,给暗中的伏桩看见就成了!”
谢寒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怎么会发现的呢?”
杜青道:“我想这重重口令布防虽密,时日一久也不太方便,如果有什么紧急事故要通知前面时,一道道口令传过去,岂不是要误事?以此地布防设想之周密,必然还有另一种紧急通行的办法,刚好你们要求试验伏骛,那家伙不敢作主,先去请示后,才敢试验,我缀着那个去请示的家伙,终于发现了通行的秘密,而且这秘密还真行,一路上走过去,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谢寒云道:“你身上那来的磷呢?”
杜青笑道:“闯江湖的人身边都有百宝囊,装着一切必须的东西,我身边正好准备了这一种!”
谢寒云道:“你一直跟到密室里吗?”
杜青道:“是的,我到了有一会儿工夫,你们才过来,而且你们没进去,我却摸到附近,偷听了一阵!”
谢寒云忙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杜青道:“大致跟刘宗告诉你们的差不多,平步云跟他几乎吵了起来,结果还是令堂开了口,总算压住了!”
谢寒星也急急地问道:“我娘说什么?”
杜青道:“令堂说寒云这两天的表现很出她意外,如果寒云真能挑起这付担子,她情愿退让。因为寒云毕竟是王世伯的女儿,出来主持大局,在名义上也好听一点,她与王世伯的婚姻并没有公开宣告,多少有点不雅!”
谢寒云道:“我是王非侠的女儿,也没有公开宣布过呀!”
杜青笑道:“清凉寺发丧,你以孝女的身份答礼,等于是公告于众了,何况王世伯以前就跟很多人说起过他收了个养女,目前寄养在金陵,一旦百年之后,就把全部家业遗留给那个养女,虽然没有说出是谁,大家自然会想到是你!”
谢寒云低头道:“他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呢?”
杜青道:“或许是时间还没有到吧,因为金陵那次比剑,原定不该是他参加的,使他来不及告诉你!”
谢寒云道:“说一句话的时间怎会来不及!”
杜青摇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件事他很慎重,一定想找个适当的时机才告诉你。以免你太受刺激!”
谢寒云默然了片刻才道:“你的收获就是偷听到这些谈话吗?”
杜青笑道:“不!我知道他们在密室中不是仅为了商谈,他门在那里主要是为了练剑,练谢家秘谱上的剑法!”
谢家姐妹精神都为之一振,谢寒星忙问道:“是左手剑式吗?”
杜青点头道:“是的,不过那些练剑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用右手在练,令堂可能还不相信,没有说破这个秘密!”
谢寒云道:“左手的剑招用右手来施展,那怎么行呢?”
杜青道:“不过是方向相反而已,为什么不行呢?”
谢寒云道:“至少在威力上要打了折扣!”
杜青笑道:“那要看情形了,这套剑式我已看出端倪了,并不一定要限用那只手,虽是左右配合,威力会大得多,但一人专用右手式,一人用右手施左手式,配合起来,威力仍是不受影响、而他们现在就是采用这个方式!”
谢寒云道:“那他们是两人一组,配合作战了?”
杜青道:“不,刘宗与三个老家伙是两种都练,只有十六飞卫才是男女分组,男司左,女司右!”
谢寒云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杜青道:“据我的判断,这十六飞卫才是真正的主力,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由五龙一凤各率领一组,刘宗率领一组,三个老家伙率领一组,大家都亲自负责对自己那一组进行训练,将来作战时,也是各率一组,分头迎敌!”
谢寒星问道:“各人的造诣深浅不一,配属人员程度的深浅也不同,这样还能整齐吗?
他们是怎么教的?”
杜青道:“他们是分别在八间小屋中施教的,程度深浅,只有在中间监督的人才知道,互相之间并不清楚!”
谢寒云问道:“那一组较强呢?”
谢寒星抢着道:“那还用问吗?自然是三个老家伙那一组最强了,他们合三人之力,专司训练一组,一定高出别人许多!”
杜青摇头笑道:“这下子你可猜错了,五龙的实力在伯仲间,相去不大,潘金凤的那一组由于她今夜司值,我不太清楚,刘宗的那一组最强,三个老家伙的那一组最差!”
谢寒云愕然道:“怎么可能呢?他们三人的武功造诣都高出别人!”
杜青道:“我想是他们三人之间都在隐瞒实力,互相也不信任,教的时候自然也不肯卖力,怎么强得起来呢?”
谢寒星道:“那不是糟塌别人的时间吗?我真替那一组的人叫屈!”
杜青笑道:“我想他们都存着靠自己的打算,并不想倚重配属的人员,所以才会这样,再说这一组的人要配合三个人,由于三个人习性、剑路都不同,配合者捉摸不定,也是防碍进步的原因!”
谢寒云道:“在中间监督的人是娘了?”
杜青道:“除了令堂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蒙着脸,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各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谢寒星叫道:“那一定是老王了!”
杜青皱着眉头道:“我不敢确定,因为我无法证实,但猜测起来,可能就是他,如果是别人,就没有蒙面的必要!”
谢寒云却道:“我看不可能,那屋中的人都是参与机密的人,我爹没有死,他们都知道,用不着蒙面!”
谢寒星道:“还有那十六飞卫,老王的事不难给他们知道呀!”
谢寒云道:“这十六人的存在,连本宅的人都不知道,不让他们与外人接触,就是怕机密泄露,又何必要瞒住他们呢?”
杜青点点头道:“嗯,也有道理!那么这个人可能只是一个幌子,用来作王世伯的替身,造成别人错误的印象!”
谢寒星道:“把替身放在密室中有什么用?”
杜青笑道:“你想吧,韩莫愁已经在怀疑王世伯没死,我们也看出王世伯确是尚在人间,这就可见王世伯伪装身死的漏洞颇多,这是唯一弥补的方法,如果韩莫愁在宅中派有耳目眼线的话,一定会十分注意这间密室,自然也会注意到这个人,如果把这人当作王世伯进一步去探究,或者有所行动时,此人必然首当其冲……”
谢寒星道:“他身处秘室之中,还怕什么?”
杜青笑道:“天下没有真正的秘密,越是隐密的所在,越容易为人发觉,王世伯老于江湖,深谙欲盖弥彰的道理,所以才摆上这一个傀儡,如果不是寒云细心,我差一点也被哄过了,可见这一套还真有用!”
谢寒星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老王本人呢?”
杜青笑道:“他的身材高矮像王世伯,身形胖瘦也像,一切都太像了,反而变成不像了,尤其是别人对他的态度……”
谢寒星道:“老王是此间真正的主人,大家自然要对他恭敬,如果他只是个傀儡替身,又何必如此呢?”
杜青道:“态度恭敬是做给人看的,用以加强效果!”
谢寒星道:“他知道有人在偷看吗?”
杜青道:“不知道,但是不管有没有人偷看,大家都把他当作王世伯,才更使人相信,这就是所谓假戏真做的手法!”
谢寒星仍是坚持已见道:“这只是猜测之词,我相信他们或许准备了一个替身,但老王何尝不可以真作假,蒙面前去参加,连他们自己人也弄不清真假!这样才使大家态度上不敢怠慢,如果确知他是替身的话,矫事做作总是会有点勉强的!”
杜青笑道:“你说的也有可能,王世伯心计极工,说不定会用上这一手,但我今天看见的绝不会是他本人,因为刘宗与平步云在为权属而争执时,他坐在一边保持缄默,不表示一点意见,这是不可能的!”
谢寒星固执地道:“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如果他是假的,自然不够资格发言,如果是真的,在这种情形下也不便发言!”
杜青到了最后,才苦笑道:“你们姊妹俩各执一词,都有相当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谁是谁非了,但这一点无关紧要,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今天我研究他们新练的划招,颇有心得,如果能多看几次,说不定就能摸出个大概了!”
谢寒星道:“那我们明天再出去一趟,给你造个机会吧!”
杜青道:“只怕明天韩莫愁率众前来,机会就不多了!”
谢寒星道:“照今天他们所练的程度,能应付韩莫愁吗?”
杜青沉思片刻道:“这很难说,因为韩莫愁的剑术精到什么程度,我并不清楚,他以前并没有完全显示自己的实力。”
谢寒星道:“这边也是一样,娘把她那些剑诀,也是一点一滴地拿出来,如果不是今天白天韩家姊妹示警,她不会想到教大家新招的,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跟韩莫愁再起一次冲突,让韩莫愁多露一点,娘为了抵制他,才肯泄露多一点!”
杜青一叹道:“这很难,他们双方各怀戒心,不拚则已,一拚就必须作个了断,看来我想从中取得制止双方的剑招的机会是不多了,但急也没用,只有走着瞧了,夜很深了,我们养养神吧,等明天再说,也许明天就会遭遇到一场大厮杀了!”
谢寒云道:“杜大哥,有一句话很不中听,但是我必须提出恳求,而且还要你答应,那就是万一发生争端时,我希望你尽量避免介入,一切都先让王家的人去应付,除非事情找到你头上,无可推却时,你再看情形……”
杜青笑道:“这一点你放心,我在此地是客,能忍则忍,绝不会过份招摇的,不但是我,连寒星也收敛多了,你瞧她今天面对韩家姊妹那样挑逗,都无动于衷。”
谢寒星微笑道:“以我从前的脾气,早就跟她们到外面拚命了,自从在杜大哥手中受了一次教训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幼稚,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把目空一切的毛病改掉了,守愚才是藏拙之道,我已失去了与人争胜的雄心,只想守住本份就够了!”
杜青赞道:“寒星,你真了不起,守愚唯藏拙,其实并不是表示自己差,大智若愚,这是一个剑手最难得的修养,以你的年岁能做到这一点,实在很不容易!”
谢寒星苦笑一声道:“可是娘对我失望也是为了这一点,如果不是为了我的改变,娘可能不会考虑到自己出来担重负,挑大梁的,因此对我的改变,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谢寒云一笑道:“杜大哥说好一定是好的,只是你改变得太快一点,如果等娘把一切都交给你后,再改变过来岂不更省事?至少不必为了这册剑笈而费这么大的精神!”
杜青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我认为寒星的改变已经是近乎悬崖勒马了,如果再陷得深一点,很可能无法自拔!”
谢寒云一笑道:“那也要怪杜大哥,二姊是受了你的影响而改变的,如果你早点来,二姊很可能会变得更温驯了!”
谢寒星白了她一眼,随即又望着杜青,期待着他的反应,杜青觉得很为难,他知道此刻应该有所表示,可是如何表示才能得体而不引起波折,这必须相当慎重,沉吟片刻后他才笑嘻嘻地道:“我以为寒星此刻已经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孩子了,不会有人比她更好,更完美,更像个女孩子了!”
谢寒星很高兴,但也有点失望,因为杜青只表示了对她的看法,而且她也知道这多少是属于恭维性的。
因此她眼珠一转道:“杜大哥,你说得太客气,我觉得我比大姐差多了!”
杜青微笑道:“这不是比较的问题,寒月天性是属于柔和的,而你却是由刚转柔的,给人的印象自然特别深刻!”
谢寒星轻轻一叹,她明白在杜青心中,寒月是一个女性至美的象征,那是任何人无法比拟的。
在杜青口中,对自己能有这样的评语,已经是最难得的了,也不应该有更多的奢求了!”
谢寒云看看情形,也知道此时不应该为二姊作更多的要求,何况在她的心目中,大姊始终比二姊占着较重的份量。
于是笑着说:“好了,大家睡吧,明天将是一个大日子,因为在金陵的那些人,明天都可能到来,我们要打点精神去应付!”
杜青也道:“是的,明天大家聚齐后,在韩莫愁与此地之间,大家都要作一个明确的抉择,可能会有很多事发生!”
大家互道晚安后,谢家妹妹回到里面休息,杜青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安息,想到这两天内所发生的一切,想到未来情势的发展,他简直无法合眼。最后,他爬起来就着灯火,取出韩萍萍转交给他的那个布包,里面是血魂剑华闻笛遗留下来的剑笈,也是华闻笛认为可以克制韩莫愁的剑式!
可是里面只有一方索绢,题着几句似诗似谜的诗句:烟花三月下扬州,直入冥府探九幽。
觅得黄泉路上客,敢把单剑夸风流。
攀月摘星翻云雨,天上仙姝人间求。
乘龙跃登燕归口,五湖四海属温柔!”
杜青看得直摇头,万想不到华闻笛慎重交付,竟是这么一篇玩意儿,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7
想了半天,他慢慢地懂了,可是一生气之下,他把素绢撕得粉碎,点着烛火烧了,当素绢看火之后,居然又现出一些零碎的字迹!他才知道素绢上别有内容,连忙扑熄火却已摸不到头绪,因为那素绢已被他撕成无数碎条,现在拼凑起来,也只有几个字隐约可辨,其余都化成了黑灰。
顺着次序,他看看那些字,只能凑成一些不完整的断简残篇,要想读通全篇,已经很难了。
那些字是这样的“春……不……意,应……阆苑谋……言我…………鹤去……始……坤求,沽取……红红点滴……喉,自可见分晓,剑出天下愁!”
看来这又是一首五言律诗,因为这几句话是分为两行排列的,照字里行间之意,似乎别有一番指示,指示他到一个地方去觅取真正的剑式,不过原句不全,其中的意思已很难猜测。
照韵脚看,谋、求、喉、愁四个字是押韵的,照残缺的字面上,看第一句少了二四两个字,第二句少了第二个字,第三句少的一第三个字,第四句少了二三两字,第五六句都少了三四两个字,第七八两句倒是全的,却只是一个结论对全诗关系不大。
杜青一面后悔自己孟浪,一面拼命想把残缺的字补起来,可是很困难,万分无奈中,他只有先从明里的八句字谜上求解,这倒不难,他的文学根底很好,略略思索就得到答案。
那几句七言律诗指示如何取得剑笈,华闻笛一定知道谢耐冬将家藏的剑诀偷看过了,也知道那些剑谱可以制服韩莫愁,更知道王非侠的死是伪装的,所以第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是叫他到扬州来;第二三句“直入冥府探九幽,觅取黄泉路上客。”则分明是说王非侠没有死,要找到他;第四句“敢把单剑夸风流,没多大意思,是叫他利用风流的手腕谋取;第五句“攀月摘星翻云雨”把谢家三姊妹的名字都嵌了过去,同时也叫他取得三个女孩子的芳心,一箭三雕,所以第六句才说是“天上仙姝人间求”;第七句“乘龙跃登燕归日”有些费解,但仔细想想,乘龙是招做女婿的意思,燕归是下嫁之意,而且运曲人化,王非侠姓王,寒云是他的女儿,但也姓谢,古诗上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句,意思是他做了王谢两家的女婿,得三女并嫁之日,王非侠一定会将剑式相授;最后一句“五湖四海属温柔”则是说得到那剑式之后,五湖四海,一剑独尊,然而这地位必须由温柔乡中取得!
谢寒月已经是他的妻子,谢寒星对他有意,谢寒云更是喜欢他,假如他真这个意思,倒也并不困难,可是他对谢寒月情有独钟,对谢寒星只是爱屋及乌,谢寒云在他心中更只是个小妹妹!
他到扬州来是为了求取剑式,这与华闻笛的意思不谋而合,可是华闻笛指示的手段,实在叫他生气,所以一气之下,才把素绢给撕了,放在火上烧。
直到素绢上又出现字迹,他才知道另外还有安排,因为第一个方法只限于他,而华闻笛说过,如果这布包无法交到他手中,就由那转交之人承受,换言之就是将由韩萍萍取得,而韩萍萍总不会能由娶谢家姊妹而得到剑式。
因此那剑式一定是有的,而且就藏在后面八句诗中,现在只有从已有的字句中示推敲了。
华闻笛以血魂剑成名,而血魂剑式又以狠毒见长,那他遗留的剑式一定较血魂剑更凶毒,所以最后一句才说是“剑出天下愁”,为此华闻笛才希望他用第一个方法去求得王非侠的剑式为上策,最好是不必动用到他遗留下来的凶招。
想到这里,他对华闻笛的用心又谅解了一点,至少那出发点是善良的,但是要解答第二首隐藏诗之谜,又应该从上一首诗中去推敲!
如果要动用到第二首暗诗,必是第一个并娶三女的计划未能实施,或是不愿实施,华闻笛对他了解颇深,也应该想得到他未必会同意那个办法。由此往下推想,把那第一句诗中所缺的字补上,可能是“春风不得意”,或者是“春风不如意”,用以说明不谐。
他写下了第一句,又开始想第二句,那只缺一个字,在应字之下,很可能是一个“向”
字,“应向阆苑谋”,这说明了谋取的地方,阆苑又是什么地方呢?阆苑是花园的意思,可又是那一个花园呢?”
思索良久,他只得暂时放下,继续推究下去,第三句少了一个字,这倒好猜,华闻笛已经死了,那一句必是“言我骑鹤去。”骑字也可能是跨字,但意思差不多,这是说到阆苑找一个人,说华闻笛已死,然后接下去第四句,坤字让面必是一个干字,“始……乾坤求,这空缺的一个字,很可能是一个“将”字,“始将乾坤求”这样才解得通,不过问题又来了,乾坤是什么呢?
乾坤者,天地也,这乾坤二字很可能是剑式的名称,也可能代表一个别的东西,只得先暂时搁下;
第五句少了两个字,但前两字是沽取,那是打酒的意思,最后一个字是“红”,一定是酒的名称。江南最有名的酒是女儿红,第五句姑且算是“沽取女儿红”。第六句最难捉摸,点滴下面可能是莫入喉,也可是尽入喉,一个是不喝,一个是喝光,这无法决定,要看那时的情形再说;
第七八句是完整的,他试着将八句诗连起来:春风不得意,应向阆菀谋。
言我跨鹤去,始将乾坤求。
沽取女儿红,点滴……喉。
自可见分晓,剑出天下愁。”
大致上可以解得通了,而且也没有更好的填补方法了,除了酒名可能有变更,以及第六句是否要喝光尚待斟酌外,全诗可能就是这个样子了。问题在有些字句含意不明,“阆苑”
指何处?乾坤又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关键,必须要弄清楚。
想了半天,他总算将乾坤两个字想了出来,因为下句是沽酒,又有喝、不喝的意思,乾坤必非剑式之名,而是指载录剑式之处,所谓剑笈,只是一些图式说明文字,那只能写下来,或是刻在什么东西上!
再由字面上看,不管是写也好,刻也好,必定与酒有关,而且是指一种叫什么红的酒。
那乾坤,必是盛酒之物,“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乾坤二字,必是指酒壶而言,也许是一个盛酒的葫芦,而且葫芦的可能性较大,因为葫芦是道家的法宝,老子炼丹的葫芦据说可以装载天地,与乾坤并寿!
他想通了,要到阆苑去找一个人,此人必是华闻笛的故交,告诉他华闻笛的死讯,然后向他索取一个装酒的葫芦装满一种叫什么红的酒,或者是喝完它,或者是一滴不饮,然后自见分晓,就得到了那“一剑出鞘,天下皆愁”的神奇剑法!
推敲到这儿,他相信已经差不多了,就只差阆苑两个字未解,那只有慢慢再摸索吧!
将诗句牢记在心,又将剩余的素绢点在火上烧成灰烟,抹去桌上的字迹,天色已经大亮了!谢家姊妹在里间低声谈话,可能已经起来半天了。他连忙问道:“寒云、寒星,你们起身了吗?”
谢寒云笑着出来道:“早就起身了,因为你在外面做诗,我们不敢打扰,杜大哥,你兴趣真高,又是七言,又是五言……”
杜青想起那八句七言律诗如果给她们听见了,的确很糟糕,急得脸都红了,连忙问道:
“你们都听见了?”
谢寒星笑道:“没听全,因为你念得很含糊,我们怕打断你的诗兴,不敢出来,现在能够把大作给我们瞧瞧吗?”
杜青连忙道:“我烧掉了!”
谢寒星见地上一堆残灰,惋惜地说:“好好的诗,费了一夜的心思才吟成,干嘛烧了呢?一定是怕我们偷学了你的佳句!”
谢寒云道:“是啊,我听见一两句,说什么“单剑夸风流”,那一定是豪情万丈,更兼绮妮的绝佳好句……”杜青脸更红了,呐呐地道:“没……没有什么,那都是胡说八道的!”
谢寒星道:“诗本来就是胡说的多,李白有白发三千丈之句,更是荒唐,谁有那么长的头发呢?杜大哥,你脸红什么呀!”
杜青尴尬地笑道:“因为是胡说人道,我怕你们听见了笑话……”
谢寒云道:“我们根本没听清楚,有什么可笑的呢?恐怕是你做贼心虚,心里有鬼,所以才急得脸红了!”
杜青急急问道:“寒云,你究竟听见了多少?”
谢寒云道:“就听见了一句,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是在想大姊,偷偷地做诗寄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杜青见她缠到这个方向上去,心中放松了,讪然地笑了,却不再辩白了。谢寒云道:“我相信大姊今天一定会赶来了,我们也不敢听你的相思情话了,等她来后念给她听吧!”
谢寒星见杜青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就笑着说:“小妹,别胡闹了!”
谢寒云道:“不是胡闹,我两天没见大姊,很想念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杜大哥当然更想了吧!”
谢寒星拉着她道:“天亮很久了,叫人送水来,我们洗了,吃过早点,就该出去了,看看昨夜他们商量了什么对策!”
杜青忙道:“是啊,我的肚子饿了很久了!”
谢寒云立刻出去叫人送进洗脸水,并吩咐快点送早点来。三个人洗过脸,正在吃面的时候刘宗进来了。由于谢寒云正在用面,他不敢惊动,垂手站立在一旁。
谢寒云放下筷子问道:“刘大哥,什么事?”
刘宗垂手道:“等小姐用过早点,属下再禀报吧!”
谢寒云道:“你说好了,事情一定很急,否则你也不会赶着来了,你这样子,我反而吃不下去,到底是什么事?”
刘宗道:“凌晨五更左右,在金陵韩家做客的人都乘船到了扬州,连韩莫愁也来了,此刻正在游廿四桥陈迹……”
谢寒云一愕道:“他也来了,我们得准备一下!”
刘宗脸色微变道:“属下听说他们并非前来致唁,而是来玩的,今天是他妻子的生日,他们在迎月楼定下了酒席准备祝寿呢!”
谢寒云脸色微变道:“岂有此理,他敢如此欺负人!”
杜青却忽地一拍桌子叫道:“是了,一点都不错,迎月楼!”
三人都为之一怔,瞧着他,杜青忙问道:“听说迎月楼有一幅对联,提的是“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还是宋代赵孟俯的真迹,对吗?”
刘宗道:“不错!迎月楼是扬州城最大的一所酒楼,开设几百年了,这一对联一直在那儿,杜公子怎么问起这个了呢?”
杜青顿了一顿又问:“那酒楼的主人是谁?”
刘宗想想道:“迎月楼数易其主,现在的主人姓修,叫修文水,医道很精,有赛华陀之称。他经营迎月楼以来,用药泡制了一种药,叫做满堂红,那怕是大黑脸,喝了一杯之后,脸也会变红,酒味特佳,千里闻名……”
杜青喃喃地道:“不错,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再加上满堂红,一定是这地方,一切迎刃而解了。”
谢寒云忙问道:“杜大哥,你是怎么了?”
杜青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笑着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点小事,与你们没关系,韩莫愁接到讣闻,携众前来,却在酒楼为他夫人祝寿,这分明是跟你们过不去!”
刘宗道:“是的,他故意跑到扬州来庆寿,就是存心挑衅。属下特来请示小姐,该如何应付!”
谢寒云问道:“那些客人作何表示?”
刘宗道:“没有得到韩莫愁的允许,恐怕不敢前来!”
谢寒云沉下脸道:“你们看该如何应付呢!”
刘宗道:“三位师爷的意思是等一天,如果明天他们不来就是存心藐视主人,准备叫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杜青冷笑道:“他妻子的生日,难道比王世伯的丧事还重要,这欺人太甚了,刘兄意思如何?”
刘宗道:“在下没有意见,悉听小姐指示,不过三位师爷说,只要再等一天,我们就有对付韩莫愁的办法了!”
谢寒云想了一下道:“韩莫愁是有备而来,谋定而动,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过他,当然只好忍受一天,不过明天……”
刘过道:“属下想明天一定有办法对付得了他。”
谢寒云望望杜青,杜青一笑道:“那就等明天吧,不过今天我们可以先去向他贺个寿,先把道理站住,明天要对付他也就有借口了!”
谢寒云叫了起来道:“什么,我们还要向他去贺寿?”
刘宗却道:“三位师爷也考虑到这一点,这是唯一稳住他今天不向我们寻事的办法,到了明天就不怕他了。”
谢寒云道:“一天之内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刘宗闪避她的眼光,似乎想避免作答,但是谢寒云的眼睛紧盯住他,他只好咽了一口唾沫道:“三位师爷这么说的!”
谢寒云沉声道:“刘大哥,你相信他们的话吗?”
刘宗道:“属下不能说绝对相信,但多等一天对我们总是有利无害的,小姐,这是件很屈辱的事,但属下希望你能忍耐一下!”
谢寒云冷冷一笑道:“看来我必须接受了!”
刘宗十分痛苦,顿了一顿,才毅然地道:“小姐是一宅之主,虽然三位师爷作此筹划,但是小姐可以不听他们的;如果小姐另有决定,在下一定竭诚支持!”
谢寒云道:“不能忍就得拚,还有什么别的决定呢?”
刘宗道:“拚是难免的,只差今天与明天的关键。明天再拼虽然对我们有利,但即使能击败韩莫愁,我们今后在江湖上也难以抬头。”
谢寒云道:“刘大哥是主张一拼了!”
刘宗道:“属下不敢决定什么。但属下可以提供小姐一点,宅中九成的人小姐都可以自由调用,只要一个命令,他们必舍命以赴,虽死无怨!”
谢寒云道:“这么说还有一成的人我是指挥不动了?”
刘宗顿了一顿才道:“三位师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必要时他们可能会抬出夫人来作挡箭牌,当然他们还有几个心腹,但是这些人去了也没多大用,属下所能调用的人员,都是武功较佳的门人,小姐如果有意一拼,要不要他们都行!”
谢寒云忽然笑道:“我看还是忍一忍吧,这样一来,那三个老家仪可能会大失所望,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利用,更不愿拿许多忠诚的弟兄去流血拼命,造成别人的机会!”
刘宗一怔道:“小姐这话是怎么说?”
谢寒云道:“这个老家伙嘴里劝我忍耐,实际上他们知道我绝不肯忍耐,定会愤然一拼,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刘宗道:“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谢寒云道:“他们三个人对剑法都很在行。虽然他们都不用剑了,但是他们一直在全心全意研究韩家剑法,昨天听说韩无畏的剑法只显露了一半他们才紧张了,想对韩家的剑法有个万全之策!”
刘宗道:“是的!我们在密室中聚会,商量事情的时间不多,主要的还是琢磨剑法,想法子去破他的剑式!”
谢寒云笑道:“这就是了,所以他们今天故意提出这个屈辱的法子,以为我一定不肯接受,率众前去拚斗,以本宅现有的人手实力,韩莫愁即使想胜过我们,也得拿出精神,我们在分析研究对方的虚实后,明天自然有相当的把握取胜了!”
刘宗恍然道:“难怪他们只提议忍耐,却要小姐作最后的决定,这三个老家伙的用心太阴险了……”
谢寒云道:“用心不能说阴险,但是他们手段太卑劣,想叫我去负责任,要我来作恶人,拿门下子弟血肉去喂敌人的剑锋!”
刘宗叹道:“小姐不明白,其中还有内情,他们是忠于夫人的,却因为宅中大部分人手都听属下的,而属下又对小姐誓死效忠,才引起他们的不快,如果小姐今天因一时之忿,率众前去拚斗,伤亡定然惨重,以后……”
谢寒云笑道:“以后就该他们神气了!”
刘宗愤然道:“正是如此,属下一时不察,竟着了他们的道儿,幸而小姐明察秋毫,才没有上他们的当!”
谢寒云道:“我对争权夺利并不太热衷,只是为门中子弟着想,不愿意拿他们去作无谓的牺牲而已!”
刘宗感动地道:“小姐如此体察关怀属下,相信他们更会拥戴小姐了!”
谢寒云道:“我可以忍一天,但也不会无耻得去给韩家人贺寿,你去转告那三个老家伙叫他们另外再想对付之策!”
杜青却笑道:“如果今天不去闯一下,不把韩莫愁的底细摸清楚一点,他们仍然是无法对付明天的事!”
谢寒云愕然道:“杜大哥,难道你主张我们该去拼一下吗?”
杜青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拼是要拼一下的,但是去的人不宜太多,有四五个就够了,这样既不至动摇实力,又可以达到目的!”
刘宗道:“杜公子的话虽然不错,但韩莫愁率众而来,目的也很明显,如果去的人少了,他可以驱使别人出手……”
杜青道:“我们先以贺寿为名,他不好意思破脸,到了开席时,再故意找他麻烦。这样他就无法找别人来垫底了!”
谢寒云道:“但要我去给他贺寿,说什么我也不干!”
杜青微笑道:“你当然不能去,你是孝家的身份,绝没有出去应酬的道理,我跟寒星以作客的身份去一趟就是没妨碍的。”
谢筹云愕然道:“你跟二姊去,只有两个人行吗?”杜青笑道:“当然多两个更好,可是匀不出人来,也只好算了!”
刘宗忙道:“杜公子和二小姐前去,属下可以派两个人跟去。”
杜青摇头道:“不,要跟韩莫愁动手,人手太差等于白去。”
刘宗道:“属下可以和潘金凤二人护卫两位前去。”
谢寒云道:“不行!你跟潘大姐都是本宅的得力人物,如果你们去给韩莫愁的老婆贺寿,跟我去有什么区别?”刘宗道:“我们可以略事易容,装成仆从,与本宅就没有关系了,到了那里,必要时也可以给两位掠阵。”杜青想了一下,说道:“能得二位相助自然很理想,只是太委屈你们了。”刘宗慨然道:“杜公子别这么说,我们是应该的,韩莫愁如此欺人,我们不给他一点教训,心中实在难平这口气!”杜青笑道:“既然如此,二位快去准备一下,我们先到迎月楼去,把环境摸熟,肚里也好有个打点。”刘宗道:“迎月楼的环境我很熟,韩莫愁要到中午才开宴呢!我们先去了,不是反而招他生疑吗?”杜青笑道:“今天去找韩莫愁的晦气只是给他一点颜色,并不是找他拼死活,我想闹得查不多时就抽身退去,自然要把四周的环境先弄清楚。”
刘宗钦佩地道:“杜公子是经过大场面的,凡事都预留退步,无怪出道未久,盛名远着,这样在下就去通知潘金凤准备了!”
杜青道:“二位准备好了,就在大门口等候,这件事秘密一点,本宅的人也不宜泄露,免得多惹麻烦!”
刘宗点头答应着先走了,谢寒云很不放心地说:“杜大哥,你真要前去涉险!”
杜青笑道:“是的!韩莫愁这样做法实在大悖人情,我一定要给他点教训,叫他丢丢脸,打击一下他的声望。”
谢寒云忧虑地道:“万一你脱不了身怎么办?”
杜青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做事很有分寸,再说此去不一定会冲突,也许我骂他几句就完了,只要我不先动手,他为了身份,总不好意思先找我动手吧?”
谢寒云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她知道杜青一旦决定之后,很难更改的,只好轻轻地一叹道:“但愿你能平安无事回来,否则我会孤注一掷,起用这儿所有的人手,跟他拚个死活!”
杜青含笑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
三人又谈了一会,杜青与谢寒星二人整装佩剑,来到大门口,刘宗与潘金凤果然已在等候了,二人都穿上了仆人的衣服,刘宗还化妆成个老苍头的模样,四人相视一笑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了很远后,杜青才问道:“二位出来时,没几个人知道吧?”
刘宗道:“是的,门上的人都是我最信任的弟兄,我已经关照了,任何人问起,都不准泄露行藏!”
杜青笑道:“那就好,我们上迎月楼去吧!”
迈步走了一阵,谢寒星发现街上一个老妇人向他走过来,手挽一蓝白兰花,操着扬州话兜卖!
谢寒星一面拣花,一面低声道:“杜大哥,大姐也到扬州来了,听候你的指示!”
杜青一怔道:“在那里?”
那老妇人低声道:“大姐化装来的,带了金陵十二钗姊妹,此刻藏身在运河的船上,杜大哥有什么指示没有?”
杜青一怔道:“这是……”
谢寒星笑道:“素云,我们谢家特有的易容术,除了我们自己人外,谁都认不出来,你有什么话要带去吗?”
杜青想想道:“那好,这一来人手更足了,现在我不去找她,叫她中午以本来面目,到迎月楼为韩夫人祝寿!”
老妇装束的素云点点头,谢寒星挑了两朵花别在襟上,然后丢下一枚零钱,素云道着谢走了!
杜青低叹道:“你们家真有两下子,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是素云,形貌变了不说,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谢寒星笑道:“大姊无所不通,无所不能,她们这次出来,韩家没一个人知道,还以为她们留在金陵呢!”
刘宗低声道:“我在金陵也派了很多精明的眼线,专门打听各家的动静,居然不知道谢大小姐动身的消息,这实在太神奇了!”
杜青道:“我们快上迎月楼去吧!”四人转到迎月楼前,果然好大气派,尤其是宋代名家赵孟俯的那首名联,铁笔银钩,十分苍劲有力。
杜青欣赏了一会,便跨步人内,这时有一名堂倌上前道:“客官,对不起!今天小店全被人包下了……”
杜青回头对刘宗道:“刘宗,你去和主人疏通一下,我们只要一间小屋子,略事休息,不会耽搁很久的!”
刘宗上前在堂倌耳边低语了两句,那堂倌连忙恭身道:“请,请!”接着将他们一直引到一间雅室中坐下,杜青笑道:“到底是刘管家面子大!”
刘宗陪笑道:“扬州城只要说是瘦西湖王家的客人,绝不敢怠慢!”
杜青笑道:“既是如此,麻烦刘管家将此间主人请来一叙!”
刘宗不知道杜青为什么,但是他习惯了不多问,答应一声就去了,不多时,陪着一个老年人进来道:“杜公子,这是此间主人修文水老先生!”修文水一派斯文打扮,拱手道:
“公子见召,有何赐示?”
杜青道:“再晚有一点私事请教!”
说着朝谢寒星看了一眼,她会意地说:“杜大哥,你在这儿坐坐,我出去看看!”刘宗与潘金凤自然不便留下,伺候着谢寒星离开了。
杜青等他们都走了,才低声道:“修老先生,在下有一故人存有一样东西在这里,遗命在下来此取回,请老先生拿出来吧。”修文水愕然道:“公子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留下了什么东西?”
杜青心中沉吟,华闻笛的留诗中被自己烧掉的那部分虽然自己斟酌着补上了,但不知道是否真的正确,因此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修文水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就笑着说:
“此地往来客人很多,经常有东西留下,老朽都保管起来了,只要公子说出是什么东西,老朽自可取出奉还。”
杜青只有把自己猜测的答案试着说出来了:“是一个盛酒的葫芦!”
修文水脸色微动,说道:“一个盛酒的葫芦?这倒是没有,公子别是记错了!”
杜青心中十分失望,但是他见修文水的脸色动过一下,知道其间必有隐情,也许是华闻笛交代过有什么隐语,必须说对了才肯交付,可是华闻笛的诗上并没有交代什么隐语呀,他正在踌躇,修文水已笑道:“一个酒葫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小店里多得很,公子随便选一个去好了……”
杜青着急道:“那不是个普通的葫芦!”
修文水笑道:“装酒的葫芦还有什么特殊的呢?除非是像这壁上所画的那一个,那可是仙人的宝贝!”
说着用手一指,杜青抬头一看,原来壁间悬着一幅立轴,画着是黄鹤楼上仙鹤送酒的故事。
那是一个神话,说武昌黄鹤楼的主人,因为免费款待了一个乞丐喝酒,那乞丐是仙人所化,临走时在壁上画了一只仙鹤,鹤嘴衔着一把酒壶,以后每逢有客人前来,画中的仙鹤会飞出来敬酒,一时声名大噪,那主人也因此发了财,后来过了几年,那仙人又来了,用手一招,仙鹤飞了下来,他骑着鹤冲霄而去,黄鹤楼也因此而得名!
这图上也画着一只鹤,鹤嘴里却衔着一个酒葫芦。
杜青看了心中一动道:“这幅画是谁画的?”
修文水笑道:“是老朽一个朋友画的,只可惜没有黄鹤楼的那头鹤灵异,既不会飞,也没有斟不完的酒在葫芦里!”
杜青道:“贵友丹青之技已臻化境,这一头鹤画得栩栩如生,只是没有题跋,也没有落款,未免太遗憾了……”
修文水道:“敝友说过了,他只会画不会书,所以留下了空白,期待他日能有哪一位大书家经过,就请题跋一下!”
杜青道:“在下书法拙劣,不揣冒昧,倒是想涂鸦一番……”
修文水道:“好极了,公子觉得题什么好呢?”
杜青想了一下道:“斯人已化黄鹤去!”
修文水脸色一变,声音已哽咽道:“很好!很好!老朽将那位朋友找来,叫他先落下款,再请公子大笔为题,这付画当生色不少!”
杜青轻轻地道:“斯人已化黄鹤去,他不会再来落款了!”
修文水泪水盈眶,问道:“是真的吗?”
杜青黯然道:“自然是真的,老先生应该早有所闻了!”
修文水泪水直滴,唏嘘着道:“听说是一会事,可是没有公子那句隐语,老朽再也不相信故人会先我而去,如此说来他是真的仙逝了。”
杜青点点头道:“否则也不会由再晚来取遗物了。”
修文水黯然片刻,出门而去,一会拿了一个朱红色的小葫芦进来,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摩挲着道:“故人遗物在此,公子请拿去吧!”
杜青道:“就是这一个吗?”
修文水点点头,杜青在身边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修文水见状,装作不解地用手推开道:“老朽为故人保存遗物,怎么能收酬劳呢?”
杜青道:“这是向老丈沽酒的!”
修文水道:“公子说笑话了,公子既是敝友的故人,又是王府上的佳客,一点水酒、小店理应招待……”
杜青道:“不,这葫芦的酒钱一定要付,请老丈将宝号的满堂红灌满一壶,再晚要带走,银子请老丈收下!”修文水想了想,终于收起银子道:“公子是现在喝呢,还是回家喝?“杜青愣住了,这正是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因为那首诗上的两个字被烧掉了,他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
迟疑片刻才道:“等酒装进去再作决定!”
修文水这才慎重地道:“公子一切都答对了,足见是那老友遣来之人无疑,不过为公子计,最好还是改天再来吧!”
杜青道:“为什么今天不行?”
修文水道:“今天中午小店有人请客!”
杜青道:“我知道,我就是来赴宴的。”
修文水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杜青道:“所以我才急急地要向老丈求教!”
修文水的脸上浮起一层古怪的神色道:“老友之死确系楼下宴客之人所为吗?”
杜青摇头道:“不,他是自裁的!”
修文水道:“老朽听人传言也是如此,但老朽实难相信,以我那故友平素为人之心性行事,断无自杀之可能!”
杜青道:“这点再晚可以证实,绝无讹误。不过他的死并非出之自愿,至少他不是为了对生命厌倦而自杀!”
修文水道:“这就对了,那位老友曾经说过,假如他一旦身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人杀死,而杀死他的人,一定在剑术上超过了他!”
杜青道:“可以这么说,他发现有人的剑术已超过他,迟早必死于该人之手,与其为人所杀,不如自求了断!”
修文水点头道:“这才像老友的为人!杜公子,请恕老朽罗嗦,因为这事情关系巨大,老朽一定要弄清楚才能作决定!”
杜青道:“这是应该的,华老前辈处理这件事也非常慎重,虽然事前已有指令,却还经过多次的考验!”
修文水沉吟片刻才问道:“也许是老朽多嘴,公子经过些什么考验?”
杜青用最简单的言辞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修文水道:“老友的确费煞苦心,但也幸亏公子才智过人,否则那第二首藏诗中遗漏的字眼很难凭想像补充得如此周全!”
杜青道:“焚绢之后,再晚才发现有暗诗内藏,颇为自悔孟浪,那些字句虽是凭猜测填补,到底还有些地方难以明了,是以才向老丈求教!”
修文水道:“公子觉得那些字句未能了然?”
杜青道:“第六句点滴之下二字,在下难以决定不知道是应该将酒完全喝下去呢,还是一滴都不饮!”
修文水道:“老朽也是难以决定,因为这关系太重大了,还是由公子去决定好了,因为喝不喝酒,对公子将来的成就,有莫大的影响!”
杜青道:“喝酒与取得剑式有关系吗?”
修文水道:“没有关系,却与剑式之练成有关。这葫芦里别无他物,只藏有一颗丸药,与满堂红酒发生作用后,饮之能立增功力,顷刻之间,即可练成剑式,成为天下第一人,如果不喝酒,恐怕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将剑式运用自如!”
杜青道:“那恐怕来不及了,十年之后,韩莫愁横行武林,气候已成,将不知有多少正人侠士受其荼毒!”
修文水道:“那倒不至于,这剑式颇为简易,以公子现在的造诣,经过个把时辰的揣摩,即可运用,克制韩莫愁大概没问题,只是还必须苦练十年,才能窥其堂奥,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
杜青道:“只要能制止韩莫愁不再为恶,再晚愚愿已足,对于成为天下第一人,再晚根本不作此想!”
修文水道:“可是喝下酒之后,神功立成,一举而成名,岂不更为简便,公子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呢?”
杜青正色道:“华老前辈所遗剑招大多凶狠绝伦,纵然能因之而技震天下,却需造下大量的杀孽,再晚志在谋求武林安宁,舍此别无他念,因此还是守本份的好!”
修文水点点头,拿起那个葫芦道:“那么老朽毁了这东西,免得落人别人之手……”
杜青道:“可以,这是最好的办法!”
修文水将葫芦的盖子打开,倾出一颗药丸,用手捏得粉碎,散到窗外,然后才慎重地摸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道:“这是无敌剑式六大变招精解,公子在此细心研究一下,记熟招式后,立即毁了,以后朝夕勤练就是了!”
杜青接过来翻了一下,随手就撕碎了。修文水愕然道:“公子这么快就记熟了?”
杜青摇头道:“不,我只记了前面两式!”
修文水道:“这怎么行,厉害的全在后面四式!”
杜青道:“我知道,可是只有前面两式是我所需要的,后面四式太过凶残,已经超出了剑道的范围……”
修文水道:“剑无止境,那里有范围啊?”
杜青正色道:“剑道即仁道,学剑的目的不在杀戳,前面两式一为自保,一为退敌,得此已足,如果非要将对手杀死而后止,就违背剑道的本旨了!”
修文水默然片刻,才取出另一幅薄绢册道:“这才是真正的无敌六大式,公子受之无愧,盼好自为之吧!”——
第三十三章独留青衫泪千点
杜青愕然道:“难道先前那六式是假的?”
修文水庄容道:“也不假,可是葫芦中的灵药已毁,若无药力为助,公子一辈子也练不成,这是老朽的最后一次考验,深信公子心胸磊落,必可为武林大放异彩,故以真本相赠,公子循此勤练,必有所成。”
杜青肃然接过绢册,展开一看说道:“这与前一幅完全是一样的!”
修文水道:“公子只看了前面的注解自然是一样的,后面的四式,都必须照这一幅的注解去练,才能逢凶化吉而有所成!”
杜青郑重地将绢册藏在胸前,拱手道:“为时无多,请老丈容再晚一人在此将剑式略作操练!”
修文水道:“不必!这两招剑式动作极为单纯,如要使用,现在已可施展,如果要窥其堂奥,则必须有十年的火候,不必争在一时,相逢非易,且让老朽与公子对酌几杯!”
说着又出去,拿了一壶酒进来,用杯子给杜青斟了一杯,自己却用那个红漆葫芦作杯,两人对干了一杯。
修文水十分平静地说道:“老朽此生责任已了,却有茫然无所适从之感!”
杜青十分奇怪地道:“老丈何以会有这种感觉?”
修文水淡然一笑道:“公子可知道那无敌六式的来历?”
杜青道:“剑式虽是华老前辈所赐,但再晚相信是老丈所有!”
修文水微微一怔道:“公子何以会想到这一点?”
杜青笑道:“因为老丈对此六式剑招之了解,远较华老前辈为深!”
修文水点头道:“公子果然机智过人,这六式剑招确为老朽所有,可是老朽深知此等剑式过于凶残,非有绝大智慧与毅力者,无法善加控驭,贸然习之,不仅无益,反足为害,是以不敢轻习,及至得遇血魂老友后,本欲以之相授,然老友察视后,亦自承能力不克为主而拒,不过他答应在武林中觅得一根器适当之人选,转介来此……”
杜青哦了一声道:“所以华前辈才有那么多的考验!”
修文水点了点头,又接着叹道:“我们约定了许多暗号,必须一-相符,才是他择定的人选,是以老朽对公子也作了多方试探……”
杜青道:“那何必麻烦呢?他亲自把人带来不是一样吗?”
修文水道:“本来他是这样打算的,可是这件事不知怎的被泄漏出去,虽然大家不知道剑式在老朽这里,却知道血魂老友在为无敌剑式觅取传人,所以很多人对他严密监视,韩莫愁即是其中之一,还害得老友全家惨遭屠杀!”
杜青道:“原来韩莫愁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杀他全家的。”
修文水道:“不错,韩莫愁打听得他有十年戒剑的约誓,故意找上门去杀死他的家人,以为老友志切复仇,必定会来找无敌剑式的主人求助,是以故意留他活命,暗中派人跟踪,老友洞悉其奸,毅然咬牙苦忍,来到此地,绝口不谈复仇之事,却约定异日推荐人选的暗号,自己绝不带人前来,以求保密,因此韩莫愁尚未得知……”
杜青眼色一动道:“华前辈来此时,韩莫愁知道吗?”
修文水道:“血魂老友为求慎重,故意先后到过很多地方,韩莫愁即使派人跟踪,但未必会知道!”杜青道:“他可能摸不准在哪一处,但已对老丈产生怀疑了,否则他不会远离金陵,单单赶到这里为他妻子做寿。”修文水道:“老朽已经想到了,幸好公子在今天先他一步到来,老朽把剑笈交了出去,已经无所顾忌了。”杜青沉吟道:“可是韩莫愁不会放过老丈的……”
修文水淡淡一笑,说道:“老朽孓然一身,别无亲人,他除了以死相逼外,别无威胁之策,老朽行将就木,也不怕他了。”杜青道:“此人手段毒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老丈还是避到王家宅院去,或许能不受他的毒害。”修文水笑道:“王家不会比这里更安全,王非侠的三个师爷对老朽早在注意中,如果去求他们庇护,不正好证明了老朽就是剑式的原主吗?逼虎吻而入狼穴,又差得了多少!”杜青道:“王家也知道无敌剑式之事吗?”
修文水叹道:“华老友当年求才之心过切,多少有点风声漏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不知道剑式在老朽处而已,老朽如果送上门去,他们还有不知道的吗?”杜青沉吟片刻才道:“好在无敌剑式的前两式已堪自保,再晚唯有尽力保护老丈的安全,王家绿杨别庄现由寒云小妹做主,收容老丈是没有问题的,平步云等人如胆敢加害老丈,再晚一定不饶他们!”修文水轻叹道:“那两式仅堪自保而已,如果想真正胜过他们,势必将六式完全练成,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公子为求本身的安全,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轻露,否则将成为众矢之的,明攻暗袭,日处于危境……”杜青急道:“那老丈怎么办呢?”
修文水捧着那葫芦笑道:“老朽已有自处之道,两天之后,他们谁也找不到老朽了,除非他们也追随老朽于泉下。”杜青一怔,问道:“老丈这是怎么说?”
修文水微笑道:“这葫芦内壁涂有剧毒,经满堂红酒力散开后,人腹穿肠,二十四个时辰后,连一点骨渣都不剩了!”
杜青脸色一变,修文水笑道:“公子请恕老朽此刻才把话说明,其中灵药可助长功力,无敌六式片刻可成,但是连带也饮下了毒物,两天后身化虚无!”
杜青道:“如果我喝了其中的酒,也会在两天后身死了!”
修文水道:“不错!公子如果成名心切,寿命不会超过两天!”
杜青又是一怔道:“这是华老前辈的意思吗?”
修文水道:“不错,而且也是老朽的意思,无敌六式剑招虽厉,并不是真正的无敌,如果循次而进,必须十年才能有成,而且在这十年中除了勤练外,还要不时与高手切磋,才能测知它的进境,等到真正练成,也许别人已经研究出破解之法,假如得者志在成为天下第一剑手,则藉药力而速成,两天之内,当可尽残宇内高手而稳居此位,然后两天之后,倏而物化,一点痕迹都不留,世人不知你的去向,想找你挑战也无从觅起,这样你永远是宇内第一人了!”
杜青怔然不知所措,修文水接着道:“血魂老友与老朽深知剑道无限,一个人也许可以在一两天一两年内称魁天下,但迟早都会有更强的人起而代之,除非那人能永远停留在顶峰的状态中,而浮生有限,唯有死亡是永恒的,公子若能体会到此中道理,当不致怪我们此举用心之奸险……”
杜青被他的话困惑住了,万想不到血魂剑与这修文水会有这一着安排,看修文水有离去之意、忙问道:“老丈,华前辈原诗中第六句点滴之下究意是什么字?”
修文水笑问道:“公子是否想问血魂老友叫你走那一条路?”
杜青点了头,修文水道:“那两个字是空白的,我们的意思是等那预定人选前来自己决定命运,公子作此大智大仁之决定,老朽深以为慰,也深佩血魂老友择人之明,所以老朽成全公子,才自饮毒酒,以免此六剑式再落别人手!”
说完拱拱手走了,杜青呆呆地目送他离去,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天,谢寒星进来道:“杜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在发呆?”
杜青警觉过来,擦了头上的汗珠,强颜一笑道:“你等久了吧?”
谢寒星道:“快到中午了,韩莫愁已经叫人前来通知后房准备摆桌子,我们到底是留在此地,还是回头再来!”
杜青想想道:“还是回头再来吧,给韩莫愁知道我们先在这里恐怕不太好,他那人是很多疑的!”
谢寒星微笑道:“韩莫愁耳目众多,早就知道了。”
杜青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寒星道:“刘宗告诉我的,他得知你来到此地后,立刻装模做样,派人来通知设宴,其实他自己先赶了回来!”
杜青一怔道:“他回来多久了?”
谢寒星道:“刚到没多久,他的行踪虽然隐密,却瞒不过刘宗,所以想请我前来转告,如果有什么不能给他知道的谈话,应该立刻停止。”
杜青愕然问道:“刘宗怎么知道我有秘密会议呢?”
谢寒星笑道:“你把那个修老头儿叫进来之后,将他们全打发出去了,而且还叫我监视住他们,不许他们偷听,这不是很明显吗?谁都看得出来!”
杜青想了一下道:“他们是否会有偷听的企图呢?”
谢寒星道:“没有,我在旁边监视着,他们想偷听也不可能,因此他们专心去留意韩家人的动静了”
杜青想了一下道:“还是招呼他们先走吧,不管韩莫愁是否知道,我们还是装着没来过的样子,让他费费脑筋!”
谢寒星点点头,把刘宗、潘金风叫了进来。
杜青问道:“刘管家,你确知韩莫愁已经来了吗?”
刘宗点点头道:“是的!他来了之后,找个人问了一下,立刻到店后去找修文水了,大概是想打听公子跟他讲些什么?”
杜青神色微变道:“修老先生在那里?”
刘宗道:“他下楼之后,就回到帐房后面的小屋子里,韩莫愁也跟着进去了,现在恐怕正在谈话!”
杜青急道:“我们快去看看!”
刘宗见他的神态很紧张,也不再多问,急急地带着他们下楼,来到帐房处,只见门帘半掀,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身影,正在里面幌动着。刘宗低声道:“那就是韩莫愁,虽然他化装易容,却瞒不过我!”
杜青心中大急,抽剑挑开门帘就冲了进去,谢寒星也赶紧亮剑跟着进去,那小屋中却只有一个黄衣老者!
杜青从化装上也隐约认出是韩莫愁,却装做不认识道:“老丈可曾看见修老头儿在那里?”
韩莫愁以为自己的易容已瞒过杜青,遂也装做不认识道:“我看他进来的,才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相公找他有何贵干?”
杜青道:“这老头儿骗了我三千两银子!”
韩莫愁一怔道:“不会吧?修老掌柜是本城有名的财主……”
杜青道:“没错!我有个朋友,将一卷古画抵押给他,叫我来赎取,他磨了半天,结果才答应以三千两银子换回,我付了银票,他说下来取画,我等了半天,他还不上来,我追下去一看,他果然溜了……”
韩莫愁道:“是一幅什么样的古画?”
杜青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托我代赎的人说是很重要!”
韩莫愁道:“这就奇怪了,我是看他进来的,因为内人得了急病,想请他去诊治的,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我急着进来找他,他竟不见了!”
杜青四下望了一望道:“这就怪了,此地别无道路。他能溜到那儿去呢?”
谢寒星道:“老丈别是看错了,他也许没上这房里来!”
韩莫愁道:“不会错,他的衣服还脱在床上呢!”
杜青用眼望向床上,但见修文水所穿的一袭长袍舒展地摊在床上,用手提了起来,但觉酒气触鼻,衣衫中却空无一物,心中一惨,强忍住悲痛道:“这老头儿拐了我三千两银子跑了!”
韩莫愁用手四处乱摸,忽然触及壁间,用手一推,那里竟是一道暗门,他走进暗门,行不多远,又用手一推,现出另一道暗门,却是通向一条小街。
杜青忙道:“这老家伙一定是从这儿溜了!”
韩莫愁用手拦住杜青道:“也许是他的古画没放在屋中,从便门出去取了!”
杜青道:“他别处还有家吗?”
韩莫愁道:“他是淮杨国手名医,另设了一所天仁堂药房,后门就在这巷子里,他一定是到诊所去了!”
杜青道:“我找他去!”
韩莫愁连忙道:“修老先生是本城富绅名士,家财上百万,绝不会拐带公子的三千两银子,拙荆病况危急,老汉要找他赶快为拙荆看病去,委曲相公暂等一下如何!”
杜青想了一想道:“人命关天,自然是老丈的事情重要,这样吧,麻烦老丈去找他一下,如果他没空叫个别人把画送来!”
韩莫愁道:“可以!可以!相公在这儿等着好了,老汉一定告诉他,老汉保证他绝对不会吞没银子!”
杜青冷笑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谅他也不敢赖!”
韩莫愁匆匆地从便门走了,谢寒星这才问道:“杜大哥,古画的事是真的吗?”
杜青黯然道:“那有这回事!我是故意给韩莫愁一个当上,修老先生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间房子!”
谢寒星一怔道:“在那里?”
杜青哽咽道:“死了!”
谢寒星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尸体又在那里呢?”
杜青道:“他是一位歧黄名家,随便弄点药吃下,就可以把自己化得干干净净了,除了这件衣服外,任何痕迹不留!”
谢寒星闻言一惊,伸手想去摸那件衣服,想起杜青的话,吓得又缩回了手,忙问道:
“杜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杜青道:“绝不会错!他本来还有两天可活,大概也识破了韩莫愁的阴谋,乃提早离开了人世!”
谢寒星问道:“他为什么要死呢?”
杜青望望门口的刘宗道:“他说有一件绝大的秘密要告诉我,可是又怕韩莫愁知道,所以预服了毒药,约我两天后再见面详谈,现在可能发现韩莫愁对他已起了注意,等不及说出秘密,就急急地羽化了!”
谢寒星问道:“什么秘密呢?”
杜青道:“他没有说,只隐约揭示这件秘密可以影响到未来武林的安危,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能知道了!”
谢寒星顿了一顿才道:“这个老头儿也是的,既然掌握着这么重大的秘密,为什么不作个交代,就糊里糊涂死了呢?”
杜青一叹道:“那是不得已,他说这秘密事关重大,如果落入韩莫愁之流的手中,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宗忍不住道:“那么他的所谓秘密,必是能制服韩莫愁之策了!”
杜青道:“他是这样表示过!”
谢寒星忙道:“那他为什么还怕韩莫愁呢?”
杜青道:“这秘密在他手中并不能发生作用!”
刘宗想想道:“修老先生言出必践,他既然答应了公子,必然会有办法将秘密交给公子的,这一点大可放心!”
杜青微怔道:“刘兄何以得知呢?”
刘宗道:“修老先生不是个平凡的人,平步云对他十分注意,曾经派人多方刺探,总是得不到一点线索,韩莫愁也在暗中注意他很久了,今天假此地庆寿,也是有用心的,可见此人颇不简单,所以公子要找他谈话,兄弟并不感到奇怪!”
杜青轻叹道:“修老先生自己也有这个感觉,所以时时都在作一死的准备,他留着这个秘密,原是想交给我的,可惜……”
刘宗道:“他与公子商谈颇久,难道毫无暗示透露吗?”
杜青道:“他说今天太不巧了,韩莫愁马上就会回来,才约定两天后重作长谈,因为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
刘宗木然地道:“那一定是件很重要的秘密了!”
杜青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否则他不会如此慎重!”
刘宗又道:“既然关系重大,修老先生一定会做妥善的安排,他是个很负责的人,为病家诊病,一定要等痊愈为止,如果临时有急事他行,也一定预留处方,巨细无遗,这样一个细心的人,绝不会把那种重要的事忘记的!”
杜青默然点点头,刘宗又道:“这件事最好别让平师爷他们知道!”
杜青听见他最后的那句话,倒是一怔道:“为什么呢?”
刘宗低声道:“修老先生不但精于医道,而精于风鉴之术,相人极准,他早就看出平师爷等三人胸藏奸伪,在他们面前特别小心,有时被逼得急了,就向兄弟求助,对于他所掌握的秘密,兄弟倒是知道一些!”
杜青悄声道:“他与刘兄谈过?”
刘宗点头道:“是的!他没有详细说,却对兄弟作过恳求,说是如果他所盼望的人不来,就请兄弟代为物色一个根骨心性较强的年青人来参知此秘密而寄以重任,这两天兄弟想将小姐介绍给他的……”
杜青道:“寒云的年纪太轻……”
刘宗点点头道:“是的!修老先生说过,年纪太轻的不行,太大的也不行,女孩子也不适合,可是兄弟物色良久,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正想找他商量一下,能否降格以求,谁知他已找到了杜公子,这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杜青这时才觉得这汉子心胸磊落坦荡,觉得有些事情瞒住他很不应该,不禁歉然地道:
“刘兄,如果我得到了那项秘密,一定不忘记你!”
刘宗却摇头道:“不,兄弟绝不接受,修老先生对兄弟知之极深,连秘密的事也透露给兄弟知道了……”
杜青追问道:“刘兄知道那是什么秘密吗?”
刘宗沉声道:“杜公子可是要考证一下兄弟的话!”
杜青道:“不,我只想知道刘兄对此事知道多少,日后有请刘兄帮助时,我也斟酌情形能告诉刘兄多少!”
刘宗道:“那是六招剑式,得之可天下无敌!”
他将无敌六式公开来说了,杜青知道他确是受过修文水的重托,立刻变颜相向,拱手道:“刘兄,以后借重之处颇多,万望鼎力为助!”
刘宗道:“那是没有问题的,公子与小姐关系非常,刘某誓死效忠小姐,为公子尽力,就是为小姐尽力,不过公子以后如能斟酌情形,给小姐一点帮助,刘某就感激不尽了,舍此刘某别无他求!”
杜青皱眉道:“目前我还不太清楚,可是刘兄也知道,那对女孩并不适合,倒不如刘兄自己……”
刘宗断然拒绝道:“不必!如果刘某具此条件;修老先生早已相告了,这不是刘某资质不如人,而是修先生看出刘某为人太过拘泥,只会因人成事,不足以独当一面,否则修老先生早就将剑式相授了!”
杜青沉吟未语,刘宗接着道:“修老先生也曾有此意,刘某聆听条件后,自己也拒绝了,因为习成此剑式后,必须当机立所,当诛则诛,毫无顾忌,刘某揣度本身处境,对有些人,刘某实无力为之,修老先生因此才未曾勉强,乃以觅人之责见托!”
杜青拱拱手道:“刘兄不必再说下去了,杜某完全知道,日后寒云有什么为难之处,杜某必舍命为之排解!”
刘宗道:“兄弟先谢谢了,韩莫愁出去找不到修老先生,一定会再回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离开吧!”
杜青望望床上的衣服,拜了一拜,才起身离去,在外面逛了一阵,但见三三五五的宾客,陆续由各处而来。
有些是在金陵见过的,有些是已认识的,但也有不知名的,他们见了杜青与谢寒星个个面露畏色,装作没看见,匆匆地行了过去,刘宗却低声为二人介绍那些人的名号,听得杜青直皱眉头道:“韩莫愁的势力真不小,短短的几天内,他几乎将江南一带的高手尽入网罗,甚至于两湖三湘,也有人赶来了!”
刘宗道:“那是他早几年化名出外游历江湖时就安排好的,远在金陵比剑之前,他已发出通知召集了!”
杜青道:“那他是有计划地公开露面了!”
刘宗道:“不错,他自己也知道上次金陵比剑是最后一次了,以前他悄声匿迹,杜门不出,还有点忌怕血魂剑,华闻笛在金陵一战受挫而死,他再也没什么畏忌,自然等不及想称雄武林了!”
杜青道:“这些人真的那么听命于他吗?”
刘宗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受过血魂剑威胁或惩处过的,他逼死了血魂剑,大家自然投向他了,还有的是镇三关陈其英替他邀集来的,这家伙现在将韩莫愁奉为武林至尊,想大大的创一番事业呢!”
杜青脸色一沉道:“这家伙简直不可恕,回头我一定要给他点厉害!”
刘宗皱眉道:“韩莫愁现在最忌讳的人就是杜公子,正在找机会想对付公子呢?在无力制他之前,公子还是忍耐一下!”
杜青笑道:“韩莫愁不过是想在我身上追出他所需要的东西,否则早就对付我了,他杀人还要找理由吗?”
刘宗却道:“不然,韩莫愁虽具野心,却仍然不敢与少林武当等有组织的大门派轻起战端,所以行事多少还得装装样子,血魂剑当年行事太绝,虽然有理由,亦难以取得一般正道侠士的谅解,他以声讨血魂剑为名,号令群雄,多少还站得住脚,对公平却不敢太过份……”
杜青道:“我有什么地方令他忌讳的!”
刘宗道:“尊大人杜南天前辈与少林武当两派的上一辈长老都有深交,他如无故杀死公子,唯恐尊大人邀集两大派找他麻烦,但如公子给了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尊大人为人方正,就不会替公子出头了!”
杜青微怔道:“我都不知道家父与两大门派都有交情!”
刘宗道:“武当七子和少林三佛,俱是尊大人棋酒之交,七子之长无尘子现为武当掌门,三佛俱为少林虚字辈长老,这两大武林门派虽然门规极严,闭门勤修武学,不问江湖是非,但如尊大人一纸求助,他们还是义不容辞的!”
杜青笑道:“这些事连我都不知道,家父也没有说起过!”
刘宗道:“尊大人行侠江湖时,三佛七子都还年轻,与尊大人时相盘桓,近年虽疏于来往,交情仍是在的!”
杜青道:“家父早年的事我不太清楚,但近几年他根本就不出门,至于他和两大门派有交谊,更没有提过!”
刘宗想想道:“这或许是尊大人怕公子得知有此两大靠山后,养成骄横之气,尊大人是个自律极严的方正君子!”
杜青笑道:“大概是了,家父最讨厌拉扯交情,我出门的时候,他再三告诫,一切要靠自己闯,不准借用他老人家的名头,因此除了对家父的几个老朋友,我循礼请安外,很少提到家父的名讳。”
刘宗道:“可是尊大人的名望太高了,走到那里,谁都知道公子是湘南一剑的儿子,公子以往名满三湘,实得力于尊大人不少,自从金陵清凉寺中一战,公子剑挫八荒剑隐萧樵夫后,武林中才对公子刮目相看,当然公子得到血魂剑的传授也是一个原因。”
杜青一叹道:“我学血魂剑招时并不知情,而且家父最忌招摇,他老人家知道我最近的行为,一定会骂死我的!”
谢寒星在旁道:“这一点我不赞同,我听王世伯说起过杜老伯当年的事迹,知道他也是一位急公好义的剑侠,只要杜大哥行不违义,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何况杜大哥是与韩莫愁这些奸人作对,他应该加以支持才对。”
杜青道:“韩莫愁此刻只是暴露出他的野心而已,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恶行,我此刻与他作对,只能显示我好勇斗狠,很难取得他老人家的谅解!”
谢寒星道:“难道一定要等他大开杀劫之后,才算是坏人吗?”
杜青苦笑了一下道:“这很难说,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别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说来都是源于我好多管闲事罢了!”
谢寒星不以为然地道:“怎么是你多管闲事呢?除了王世伯把你诓到我家,是你不知情外,以后的事都是你被逼着参加的!”
杜青道:“不能这么说,当令堂将寒月面许查子强后,我应该及时退出的,如果我那时退出,不就没这些事了吗?”
谢寒星道:“那么你认为应该让大姊嫁给查子强吗?”
杜青摇摇头,却又说不出道理来,谢寒星笑道:“你舍不得大姊,才投进我们两家的纠纷,转而牵进这些事情中,还有什么话说呢?”
杜青实在也没有话说,看看天色道:“迎月楼中寿筵已经摆开了,我们去吧!”
几个人走到近月楼时,果然已高朋满座,而且还在正厅中布起寿堂,这虽是给韩莫愁的夫人祝寿,她本人却没有前来,远远看去,只见韩莫愁站在寿堂上代表受礼,后面则是他的两个女儿。
杜青在考虚要如何进去,却见谢寒月率着金陵十二钗盛装而来,谢寒星连忙赶着过去招呼。
谢寒月深情地望着杜青道:“杜大哥,你好!”
杜青只能说一个好字,正想再问两句别后情况。
谢寒月已低声道:“我刚去给王世伯致唁,知道你们来了,我马上就赶了来,是等一下进去呢,还是先进去?”
杜青忙问道:“难道还有人要来吗?”
谢寒月道:“查子强与一轮明月赵九州也到了王家,他们在路上接到了韩莫愁派人通知,说是先到王家而后再来贺寿的人,将有一场大麻烦,他们两个人很生气,当时将传信的人揍了一顿,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是否要等他们一下!”
刘宗忍不住道:“韩莫愁居然敢如此混帐!”
杜青连忙道:“刘兄!请注意你此刻的身份!”
刘宗忍气不言,杜青想想道:“你们没有接到通知吗?”
谢寒月笑道:“我们是乔装前去的,韩家的人没认出来,如果不是寒云认识,我们差点连王家都进不去!”
刘宗道:“很对不起,我忘了通知门上了,因为大小姐这次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没有得到消息……”
谢寒月对刘宗的身分很清楚,低声笑道:“没关系,刘总管,我听寒云说起了你,谢谢你对她的照应,她年纪太轻,我真不放心!”
刘宗忙道:“这是应该的!”
谢寒月道:“查子强与赵九洲被寒云留住了,但我想他们一定会来的,到了此地,总不免一场纠纷,我们是否该接应一下!”
杜青想想道:“不等他们先进去好了,看看韩莫愁的态度再说,如果要接应回头也来得及!”
谢寒月道:“也好!我们坐得离门近一点,就便监视他们的行动!”
于是一伙十七人向迎月楼走去,离大门还有六七丈,早有韩家执事的人员高声叫道:
“金陵谢家两位小姐与潇湘美剑客杜公子到贺。”
里面立刻起了一阵骚动,韩莫愁居然带了两个女儿亲自出迎,在门前就拱手作揖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拙荆贱辰,怎敢劳动三位大驾?”
谢寒月笑了一下道:“谊属世交,这是应该的!”
进到厅内,谢家姊妹对寿堂鞠过躬,韩莫愁亲自回礼,轮到杜青时,韩莫愁也准备答礼,杜青却淡淡地道:“韩庄主不必客气,杜某不是前来为尊夫人祝寿!”
韩莫愁神色微怔道:“那杜公子此来何为?”
杜青手指韩萍萍与韩真真道:“杜某是替两位姑娘的令堂祝寿!”
韩莫愁居然不生气,含笑退过一边道:“那韩某就不管了。由小女接待公子吧!”
杜青朝寿堂上供了一揖,韩萍萍弯腰答礼,眼中含着感激的神情,却又带着一阵忧色!
杜青行过礼后,声音很大,朗然道:“韩小姐,如果不是看在两位的份上,在下绝不来此!”
韩萍萍低声道:“杜公子盛情,敝姊妹感激万分,请坐下用一杯水酒!”
立刻叫人安排席次,虽然为他们安下两台席面,可是只有杜青与谢寒月寒星姊妹三人坐下。
金陵十二钗与刘宗潘金凤都站在后面。
韩萍萍道:“各位也请坐吧!”
谢素云道:“我们家规如此,大姊坐着,就没有我们坐的份!”
韩萍萍又问向刘宗道:“二位呢?”
刘宗道:“我是奉命侍候杜公子的,不敢与公子并坐。”
韩莫愁笑道:“二位倒是很守礼仪。”
刘宗冷冷地道:“只有禽兽才不知礼仪!”
韩莫愁脸色一变,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是王家的人,我懒得跟你们奴才计较,如果你们的主人来了,我倒要请教一下什么是礼仪!”
刘宗刚要回口,却被杜青用眼色止住了,韩莫愁也不再理他们,跑去应酬别的客人了。
片刻后,门外又报道:“千手神剑查大侠,一轮明月赵老英雄到!”
韩莫愁装着没听见,韩无畏却对他道:“二哥,上门就是客人,我们不可太失礼!”
韩莫愁冷笑道:“我已经照会过了,今日席上,没有脚踩两面的客人,你怕失礼,你去接待他们好了!”
韩无畏招呼了韩萍萍、韩真真姊妹迎了出去。
等他们迎进二人后,韩莫愁转到别处去了,这两人进来,既不拜寿,也不开口,韩无畏也不在意。
一边座上坐着八荒剑隐萧樵夫,见到赵九洲后,低下了头,好像十分惭愧的样子,赵九洲也不理他。
韩无畏笑道:“这里都是二位的熟人,二位喜欢在那里落座?”
查子强举目四顾,然后冷笑道:“我只看见三个人!”
此时杜青独据一席,谢氏姊妹合坐一席,查子强的手就指着他们这两桌,韩无畏谦恭地道:“那就请二位到那边安坐吧!”
说着将他们一直引了过来,杜青起立道:“查兄、赵前辈,二位好!”
查子强拖开一张椅子,径自落座道:“好,杜兄好大的兴致,一个人在此独酌!”
说完又转头朝谢寒月打个招呼道:“谢小姐,二小姐,你们也来了,难得!难得!迎月楼是淮扬名楼,咱家早就想来光顾一次,就是怕人太挤,挨不上坐位,那知道今天如此空闲,偌大一个酒楼竟寥寥没有几个客人?”
谢寒星一笑道:“查大侠,你别是眼花了吧,这儿高朋满座……”
查子强举目四顾道:“在那里,咱家怎么一个也没瞧见呢?”
八荒剑隐萧樵夫实在忍不住了,拍案起立叫道:“千手神剑,你太目中无人了!”
查子强漠然道:“谁说的,杜兄,二位谢小姐都是人,只是少了一点!”
萧樵夫怒叫道:“难道我们都不是人?”
查子强冷冷地道:“你像个人吗?”
萧樵夫差一点想冲过来,韩莫愁笑着道:“萧老别生气,你的剑伤还没有痊愈!”
他这句话明是解释,实际却是挑拔,因为萧樵夫胸前的剑伤就是上次被杜青划伤的,他故意又刺激萧樵夫一下。
萧樵夫果然愤而起立,用手按剑叫道:“老夫今天就是要找这小畜生把前债清偿一下!”
杜青微笑道:“姓萧的,我不是怕你,不过我还是劝你暂时忍一忍,要找我报一剑之仇,也得等你胸前的伤好了再说!”
萧樵夫那里忍得住,跨步冲了出来。
韩萍萍挡住了道:“萧老先生,今天是家母生日,您要在这儿报仇,分明在跟我们过不去!”
韩莫愁哼了一声道:“萍萍你少管闲事!”
韩萍萍道:“爹,我们是主人,怎么可以不管呢?”
韩无畏也赶至韩莫愁身旁道:“二哥,如果为这件事闹起来,对我们太难看了,要惹人耻笑的,无论如何这是二嫂的生日!”
韩莫愁这才道:“萧老,看在兄弟的份上,你忍一下吧!”
萧樵夫这才愤然坐下,杜青低声向查子强道:“查兄,你何必对萧老儿闹事,这太失身份了。”
查子强闻言一怔道:“难道杜兄是专诚前来祝寿的吗?”
杜青笑道:“查兄想兄弟会如此无聊吗?”
查子强默然片刻才道:“兄弟想也不至于,可是杜兄一点也不表示意思,使兄弟感到很奇怪,无论如何,刚才杜兄也该说两句话的!”
杜青道:“兄弟还没有到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对萧老儿这种无耻的武林败类,跟他吵闹,太失自己的身份!”
说完用眼一瞧刘宗,他已经会意,刚好这时候,堂官端上一只热腾腾的香稣鸭子,他接了过来道:“杜相公,小的知道您最爱吃鸭头,给您留下来好吗?”
杜青点点头,刘宗用手撕下了鸭头,放在杜青面前,伸手又去拿酒壶,要替杜青敬酒,潘金凤忙道:“王福哥,你的手上油腻腻的,也不擦一擦就斟酒,把相公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刘宗闻言忙放了下来,扯起一角衣襟就擦手。
潘金凤又道:“你越来越糊涂了,今天为了你跟杜相公出门,小姐怕你太寒酸,才给了你一套新衣服,你弄得满身油腻,当着这么多的客人,岂不是给小姐丢脸!”
刘宗故意尴尬地道:“说的是呀!我在厨房里混久了,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怎么办呢?出门时小姐还再三嘱咐,说是我跟相公出来,处处要小心礼仪,讲究身份,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长衣服一定不能脱下来……”
潘金凤道:“你不过是个下人,穿不穿长衣都没关系!”
刘宗摇头道:“不行!在家里当然没关系,出到外面就有讲究了,尤其是跟着杜相公,他虽是闻名天下的大英雄,却是个允文允武的读书人,做他的跟班,一定要衣冠整齐。才合得上他的身份。现在衣服脏了,当然不能再穿,回去换又来不及,金凤姐,你给我想个办法吧!”
潘金风道:“真是前世作孽,庄子里什么人不派,偏偏派上你这个现世宝,不但丢了杜相公的脸,也把小姐的脸丢尽了!”
刘宗拱拱手道:“金凤姐,骂归骂,办法还是要给我想一个。”
潘金凤见刘宗这番做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萧樵夫刚才跟查子强一番吵闹,气得全身冒汗,把外衣脱了下来,由侍候的堂官接去,挂在帐房的墙上,所以她走到帐房,取下那件外衣,拿出来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萧樵夫见潘金凤,拿着自己的外衣,明知是故意生事,却也不甘示弱,气呼呼地大声叫道:“是老夫的,你想干什么?”
潘金凤微微一笑道:“是你老大哥的就好了,我们王福把衣服弄脏了,你这件衣服反正又不穿,借他穿一下吧!”
萧樵夫气得混身乱颤,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究意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要再装疯卖假,弄这些玄虚!”
潘金凤笑道:“我叫金桂,他叫王福,我们都是王家的下人,奉了小姐之命,出来侍奉杜相公与谢小姐的,老大哥,我们都是同一行的人,大家应该互相帮忙,借件衣服穿一下,有什么关系呢?”
萧樵夫气得直翻眼,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边桌上的谢寒星却微微一笑道:“金桂,你也太不识世面了,这位萧老爷号称八荒剑隐,是武林闻名的大剑客,你怎么可以叫他老大哥呢!”
潘金凤道:“不叫老大哥什么?”
谢寒星道:“他是你家主人生前的朋友该称他萧老爷!”
潘金凤摇摇头道:“不会吧!主人今天开丧,他不去吊丧,反而跑来替人家贺小生日,主人那有这种混帐朋友!”
这句话不但将萧樵夫骂苦了,座中一大半的人也被骂得闭口无言,韩莫愁在旁只是冷笑。
还是韩无畏看不过去了,出声斥道:“应酬是各人的自由,你不能勉强别人!”
潘金凤冷笑道:“死者为大,至少他应该先去吊个丧,再来祝寿也来得及,难道真的是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这种朋友未免也太势利了!”
韩无畏沉声道:“在下昨天已经到贵府吊过丧,却受到贵府无理的驱逐,江湖朋友觉得很不平,才不耻贵府所为!”
潘金凤笑道:“韩老爷,昨天您来的时候我也在场,这可怪不得我们,是二位小姐先起头闹的事,道理上是您的错!”
韩无畏道:“我的侄女年幼无知,韩某可没有失礼,再三致歉,贵府仍不肯罢休,强留下两个侄女儿!”
潘金风笑道:“后来不是放她们走了吗?”
韩无畏道:“贵府没有让韩某把她们带走,隔了几个时辰才放人,就是欺人之举,所以我们今天到扬州来祝贺家嫂寿辰,也是让江湖朋友评定一个是非而知选择!”
潘金凤淡淡地道:“韩老爷!您的礼数尽到了,我们不敢说您不对,可是我们借件衣服,也没有开罪您的地方呀!”
韩无畏怒道:“你们不过是王家的下人,却对萧老如此不敬,而且是在韩家的寿堂上吵闹,分明是针对韩家而来……”
杜青微笑起立道:‘二庄主,你跟一个下人争吵,不觉有失身份吗?”
刘宗也道:“金桂姐,人家不肯借就算了,老实说,这件衣服送给我我也懒得穿呢,那上面没有一点人味!”
潘金凤道:“王福,你别胡说!他究竟是主人生前的朋友,你骂他不是人,岂不是连主人也骂了,这件衣服上还有点人味,却是凉薄之人的味道,连我这个当下人的也瞧不起他,更不稀罕他去吊丧,姓萧的,还给你!”
说着把衣服往地下一丢,回身就走。
查子强大笑道:“好!骂得痛快,这位大姐快人快语,咱家敬你一杯!”
说得遥敬一觚,韩无畏沉声喝道:“拾起来!”
潘金凤回头笑道:“韩老爷,这又不是您的衣服,何必多事呢?那个姓萧的自己都不心疼,您替他心疼什么?”话说得很明白,要萧樵夫自己出来作个交代,八荒剑隐是知名人物,韩无畏再要强行替他出头就不好意思了。因此萧樵夫按桌起立大喝道:“捡起来!”
潘金凤冷冷地道:“姓萧的!如果你是主人的朋友,别说捡一件衣服,更大的差遣我也唯命是从,现在你已经自己表明立场,与主人断绝交情,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自己的手没断,自己辛苦一趟吧!”
萧樵夫怒道:“衣服是你拿出来丢在地下的,老夫命令你立刻捡起来,拍干净灰尘,送回帐房去!”
潘金凤道:“如果我不听你的命令呢?”
萧樵夫脸色一沉道:“老夫知道你不会是王家的下人!”
潘金凤一笑道:“我不是下人又是什么人呢?”
韩莫愁这时才开口道:“萧老,王非侠的绿杨山庄只有三个主人,除了他自己,就是谢耐冬与刚来到不久的谢寒云,其余都是下人,她是下人不会错,只是王家的下人分好几等,不知道她是属于那一等的!”
萧樵夫冷冷地道:“老夫马上就可以弄清楚了!”
韩莫愁十分刁猾,居然又点上一把火道:“王家的三个师爷身居客卿之位,虽是下人,却也不逊于主人,再者五龙一凤与一个姓刘的总管,是第二等下人,其身手俱属江湖第一流,假如她是这其中之一,萧老可得小心一点!”
萧樵夫听到这番话,更为愤怒,飞身而出叫道:“管她是那一等,老夫非要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说完来到潘金凤身前,厉声喝道:“你到底捡不捡?”
潘金凤沉声道:“不捡!而且我再告诉你一句,衣服是我丢下去的,你自己想捡,还得先向我磕个头,求得我的同意!”
萧樵夫怒不可遏,跨步进身,一掌直劈,潘金凤随手一掌,打在他的手背上,架开他的掌势道:“老不修的,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
萧樵夫含愤出手,乱了方寸,那一掌是攻向前胸,出掌后才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女子的胸、腹、股、阴都是避忌攻击的部位,否则必遭非议不齿,自己一时不察而犯忌,因此出招后,手势略顿了一顿。
谁知对方的动作很快,一掌反击在手背上,劲力很沉,再加上那两句话使他更受不了!
上次与杜青交手受挫,内伤未好,再加上现在一气,热血攻心,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韩无畏连忙过来扶住他道:“萧老还是歇一下,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萧樵夫把韩无畏推开道:“二庄主,你不要管,我非要宰了这婆娘不可!”
说完向金凤厉声叫道:“你是个女流,空手动招不便,你拿上兵器!”
呛然一声,自己撤出了腰间长剑。
潘金凤冷冷地道:“我们当下人的,从没有用过兵器!”
她竟是存心耍赖了,气得萧樵夫脸色苍白,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很可能会一剑砍过去!
查子强看不过去了,起立道:“这位大姐,咱家不知道你在王家是什么身分,但萧樵夫是知名的武林人物,你找他挑战,咱家没话说,但是你这种戏弄的态度却很不应该,如果你没有兵器咱家的剑可以借给你。”
潘金凤看了一下查子强笑道:“查老爷的吩咐,奴家怎敢不从,您的剑奴家也不敢借用,因为奴家只有两只手,怕损了您千手神剑的威名!”
查子强眉头一皱,刘宗却溜到后面厨房里拿了一把火钳,走了出来,交给潘金凤笑嘻嘻地道:“金桂姐,你在厨房里烧火,这个玩意儿使惯了,一定很顺手,就用它来向萧老爷子领教两招吧!”
潘金凤接过火钳笑道:“也好!萧老头儿,你是使剑的行家,我可是耍火钳的能手,咱们各展所长,小心你的鼻子,别给我拧下来!”
萧樵夫虽然一肚子气,却也知道这个仆妇打扮的女子必非庸手,倒是不再冲动了,沉步提剑道:“你出招吧!”
潘金凤挥挥火钳,比了个架势道:“那我就得罪了!”
一式斜撩直取肋下,萧樵夫见她出手沉稳,用的是野火烧天的架势,十分劲厉,不敢怠慢,举剑外封。
谁知潘金凤的火钳突然张开,一下子夹住他的剑身,萧樵夫大惊,连忙抽步撤剑。
剑虽然抽回来,潘金凤的火钳忽地又迅速张开,萧樵夫忙于撤剑,不虞有他,脸颊上被一边的火钳打个正着!
虽然不痛,却沾上了一道黑灰。旁边观战的人虽是多半为萧樵夫助阵的,见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樵夫听见笑声,心中更怒,但是从第一招出手,看出潘金凤剑术造诣极精,否则刚才定然无法一下子就夹住自己的剑,所以强忍住激动的情绪,沉着发剑,一式紧似一式,剑影如山,将潘金凤罩了进去!
潘金凤握着一柄火钳,应战十分从容,尽管身外剑影乱闪,她很少动手,对攻来虚招毫不理会,遇到真正攻来的实招,她才挥动铁钳架开,判断精确,反应迅速使得旁观者骇然动容,也使得萧樵夫触目惊心。萧樵夫号称八荒剑隐,在剑上下了几十年的苦功,扬名武林自非幸致。
他的剑式走的是虚幻路子,攻势中虚多于实,可是手法怪异使人虚实莫辨,不敢掉以轻心。把他的虚招当作实招去应付,自然容易露出破绽,成名迄今,折服过不少好手名家,可是今天到了潘金凤手中,完全变了样,他的虚式对潘金凤丝毫不起作用,实招才攻出一半,就被化开了,连以后的变式都受了限制而无从发挥,这样打下去非吃亏不可。然而他自己无法半途而退,别人也无法替他解围,因为潘金凤始终只承认是王家的一个下人。
如果鼎鼎大名的八荒剑隐连一个仆妇都打不过,他只好抹脖子自杀了,所以大家明知萧樵夫必败,也只能在心中替他着急,替他惋惜,却无法替他想个下台方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苦拼下去!
交手近七八十招,完全是萧樵夫主攻,潘金凤除了一开始用火钳在他脸颊上抹了一道黑灰后,一直采取守势,封架对方的攻击,这也使得旁观人大惑不解,潘金凤既然洞悉对方的剑招,为什么不回手呢?”
她能将些虚式视如无睹,就是对萧准夫的剑路摸得一清二楚,出手回攻,胜负早就分明,拖个什么劲儿呢?
只有杜青与刘宗明白潘金凤的用意,她不肯回手,是怕泄露了招式,被韩莫愁瞧出破绽。
而韩莫愁在旁虎视耽耽,对潘金凤的一举一动十分留心,半点也不肯放过,见她久不出招,感到很焦灼!
又过了十几招,潘金凤仍是原样,萧樵夫却已频现疲态,他一来是上了年纪,二来是上次与杜青交手受的内伤未好,三者是不久前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三种因素加起来,使他的精力损耗过巨,头上汗水直滴,喘息连连。
韩莫愁渐渐也知道了潘金凤拖的用意,萧樵夫再支撑一会,不用潘金凤出手他自己也会累倒的,而她迟迟不肯出手,一定是怕自己看出她剑法上的虚实,想到这里,他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回头对韩无畏道:“三弟,萧老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不宜多作劳动,而且他今天是客人,也不好意思施展杀手,使你嫂子的寿辰不愉快,人家盛情可感,我们做主人的也得尽点本份,你去替他一下,给那混帐女子一点教训!”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但替萧樵夫找了个下台的机会,而且也给了韩无畏一个暗示,叫他去把潘金凤的底子逼出来!
可是就在他说完话,韩无畏答应之前,潘金凤一下子突击,火钳横扫在萧樵夫的胸肋上,把他推出几步!
咕咚一声,撞翻了一张桌子,乒乒乓乓,桌子上的杯碗盘碟掉了一地,萧樵夫的身子伏在桌子上动都不动了!
大家那时都去注意韩莫愁的说话,竟没有一个人看清潘金凤是如何出手的,胜负已分,在别人是意料中事。可是韩莫愁却愤怒异常,潘金凤利用他说话疏神的空隙,突下杀手,逃过了他的眼睛,使他更为生气,沉声道:“三弟,这泼妇竟然当众伤人,饶她不得!”
潘金凤却微微一笑道:“韩老爷,你说话可得凭良心,我只打了他一下,力气不大,又不在致命的地方,怎么能说我伤人呢?”
韩莫愁手指着她叫道:“萧老人都不动了,你还耍赖!”
潘金凤笑道:“我想他是使脱了力,反正我敢担保他绝不是被我打伤的,不信你可以叫人去看看!”
韩莫愁被她堵住了嘴,也不敢叫人去检查了,万一萧樵夫身上真没有外伤,自己就难以下台了!
顿了一顿才道:“萧老是我的客人,你如此行为也难以宽恕!”
潘金风用火钳比着他道:“韩老爷!是他先找我动手的,他是客,我也是客,你怪我一个人,似乎太没道理了吧!”
韩莫愁怒叫道:“放屁!你也能算是客人?”
潘金凤冷笑道:“为什么我不能算,你请客有什么标准,如果这个姓萧的老头因为会几手剑法才被你尊为座上客,我打败了他,应该更受优待才对呀!”
韩莫愁又被顶住了嘴,无言可答。
潘金凤理直气壮地道:“你也势利眼,认为我是个下人,不配作你的客人,可是你的女儿却请我入座的,是我自己不敢与杜相公共坐,才谢绝了,那是我尊敬相公,其实以你座上的这些客人,还没有几个我瞧得上眼的呢!”
韩莫愁气得直翻眼,邻座突然闪出个瘦削的老者,穿了一件蓝布大褂,一脸土气,干笑道:“这位大娘说话真凶,不过也值得骄傲,连一代名家萧老先生都败在你手下,你瞧不起人也有道理,老头儿坐在位子上觉得很不是滋味,所以出来向大娘讨教两手,取得个就座的资格如何?”
此老貌不惊人,语词出众,他的意展很明显,要向潘金凤挑战,而且表示有把握打败她,潘金凤瞪眼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者微笑道:“老朽华正清,居世天山,没见过世面!”
刘宗闻言一惊,忙向杜青道:“杜公子,你出去替潘大姐挡一下!”
杜青愕然道:“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刘宗道:“他是天山那边的一个怪物,有魔剑之称,潘大姐如果跟他动上手,就要原形毕露了,请你帮帮忙,无论如何把潘大姐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