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窑老馋

盛大的行列过去了,只留下一位戴着铜龙护圈的轻劲装汉子,他缓驰走近,抱拳笑道:

“在下左秋,本教教主的亲随卫士。”

解英同报了名。两人稍一盘说,左秋即命车夫赶车深入拜月教本区。

车子下时,不一刻起来两名赤身大汉,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解英冈当作一件货物,抬进一间敞大厨房内。

此时煮晚饭的时候,厨房热气蒸腾,锅铲声,碗碟声,吃喝声,众声错杂一起乱得一塌糊涂。

解英冈侧首四望,好大的厨房!工作的厨役约有数十名,天热的关系,一个个赤着上身,下身仅围白布一条。

那两名抬解英冈的大汉工作未完,随便将解英冈丢进建立厨房四周空着的一间小房间内,也不说话,赶忙工作去了。

这小房间内只有木床一张,别无其他陈设,解英冈躺在坚硬的木床上,一肚子是气,可是有气的还在后头呢!

天将暗时,一位大汉送来一盘食物,板着煞神般的面孔朝床上一丢,不停一刻掉脸就走。

解英冈坐不起来,不能自己动手来吃,二个月来都是杨若梅喂他,这时会有谁来喂他呢?

一晚没有第二个人来过,解英同这样无被无枕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那名死人面孔的大汉送来早饭,端走没有动的食盘,也不奇怪地问问:“昨天晚饭怎么不吃呀?”

解英冈肚子实在饿了,望着颇丰盛的早餐叹了口气,心想:“不知绑架能不能拆了?”

那大汉又送午饭来时,见早饭也未动,怔了怔,心想:“这小子满厉害的,不吃不喝。”

解英冈想和他说明自己不能吃的原因,可是看他那像是讨债的面孔,一气之下,懒得和他说话。

那大汉脑筋直得可以,只以为解英冈逞能所以不吃不喝,不想想解英冈半边身子被绑架牢固,如何坐起来吃饭?他望了望解英冈,哼了一声,端着早餐盘径自而去。

解英冈肚子饿得直叫,顾不得那么多了,左手暗运真力拆开牢绑的支架,坐起身来。

试动右手隐隐有点痛,心知骨头接处未长牢,千万不能逞强妄动,否则再断,二个月来的活罪白受了。

当下仅用左手吃完食盘内的汤水饭菜。

黄昏那大汉送来晚饭,见午餐盘吃得干干净净,怪叫道:“好家伙,我当你神仙永远不吃不喝呢!原来还是要吃要喝的呀!”后面那句话哈哈怪笑道出。

解英冈听不懂他那云南土话,但知道他在讥笑自己,看他时脸上皮肉不动,只闻笑声,才知他天生死人面孔,倒非专为己摆出这副面孔来。

一天三餐这大汉送来,解英冈呆在这小屋内除了必要出去外不多走动。

转瞬半个月过去。

这天早上进来一位薄衫短跨的胖汉,见解英冈还睡在床上起,一脚踢去,踢在解英冈屁股上。

解英冈大怒,翻身跃起,一见是位生人,问道:“哎!你干嘛踢人?”

那肥汉横目喝道:“小鬼,你分到这里来服劳役,整天只吃不作,本厨司这样踢不得吗?”

解英同一听是顶头上司,忍气吞声道:“我右肩骨伤痊愈,自会替你努力工作。”

肥汉冷哼道:“凭你这点骨架子,骨伤好了也作不出什么重工来。”说完又连连冷哼不已。

解英冈也不争辨,心想难怪他瞧不起自己。就连每天送饭的大汉也瞧不起自己。本来嘛,他什似貌取人,外面厨役个个体肥高大,自己身体不矮,在他们中间却像小孩般,以他们看来,自己能做得什么粗活?

肥汉又道:“今天起自己到厨房拿饭,‘死脸’老早向我抱怨了,说你新来的小工,怎能叫他资格最老的‘死脸’来服侍你。”

解英冈心想:“死脸可能是每天送饭那大汉的绰号,难怪他送了饭掉头就走,不愿意久留。原来每天替我送饭大大委屈了他。”

解英冈自幼劳苦惯了,根本不想人家来服侍自己,笑道:“厨司大人,我知道啦,今天起自己拿饭。”

肥汉名秋高,喜和中原好汉论交,话音稍带云南土语,故而解英冈听他说话听得清楚。

秋高知道中原“大人”两字尊称别人,呵呵笑道:“小鬼,我看你人满不错的,骨伤什么时候可以完全好啊?”

解英冈道:“再过四、五天可以完全好了。”

秋离大方地道:“好吧,本厨司现在不派你工作,等你骨伤完全好了再说。”

说完点了点头,一派上官的气势走了。

解英一摸屁股。这一脚踢得狠,暗恨起那绝美的小姑娘教主来。

心想:“什么地方不好派,派我到厨房来工作,简直瞧不起人。”

尤其一当想起她那最后轻藐的一瞥,解英同心里就恨,恨她那眼光也太小瞧自己了!

这十天来,解英冈除了练气,吃饭,睡觉外,脑海中不时忆起一副绝美的姿态:金纱裹体,斜倚软椅上……

几乎一躺在板床上,恍惚就见那令人难忘的娇容,可惜那么漂亮的面孔,看着自己时却含着轻藐的神态,令他心恨,而且令他心里还有点酸痛的意味……

转瞬又是五天过去。这天晚上解英冈梦了她一夜,她时而对自己冷笑,时而满面嗔怒,又时而柳眉倒竖的指着自己骂,骂些什么听不见,只知她在骂着,极端的轻视着……

直到她最后换了一副和气的面孔,似乎要与自己商谈什么。

解英冈大喜,凑过脸去,心想:不用商谈了,你要我做什么……

就在这时,屁股一阵剧疼,踢醒了他的美梦。解英冈大怒反掌拍去,踢他那人脚尚未收回,被解英冈拍到小腿肚上。只觉来劲柔和,却将自己拍得站立不稳,’‘咕冬“翻倒。

那人大怒,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扬起斗大的拳头照准解英冈后背击下。

解英冈头也不拾,翻身坐起,左掌倏伸抓住那人手腕,正想用劲抛出。那人大叫:“放手!放手!……”

解英冈一惊,扬头道:“厨司大人…”

正是秋高,他有个习惯,早上见自己属下懒睡不起,最好踢个屁股,踢了几十年未出毛病,今天首次吃亏。

解英冈左手仍紧抓着,秋高痛叫道:“还不放手!”

解英冈“啊”的一呼,抱歉道:“对不起…。”

手掌急忙撤回。

秋离抬起右手,只见手腕铜龙护圈上深印解英冈的指痕,暗地大惊,暗想:“要不是个护圈,只怕腕骨早被他捏碎了。”

他万万看不出解英冈个少年有此骇人的功力,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眼前是位真人不露相的少年好汉,亏自己最喜论交好汉人物呢,当面不识,惭愧!

解英同一再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在下不知厨司大人驾到…”

秋离尴尬地摇着肥手道:“称呼什么大人了,阁下才是个大人物,我秋离……”只见他伸出小指:“喏,不过如此!”

解英冈见他说话豪爽,笑道:“今天我该工作了。”

秋离关心道:“骨伤全好了?”

解英冈很自然地挥动右手,笑道:“你看,不是挥动自如?”

秋离不放心地问道:“能不能用劲呢?”

解英冈豪迈地笑道:“你若不信,可以取块数百斤的大石证明你看。”

秋离笑道:“我相信,至于工作七天后再派吧。”

解英冈搔头道:“教主令我来服劳役,只吃不做伤未好还能原谅自己,伤好了,你教我一日不工作,我七日难于心安。”

秋高呵呵笑道:“七天后的工作有关本司的荣誉,你这七天努力准备就是。”

解英同道:“准备什么?”

秋高道:“练功啊!哦!我忘了问你,兄弟的剑法如何?”

解英同道:“我只会刀法,剑法一窍不通。”

秋离击掌叹道:“可惜,可惜,否则本司的代表更可在教主的面前一试。好让教主知道,本司亦有兵器之祖的剑法能手。”

解英同不解道:“秋兄,七天后派我什么工作?”

秋高道:“七天后的晚上是月圆之夕,你没听本教叫拜月教么。每逢月圆之夕,本教必定隆重举行拜月仪式。

“仪式后狂欢免不了的,尤其是本月开始,一连三月举行入教大会,通过入教大会的考试便成正式教徒。

“兄弟,自己人面前不怕说丢人话,本司拥有连你在内六十八位,却只有我一人为正式教徒,也只有我一人够资格戴这铜龙护圈。”

解英同道:“另外六十六位兄弟呢?”

秋高撇撇嘴,泄气道:“只是预备教徒,没有第二位争口气替本司取来第二枚铜龙护圈!”

解英冈笑道:“入教大会的考试如何?”

秋高道:“共分三考,一种文考。一种智考,一种武考,像咱们烧饭煮水的家伙,前两种提也甭提,只有参加武考。那武考第一举五百斤的石锁,第二在试考者手下走上三招。第二条件本司除了我没人试过,因那五百斤石锁除了我,本司再无第二人举得起。

“你别看本司个个高头大马,其实银样****头,每年六月至八月,无论那一分司至少百十来个通过考试入教,唯有本司年年落空,年年遭其他分司讥笑说:一群标准做饭的饭桶!”

解英冈忍着笑意,摇头道:“他们这样说,太欺负本司了。”

秋离道:“是啊!然而今年他们笑不了啦,至少你可以为本司争得一枚铜龙护圈。”

解英同对铜龙护圈不感兴趣,他决不想加入拜月教,问道:“我会剑法又如何?”

秋高精神一振,谈兴大起,说道:“每年六月至八月除了入教大会,同时月圆之餐举行试剑大会。这试剑大会教主亲自主持,目的选拔教主的亲随卫士。”

解英冈道:“秋兄有没有参加过试教大会?”

秋高道:“参加过外围没参加过内围。”

解英同道:“外围也是教主主持吗?”

秋离摇头道:“教主一人哪有工夫主持外围试剑,仅主持内围,要想参加内围非先通外围那一关不可,也就是说胜得外围试考者后便可参加内围。”

解英同道:“秋兄没通外围那关?”

秋离双手一张,自嘲道:“那试考小气得紧,从不让我过那关。否则我秋离这副德性也可到教主面前试剑了!”

解英冈突然问了一句:“除了试剑还有什么方法面见教主?”

秋高笑道:“兄弟,你想见教主是不?我只闻教主仙女,一般从未见过,你大概也听此传说所以想见罢?

“我劝你除了试剑大会内围外,别想打歪主意偷见教主。不说难见,抓到,就是这样!”。

他伸出食中两指,向眼珠一句,那意思偷看挖目!

这天早饭仍是死脸送来,死脸虽仍是那副死人般的脸孔,送了饭却不急着要走,似乎想和解英冈攀谈几句。

解英冈笑道:“死脸,你有什么话请说。”

死脸说是说了,解英冈半句也听不懂。死脸比划半天,解英同才懂他的意思:他今天自动愿意送饭来。

解英同心知秋离已对他们说自己如何了得,死脸才对自己的观感大改,他见死脸意态甚诚,笑着点了点头。

死脸满怀高兴地出去,解英同吃完饭后摊开从未一动的两个半本剑谱,他忽然对这撕成两半的剑谱产生出无比的兴趣。

这原因,想在七日后的月圆之夕参加内围试剑大会。

为什么想参加,解英冈心里告诉自己:“为本司争取更大的光荣。”

但真正的原因,他解英冈则是想再睹教主绝世的芳姿,这意念他虽不明白去想,潜意识里早已想了几千万次了。

总着六十四个怪姿的画,解英冈已看过了,他急切的去看另一半,这一半裂痕怕好与画像吻合。

上面满是练剑的口诀,解英同依道口诀练了一个画像,恐不真切,请秋高找来一把很久不用,已经生锈的剑练起,练得很熟后,再练二剑。

练到晚上共练了十个画像,却只是会十式剑姿,每式衔接不起。

第七天上午,六十四个画像练完,却也只是会使六十四式剑姿,每姿不同,不愧是异诡的剑法。

可惜太诡异,诡异得使来可笑,毫无制敌的作用,稍会剑法者也可看出每招的破洞,不用费力的破解。

解英冈假想每画像秩序不一,颠倒乱排必有衔接的地方。只要衔接起来,破洞全无,完全是一套惊人的剑法。

他费了很大的精力,脑力,忙了一下午,结果六十四招剑姿无一可衔接的两招,依然六十四种怪异模样,破洞百出的剑姿。

解英冈不是笨人,最后只有伤心的放弃,心想今天晚上的狂欢,厨司工作最忙,自己应该帮一点忙。

出房间来到厨房,蓦听“哗啦”大响,接道秋离的声音骂道:“饭桶,连个酒罐子也抬不稳!”

解英冈走去,只见深下的地窖上面破瓦满地,香气溢鼻的上等佳酿流在地窖附近皆是。

有几个好酒的厨役爬在地上就凹地内的余酒,狂饮不已起来。

秋高铁青着脸直踢爬在地上的厨役屁股,喝道:“快去做事!快去做事!他妈的一群馋鬼!”

这时地窖内升上一位气喘吁吁的大汉,肩上扛着巨大的酒坛,踏上最后一个石阶时,脚下酒水一滑,酒坛脱肩飞出。解英冈掠上抱住,安放地上。

秋离差点心跳出,酒坛无恙,指着失手的厨役大骂道:“你他妈的也想打一个,这些百花酒的数字上面有数,打了一坛,本司已乱了心,再打一个,你们想要我命吗!”

走上去要揍那大汉,解英冈解围道:“秋兄,没打破算了,我来搬!”

秋高笑道:“那麻烦你了,没办法,着实这些深藏的酒坛太重了,平搬还可以,上阶梯就要了那些饭桶的命了!”

解英冈走下地窖,只见里面木造的酒桶十来座,心想这些是普通酒,百花酒一定另藏一处。

果然,石门后深藏一坛坛百花酒,解英冈一次两坛搬上,不会工夫搬上二十余坛。

秋高忙了一阵,跑来道:“够了,够了,麻烦老弟把石门锁上,那边一桌桌酒席的摆法还要我招呼。”

说着递给解英冈一把石锁,未及停留一刻,急奔而去了。

解英冈走下地窖,正要锁上石门,忽闻苍老的声音道:“别锁,给我一坛喝喝。”

解英同未想无人的酒窖内还有人,骇了大跳,回首望去,只见一座酒桶后站着位白发须垂于地的老人。

解英冈几疑对方是鬼,双掌持胸道:“你是谁?”

那老人望了望笑道:“小子,架式不错嘛!内功也有了几年气候了。”

解英冈一震,心想:“自己身修玉雪功,为天下至异的一门内功,他怎么看出的?”

那老人又笑道:“好小子,老夫好久没闻到百花酒酒香了,今天那位冒失鬼打翻了一坛,可把我馋出口水啦,无论如何行行好,给我一坛喝喝,否则今天熬不过去了!”

说着满面哀求的行上二步,拖动地上铁练,发出“嘟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