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东街

第16章

那晚宴会的后半场,钟予槿替张锦玉狠狠尴尬了一把,好在当事人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隔一晚上就忘在脑后。

张锦玉现在在一家镖局内做领班头子,是个好差事,据说是她跑到人家镖行里日日踢馆,把店里的小伙子打了个遍,当家的见她武艺高强,又是凤岭山无双宗出来的弟子,来头很大,所以一进来就让她当了领班。

只是今日领班头子张锦玉趁着上班光明长大地摸起了鱼,跑到她的摊位上闲聊起来。

钟予槿一边忙着收拾案台,一边听她闲聊。

这个摊位是在东街的一个十字街路口,距离南街坊很近,来往人群密集,街道宽敞,所以有很多临街摆摊的商贩。

当然这个摊位可不是谁来就能摆的,要是没有规矩章法,只会纵容地痞恶霸胡乱压榨百姓,所以要想获得个摊位需要去街道司报备,交钱盖章,才会给安排一个地方,还要看准表木分界线,不可侵街。

先前张家提出来要帮她买间铺子的时候,钟予槿确实有些动摇,可一想到自家的产业就是因为亲戚间划分得不清不楚才有今日的苦果,族亲尚且如此。

她和张家公子也就打过几回交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张家人是不错,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逾矩,现在若不是她手里握有制糖秘方,恐怕还没今日的待遇。

商人重利,再三思量,钟予槿就推脱了,自己先干着,再有也算是让她那些族亲放松警惕,能苟着就绝不出头。

年前这两三月各个集市都很热闹,百姓们都忙着买年货,扯布做新衣,就连闹着要买糖吃的小孩,哀求半天也能得到一块糖,闺中女郎也会出门买些头饰胭脂水粉,就是不买也要在街上逛来逛去。

小摊虽小,可相较于旁边的茶铺和炸油饼摊整理得很是豪华,选好的上等木梁支起顶棚,用最便宜的印花粗布围了好几层,屋棚的地上特意铺了整齐的青砖。

右手边放了供客人吃饭的桌椅,左边放了她平日用来熬煮糖水之类的炉子和对街的桌案。

用后世那些营销文案来吹嘘一波:现代轻奢风。

时候还早,尤其是这整日灰蒙蒙的冬日,要不是街上人多,怕是萧条极了。

张锦玉聊来聊去,最后聊到冬至那晚,再然后就讲起了她如何从无双宗一路回到临州的事情。

“数月前我下山归家,前半程路都顺顺利利,可是等我师弟护送我到不归山的时候,就出了事,那天不知倒了什么霉运,遇见了一伙来头很大的劫匪。”

“手里面个个有刀剑,人还不少,本来想着能走就走,尽量不惹事。可那伙人实在贪心,我们看见他们把路过的商旅车队和一些过路的百姓身上的财物全都劫走,对他们是拳打脚踢,还有几个该千刀万剐的流氓意图不轨。”

张锦玉气愤地拍了拍桌案:“我和师弟见不得这些恶人如此行恶,就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就是我们以少敌多,招架不住,和一群同样拼命抵抗的镖师都被抓进他们的老巢。”

张锦玉慢慢回忆着那晚的细节:“可惜我们两人还受了伤,我身上被他们砍得到处是伤,我师弟伤得也挺重,走也走不掉。”

“正当我们所有人一筹莫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就那姓谢的,手里握着一把剑直接飞过来就把那领头的给咔嚓了,他后面还跟着一帮人,那一个个功夫了得,把那伙人和你串冰糖葫芦一样直接用剑串起来了。”

钟予槿看了看自己摊上的冰糖葫芦,背后一凉,张小姐这个比喻让她以后怎么看冰糖葫芦和串串香。

她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咔嚓了?他还有这种本事?这倒是没看出来,她以为他就是一个整日在房中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郎。

“我本来头晕得厉害,结果他黑着脸一刀一个的时候,直接给我吓醒了,就跟那晚我说他坏话的时候一模一样,吓死个人。”

张锦玉穿着黑色的上衣系着红带,一把大刀挂在腰间,长发扎成利索的马尾,英姿飒爽,可她皱着眉头拍胸口的模样实在娇憨可爱。

钟予槿笑道:“可是听你这样说,他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怎会如此怕他。”

张锦玉瞪着眼睛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开口:“是救命恩人不错,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据我这几个月的观察,这人算不上什么大好人。”

钟予槿疑惑:“可否详细说来?”

张锦玉又开始支支吾吾:“咳咳,江湖上的事你少打听,总之这人行事怪异,你离他远点就是了。”

张锦玉交代完便带着手下人离开了,她来也是为了给钟予槿充场面,闹市里地痞流氓多,还有些专会排挤人的黑心商户,她拿着刀带着人往这里站上一会,保管这里的人不敢对槿姑娘如何。

钟予槿点头应下,她正忙着做梅花糕。

前几日刚给张家的铁匠大叔画好图纸,不过七日就给打出来。

一个圆饼铁盒里被凿出来个个形如梅花的模具,先刷好水油,放在炉子上加热一下。从前她去买梅花糕的时候,做这个的摊主一定要有极强的臂力,才能转动模具。

所以她只让铁匠做了两个只有七个孔的小模具,还附赠铁盖,这样翻起来确实轻便许多。翻一个大的不容易,翻两个小的,钟予槿还是能干得动。

模具起热后,就可以放入面浆了。这面浆要用温水和面粉混合搅拌,加入碱水,最后静置两三个时辰才能成。

等模具起热,每个模具里只注入半孔的面浆,这时候就能往里面加入喜欢的馅料。

在后世,她最喜欢吃紫薯馅和香蕉馅的,上面还会铺上些新鲜的芒果草莓,拿在手里像是握着一朵梅花,嚼起来又糯又甜。

钟予槿放的是红豆沙和绿豆沙,往里面浇些糖浆,就可以用面浆填充,最上面的一层既要好看还要好吃。红绿丝和糯叽叽的圆子是必备,再洒些果脯干和坚果碎。

因这模具外形奇特,再加上里面散发出来的香气和状如梅花的样子,钟予槿的摊位上慢慢围满了人。

“给我来一个。”有客人掏出钱袋。

钟予槿用铁签子将梅花糕别到碗里,“这位娘子,五文钱一个。”

五文钱,不贵。

众人见她吃得香甜,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我来一个红豆沙馅的。”

“要绿豆沙的,多放点果脯干。”

“我要两个红豆沙,只要坚果碎。”

忙活了几个时辰,等晌午的时候钟予槿才算是有时间歇息,喝碗热腾腾的奶茶,嚼着梅花糕,她念道:“是时候再找个帮手了。”

单是这翻转模具就够她忙得不可开交了。

书画提议道:“小姐这我熟,我从前在人牙婆手下的时候常听见他们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会干活还是会偷懒的,是个会耍心眼的,还是憨厚老实的。”

“人牙婆子。”钟予槿有些感伤地蹭去书画脸上的灰,这姑娘小时一定受了不少苦。

“呦呵,书画原来跑到表姐这里了,我们还都以为她死了呢,我那舅母真是不中用,连个人都没带回来。”

这该死的薛哥儿,钟予槿咬紧牙齿,愤恨地看着她三姑母家的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