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开张家后,钟予槿带着书画回了南街坊。
书画没来过老宅,准确地说她从六岁进到钟府跟着槿小姐后,便和钟予槿形影不离。原身曾打趣过这么小的娃娃,连梳头都还不熟练,就要学着端茶倒水,实在可怜,一直都是把她当妹妹看。
如今她已至十四五岁,可在钟予槿眼里和一个初中生没什么两样,双颊上圆乎乎的婴儿肥很是可爱,回去的路上一双圆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看。
“阿槿小姐,你都瘦了。”书画眼里含着泪说道。
钟予槿笑着哄她一路,记忆中这个小姑娘向来对她言听计从,是个妥妥的小迷妹。
钟家上下的婢子嬷嬷们每日在她耳边嚷嚷着要她学得安静沉稳一些,少去后院脏兮兮的作坊里上蹿下跳。
唯有书画:
“小姐你饿不?”
“小姐,要我帮忙吗?”
“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小姐的。”
家里多了个人,老宅里比从前温暖许多,钟予槿的干劲也更足。
冬天里的天亮得晚,但并不妨碍着她趁着烛光煎小糖饼,书画坐在凳子上看着火,锅里滋滋作响。
用热水和过的面柔软劲道,放置许久依旧能保持松软的状态,擀成包子皮般大小,包糖的手法也和包包子一样,最后用手掌心摁成圆形,两面刷上油,放在锅中小火慢煎。
成形时趁热在上面盖上一个写有“槿”字的章印,她这庙小,可招牌得挂,品牌意识要有,后世里的小店尚要宣传自己百年老店的身份,她这小摊也得打出一个名号来。
这糖饼没什么特别之处,和小时候街角卖的炸糖糕类似,只不过炸糖糕重油重糖,她做的小糖饼稍微“健康”些。
小时街道口总会有个卖早点的摊,炸油条,炸芝麻球,再有就是这个糖糕。
面粉混合糖和油一起揉成面团,再把大量的糖和芝麻裹进去,放进油锅里炸,一直到整个糖饼膨胀起来,外壳金黄酥脆,用长条筷子和漏勺捞出放在筐子里,等着顾客来买,一元钱一个,虽然甜腻,但一口咬下去很有满足感。
有油有糖,炸出来满街飘香,邻家小孩经常吃得手上脸上沾满油和芝麻粒,她羡慕得很,因为她每次想对小摊上的糖糕伸出手时就会被大人一把拽走,“看看那上面黑乎乎的油,吃了要肚痛哟。”
回家后为了哄她,外婆会自己揉面,也往里面包点白糖揉成手掌心大小的饼,在锅里放上少许油煎一煎,说是比外面的健康,就当是炸糖糕的平替。
临州人挺爱喝糖水,那奶茶一定很好推广,趁着天色微亮,钟予槿和书画咬着柔软的糖饼,准备熬些热腾腾的奶茶。
糖块和水煮开后放入茶叶,一起翻搅,直到颜色变成焦糖色,再倒入牛奶煮沸,将茶叶渣子一层层地滤干,装进陶罐里。
可惜本朝尚未引进木薯这种植物,她也没有办法去搓珍珠,好在用糯米粉搓成的圆子还能代替一下,只是没有木薯珍珠嚼起来劲道弹劲。
又煮了一锅软烂的红豆,放在白净的瓷碗里备用,红豆和奶茶也是绝配。
新摊位开业,自然是要搞点优惠,钟予槿打算今日请每位买糖饼的顾客都喝上一杯奶茶。
天色大亮,集市上开始慢慢喧闹起来,钟予槿带着书画支起自己的小摊,给炉子点上火,将瓦罐里的奶茶入锅里慢慢加热。
钟予槿盛了一碗奶茶,加了红豆和仙草冻,满意地微笑,再没有比冬天里的一杯热奶茶更美好的事情了。
先是有赶集的人对她摊上精巧可人的小糖饼起了兴趣,听见一枚钱一个,暗想不贵,掏钱买完后还得到摊主小娘子送的一杯热奶茶,很是惊喜。
不一会,集市上的人手里都拿着一纸袋糖饼。
糖饼捏着软乎乎的,咬下去就能尝到里面的糖浆,
要是买一整袋摊主小娘子还会赠送几个红豆沙馅的。
送的奶茶喝起来也是格外香醇美味,本朝人喝牛奶羊奶都是煮沸才喝,虽是这样,还是有一股腥气,没几个人能喝得惯。
只有这位小娘子熬的奶一入口便是甜味,喝到一半还能吃到一些糯叽叽的圆子,要是喜欢还能再加点煮得熟烂的红豆,中和了点甜味,让人喝得停不下来,恨不得多花五文钱再去买一碗。
渐渐地,锅里的奶茶已经快要见底了,钟予槿便放上了奶茶售罄的牌子,来的晚的客人只好惋惜地买了点糖饼解解馋。
钟予槿笑着解释道,明日还会来这个地方摆摊,且还有新口味的奶茶,客人一听便开心地多买了点饼,叮嘱她明日要早点来。
钟予槿数着袋子里的钱,暗自感叹这波饥饿营销做的不错。
“堂姊,给我每样来一份。”温润清朗的声线里,一双冻得皲裂的手拿着几枚铜板递了过来。
钟予槿循声抬头,入眼便是一张白净俊俏的脸,可是大冬天的,他身上穿得太过单薄,脸皮都冻得发白,但脊梁骨挺得很直,毫无缩头缩尾之貌。
“堂姊开业大吉。”钟元明笑道。
钟予槿有些恍然,盯着他的脸怔怔道:“元明。”
钟元明是她二伯父家里的小妾所生的孩子,因这身份,自生下来就不被二伯母待见,平日吃穿用度极为简陋,还好有原身时常贴补点。所以她被族亲刁难时,唯有这个堂弟不顾众人替她求了情。
书画扯下围脖,露出红扑扑的脸,“明小少爷,您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小姐,自那天明小少爷给你求情后,就被二老爷和二少奶奶赶去骊山书院上学去了,还说要等到他考上功名后才能回来,这和赶出家门有什么区别,真是一群凉薄无情的人。”
书画越说越气愤,望着瘦削的少年郎眼里止不住心疼。
钟予槿看了眼他的手背,溃烂得不像样子,急忙摘下自己做的暖袖套在他手上。
别的不说,她这位堂弟可是个响当当的学霸,年纪轻轻就读遍了书,连家里的教书先生都摇头说他才学已用尽,教不了他。后来就开始出去拜师求学,如今入了久负盛名的骊山书院,正是前途一片坦荡的时候。
钟元明搓着通红的手,冲着钟予槿露出干净的笑容,“堂姊,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跑回来看看你。”
“快,先喝口热奶茶暖暖。”钟予槿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递到他手里时,心疼地看了看他手背上的冻疮,
钟元明却不提自己的苦楚,泪珠子刷地一下掉落:“堂姊在外面过得不好。”
钟予槿叹气,笑道:“元明今年十岁有三,天寒地冻,仍学稚童抹眼泪,引路人皆回首。”
一番打趣,钟元明擦去眼泪,露出笑来。
见他身上穿得单薄,定是家里没给够盘缠,钟予槿实在放心不下他就此回书院,便收了摊,打算先将他带回老宅暖和暖和,再说其他。
只是巧得很,还没进巷道,老远就能看见她家门口停着一辆很是华贵的马车,钟予槿不由得叹气,只好就地敲开谢家的大门,对着里面的仆从说明情况,叮嘱他们二人先进去躲一躲,以免到时候人多更扯不清楚了。
她今天要和她这个继母单独掰扯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