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内斗

第10章

钟家庭院,家中的仆人婢女分工有序地在庭院里忙活,清扫积雪,给树干绑上布条以保暖,温暖的花房里面烧着炭火,秋菊和月季肆意盛开。

当年钟家一朝发迹,恰逢郑氏接连生下一儿一女,钟老爷便在金钟坊里盖了座极为富丽的宅院。

后来钟家二房三房也相继搬进金钟坊,如今整个坊内聚集了钟家上下所有的族亲。算来钟家大房若是没有靠着这些亲眷,哪能这么快临州城内快速扎稳脚跟,成就一时荣光,如今钟老爷虽然离世,可也没几个对家敢和钟家叫板。

虽是冬天,可钟家的庭院却不荒芜,墨绿色松柏被雪水洗净,愈发鲜亮,窗口的腊梅因为室内温暖的炭火提早鼓起花苞。

“胃口可真是大啊。”郑氏坐在长廊下翻阅账册,眉心紧蹙地摇头。

见状,身边鬓边花白的老嬷嬷小声嘀咕道:“夫人,依奴婢的意见,不如和知府大人通个信,把这伙人一起收了。”

郑氏略显不悦地睨了眼嬷嬷,“汪嬷嬷,这其中的干系太过复杂,不是你我就能一言拍板的。”

汪嬷嬷收回眼,讪讪笑道:“夫人劳心劳神,我看着实在心疼,多想了点馊主意,是我这个老不中用的多嘴了,夫人莫怪。”

郑氏轻笑:“好在我年纪还不算大,还能撑住,倒是嬷嬷您才该多去歇息歇息。说来你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这家里上下要不是你在帮着我,我还真有点力不从心。”

“所以啊,我现在把嬷嬷当做长辈看待,这些繁琐的事情嬷嬷不用管就是,您就好好在钟家享清福。”

汪嬷嬷回应道:“夫人还没嫁给老爷时我就跟着您,如今看您也成了一家主母,老奴是打心眼高兴,定唯夫人是命,能帮忙就绝不含糊。”

郑氏伸出手指卷起书页一角,一双眼睛盈盈地望着汪嬷嬷,“多谢嬷嬷替我分心,看来这家里也就您愿意替我分忧一一”

“大嫂,嫂嫂一一”

珠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连带着焦急的声音一起扰乱清净的院子,院子里的仆人纷纷给那位端着小碎步,一路叫嚷嚷的年轻妇人让路。

“嫂嫂,嫂嫂。”

阵阵呼喊从前院传到后院,郑氏将账册塞给汪嬷嬷,起身整理衣裳,在钟家三房夫人进院子前露出一脸慈笑。

郑氏笑意盈盈地迎上这位美貌妇人:“我的妹妹啊,这是出什么事了啊。”

闯进来的年轻妇人满头珠玉翡翠,衣服从领子到裙摆处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在这四下寂寥的景色里像是突然冒出来一只花蝴蝶似的,可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上满是难色。

钟家三房夫人名唤蒋秀秀,是临州蒋氏酒楼蒋家的千金,在钟家鼎盛之时嫁给了钟家三老爷,因是家中独女,故而格外受父母亲的宠爱,吃穿用度极为奢靡,每每出门都要把自己收拾得一身贵气。

看见端庄自持的郑氏,蒋氏收敛了声音,娇声抱怨道:“槿姑娘不是听您的话回老宅反省去了?”

“你给她多塞点银子,让她好生在里面呆着就是了,现在跑出来摆摊像什么样子。我今天去崇贤坊里钱家赴宴,一屋子的女眷都在议论,说什么钟家要没落了,当家嫡女都要去街上卖货,还有的说是钟家趁着钟老爷去世便开始苛待她一一”

越说越是心中不忿,蒋氏板着脸坐了下来。

郑氏站在那里默默听完,苦着脸抱怨着,“妹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槿姑娘的脾气,这些年她何曾听过我的话,平日里我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老爷在时她都能对着你们呼来喝去的,我这个继母更是半句话都不敢插嘴的啊。”

“老爷现在已经不在了。”蒋氏满脸愤懑地起身,“如今是您当家做主,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在闺房里安生地等待出嫁,整日就会为难我们这些族亲,现在她自己咎由自取,犯了错让她自省,她却打着钟家的招牌满城摆摊,像什么样子。”

郑氏对着蒋氏为难地笑了笑,默不作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劝慰道,“妹妹啊,别气,都是一家人,我等下再派人去给阿槿送点银钱和衣裳,今年的雪下得这么大,想必她在老宅过得也不容易。”

“消消气,都是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那就让她回来吧。”

二人抬头一看,钟家二房夫人徐氏和钟家三姑母一并进了后院。钟家这几房住得近,平常有什么事不用走几步就能聚在一起,只是不知道这三姑母也有这闲工夫过来了。

钟家二房现在负责打理钟家城内的几间糖铺和几间酒楼,早些年时候他家是在乡下务农,后来钟家大房在城里安家置业,他们家便卖了家里的田产跟着大房做起了生意。

如今钟家的三兄弟,和三个姐妹都有钟家的部分产业,按照当年给钟老爷资助的钱数,每年按时分红。

二房夫人徐氏生得一脸宽厚相,年轻时在乡下做农活,遭了不少罪,这几年好生养着,也有几分气度,她说话不急不躁,不似莽撞的蒋氏,“大嫂,我看还是让槿姑娘回来吧。”

郑氏面上笑着,心里将这三人看透了个遍,都说大宅院里的妯娌心眼多,真是不假。当初他们几房被槿姑娘制衡,便想尽法子把人赶出去,现在她当家才几日,看她独揽大权,便想着把人喊回来。

钟家三姑母附和道,“嫂子,槿姑娘年纪还小,惩罚这事意思一下就行了,闹出去不好看。”

蒋氏回想起今日席间那几个世家女眷的议论,心里更加憋屈,嘟囔着:“已经传出去了,现在讲有什么用,要我说当初你们闹得实在太过,现在想把人请回来怕是难啊。”

钟家三姑母没好气地回道,“说的跟三哥像个局外人一样,我看谁也别想甩锅,一家人干一件事,在这装什么慈悲。”

“你一一”蒋氏嘴皮子没跟上,只能侧身咬着牙把气往肚子里咽。

徐氏没应她的话,径直牵住郑氏的手,温厚地开口,“嫂子,把她接回来吧,小姑娘家的在外面住多不好看啊。”

郑氏的手被人握着,心里万分不舒坦,可面上活还是要做做的,“妹妹,我一个妇人如何做得了主,当初那么多族亲在祠堂内拿家法说事,给我吓得都不敢动,好不容易才把阿槿保下来,我是想着让她在外面避避风头。”

徐氏悠悠叹道,“别的先不说,我就害怕阿槿把咱家今年缺货的事说出去,这要是被其他家知道,今年就不好做生意了啊。”

“是啊,嫂子也别在这里说拿不定主意了,您现在当家,该拿出来点威风来,让家里的族亲捏住算怎么回事?”钟家三姑母说完便不屑地看了眼郑氏,她是最厌恶她这幅假惺惺的做派,恶人全让别人做,她留个好名声。

郑氏强忍着嘴角的笑,望着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带着书画回老宅看看,让那丫头跟着,槿姑娘心软一一”

“大舅母,你在家吗?”

正巧,话还没说完,三姑母家的独子薛哥儿屁颠颠地闯了进来,一进屋就像个浪荡子般跑到郑氏跟前嬉笑,“大舅母,听说你愿意把书画许给我做妾?”

本来正商量着事情,冒然闯进来这么个不知分寸的浪荡公子哥,一屋子的女眷全都就此沉默。

“书画是不是在后院,我现在去找她,表姐现在不在家里,可算让我逮着机会。”

钟家三姑母脸上的笑僵住,等到那浪荡子转身冲她嚷嚷着要回去给新来的通房安排院子时,一脸怒气地伸出手掌扇了过去。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薛哥儿捂着脸垂下头,抬头看看四周的长辈,嘴里愤恨地骂了一句。

既是钟家三姑母家的孩子,郑氏也不好说什么,看着薛哥脸上的红印,笑着开口:“翠竹,去把书画叫过来。”

谁料那孩子仍像个呆头愣子一般,一听这话赌气般地要让他母亲难堪,大大咧咧地开口:“舅母是今日就让我把书画带回去?那可真是一一”

“啪!”

钟家三姑母这一巴掌打得分外恨,薛哥踉跄地退后几步,嘴角见了血,可处于母威下,只能强忍着泪垂头不语。

蒋氏忍着笑,讥讽道:“三妹啊,你这公子可真该回去仔细管教管教,像这幅模样怎么出去见人呢,把自己家当窑子一样逛。”

“滚出去。”

薛哥儿在家里骄纵惯了,出门便不知分寸,被打了两巴掌后捂着脸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静默良久,几个妯娌一个个端着脸站得站,坐得坐,无一人言语。

“夫人。”翠竹拧巴着手,慢吞吞地从后院里出来,进门垂着脑袋站在下面。

郑氏心里已做好打算,那女娃最喜这个丫鬟,她今日把人带去,敲打一下她,谅她现在无人可靠,也不敢造次,至于回家的事情再拖拖也未尝不可。

“书画呢?”

翠竹声线颤抖着说道:“夫人,书画她,她人不见了,里里外外都找过,都寻不见,那柜子里的衣裳也是一件不剩。”

郑氏端坐不住,腾地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急急上前问道:“这个该死的婢子,她能跑到哪里去,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满屋子的女眷左看右看,再也没一个人吱声,这书画可是槿姑娘除去她爹爹娘亲外最要紧的人,现在人都一丢,可怎么拿捏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