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晋.江独发

路南溪回到休息室,杨彤立刻迎过来,问她:“和关先生联系上没有?”

路南溪摇了摇头。

杨彤见她面色发白,以为她是心急,试图安慰她,“关家都派人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路南溪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脑子?里一团混乱,还是赫满月方才说的话。

她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关睿和苏嫱的过去是这样的。

他对她一直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最后给?她的真相,也是避重就轻,说他说谎却倒也没有,他和苏嫱过去是同?学,后来是投资人和被投资的影星,这都是真的。

但是,他最初的心动是属于苏嫱的,在那个单纯的年龄里,他们有过一段青涩却暧昧的好时光,为此他会在混乱之中不惜自己受伤也要去扶苏嫱一把,他会在苏嫱歇斯底里的时候,安静而沉默地承受她所?有的怒意,还会问她如果他消失了她会不会高兴一些。

那样的姿态路南溪是想象不出来的,她认识关睿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有了那种上位者的气息,后来对待她时他多数时候虽然很温柔,但温柔中也不乏强势,她从没见过他将姿态放到那么低。

过去这些年,他打?听苏嫱的消息,知道她进了演艺圈,他给?她投资,为她开路,他身边一直没有女?人。

原来他们本来是会在一起的,没能在一起,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一直以来横在他们之间?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的问题,更没有任何狗血的误会,而是苏嫱失去了的家人。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他们的结局一定不是这样。

赫满月说,他一直以他的方式,遥遥地看着苏嫱,男人对于可望不可即的女?人,情?愫大概更为微妙。

苏嫱也一样,身边那个位置,始终没有人,直到遇到姚成瑞,她在姚成瑞身上寻找关睿的影子?。

而终结关睿漫长单身生活的人,是路南溪,是和苏嫱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她。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凄美的爱情?故事,她想,如果不是她在里面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她听说了也会很感动。

最后,赫满月问她:“你是不是让睿哥不要再?给?苏嫱投资?”

当时路南溪面色微白,攥着手机,已?经?说不出话来。

赫满月笑说:“难怪,我表哥徐意生你记得吗?他是专门做影视投资的,睿哥之前和他吃饭的时候,建议他可以投资给?苏嫱,苏嫱现在拉投资没以前容易了,睿哥真是有心,自己没法帮忙,就为苏嫱牵线找新的固定投资人。”

原来关睿所?谓的不给?苏嫱投资是这样,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苏嫱。路南溪心口发冷,她发觉,闹着要他别再?帮苏嫱的她自己,好像才是那个恶毒女?配。

她的思?绪最后被何念薇两声呼唤叫回来,回神时,何念薇正看着她。

“路小姐,路万成在会场外面签到处,说要见你,我让保安过去说了两句,但他不肯走?,闹得有点不愉快,你看……”

路南溪面色晦暗,杨彤已?经?皱紧眉头,“路万成是存心来捣乱的吧?”

路南溪拎着裙摆往出走?,“没事,我去看看。”

她觉得晕晕乎乎,从这个早上开始,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路万成是带着曲春芳一起来的。

两个人没有邀请函,不尴不尬地站在签到处,曲春芳有些怯场的意思?,路万成则不同?,直勾勾地盯着路南溪走?过来。

路南溪走?近了才开口问:“你们来做什?么?”

路万成冷笑,“没有娘家人的订婚,像话吗?我都掏了那么多嫁妆,还来不得?”

要是搁在平时,路南溪可能已?经?爆发了,会指着路万成的鼻子?将人骂出去,但现在,旁边还有几个往来的宾客,大多都是关家有来往的大人物,路南溪自己丢脸没关系,她不能给?关家丢脸。

她沉了口气,全身被一种深重的疲惫感笼罩着,隔了几秒才道:“行啊,那你进去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座位。”

路万成和曲春芳都愣了。

路南溪一直就是个难缠的人,他们本来是抱着闹事搅局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路南溪这就要放他们进去了。

路南溪从签到处叫了个婚庆公司的小助理,让帮忙安顿路万成和曲春芳,然后转身就走?。

回到休息室,关睿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她的心情?更加烦躁。

来得早的宾客已?经?进入会场了,关正航和何玉两人在外面招呼宾客,路南溪给?在医院陪着老太太做检查的刘英打?了个电话。

刘英也不接电话,她心里七上八下,手快将手机捏碎,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感觉。

她甚至顾不上和路万成较劲,这个订婚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烂摊子?,她想见关睿,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她还想去医院,想陪在老太太身边,确认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弯下身,焦躁得想要抓自己的头发,却又碍于喷了摩丝固定的发型而无?从下手。

她在心里爆着粗口,心想,关睿要是再?不来,她以后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

派出所?里,关睿此时正在审讯室。

他回忆了一下,过去失态,失控到动手打?人的经?历是没有的,这是头一回。

拳头砸向付承泽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过后果,脑子?除却那张暧昧的照片,其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理智的容身之所?。

路南溪被付承泽压在身下的画面,已?经?摧毁了他的所?有理性,难道他还能沉着冷静慢慢筹谋策划如何反击吗?

但失控到底还是遭到了反噬,警察出现在医院时,苏嫱第一时间?就指着他开始控诉他的恶行,将他是如何对付承实施暴力?,而她又是如何在阻拦的过程中被波及受伤……

当时他却反常地冷静。

现在的苏嫱,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意外了。

他被带来了派出所?,警察说,付承泽受伤很严重,手术后才能做笔录,而苏嫱刚刚做完一系列检查,正由一个民警陪同?,在医院等检查结果,如果结果没有大碍,也会被带来做笔录。

对于打?人这一举动,关睿没有否认,但也并?不多说,只一句话:“我要见我的律师。”

警方办事有流程,更希望先从当事人口中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而非在律师引导下避重就轻的陈述,所?以并?未立刻回应他的要求,而是引导性地劝他说出事情?经?过。

关睿是第一回进局子?,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他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警方问不出什?么,过不了多久就会让他见律师,或许还会通知家人。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很清楚订婚注定是要搞砸了。

路南溪和奶奶一定都会很失望,而他手机不在手头,就连打?个电话和她们解释也做不到。

至于和警方再?扯什?么今天他要订婚,需要借手机之类的话,他实在没那个心力?,事实上,坐在审讯室的几个小时里,他好像才从巨大的愤怒中回神,感到一丝虚脱后的疲惫。

面对民警的讯问,他沉默以对,气氛僵持到十点多,苏嫱又非常“适时”地出现在了派出所?。

她依旧头痛,还很虚弱,吞了止痛药后还是坚持过来先做笔录,关睿从警察口中听说,他只冷笑了一声。

苏嫱的出现间?接地推迟了他和律师见面的时间?,他开始觉得时间?漫长,百无?聊赖,最终还是开口问审问他的民警借手机。

对方并?没拒绝,但是提出条件,要他配合笔录。

他并?不意外,想了想,垂下眼说:“那算了。”

……

酒店的会场里,宾客满座,此时已?经?有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声音。

最初大家只是聊八卦,好奇关睿为什?么会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在一起,还走?到订婚这一步,后来,是奇怪为什?么订婚典礼迟迟没有开始,也没见关睿和路南溪人。

再?后来,有人看手机的时候,发现了论坛里的帖子?,有个医院的护士匿名发帖,说自己昨晚值班在医院见到受伤的苏嫱,被一个英俊却很阴沉的男人送来做CT。

匿名护士发了手机拍的照片,其实有些模糊,并?且没有正面照,但从侧脸,身形,衣着上,还是有人发觉那男人和关睿很像。

在姚成瑞的事情?会后,苏嫱已?经?从红变成了黑红,但黑红也是红,她的关注度并?不低,这件事的热度直线攀升,帖子?被转到几个平台讨论。

而路南溪是在微博热搜上看到的。

原本这时候她其实哪里还有心思?玩手机,半个多小时以前她刚刚得到个消息,说关睿也不在他的住处。

她脑子?已?经?很乱了,什?么糟糕的猜测都在脑海盘旋,她只希望关睿快点出现,让她从胡思?乱想中抽身。

而微博上这消息是杨彤先看到,对着她支支吾吾一阵,最后拿给?她看的。

已?经?有网友在下面扒男人的身份,有人猜测是姚成瑞和苏嫱复合,也有那么一两个,十分尖锐地说,这男人是不是有点像寰亚的总裁?

路南溪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里面一堆人都看过去,包括路南溪,这里所?有人都在想来的人会不会是关睿,但所?有人都失望了。

关正航脸色难看,大步走?过来,直接问路南溪,“微博上的消息你看到没有?”

路南溪将杨彤手机还回去才答,“看到了。”

关正航这个做亲爹的当然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他压抑着火气问路南溪,“他和那个女?演员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路南溪也想问,她觉得关正航这问题有些荒唐,她脑海空白,说不出话来。

见她沉默,关正航怒意更盛,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我先和媒体那边交代一下……把照片想办法解决掉。”

路南溪低着头站在旁边没说话,她垂眸就看到自己身上的裙子?,非常华丽,这是dy的高定,她曾经?做梦都想要。

但现在,她穿着这裙子?站在这里,仿佛一个小丑,一个笑话。

关睿对她承诺不会再?给?苏嫱投资,但他牵线让朋友给?苏嫱投资,他还承诺不会再?见苏嫱,但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昨晚他又去找了苏嫱。

照片里还有一张,是他送苏嫱去做检查时,打?横抱着苏嫱的背影。

他们大概一整晚都在一起。

她想起赫满月的话,不止赫满月,还有梁烨,徐意生……关睿的那些朋友,都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一个替身,妄想高攀,穿着小丑装,还沾沾自喜。

何玉还在外面强颜欢笑地和宾客周旋,为典礼的推迟而找各种借口,但是没用,不少人猜测或许照片中的男人真的是关睿,所?以这订婚典礼才会一再?推迟。

关正航在休息室又打?了几个电话,除了让公关部将那些照片的源头解决掉以外,他和几家媒体打?了招呼,压下这些花边新闻,然后他又叫助理现在去苏嫱和关睿去过的那家医院尝试寻找关睿。

他挂掉电话之后重重叹气,再?回头,却见路南溪还算镇定地坐在沙发上。

她今天妆容十分精致,那张脸此刻好像无?可挑剔的瓷娃娃一般,她仰起脸看着关正航,然后说:“叔叔,其实您着急也没有用,关睿要是能来参加订婚,他肯定会来的。”

关正航一愣。

“他应该是有事脱不开身,不然,他不会毁掉奶奶一心期待的这个订婚典礼。”

她面容平和,心已?经?沉到谷底,不能更低,这个订婚典礼,一开始就是为了老太太,在她一厢情?愿,傻子?一般地憧憬和期待着订婚的时候,却忘了关睿提出订婚的初衷。

杨彤在旁边,敏感地觉察路南溪有些反常。

她身上的气息有些冰冷,好像也没情?绪——但没情?绪显然就是最大的问题,哪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还能这么冷静?

关正航也被路南溪一席话说得有些怔。

对话却在这里被打?断,关正航手机响起,是医院里的刘英打?来电话。

老太太喉咙咯痰,方才在临时病房用吸痰器处理过,但险些出现呼吸衰竭,现在建立了鼻管和面罩两个氧气通道,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高烧仍然没有退。

路南溪之前打?去电话时,刘英正手忙脚乱地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缴费,所?以没能接到电话。

电话里,刘英声音已?经?带上哭腔,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要求家属去医院,说老太太随时有可能出现呼吸衰竭。

关正航挂断电话,面色凝重,路南溪略一沉吟便开口:“叔叔,您先去医院吧。”

关正航抬眼看她,但很快他会意,“行,也是没办法,你阿姨在外面招待人,你有事找她,我去医院看看情?况,关睿那边,我也会继续想办法联系,你们再?等……”

“不,”路南溪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的意思?是,订婚取消。”

旁边的杨彤闻言睁大眼,关正航也皱起眉头。

“奶奶的事情?比较重要,而且这是最妥帖的,可以取消订婚仪式的理由,”路南溪不疾不徐道:“等下我会去台上告诉宾客,一会儿的宴席照常,就当关家做东请大家吃顿饭,安排一些人在这里招待他们,我等会儿卸完妆换掉衣服也会去医院看奶奶。”

关正航脸色不大好看,“其实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关睿回来还来得及。”

来得及但是没有必要,路南溪想,现在老太太需要的,根本不是这样一个仪式。

她说:“我母亲以前也是癌症,最后因为化疗后免疫力?降低导致的感染而过世,我陪在她身边那段日子?里,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感染症状都是突发而且病程很短,奶奶年龄大了,什?么可能都有,就算关睿今天真的在这里,难道我们还能在奶奶病危的时候安心举办订婚典礼吗?”

关正航当然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之所?以还想等,是因为毕竟宾客已?经?在外面,现在取消多少有些丢脸,而老太太之前已?经?经?历过几次急救,或许这一次也能转危为安。

路南溪似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又补充:“而且,我不想等。”

关正航沉默几秒,这时候倒也没有心思?继续过问她和关睿感情?方面的事,他终于首肯,“既然这样,我叫上你阿姨,先一起去医院,这边交给?你行吗?”

“您放心。”

路南溪看起来非常平静,关正航心底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他还记得此一次在关宅见面时,路南溪怕他,往关睿身后躲的样子?,原本以为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气的年轻女?孩子?,做的又是模特行业,大抵很难独当一面,现在才意识到是低估了她。

关正航走?后,路南溪没立刻离开休息室,她先遣走?了化妆和造型团队,毕竟不需要再?补妆调整造型了。

然后她将何念薇还有婚庆公司派来的几个助理都叫进来,做了一下分工。

别的都能交由别人去做,但有一件事她没法逃避——宣布订婚取消这件事,不能随便抓个临时工来做。

关正航和何玉都走?了,她必须做这个代表。

她摸了摸身上的裙子?,最后在万众瞩目中走?上原本为仪式准备的小台子?,对着麦克风公布消息。

“大家好,我是路南溪,感谢大家莅临我和关睿的订婚典礼,我知道大家已?经?等了很久,但现在我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关奶奶病重,如今还在医院急救,原因是化疗后的感染导致,所?以情?况发生得非常突然,我们确实没有为此做好应急预案,毕竟关奶奶今天早晨还说要穿新衣服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

她顿了几秒,台下一片安静,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没有去分辨那些眼眸里都是什?么情?绪,她也不敢去细看,因为她知道,路万成和曲春芳也在。

订婚取消,她感觉自己正在路万成他们眼里也成了个笑话。

她沉了口气继续道:“关睿从小和关奶奶感情?深厚,所?以今早一直陪着奶奶,我和他已?经?商讨过,决定取消今天的订婚典礼。”

一时间?,底下起了窃窃私语的唏嘘声。

但这到底是关家的场子?,有些人心里不大信路南溪这番说辞,却不会摆到明面上来问,只有几道声音,稀稀拉拉地说希望老人早些脱离危险。

路南溪努力?牵动唇角笑了下,“在这里,我代表关睿和大家说声对不起,稍后的宴席还是会举行,大家就当聚一聚,吃喝尽兴。本来我确实也很想留在这里招待大家,但是关奶奶那边情?况危急,我必须过去,希望大家海涵,何助理护代我招待诸位,再?次和大家说声对不起。”

她说完,微微倾身鞠躬,而后拎着略长的裙摆转身要走?,然而走?下台子?时,还是听见众人嘀咕声中的一句——

“是取消,不是推迟,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她脚步很快,走?下台子?,杨彤立刻跟在她身旁,她们往休息室方向去,楼道里,杨彤还是劝了句:“南溪,事情?也没搞清楚……等等看关先生怎么说吧,你先别生气。”

路南溪本来想说自己没生气,但最后还是没说。

这话没有可信度,然而现在盘踞在她心头的情?绪确实并?非生气这么简单。

何念薇受她嘱托负责了接下来的主要招待工作?,她在休息室迅速地卸妆并?换掉了衣服,和杨彤一起从休息室离开时,酒店后门处遇到路万成。

路万成明显是特意找过来的,“订婚怎么会忽然取消?该不是关先生看透你这个人,不要你了吧,你别走?,话说清楚,要是没关家这关系,我也不会给?你三百万……”

路南溪原本没打?算理会,她径直快步往前走?,但走?出门却忽然顿步回头。

路万成也已?经?追着她出来,语气骂骂咧咧,“你可不能赖账,婚都订不了,还和我要什?么嫁妆?!”

“路万成,”她开口,嗓音清冷,“你这个蠢货,你以为苏嫱联系你真是为了买地?她是为了毁掉这个订婚典礼,现在她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觉得她还会买地吗?”

路万成一愣,脸色立刻变了,他没搞清楚个中缘由,但他最关心的是卖地的事,本能反应道:“你可别胡说,人家那是在考虑……”

“行啊,你试试看她还会不会买,”路南溪唇角泛起嘲讽的弧度,“那三百万你打?给?我的时候名义就是嫁妆,我是不会白白还给?你的,要钱就拿那块地来换,或者你去告我也随便你,反正打?官司你也赢不了。”

路万成气得跺脚,“你……你要不要脸?!三百万,那可是我用房子?抵押贷出来的!”

“对哦,”路南溪笑得饶有兴味,“真可怜,要是没钱,很快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呢……不知道银行什?么时候会强制执行,赶人收房子??”

路万成目眦欲裂,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打?她。

路南溪却往旁边一躲,她身旁除了失声尖叫的杨彤以外,还有个关家为订婚这天给?她安排的男助理,男助理年轻力?壮,一把扭住路万成的手腕,路万成痛得叫出了声。

“你或许还心存侥幸,以为苏嫱可能会买地,你可以试着去问问她,当然,你要是乐意再?找买主就继续,不过这块地到底好不好卖你心里清楚,我可没那个耐心一直等,”路南溪冷眼睨着路万成,“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你想要保住你们的容身之所?,就拿那块地来跟我换三百万,过期不候,你以为我真的会吊死在这块地上?”

路万成手腕还被男助理扼着,疼痛和愤怒令他面色惨白,嘴唇动了几番,却因为气愤没能发出声音。

“这是最后通牒,”路南溪收回视线,对男助理道:“放开他,我们走?。”

……

路南溪让人送走?了杨彤,而她赶到医院时,老太太刚转入重症监护室。

痰检结果为感染,主治医生已?经?用了高效的抗生素,药物半衰期短,老太太被扎上留置针,每隔六个小时就要输抗生素,同?时还要输退烧药,并?补充液体和营养素。

隔着玻璃,路南溪看到老太太输液的手臂都是水肿的,她眼圈一下就红了。

医生让关正航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并?提前准备后事。

这是医生第一次给?出这种建议,关正航闻言一时也面色晦暗。

从诊断肺癌起,大家都已?经?在做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刻,结果还是让人难以承受。

何玉这时候也沉默着,坐在楼道一侧的椅子?上,偶尔拿出手机,试着给?关睿打?电话。

医生离开半个小时后,关正航似乎才回神,和路南溪问了问会场那边的情?况。

路南溪如实回答了,关正航这会儿脑子?混乱,听说已?经?处理妥当就没再?多问什?么。

把那样一个烂摊子?丢给?路南溪,其实不厚道,但此时此刻他也没心思?再?谈这事儿。

老太太依旧处在昏迷之中,整个楼道的气氛似乎都是压抑的。

午后,关正航得到消息,关睿凌晨送苏嫱到医院,后来有警察直接从医院带走?了关睿。

何玉听闻,心焦不已?,“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警察带走?呢?”

关正航蹙眉挂断电话,“还不知道,我叫他们去派出所?看看情?况。”

路南溪坐在旁边没有动,也没说话。

她这会儿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面对这样的消息依然很麻木。

而且,在她心里,无?论关睿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警察带走?,起因都和苏嫱有关,他答应过她不再?见苏嫱,却在订婚头天去找苏嫱,至于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三点多,老太太的高烧开始逐渐消退,同?时他们再?次得到关睿的消息。

这次电话是寰亚律师团里的一位律师打?来的。

关睿被短暂拘留,原因是暴力?伤人,律师刚陪同?他做完笔录,正在办理保释手续。

律师也解释了一下关睿失联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手机丢了。

关正航听闻这话,是震惊的:“打?架?!”

简直不可思?议,关睿虽然脾气不算好,但就是青春期叛逆的时候也未曾跟人打?过架。

律师说:“具体的原因我们还没有细谈,只知道对方现在在医院,手术后人还没醒,全身多处挫伤,肋骨断了两根,内脏受到轻微损伤,如果不能妥善私了,可能会面临被起诉。”

关正航手按着额头,怎么也想不通,末了说:“算了,先办手续,让关睿直接来医院,他奶奶状况不好,其他的都等回头再?说吧。”

关正航挂断电话,将情?况告诉何玉和路南溪。

何玉也十分讶异,“他怎么会跟人打?架呢?”转而想起什?么,“他没受伤吧?”

关正航说:“应该没有,不然不会被警察带过去。”

何玉又问:“怎么会打?架啊?”

“不知道,”关正航面色阴郁又透着烦躁,“都这个时候了,谁管他为什?么打?架?他奶奶这样子?,他应该陪在跟前的,但他都干了些什?么!订婚是他自己提的,到头来被他自己搞砸,我还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关正航语气很硬,何玉顿时噤声。

路南溪脑中还是混沌,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关睿终于赶到医院。

老太太的烧退了,但依然处于重度昏迷中,发烧造成的消耗让她本来就虚弱到极点的身体更加糟糕,关睿站在楼道听医生解释,一直没有说话。

他身上还是头天上班穿的西服,有些许褶皱,他的左脸颊也有淤青,眼底有红血丝,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属罕见,路南溪看了一眼,从他身上觉出几分落魄和消沉。

他听完医生的话,隔着玻璃看了会儿老太太。

老太太闭着眼,浑身上下都是各种管子?和线,面容呈现死灰一样的晦暗苍白。

许久,他从玻璃跟前转身,走?到对面,长椅上坐着关正航,何玉,刘英,还有路南溪。

他在路南溪的旁边坐下了。

气氛令人窒息,路南溪忽然起身,她直接往医生办公室走?。

老太太既然已?经?退烧,有没有可能有惊无?险度过这一关?她抱着侥幸去问主治医生。

然而,医生却还是摇头,“现在不好说,一直昏迷也很危险,在ICU至少得再?观察24个小时,如果没有再?发烧,就可以转普通病房观察,一旦发烧反复,下一次老太太的身体估计就……”

医生没再?说下去。

她折回楼道里,有人送来一些三明治和牛奶之类的简餐,刘英正拿给?关正航,何玉还有关睿,也拿来一份给?她,她摇头拒绝了,“我不饿。”

刘英说:“多少吃点吧,从早上到现在了,得保持体力?啊。”

她拿了一个三明治在手里,但并?没吃。

其他几人也只是拿着,大家都没食欲。

她选了个距离略远的位置坐下来,和关家三人都隔了一段空儿,关睿瞥见,默默收回视线。

他有话想问她,也有话想要告诉她,他很清楚,不止她,关正航和何玉那边他同?样欠着一个交代,可是这个时候,他累到就连话都不想说。

傍晚,医生又一次确认老太太的情?况,然后告诉他们,可以让一个人进去看看老太太,最好是试着叫一叫她,和她说说话。

拿主意的自然是关正航,他不作?他想,让关睿进去。

老太太最疼这个孙子?,这个时候,没人比关睿更合适。

关睿去洗手洗脸,换上无?菌服,进入重症监护室,而其他人依旧隔着玻璃望着。

路南溪看到,老太太在关睿的呼唤下睁开了眼,神情?却还是茫然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话。

关睿确实叫醒了老太太,只是话没能说上几句。

老太太好像很困倦,喊他一声:“睿睿?”

他赶紧抓住老太太的手,“是我,奶奶。”

老太太闭上眼,他就说:“奶奶,你现在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累……”老太太深深吸气,好像呼吸也要花费很大力?气,几秒后又睁眼,“这是哪?我想……回家……”

关睿说:“这是医院,等您好点儿,我们就回家。”

“想回家……”老太太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又问:“南溪呢?”

关睿说:“她在外面,您看……”

他指给?老太太方向,然而,老太太已?经?闭上了眼,再?次昏睡过去。

这下子?,无?论他如何叫,老人都没一点反应了,只有心电图上的波形,还能表现出一点微弱的生命力?。

关睿从ICU出去,关正航立刻过来问他老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他如实相告,末了看向路南溪,“奶奶还问你了,她想回家,还想见你。”

路南溪这阵子?眼泪一直在眼圈打?转,听见这句就破防一般,泪水一下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别开脸,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下。

关睿又对关正航说:“奶奶真的很想回家,我觉得……”

他顿了顿,始终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不想她一直被隔在里面,她现在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中间?这道玻璃墙,虽然很薄,但却阻断了老太太和家人的接触,他并?不想老人一个人呆在这样的地方。

其实这个想法,一开始医生也和关正航提过,是关正航坚持要不遗余力?救人,医生才将老太太转入ICU。

医生说,有的病人,最后在ICU过世,亲人只能隔着玻璃墙看,如果病人清醒的话,到最后没人陪伴,会觉得很孤独,这样的结果无?疑是非常残忍的。

关正航隔着玻璃又看了会儿老太太,然后说:“不然,转到普通病房吧。”

出院这个决定关正航是做不了的,出院就代表放弃了,其他人心里也都清楚,能做出转到普通病房这个决定已?经?很不容易。

老太太被转入普通病房后,并?没能摆脱那些管子?和线,照例是在旁边放心电监控仪器观测生命体征,人依旧处在昏迷中。

VIP病房内空间?还算宽敞,气氛却依旧沉闷。

晚上刘英做好饭拿来,但几个人都吃得很敷衍,饭后关睿坐在沙发上,关正航终于同?他提起打?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是寰亚的首席执行官,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人打?架这种事传出去会有什?么影响?”

关睿没接这个问题,只说:“我会处理善后。”

关正航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病床边传来路南溪的声音。

“奶奶,您醒了?”

几人都立刻起身凑到了病床边。

老太太半睁着眼睛,人显得还是有些迷糊,低喃着:“天亮了吗……”

窗外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路南溪鼻尖酸涩,轻轻拉住老太太的手,却说不出话。

“睿睿……”老太太想到的第一个名字,还是关睿。

关睿立刻在病床另一边,小心地拉住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努力?睁大眼,又看关正航,“正航……”

“哎,妈……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关正航喉头也发涩,话说得艰难。

老太太嘴巴动了几下,却只有气音。

路南溪视线有些模糊,怕自己哭出来,她咬着嘴唇,又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涣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动了下,小声唤:“南溪,南溪……今天,你和睿睿,不是订婚吗?”

因为气短,老太太一句话要分几次才能说完。

路南溪和关睿对视了一眼,她很快就收回视线扯出笑容,对老太太说:“奶奶,您糊涂了吧,订婚是明天呀。”

老太太垂着眼,好像在思?考,“是我……记错了?”

路南溪说:“明天就是订婚典礼,所?以您得赶紧好起来,您还得穿新衣服呢!”

“对,我还……还有个新衣服……”老太太虚弱地笑了下,“我得穿新衣服,参加你们的订婚典礼……我的新衣服呢?”

老太太的新衣服被刘英带着,拿到了病房来,刘英这会儿闻言赶紧将衣服拿过来,路南溪拿在手里,捉着老太太的手让她摸。

“这是您的新衣服,可漂亮了,明天就能穿了。”

老太太摸到衣料,满意地闭上眼,过了会儿又慢吞吞地呼出一口气,“明天,我起来,要穿的,小刘,你给?我收好……”

刘英在旁边擦着眼泪,应了一声。

老太太短促地喘着气,“我休息一会,等下……等下,和你们聊。”

路南溪眼前一片模糊,她听见关睿对老太太说了个“好”。

老太太再?次陷入昏迷,路南溪放开老太太的手,起身就快速往洗手间?冲。

她进去之后立刻关上门,压抑地哽咽出声,眼泪不受控地往出涌。

出门时,她两眼通红,看到外面站着的男人。

关睿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她跟前,垂着眼,手慢慢抬起,似乎是想要触碰她的眼角。

然而,她侧过脸,躲开了。

他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

她抿唇,最后还是没说话,直接绕开他,回到了病床边。

新衣服老太太只试穿过一次,再?也没有派上用场,她期待的那个订婚典礼,最终还是成了镜花水月,这个晚上,她终究没能熬过去。

老太太再?也没有清醒过,她是凌晨三点多,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走?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老人没有受太多的苦。

她闭着眼,细看去,唇角还微微上勾着,路南溪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梦里参加订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