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飞:
很抱歉这么久才回信,还望兄长海涵。
关于兄台想要的陈爝最新的案件记录,我已连同这封信一同寄了过来。薛兄可以先读我那份笔记,再来看这封信件。这样的话,镜狱岛杀人事件的全貌,就会完全展现在薛兄面前,对于了解案件的来龙去脉,也是很有帮助的。
自从回到上海,镜狱岛发生的那些事还时常会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不是一个容易惊讶的人,但是镜狱岛事件的真相,真是让我目瞪口呆。相信薛兄读完这份笔记,胸中一定有万千个问号,等着解开。当时的我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回到家中的呢。陈爝一直没有向我主动提及关于镜狱岛的事,整日整夜不见踪影,不知在忙些什么。直到前天,我实在忍无可忍,便当面质问他。
大约是晚上十点,陈爝刚回家。他一进门就一头倒在沙发上,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让我给他泡一杯速溶咖啡。
“关于镜狱岛的杀人事件,你打算几时告诉我真相?”我问。
“真相?什么真相?”陈爝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你别对我装傻充愣!在岛上你说没时间解释,现在我可有大把时间陪你。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今天大家谁也别想睡觉!”我怒气冲冲地说。
“韩晋,你真是烦人!”陈爝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为难的表情,“镜狱岛事件已经落幕了,真相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还是你为了发表那些无聊的推理小说,所以才需要一个真相?其实你自己编一个就行了,何必来麻烦我呢!”
我怒道:“其实在镜狱岛的时候,你和唐薇早就串通好了,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讲?害我蒙在鼓里,担惊受怕!还说唐薇可疑,我看你才是最可疑的!”
“韩晋,要怪就怪你嘴巴太大,什么事情都跟人说,让你保守秘密,我真的很不放心啊!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骗你的。”
“你别诬陷我,我的口风可是很紧的!”
“况且我也没撒谎啊,我只是说,三亚市的警方没有派唐薇调查徐鹏云的杀人案,又没说他们没派遣她干点别的事。是你自己理解能力差,不能怪我。”
“少啰唆!镜狱岛的真相,你到底说不说?”我真的生气了。
“好,好!”陈爝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你要我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徐鹏云的案子。”我站起身来,去厨房冲了两杯黑咖啡,然后回到沙发上。“唐薇最初来找你,为的就是这起密室杀人案吧?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法,杀死了身处密闭空间中的徐鹏云呢?况且四周都有摄像头监视,徐鹏云进屋子的时候也被搜过身,根本没有凶器嘛!怎么看都是幽灵作祟!”
陈爝拊掌笑道:“幽灵作祟?韩晋,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我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幽灵作祟啊!你想,没人能够靠近徐鹏云,那一定是有一股我们无法预测的力量,悄悄杀死了他!”
“你别故弄玄虚!你先告诉我,那无形的凶器是怎么回事?”
“先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凶器其实一开始就在禁闭室里了。”
“怎么可能!”我大声说道,“徐鹏云在进入禁闭室之前,被警卫搜过身,什么都没有,他连一颗螺丝钉都带不进去!”
“我刚才说的,可能不太严谨。我的意思是,凶器确实是徐鹏云带入禁闭室的。只是方式比较巧妙,那些警卫永远不可能搜得出来。”陈爝认真地说。
“怎……怎么可能……”
“韩晋,你是否还记得,徐鹏云患有埃布斯坦综合征。郭宗义还告诉我们,为了治愈这种心脏病,徐鹏云还回北京动过一次大手术。”
我点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啊。”
陈爝取出手机,然后翻出一篇新闻报道,递给我看。那是一篇标题为《长沙孕妇剖腹产后不适,医生竟将手术刀留体内》的新闻。说的是湖南长沙一名孕妇,在医院进行了剖腹产手术后,身体感到很不舒服。向医院反映后,医生再次替她进行手术,方取出异物。我读完文章后,看着陈爝,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郭宗义还说过,虽然动了手术,可是徐鹏云的心脏病显然没有好转。胸口还是痛,实际上,是因为医生操作失误,把手术刀留在了徐鹏云的体内。这种医疗事故其实很常见,我给你看的只是其中一起案例,还有不少因为医生失职导致患者死亡的事件。留在体内的异物也不单单是手术刀,还有剪刀、针线、纱布等各种医疗用品。严重的会引发感染,有些则是过了十多年后才被发现的。”陈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好,就算我接受你的解释,但手术刀留在体内,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刺向心脏呢?”我无法理解。
“答案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一股我们无法预测的力量,悄悄杀死了他。”
“请你说明白一点!”
陈爝皱起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说道:“韩晋,你就不能稍微动一下脑子?”
“你不是经常说我没脑子嘛!”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就直接宣布答案了。”陈爝放下杯子,摊开双手说道。
“是什么力量?”
“磁力。”
“什么?”我目瞪口呆,“磁力?你没开玩笑吧?”
“有必要开玩笑吗?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案发时的情况吧!一开始,徐鹏云在禁闭室来回踱步,大约过了半分钟,他坐上了床,背靠墙上。请注意,这时候徐鹏云做了一个关键的动作,背,靠在了墙上。”陈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然而,徐鹏云自己并不知道,就在此刻,隔着一堵墙的背后,有一个手持电磁铁的凶手,正准备利用磁力控制金属手术刀,取他的性命。”
“一块磁铁,有这么大的吸力吗?”我提出质疑。
“不是磁铁,是电磁铁。你是否还记得Alice手记中记载,她潜入庄严办公室时,从他的抽屉中见到了一个东西。她是这么形容的:‘这里面放置着一颗很奇怪的金属圆柱体,中间有一圈黑色的条纹,看上去很小,有点像随身听的耳机,不过体积比耳机要大。圆柱体的尾端,有一根长长的电线缠绕着。’实际上,这就是小型吸盘式电磁铁。这种小型吸盘式电磁铁通电后吸力可达到6000N以上。凶手知道徐鹏云的习惯,他只需等待恰当的时机,打开电磁铁就行了,这样,他就能隔着一堵墙,控制徐鹏云体内的手术刀,令其刺破徐鹏云的心脏,甚至把他的胸口刺出一个血窟窿来。”
“啊!”我不禁叫出声来,这简直是只有魔鬼才能想出的诡计。“杀死徐鹏云的凶手,原来是庄严医生!”
陈爝伸出手掌,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可是,手术刀虽然刺破了徐鹏云的心脏,但也不会在他体内消失啊!”
“确实是这样,你说到点子上了。其实作为凶器的手术刀,是被人带走的!”陈爝冷静地说道。
“是谁带走的?”
“第一个检查徐鹏云尸体的人是谁?”
陈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庄严……果然凶手是他!”
可能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让他口干舌燥,陈爝端起桌上的杯子,将咖啡一饮而尽。喝完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坐在沙发上,还在回味刚才听到的一切。难道这就是密室杀人的真相吗?简直比推理小说中的诡计还要离奇!
“那么,朱凯的案子呢?”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陈爝已经坐在我对面了。
“一样的道理。”
“怎么可能?朱凯的头颅是被砍掉的,可是四周没有脚印啊?你也知道,朱凯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雨就停了。之前可是一直在下雨呢!除非凶手长着翅膀,或者他能够隔空取物,不然是无法办到的!这起案件,简直和推理小说中的雪地无足迹杀人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小说是雪地,而这次的现场却是泥地。”我一边说,一边把朱凯被杀案件的情况在自己脑中整理了一遍。
谁知陈爝突然鼓起掌来。他笑着说:“韩晋,有时候我发现你挺有名侦探潜质的。”
“你又想讽刺我是不是?”我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不,你刚才说到了重点。”
“啊?”
“隔空取物。其实凶手取走朱凯的头颅,关键就在这里。”
“我还是不太明白。”
“朱凯脖子这里的断面,并不像用利器切开的,反而像是被某种动物用蛮力生生扭下来的。其实这是一个重点提示,联系Alice的手记,其实我们便可以知道凶手所使用的诡计了。”
“朱凯的死和手记有关?”
“韩晋,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回忆一下,在Alice的手记中,有一个人丢了某件东西,最后一直没能找到。你还记得吗?”
“堂吉诃德骑士盔甲的头盔!”我不是老年痴呆,这件事我当然记得。
陈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关键点就在这里。另外,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刚踏入南溟精神病院时,警卫队长齐磊告诉我们,新的病房大楼正在建造,尚未竣工,所以工地上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和隔离用的围板,起重机和搅拌机都在,只是没有施工人员而已。”
“嗯,记得。”
“联系这三件事,诡计就呼之欲出了。”陈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说实话,我还是无法理解。
“还是磁力。”
“什么?”我感觉大脑有些混乱。为什么又是磁力?
陈爝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笑着说道:“犯罪手法其实很简单,但也天马行空。凶手先将朱凯捆绑在泥地中央的十字架上,替他戴上堂吉诃德的头盔。然后,凶手走到施工现场,启动了一台电磁起重机。电磁起重机是利用电磁铁来搬运钢铁材料的装置,能产生强大的磁力,几十吨重的铁片、铁丝、铁钉、废铁和其他各种铁料,不装箱不打包也不用捆扎,就能很方便地收集和搬运。只要电磁铁线圈里电流不停,被吸起的重物就不会落下。像施工现场那种起重机,一下子能提起近百吨重物,想要吸走朱凯戴着金属头盔的脑袋,简直易如反掌。”
“原来如此!真是异想天开的诡计!无须踩入泥地,在操场外就可以取走被害人的头颅!所以你说,用隔空取物来形容这个诡计,再合适不过了!”我惊呼起来。这个诡计同徐鹏云的密室手法相比,简直毫不逊色。虽然不合时宜,但我却情不自禁地佩服起凶手那恶魔般的智慧。
“只不过雕虫小技而已。”陈爝似乎对我的赞叹很不满意,冷冷道,“即便再炫目的手法,只要用来杀人,也不过是些卑劣丑陋的障眼法罢了。”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用这种方式杀人呢?”
“因为密室小丑啊。”
“不明白。”
“凶手是想利用密室小丑的传说来制造恐慌。换句话说,是为了让不必要的人别惹麻烦。所以,他才会在半夜吓唬你。”
我想起那个夜晚,月光下消失的小丑。
“说起这个,小丑为什么会突然在T字路口消失呢?我确定没眼花,可是追过去却什么都看不见!这又怎么解释?”
陈爝微微皱眉,一脸鄙夷不屑的模样。他说:“这种拙劣的手法还需要解释吗?韩晋,你用你的手指头想想都会明白,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小丑!”
“我没瞎,亲眼看见了!”我朝他大声喊道。
“亲眼看见的事,就是真相了吗?你亲眼看见过《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它存在吗?你亲眼见过《星球大战》里的黑武士,它存在吗?”
“那是电影!”刚说出这句话,我似乎明白了陈爝的意思。
“幻象!”陈爝轻声叹道,“那只是投影仪制造的幻象而已。凶手想让你对镜狱岛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件感到恐惧,他不希望我们插手。凶手有自己的计划,在他完成之前,不想被任何人打断。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利用密室小丑的传说恐吓我们的原因。”
“可是,庄严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我不解道。
“我都说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陈爝说着看了我一眼。
“明明犯罪手法都说了,而且,刚才不是你自己说,凶器是被庄严带走的吗?”
“庄严确实带走了凶器,但不代表他就是动手杀死徐鹏云的真凶。”
“电磁铁可是在他抽屉里发现的啊!”
“是的,这也不能说明问题。”陈爝很坚决地说。
“那凶手是谁……”
听陈爝说了这么久,都没有点破凶手的姓名,我不禁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靠逻辑推理。”
“什么?”
“想知道镜狱岛杀人事件的真凶是谁,就得靠逻辑推理。”陈爝举起右手,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
我沉默了,头脑好像又开始混乱了。明明证据确凿,庄严就是凶手,可陈爝却说要靠逻辑推理。
“靠猜测永远不会知道凶手的身份,我们就试试推理吧。根据Alice的手记,在她从暗道逃亡后,出现在一间图书室中。韩晋,你还记得她对这间图书室的描写吧?需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陈爝扬起单边眉毛,开玩笑似的说。
我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继续。警卫副队长谢力被人杀害,后颈处插着一把尖锐的手术刀。这把刀是Alice从暗道的手术室中偷出来的。那么杀死谢力的凶手,会不会是Alice呢?我认为不是,她没有这个必要撒谎。而且,她不符合成为凶手的条件。你听下去就知道了。那么,我们先来看看现场的情况。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她提到的一本书。她在手记中说,有一本名为《眩晕》的小说,在第一百八十页上,有一枚清晰的鞋印,不仅如此,在第一百八十五页上,还有一枚相同的脚印。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凶手对着书,踩上一脚后,又翻过几页,再踩一脚?凶手为什么在现场做这种无谓的行为呢?”
“凶手会不会讨厌这本书?”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者讨厌这本书的作者?”
“只有你会这么做吧?”陈爝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韩晋,听好了,凶手绝对不会因为讨厌一本书的作者去踩他的书,而且是踩一脚,又翻了几页,再踩一脚。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的推理是,书并不是凶手翻开的。”
“那是谁?”
“风。”
“你的意思,书翻页是因为风的关系?不对啊,Alice手记中说,整个图书室都是从内部上锁的,怎么可能有风?”
“这说明两个问题。首先,窗户的状态,或者说曾经的状态,是开启的。所以才会有风,也才会把地上的书吹得翻页;第二,凶手踩上一脚,又踩一脚,并不是抬起脚踩了两下,凶手不会这么做。手记中,这本书的位置,位于书架前,也就是说,凶手只有站到书架前才能踩在书上。好,我们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凶手踩书的时候是站在书架前,这个时候窗户是开着的,风会吹进房间,所以书会翻页。书翻页的时候,凶手一定不会踩在书上,这个逻辑对不对?综上所述,韩晋,告诉我,你明白了什么?”陈爝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他似乎还未彻底放弃我。
“凶手曾经两次踩到书上,说明他曾经两次经过书架?并且在书架上寻找什么?”我小心翼翼地说。
“没错!凶手不可能在书上踩两脚,只有一种可能——凶手为了寻找什么,来到书架前,可是他并没有找到,所以离开了。这时风吹进了房间,书翻了几页,凶手不甘心,再次来到书架前寻找,这时,他的右脚又在同一个位置,踩上了同一本书。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情。风和书页,却记录下了他这个举动。”
我端起黑咖啡,一边小口啜饮,一边仔细倾听陈爝的推理。
“那么问题又来了。我们现在得知,窗户曾经开启过,或者说,在凶手做关上窗户这个动作之前,一直开启着。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图书室窗台后方一米左右,还有一张大书桌。书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Alice拿起那张纸,上面什么字都没有。”陈爝在这里停止了叙述,等待我的回应。
“我记得,而且手记中还说,纸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桌上也有一些。”
“很好,有进步!你刚才说的白色粉末就是关键!其实那天我离开你,就是去调查了一些事情。我特意去询问了梁护士,问了她一些图书室的情况。就在谢力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心理治疗师在图书室组织了一次朗诵会。为了配合治疗,治疗师在大书桌上用粉笔写了一句话——Life is beautiful,一句很简单的英文。”
“然后,有人用一张纸擦掉了桌上的英文?”
“没错。”
“是凶手干的?”
“我们来用很简单的逻辑推导一下。我刚才论证过,窗户在凶手来之前,或者凶手关闭它之前,曾经开启过一段时间。那么,纸片离窗口那么近,如果是凶手之外的人擦拭掉这句英文的话,纸片早就被风吹到地上了,不可能还安安稳稳地躺在桌面上,等待Alice去发现它。这个动作,只有关闭窗户后才能做。那么,排除不可能的,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擦拭桌上英文的人,就是关闭窗户的那个人,也就是凶手本人。”陈爝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就是重点了,如果你是凶手,在案发现场,你会擦掉什么东西呢?”
“对我有威胁的证据。”思考片刻后,我回答道。
“对,这是人之常情,凶手也是这么想的。他擦掉桌上的英文,是因为,这段英文威胁了他。”
“Life is beautiful?威胁他?”不知为何,我突然想笑,“一句理疗师写的话,怎么会威胁到他?”
“如果他不知道呢?”
“你说什么?”
“如果凶手不知道,这句英文是理疗师写的呢?如果他以为,这句英文,是死者在和他搏斗时候,悄悄留下的呢?”
我怔住了。突然间,我明白了陈爝的意思。所以刚才陈爝才说,Alice不是凶手。她会英文,所以没必要擦拭那句话。
“我们无法还原当时的情景,但我肯定,当凶手杀死谢力,完成犯罪现场布景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句英文。但是他无法确定这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甚至是不是谢力写的;而且,他看不懂这句话。所以对于他来说,最最保险的做法,就是用纸擦掉这句话。”
“凶手是个不会英文的人!”依据陈爝的推理,我得出了结论。
“没错。按照这张纸片,我们可以得出两个条件:第一,凶手不会英文;第二,凶手是前一天没有参加图书朗诵会的人。”
我屏息不语,等待陈爝继续说下去。
“很顺利,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两个条件,看看还能得出什么结论。韩晋,现场还有一个不寻常的地方,你知道是哪里吗?”陈爝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还是摇头。
“窗户,为什么凶手要关上窗户?”
确实,这是个问题。我想了一会儿,然后放弃了思考,说不知道。
“为此,梁护士还提供给我一个很有趣的线索。她说,那天朗诵会之后,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室的,临走的时候,她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
“你不是说,是凶手关上窗户的吗?”我疑惑道。
“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韩晋,这说明什么问题?凶手和谢力来到图书室的时候,整个图书室窗户都是关上的!由于书页和纸片的推理,我们可以肯定窗户曾经开启过,对不对?答案显而易见啊,凶手来到图书室,打开了原本紧闭的窗户,最后才关上了它们。凶手既然最后关上了窗,为什么又要打开它呢?”
“我……我不知道……”我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
“这是个反常的举动,但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举动!至少对于凶手来说,他必须打开窗户,不然……”
“不然会怎样?”
“不然会暴露他是凶手的身份。”陈爝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
“啊?”
“还不明白吗?我从头开始说起吧,谢力被杀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Alice发现了密道,然后逃走了。”
“所以呢?”
“所以就被追捕了啊!”我不知道陈爝想问什么。
“没错,你说得对,病人突然逃走了,医院的工作人员第一个反应,是必须把他们追回来。所以就兵分两路,一队从密道里去找,另一队则去寻找密道的出口,以便堵住逃跑的病人,是不是这样?”
“是的。”
“那天正在下雨,进密道的人自然无所谓,可是在外部分头搜索密道入口的警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会被雨淋湿,变成落汤鸡。”
我突然明白了,原来如此!但我并未打断陈爝的演讲。
“我咨询过相关人员,当时情况紧急,警卫们来不及披上雨衣就冲了出去。所以回来的时候,大家从里到外都湿透了。试想一下,这个时候,一群警卫中,突然有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干的,大家会怎么想?”
“这个人没有离开医院,他没有去户外搜索病人。”我机械般地回答道。
“没错!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推理,真相就呼之欲出了!凶手之所以打开窗户,是因为他需要被雨淋湿,让自己看上去湿漉漉的,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韩晋,正因为如此,凶手才会打开原本禁闭的窗户,又再次关上窗户来掩盖自己的行为。你看,我们又多了一个条件,凶手是那天户外寻找病人的警卫。”
“竟然不是庄严?”
“所以我说,你下结论为时过早。那天的朗诵会,庄严也在场。”陈爝平静地说。
如果按照陈爝的推理,那么凶手的范围可以大大缩小。第一,凶手是户外寻找病人的警卫;第二,凶手不会英文;第三,凶手是前一天没有参加图书朗诵会的人。符合这三点的人,就是凶手。
“之后,我对医院的人员进行了排查,按照这三个条件来锁定杀人凶手。”
我看着陈爝,似乎他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身份。
“凶手到底是谁?”我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姚羽舟。”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以为陈爝说错了。
“很遗憾,他就是凶手。”陈爝淡淡道。
“他……有没有承认……”
“认罪了。”陈爝苦笑道,“他说,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杀死徐鹏云、朱凯和谢力,这就是他的任务?”我不禁脱口问道。
“他的任务,是拯救镜狱岛。不,严格说来,是拯救南溟精神病院的病人们。”陈爝抬起头,但视线却看着另一个方向,“他不愿意见到病人再受折磨。他说,徐鹏云是个好人,只是被郭宗义暗算了,他杀死徐鹏云,一方面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另一方面,是为了拯救他。姚羽舟不希望徐院长被他们折磨,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重申一遍,徐鹏云不是精神病,只是因为发现了郭宗义的阴谋,被他们联合起来暗算了。”
“联合?”郭宗义的阴谋又是什么?
“没错,这个待会儿我会和你详说。姚羽舟还说,朱凯是个真正的杀人魔,他不是精神病,只是个杀人犯。而谢力,是比朱凯邪恶千倍万倍的家伙,他参与了郭宗义的阴谋,助纣为虐。这两个人,才是姚羽舟真正想杀的。”
“所以他借助密室小丑的传说,制造了两起不可能犯罪?可是,他为什么又把Alice留在图书室中?”
“来不及。”
“啊?”
“Alice进入图书室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是恍惚的。别说Alice,就连姚羽舟自己都大吃一惊。接着,谢力就进来了。姚羽舟原本是在图书室寻找他要的东西,谁知图书室竟然有机关,书架移开后,Alice就出现了。他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力把Alice带走,他必须杀死谢力,因为从谢力在图书馆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暴露了。我相信姚羽舟在图书室杀死谢力,是计划之外的事。因为杀人凶器用的是Alice从地下手术室带走的手术刀,应该是和谢力搏斗的时候,他从Alice那里拿走的。杀死谢力之后,姚羽舟不是不想带走Alice,而是无法带她离开那里,风险太大了。”
“他为什么不报警?”我说,“姚羽舟直接报警的话,那不是方便很多吗?”
“韩晋,你是白痴吗?”
“啊?”
“他不能报警啊!如果把镜狱岛的秘密抖出去,确实可以查封这座岛,救下许多病人,可是他的杀人计划也泡汤了!”陈爝正色道,“谢力和朱凯,这两个人必须死。不然姚羽舟所做的一切都没意义了。”
“为什么他们必须死呢?我觉得姚羽舟的目的,一定不止拯救精神病人这么简单。”
“不错啊,韩晋,你变敏锐了!”
难得陈爝会夸奖我。
“果然是这样吗?姚羽舟他确实有杀死谢力和朱凯的另外一重动机?”
“这件事,是我委托刑警队宋队长替我调查的。姚羽舟曾经有个未婚妻,名叫周红,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厄运降临在了这个女孩身上。一天夜里,她刚和朋友看完电影,独自回家。路上,她被一个变态尾随了,但周红毫不知情。变态一直跟踪她,直到她家。”说到这里,陈爝微微皱眉,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周红被强奸了。如果不是她竭力挣扎引来隔壁邻居,恐怕早被那个变态杀死了。”
“那个变态最后被抓住了吗?”
“被抓捕归案了。可是周红却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思维开始不正常。换言之,周红疯了。但即便如此,姚羽舟也没打算抛弃她。他想一直守护周红,然后和她白首偕老。但是癫狂的周红开始出现暴力行为,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会觉得那人是想侵犯她,连姚羽舟都被她伤害了好多次。最终……她用一把水果刀,差点儿杀死一名护士。于是,周红被调到了镜狱岛,接受治疗。”
“所以姚羽舟来到镜狱岛,是为了周红?”我确认道。
“刚开始是这样,可是当他完成入职,登陆镜狱岛之后,他发现,周红不见了。”
陈爝故作神秘地朝我笑了笑。
“不见了?”
“是的,因为周红早就死了。”
“难道又是谢力干的好事?”
“嗯。周红是个漂亮的女孩,谢力当然不会放过他。可如果周红宁死不从的话,下场可想而知。”
听到这里,我竟说不出一句话。
陈爝接着说:“姚羽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开始私下展开调查,知道了谢力对周红所做的一切,而且,他还有个新发现——当年强奸周红的变态罪犯,也在这座岛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朱凯,就是当年强奸周红的元凶!”
我愣了片刻,又问道:“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姚羽舟要用如此复杂的手法犯罪呢?”
“韩晋,你还记得我们同庄严初次见面的情景吗?”
“嗯。”我点点头。
“郭宗义是这么介绍的,他说,这位是庄严医生,国内磁力导航颅内手术、大脑立体定向手术的专家。”
“磁力导航……”我喃喃道。
“姚羽舟想把杀人的罪行,嫁祸给庄严。”陈爝一字字说道。
“我明白了!所以当Alice在庄严办公室找到电磁铁时,姚羽舟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那东西是他偷偷放入庄严抽屉中的?”
“是的。”
“难道他一开始就打算被我们揭穿诡计吗?”
“姚羽舟做过背景调查,我们的能耐他很清楚。”陈爝用讽刺的口吻说道,“这还多亏了韩老师的著作啊!”
“你就别揶揄我了!真是没想到,凶手竟然是姚羽舟。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郭宗义的阴谋是什么呢!”
尽管凶手和作案手法都已知晓,可关于镜狱岛,我的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疑问。
“在你看来,南溟精神病院是个什么地方?”陈爝用开玩笑的口气问道。
“精神病院啊。”我立刻答道。
陈爝一脸认真地说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南溟精神病院可是全球最黑暗的人体器官交易市场。”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听到陈爝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你没开玩笑吧?”
“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当然,原本建立南溟精神病院的时候,真的只是一间精神病院而已。不过,郭宗义看出了其中的利益,和庄严联手,布下了一个局。他们把进入精神病院的病人作为人体原料,将他们的器官摘除,提供给医学院,甚至卖给制药公司让他们来测试新的药物。”
“这……”
“精神病人有口难言,即便说了,又有谁会信呢?在一座孤岛上,即便你是个思维正常的人,也什么都做不成,更何况是一个原本思维混乱的人呢?徐鹏云发现了这个问题,试图阻止,可是他失败了,成了阶下囚。而郭宗义利用不法买卖得来的大量资金,上下打点,瞒天过海。”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专门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存在吗?”我不敢相信。
“人体器官交易市场的产值高达数十亿美元呢!人体的任何部位,无论是韧带、子宫、肾脏,都是市场上炙手可热的产品。韩晋,你知道不丹的佛教吗?不丹佛教教义是要了解生命之有限,他们崇尚在遗体旁长时间凝神沉思。所以,大部分虔诚的佛教徒都会准备人骨法器。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把人的胫骨雕成长笛,颅骨切割成法钵。要制造人骨法器,除了盗墓之外,只有在人体市场上购买。”
“这太恐怖了,这种事,我是第一次听闻。”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在法律或经济上,存在三种市场:白市、灰市和黑市。顾名思义,黑市所交易的都是非法的商品和服务,走私枪械和贩毒属于此类;白市不需要我多解释,一切都是合法的。然而,人体器官买卖与上两种交易又有所不同。人体器官交易是充满矛盾的,可以救人,亦可以杀人。在埃及、印度、巴基斯坦、菲律宾一些村落中,大部分的穷人都在贩卖自己的器官,成百的人排队签署死后出让自己尸体的条约,为的仅仅是换取一些少得可怜的钱。当然,更有甚者,比如南溟精神病院,他们勾结国际上收购人体器官的团体或组织,杀害精神病人,把他们的器官取出来贩卖,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
陈爝说完,喝了口咖啡,又继续说道:“在中国,目前的器官移植中,供体与患者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一百。在这种‘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只有百分之一的患者能得到供体,保住性命。由于我国当前还没有完善的器官捐献体系,面对供体少、患者又多的现实,黑心掮客崛起了。巨大的市场需求催生出了活体器官买卖的黑市,也就是镜狱岛存在的意义。”
“简直不是人!”我愤怒地说。
“那些精神病人对于郭宗义来说,只是一具具新鲜的供体。拿到订单之后,他们会开始物色哪些供体的血型能够匹配客户的要求,然后杀害他们。有点人体养殖场的意思。朱凯也是受害者,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推理过,他的眼睛看不见吗?是的,他眼角膜被郭宗义取走后,便被丢弃在了禁闭室。就算姚羽舟没有杀死他,也活不长了。”
“等等,如果这么说,Alice身上的伤痕,也是因为他们拿走了她的器官吗?”
“倒也不是,在Alice这件事上,他们搞错了。”
“什么意思?”我睁大眼睛,“另外,Alice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以为自己是唐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郭宗义以为,Alice就是唐薇。”陈爝回答得很干脆。
“等等,为什么他会这么以为?”
“我说过,他们搞错了。他们要的人是唐薇,却找到了Alice。可是,经过检查发现,血型不对。”
“他们怎么会盯上唐薇?”
“你错了,不是他们盯上唐薇,而是警方早就盯上了镜狱岛。唐薇只是负责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罢了。郭宗义早就视她为眼中钉,想借机除掉她,顺便做一单生意。没想到抓错了人。”
“那这个Alice是谁?为什么和唐薇长得一模一样?”
“她叫唐茵。”
“唐……她也姓唐?难道……”我想到了推理小说中最烂俗的桥段。
“没错,她俩是双胞胎。”陈爝苦笑道,“他们认错了人,把唐薇的妹妹唐茵带走了。发现搞错后,给她服用了他汀类药物。这是一种有效降低胆固醇的药物,也会导致失忆。不过,现在唐茵恢复得很好,许多事情都能回忆起来了。”
原来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真是没想到啊,镜狱岛的秘密,竟然是这个。”我伸了个懒腰,感觉腰酸背痛。可是能够得到一直求之不得的真相,一切都是值得的。
“镜狱岛的秘密?”陈爝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狐疑道,“镜狱岛的秘密,不就是打着精神病医院的名号,背地里贩卖人体器官吗?”
“当然不是啦!这只是南溟精神病院的秘密!”
“难道镜狱岛还有不为人知的事?”
“也没这么严重,只是你不知道。”陈爝一脸坏笑,“你难道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最后你来到Alice的病房,却无法转动她的床腿?为什么找不到暗门?”
经陈爝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为什么没有暗门呢?
“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在Alice的手记中,她曾经提到过,不下雨的时候,操场那边的建筑工地总会传来鼓噪的声音。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新病房大楼正在建造,工人们正在施工。可是,我问你,我们有没有听到过工地传来的噪音呢?”陈爝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问道。
“没有。”确实没有,从未听到过。就连工人的影子都没见过!为什么会这样?
陈爝察觉到了我惊愕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明明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她能听见,我却听不见?”我急忙问道。
“谁告诉你,我们和Alice在同一个地方?”
“我们都在镜狱岛啊!”
“确实,我们都在镜狱岛。”陈爝点头,但好像另有所指。
“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爝突然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着我。他说:“你知不知道镜像理论?”
我对着他摇头。
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如此反应,陈爝也不惊讶,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这个理论,是由一位名叫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的法国精神病学家提出的。他认为,人类意识的确立,是发生在婴儿的前语言期,而这个时期被称为镜像阶段。镜像阶段之后,才会进入弗洛伊德提出的俄狄浦斯阶段。简而言之,尚处在镜像阶段的婴儿看见镜子时,他并不知道,这个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因为婴儿还没有‘自我’的意识!”
说实话,我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为什么推理案件,会扯到精神分析学?
陈爝站在原地,用食指指着我,大声说道:“拉康的镜像理论从婴儿照镜子出发,将一切混淆了现实与想象的情景都称为镜像体验。而你,韩晋,正是因为身处镜像体验中,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的区别,也无法察觉到这座岛的真相!”
我瞪大眼睛,感觉身体被定住了,不能动弹。“你说什么?”
“镜狱岛,是两座岛!”陈爝大声宣布。
听完陈爝这句话,我不禁咋舌。
——我还犹如存在镜像阶段的婴儿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如镜像般对称的两座岛屿……
——开什么玩笑……
“这……这不可能,Alice的信我为什么能收到?明明我们这座岛上的人,也出现在她的手记中啊?你的说法并不成立!”
我想戳穿陈爝的谎言,这一切都是他编造出来骗我的,一定是这样!
陈爝毫不畏惧地直视我,脸上仿佛罩着一层寒霜。他冷冷道:“其实两座镜狱岛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它们是两座遥相呼应,相互对称的岛屿。这也可以看作大自然的奇迹吧!郭宗义利用了两座岛的特性,借由一次机会,特意在另一座岛上,盖了一栋一模一样的南溟精神病院。一座用来收拢精神病人,而另一座,则经营着他恶魔般的计划。一座是白色的,就算有公职人员来检查,也是手续齐全;另一座,负责把精神病人大切八块,把他们的身体卖往世界各地。”
竟然有两座镜狱岛,说实话,这个真相令我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迟缓的大脑久久没有从极度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喃喃自语般地说道:“原来如此,所以鸽子桑丘才可以靠翅膀越过两座岛之间的海洋,把信件送到我的手上。因为它是鸽子,能够飞翔。”
“韩晋,你又天真了。”陈爝冷笑道。
“啊?难道不是吗?”
“你还真以为,Alice的手记是那只叫桑丘的鸽子送到你手上的吗?如果没有人为的安排,你认为会这么顺利?说到底,它也只是一只鸽子罢了。”
“人为的安排,你的意思是……”
陈爝用不紧不慢的口气说道:“是姚羽舟在暗中帮忙。他希望我们能够知道,有个陌生的女孩被关在某处,希望我们可以拯救她。但是,他又不便把镜狱岛的真相直接告诉我们。因为这会妨碍他的杀人计划。我们对姚羽舟来说,是个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他寄希望我们可以解救这里的病患,另一方面,他又生怕我们会扰乱他的杀人计划。毕竟我们是代表警方来处理案件的,再怎么说都不会同意让他杀人。”
我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唐薇知道唐茵被绑架的事吗?”
陈爝摇摇头,说道:“一开始并不知情,以为是妹妹不告而别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她很快就追查到了镜狱岛这条线。登岛之后,唐薇就开始了独立侦察,但是在我们所在的镜狱岛上,她并没有找到妹妹。为了便于理解,我把我们所在的镜狱岛称为A岛,唐茵所在的岛称为B岛。我们所有的行动都限制在A岛上,而唐茵被囚禁在B岛。你虽然通过信件得知她的情况,她也知道有警察登陆镜狱岛,可是你们双方都不知道,其实你们根本不在同一座岛上。但是,医院一些特殊的工作人员,却可以在几小时内往返于A岛和B岛之间。他们都参与了郭宗义的计划。但是部分工作人员还是不知情的,比如你喜欢的那个叫梁梦佳的护士。”
“我可没说过喜欢!”我反驳道,“照你这么说,B岛的病房下是有密道的,可是A岛却没有?我明白了,B岛是郭宗义用来交易人体器官的据点,而密道则是他们荒废的手术室。A岛面对社会,面对政府,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地方。”
陈爝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不对啊,就算是这样,那也没必要将A岛和B岛建造得一模一样吧?这样成本也太大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探讨,“为什么郭宗义要按照A岛的样子造呢?仔细想想还是很奇怪啊!”
陈爝笑了起来,说道:“你果然搞错了。”
“我搞错了?”
“郭宗义并不是照着A岛的样子来打造B岛,而是恰恰相反。”
我又听不明白了。
“实际上,在接手南溟精神病院项目的时候,班宁顿集团委托的建筑公司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当时集团向政府买下使用权的是A岛,但由于两座岛太过相似,并且距离很近,建筑公司搞错了,登陆了B岛开始施工。于是,他们在B岛上建造了一座医院。当医院快要竣工时,他们发现了问题,于是放弃了B岛,赶紧回到A岛重建了精神病院。由于是按照同一图纸设计建造的,加之两座岛的形状惊人相似,所以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陈爝进一步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说,A岛建成之后,B岛就荒废了。”
“没错。可是郭宗义知道这个秘密,为了他那邪恶的计划,他利用了B岛,开始猖狂地走私人体器官。”
“原来是阴错阳差啊!”我感叹道,“真是无巧不成书!”
“是啊。”陈爝的答复听上去很敷衍。
“那镜狱岛上的工作人员和病患,现在身处何地呢?”我突然担心起了梁梦佳。
“病人当然都被转移了,送到了海口市的一家精神病院,是省卫生厅批准建立的医院,很正规,你放心吧。至于工作人员,参与郭宗义器官贩卖的当然都被警方逮捕了。主犯郭宗义,从犯庄严、齐磊、袁晶等人,都得进监狱。部分不知情的也都解散了,各回各家,另谋出路吧。”
“吴超呢?他没事吧?”毕竟他救过我一次,不关心一下说不过去。
“被发现的时候同你一样,也是被关在一间病房里。他对郭宗义的计划一无所知,只是被雇来装装门面的。”
“那……那个……那个……”我有点问不出口。
“你是想问梁护士的情况吧?”陈爝故意这么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是……是的。”
“好像是去了北京。说起梁护士,这个女孩子挺不错的,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追求一下呢?你知道吗?她收养了两个孤儿呢,现在像她这么有爱心又美丽的女孩真是越来越少了!韩晋,你真是个笨蛋啊!”陈爝无不可惜地叹道。
“你说……你说她收养了孩子……收养?”
“是啊。”陈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怎么了?”
“没……没事……”
很难用文字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如果当初多问一句就好了。唉,陈爝说得对,我真是一个笨蛋。
陈爝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要去睡觉了。如果我不趁这个时候把问题都提出来,第二天他恐怕就没这个兴致了。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陈爝厌烦道。
“是徐鹏云的案件,刚才我一直以为,利用电磁铁制造密室杀人的凶手是庄严,所以你说庄严带走死者体内的手术刀,我能理解。但是,现在可以肯定凶手是姚羽舟了。如此一来,庄严就没有带走凶器的动机了呀。”
“虽然他不是凶手,可在那个时候,庄严看见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帮助凶手完成不可能犯罪的机会。”陈爝说,“聪明如庄严,不会想不明白凶手所用的手法是什么。当他看见刺破死者胸膛的手术刀大部分还在体内,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且,电磁铁又是从他这里偷走的。仔细想想,如果徐鹏云这个案子破获了,会发生什么?对于镜狱岛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凶手会被缉捕归案,警察也不会放过这里,镜狱岛的秘密有可能被公开。反之,如果警方破不了这个案子呢?这将会和密室小丑所犯下的罪行一样,被列为悬案,时间一长就会不了了之。”
“庄严知道凶手的身份吗?”
“恐怕不知道。不过我推测,他怀疑的人是谢力,并且想除掉他。谢力的野心太大了,绝对不甘心只做齐磊的副手。我想,他或许威胁过庄严,甚至郭宗义。韩晋,你还记得谢力曾潜入庄严的办公室吗?他在找一本书,严格来说并不是书,而是书中夹着的一份名单。”
“关于什么的名单?”
“供体的资料,可以说是近期的计划。他们和国外走私器官的组织签订了合约,在规定时间内,交出这些名单中需要的器官。谢力这么紧张的原因,是他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庄严把他也安排进了计划中。如果情况属实,谢力在镜狱岛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陈爝冷静地说道。
“那么,姚羽舟在图书室寻找的也是这本书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姚羽舟在图书室找到了这本夹有名单的书籍。庄严知道办公室不安全,所以特地藏在了图书室的隐秘处。谁知,姚羽舟发现了这本书,并把它交给了唐薇。然后,我就知道了。”
“谢力真的被当成供体,被庄严写进了计划中?”
为了金钱,他们连医院的员工都不放过,太可怕了!
“没错,就算姚羽舟不杀死他,谢力也活不长了。”陈爝拿起咖啡放到嘴边,却停下了动作,“啊呀,都凉了!”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镜狱岛杀人事件到此告一段落。虽然我肚子里有很多疑问、许多细节方面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楚。可是自从那次彻夜长谈之后,陈爝对于镜狱岛发生的一切都避而不谈。他总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也许是我的性格不好,喜欢纠结一些不必要的小事。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恰恰说明了我是个认真的人。薛兄,你说是不是?
好啦,一不留神,竟然写了这么一封长信。不知你有没有耐心读到最后。
祝你生活愉快!
韩晋
二〇一六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