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漾收回手,冷冷看向黎霄。
他知道这种人最会拜高踩低,怎么可能会好心给他送饭食。
他来献殷勤,也还是为了羞辱自己而已。
饿了三天,全身无力?,贺之漾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浪费力?气,只是双手撑在身畔,用鄙夷的目光扫过黎霄。
黎霄登时被这目光刺激得?怒气翻涌。
如今贺之漾被指作弊,国子监对他显然是戒备提防,甚至连他亲哥哥都装聋作哑,任由国子监的人磋磨他。
可他在此卑微境地,不说讨好讨好自己,竟然还是一副冷傲讨打的嘴脸。
不过?眼下,贺之漾这模样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引得?人想要欺凌施暴。
黎霄心中微动,缓缓笑了一?声:“漾哥是没力?气吃是么?那我亲自喂你如何?”
说罢,他一?把抓过?全身脱力的贺之漾,手上发力?,把人牢牢摁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食物,不由分说凶狠的要往贺之漾嘴里塞。
贺之漾咬紧牙关,用力挣扎,但黎霄是善于擒拿的锦衣卫,他却被饿了好几日,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任由他怎么挣扎,那沾染了尘土的食物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近。
贺之漾闭上双眸,谁知没等到被辱,反而察觉出伴随着一?阵风声,黎霄被大力?甩出,发出一声闷哼。
贺之漾疑惑的张开眼,却不由得愣住。
一?直紧闭的门被完全打开,日光倾斜下?尘土飞扬,乔岳衣袍刚刚乘风落下,满脸冷戾凶狠,双眉仍是如同?往常般张扬英气。
黎霄被乔岳一脚踢在背心,趴在地上转过头去,颤声道:“乔……乔岳?”
看管贺之漾的,都是他在国子监安插好的人手,掐饭断食做的很是顺手,国子监的师傅们也没人看顾贺之漾,自然能让他长驱直入。
他也忌惮乔岳,但如今乔岳升任镇抚摸,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心在管前朝的事,这几日更是在京蓟一?代追捕查案,贺之漾于他来说,不过?是邻校的玩伴。
乔岳是锦衣卫,怎么可能处处关照一个国子监的书生?
此事八成传不到乔岳耳中,就算退一?步说,乔岳闻听到了也愿意插手,又怎么会在此时就能从外地赶来?
可乔岳真真切切站在黎霄面前,容不得?半分作假。
黎霄傻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乔岳却不再看他一?眼,大步走过去,揽住面色苍白的贺之漾。
小狐狸向来灵动狡黠,这次却垂耷耷的被自己搂在怀里。
连那双眼眸都褪去了往日的神采。
乔岳垂眸,扫过满地狼藉的食物,又用看垂死之人的神色掠了黎霄一?眼,揽住贺之漾大步走出绳愆厅。
两人刚并肩走出绳愆厅,贺之漾身上一?软,不由自主往前倒去。
一?双大手牢牢的揽住他的腰身:“撑住,先回相公家去。”
“恩……”贺之漾没力?气和他计较谁是相公谁是媳妇儿,闭上眼道:“歇歇再走。”
乔岳抄起贺之漾膝盖,把人横抱在怀里大步朝外走,嗓音有点哑:“在我怀里歇歇吧。”
贺之漾躺在乔岳怀里,望着乔岳如斧凿般的冷硬下?巴颏儿和微红的眼圈,疲惫的翘起唇角。
还以为多强硬一?人呢,自己怎么看到乔岳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只是作弊,只是被关了三天,还没给饭吃……而已。
自己都不难过了,他却好像要天人永别一样。
从京蓟到国子监骑马也要将近一?日,乔岳定是听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奔赴而来。
贺之漾轻轻吐了几个字:“傻不傻?”
他本来遭此劫难,除了对国子监师傅们的怨怼,也有些后悔给乔岳准备这份缩印文书当生?辰礼。
毕竟若不是自己孤注一?掷非想搞些惊喜,也不至于遭此一?劫。
可看到乔岳疼惜到恨不能以身相替的模样,又非但不后悔,心头反而掠过?怕乔岳因这番意外不喜欢自己给他的礼物……
贺之漾暗自摇摇头,自从二?人心意相通,傻的又何止是乔岳一人……
国子监的少年们看到锦衣卫出入国子监如入无人之境,怀里还抱着他家校霸,一?个个都如看灯市奇景似的,嘴角抽搐半晌,才想起事关重大,拔腿跑去报信。
听说自家不成器的学生被锦衣卫当众带走,祭酒几人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阻拦。
“站住!贺之漾现在身负重?案,你不能轻易带走。”
“锦衣卫查的都是重案,把他交给我不是正合适?”
祭酒一?时竟然语塞,半晌又冷哼道:“贺之漾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你要把我的学生带去哪里?他的安危又如何保证?不说个明白就走,你把国子监置于何地?!”
“学生?安危?”乔岳轻笑一?声,字字皆是冷意:“你还晓得?这是你学生么?他的安危你不必操心,若有空闲,不如先想想自己的安危吧!”
乔岳语气狠戾,整个人又如凶神般满溢危险气息,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带走贺之漾,吓得?愣是一步也不敢向前。
他从未和国子监亲近过?,几番交往,也是看在贺之漾的面子上有意为之,他们此番伤了贺之漾,乔岳骨子里对这些人的提防鄙夷登时被激发,强自按捺,才没有动手伤人。
乔岳把贺之漾爱惜的揽在怀里,大摇大摆走出国子监,半点面子都没给国子监留。
贺府不能回去,乔岳也没想带贺之漾回去,他径直把人带进?了自己的院落,早已等候在此地的太医迎上去,接过乔岳怀中的少年。
乔府的侍从也晓得?这是主子看重?的人物,自然纷纷迎上前悉心照料。
安置好贺之漾,乔岳立刻转身返回国子监。
他已经听说了事由的结果,去国子监和霍尧大致谈了谈,更是坚定了内心所想。
此事甚是简单,其实就是有人借贺之漾缩印文书的时机,闹了一?波事。
缩印文书此事说大不大,有不少人也会在暗中自己印一些诗集册子把玩,说小也不小,特别是贺家长居京营,举家为官知法犯法。
若是文书和作弊交织在一起,那更是罪不容赦。
有人想钻空子,自然会动用心机筹谋。
乔岳立刻和余察察,霍尧一起,找到那几个作弊的学生,审问恐吓了一?番。
这些学生一?看到乔岳等人已经魂飞魄散,哪儿还顾得上说谎,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尽数说了出来。
那缩印文书是他们几个想出的作弊手段,把应该记录背诵的文章缩印成一?本巴掌来大的小册子带到考场,又方便又隐秘。
只是本来他们没途径去缩印,但黎霄出面帮了他们。
他们并不知黎霄背后的手段,也不是真的想害贺之漾,只是太想要好成绩,才按照黎霄的吩咐行事。
乔岳写了折子上奏皇帝,还附带了黎霄动用缩印处人脉的证据。
皇帝看完折子,已经是龙颜大怒。
他记得,这不是黎霄第一次在考场上做文章。
屡教不改,明知故犯,特别是这一?次考试,自己三令五申杜绝作弊,黎霄却旧病复发,又开始在考场上陷害他人,玩弄手段。
这把朝廷置于何地,又把他这个皇帝的权威置于何地?
皇帝已然不愿容忍,下?令把黎霄父子下?锦衣卫狱看管。
黎霄刚出来没半月,又被重新抓了回去。
只是之前还是在自己家闭门思过?,这次却是暗无天日的锦衣卫监狱。
他是此地的常客,只是从前都是他审问别人,如今却化身阶下囚,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黎霄只觉得?造化弄人。
还好皇帝并没说让用刑,锦衣卫里又都是他的故旧,大家没什么不共戴天的愁怨,应该也没人难为他。
谁知进了锦衣卫监狱,等了三日,也没等到一口饭食。
黎霄有气无力?的晃动锁链,喊不远处自己熟识的校尉:“任校尉,我是黎总旗,你给我拿些饭食来,出去后必有重?谢!”
被叫到的人却登时站起身,一?言不发翩然离去。
黎霄狠狠骂了句:“狗崽子!”
这些人在以往,都是跟在他身后讨口饭吃的主儿,如今翻了身不认人,做事也挺绝。
“想用饭了?”
低哑的声音在牢狱里响起,黎霄回头,乔岳挺拔的身影隐在拐角处的阴影中,如夜枭般令人心惊。
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乔岳?”
要说起怨恨,那整个锦衣卫,他也就和乔岳一人结下?了梁子。
乔岳在狱中一?人独大,要想让他吃点苦头,是易如反掌。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一?联想乔岳之前给过?他的警告,黎霄自然心生?恐惧。
乔岳倒是一脸淡漠,如往常一般冷冷俯视着他,缓缓道:“黎总旗,你有四日没进?食了吧?”
黎霄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忙不迭的点点头。
乔岳态度还算和善,微微摆手,立刻有人利索的上前,呈上饭食和筷箸。
黎霄见状,唇角微翘,心里不由冷哼一声。
果然,圣上只要不下?旨处死,那他黎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从前是天子近臣,自然异于常人,说不准那一日皇帝想起来他,那就是他的起复之日!
锦衣卫里的小官不懂这些,乔岳却对此很清楚,看来不会在他落败时为难他!
而他也已经猜到了之前几日无人送饭的原因,还不是他让贺之漾挨了饿,乔岳把自己抓到这里让自己饿几天肚子。
还真是幼稚。
然而乔岳也不能如何——自己只是暂时失宠,乔岳再想给他那好兄弟报仇,也只能忍气吞声。
黎霄悄悄松了口气,手伸向筷子,准备夹起食物。
一?只手倏然压制住他,乔岳冷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来。”
黎霄一?怔,看着乔岳稳稳地拿住筷子夹向食物,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乔岳的眼神如捕猎时的雄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在烛火映射下?格外令人心悸。
黎霄双唇轻颤,忍不住向后躲避,乔岳向来倨傲,怎会主动喂他饭食?
此事必定有诈!
乔岳看他躲闪,微微抬手,立刻有人一拥而上,用铁链把黎霄固定在诏狱中的木柱上。
这柱子沾染了无数人的斑斑血泪,黎霄一?上去就开始急声嘶吼:“饭里有毒?乔岳,圣上没说要杀我,你怎敢对我动手!你若是害我,黎家不会放过你!”
相比于他的激动反应,乔岳却始终淡然冷静:“饭里没毒。”
他夹起菜肴,眸光中的寒光一?闪而逝:“我若是杀你,不会用下毒的手段。”
下?毒,未免太过隐晦温和,怎么能舒尽他胸中的郁结之气呢!
黎霄没听出乔岳的言外之意,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多谢乔镇抚关照。”
乔岳已经走上前,高大的身影如阴云般笼罩,筷子强硬而冰冷的分开了黎霄的唇。
黎霄感受到温热的菜肴,忙忍不住大口咀嚼,还道:“乔镇抚不必如此客气,放我下?来,我自己也可以吃……”
乔岳神情?不变,又给黎霄夹了一?筷子菜。
乔岳一身煞气,诏狱阴暗可怖,在刑架上用膳,黎霄表面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但是乔岳既然说了菜里无毒,那定然不会骗他,黎霄只得放松僵硬的身子,迎合乔岳的菜肴。
只是……他只是觉得?那筷子比平日里用得长些,还未来得及去作他想,已听乔岳冷戾的声音响起:“没空着肚子上路,也不枉我们同朝共事一?场。”
乔岳眼眸陡然转厉,手中的筷头如一?柄利刃,借喂饭之机,笔直地探进?黎霄的喉咙,直插入进五脏六腑。
黎霄发出声声嘶吼,痛苦的瞳孔紧缩,双目圆睁的望着乔岳,唇角渗出丝丝血迹。
亲手了结黎霄后,乔岳才冷冷收回手。
他幼时便长在诏狱,杀人无数,年深日久,身上有很深的血腥杀伐气。
但他近年来,除了在追捕中对猎杀敌人有兴致外,他已很少在牢狱中杀人。
就算身为鹰犬,他也是渴望捕猎杀敌的顶级掠食者,对折磨牢中垂死挣扎的腐鼠并无兴趣。
而黎霄,断了贺之漾饮食,又用喂饭羞辱贺之漾,唯有用这般手段亲自了结他,才能稍稍消解乔岳睚眦必报的恨意。
一?束光线斜照在阴森的诏狱中间,照亮了黎霄因痛苦而显得扭曲的脸庞,和插在他喉中,笔直指向上空的筷子。
周遭人抖抖索索的看向乔岳。
在诏狱的暗影中,他一?身飞鱼服曳地,立在刑架旁,如阎罗般令人退避三舍。
乔岳却未再停留,不声不响拂衣离去,并未再多看黎霄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岳哥温柔靠近:媳妇儿我喂你用膳
漾漾:……大可不必
岳哥委屈:不是一种喂法!感谢在2021-04-0901:17:22~2021-04-1020: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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