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漾回到家,脑子还是懵的。
被乔岳抱在怀里?亲,渐渐腿软时,还顺手紧紧圈住了乔岳的腰。
自己是彻底被人支配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一?起并肩回家,到附近的巷子时自觉分开,一?人走路沿的一?边儿。
说来也奇怪,之前暧昧时还好意思牵手勾肩,当?着旁人的面没有任何负担,如今真的在一起了,回家时却又要相隔一?条街,和对方远远相望着,怕被旁人窥见端倪。
两个人的感情如刚刚凝成的春日朝露,剔透又脆弱。
唯恐此时有风霜袭来。
因此,他们都小心翼翼的瞒着,想把对方连同心思都一同偷偷揣在怀里?,谁都不许瞧了去。
想着二?人今日隔街相望的场景,贺之漾不由得傻笑。
笑得服侍他的宝桐心里?直发毛。
福归也发?现不对劲,暗道他家少爷八成是开窍了,还暗戳戳狗腿道:“少爷,你若真喜欢宝桐,不如收在房里?”
贺之漾皱眉:“谁告诉你小爷喜欢宝桐?”
福归纳闷道:“那你怎么一?个劲儿望着宝桐乐呢?你那模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被偷去了心……”
贺之漾:“……”
这话还真说对了一?半儿。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情窦初开的少年总忍不住想见面,从国子监的东窗眺望,能约莫望见锦衣卫的屋檐和影影绰绰的身影,乔岳有时会来找他,也是在东窗处给?他发?暗号,或是给他带些吃食。
贺之漾有意无意的,总要去东窗那边儿蹭上几眼。
霍尧也发?觉他不对劲了:“你怎么总是往东边看?”
“有么?”贺之漾面不改色:“脖子疼,随便扭扭。”
霍尧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又过了几日,国子监要?调整座位,贺之漾立刻嚣张的抢占靠东窗的位置。
众人都惊了:“漾哥,你怎么想不开坐这儿啊?”
这位置靠着走廊,平日里司正祭酒闲来无事,总爱站在走廊里?偷窥他们是否懈怠,坐在这风口浪尖,岂不是自讨苦吃。
贺之漾轻哼一声,冷冷的抬起下巴:“你们都不敢坐的位置,当?然要由我来坐。”
其实只是为谈恋爱方便罢了。
国子监的司正看到贺之漾坐在东窗,也吃惊不小,好心提醒道:“贺之漾,你可知这是国子监最容易被瞧到的位置,坐在这里?不能随心所欲了。”
东窗哎,这可是国子监的高危位置。
贺之漾挑眉:“我又没什么不能被瞧见的,各位师傅督促我勤学,我还要?道声谢呢。”
贺之漾都如此说了,司正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总之贺之漾演论赛出了风头,琉球学馆的助教也是稳了,日后定然会把选到鸿胪寺为官,有他在京营任职的哥哥护航,前程很稳,只要这人不给?国子监惹祸,他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
贺之漾立刻支起窗棂,乖乖坐好,一?脸摆好鱼饵坐等鱼儿上钩的神态。
还光明正大瞅了东边好几眼。
下节是夷语课,这位博士向来喜欢贺之漾,一?进门发现换了座位,眼神立刻搜索着锁定贺之漾。
“今儿有个好消息。”博士满脸喜滋滋宣布的:“贺之漾,你在演论中胜出,从下个月起去琉球学馆担任助教,事关国体,你要?仔细对待。”
话音一落,课室登时响起议论声。
“竟然真的是漾哥,这也太惬意了,以后不必科举就能去做京官了吧。”
“羡慕啊,那话怎么说的,门门通不如一?门精,我们去挤独木桥,人家干脆抄了近路。”
“这近路也不是谁都能走的,你能把那些绕着弯儿的话讲明白?”
霍尧许一?清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们知晓贺之漾策论,诗词,四书五经等极为薄弱,若靠科举做官,考个几十年也不一?定能有名?堂。
好在眼下有了这条体面轻松的门路,天赋秉异,真是羡煞旁人。
贺之漾心里?也松了口气,琉球学馆和鸿胪寺都是清闲有趣的所在,能接触外夷番邦开阔眼界,又不会卷入权谋斗争,更不会……在日后的朝堂和锦衣卫针锋相对。
他有点儿傻傻的想,就算入了朝堂,两个人还是可以一?如既往。
况且眼下不必再有科举压力,打消了对前程的顾虑,和乔岳在一起也更快意……
贺之漾摇摇头,暗骂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和乔岳牵缠勾连。
课间,贺之漾趴在书案上睡觉。
几个同窗窸窸窣窣的走过来看了一?眼,低声道:“坐到窗边还睡觉。”
“对啊,多好的位置,自己也不必科举,还非要?占着。”有人压低声音道:“不是我说,漾哥他坐在那儿其实都差别不大……”
他们以为贺之漾睡着了才放肆,但其实贺之漾听得极为清楚。
这些同窗也不是坏人,只是看到他和锦衣卫越走越近,前程又越来越稳,焦虑之中难免生出几分妒忌。
他趴在桌上装睡没说什么,忽然听到霍尧冷冷的声音响起:“坐到好位置就要?学到死啊?你们睁大眼睛瞧好了,现在是午休时辰。”
那些人的气势登时弱了下去:“尧哥……”
“这位置已经是贺之漾的了,睡觉也好,学习也罢,他愿意干什么你们管不着。”霍尧的声音听上去蛮不讲理:“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背几本书,别天天盯着不用科举也能赢你们的人。”
话音落下,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应该是那些人灰溜溜走出去了。
贺之漾也懒得再装睡,爬起来揉揉眼睛看向霍尧。
霍尧倒是没料到贺之漾竟然没睡着:“你听见了?”
贺之漾点点头。
“听见了还趴在桌上装死?”
霍尧皱皱眉,贺之漾怎么能对这事儿不上头了呢?以一打五的血性呢?
贺之漾有点无奈:“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特爱打架,特会挑事?”
霍尧看了贺之漾一眼:“今儿挑事儿的可不是我们,你也不介意啊?”
要?放在以往,有人当面这么讲话被贺之漾听到,此刻应该正被摁在地上哭爹喊娘。
贺之漾:“……他们说得也不错,我能理解,不介意。”
话一?出口,忽然如释重负。
贺之漾觉得自己忽然胸无大志了,也不想好勇斗狠的打架了。
从前像个骄傲又尖锐的石头,可自从心思被乔岳填满,整个人卸下防备,变得不可思议的松弛。
也许是之前他拥有的太少,为了自我保护,也为了所谓骄傲尊严,很容易被激怒,且定要?分出胜负。
也恰恰因为这些,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故意轻视不屑乔岳,模糊了自己的心意。
可眼下,他却再也不介意些许小事,某个执念却愈发?清晰。
谁知霍尧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吐出一句:“我介意。”
还没等贺之漾回答,霍尧补充道:“介意你被欺负。”
贺之漾一怔,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霍尧。
毕竟被乔岳叫着媳妇儿摁在墙上亲,算不算被欺负呢?
到了晚间,乔岳又大张旗鼓的走过来,在窗外站定,屈指敲了敲窗棂。
“我不能和你一?处走了。”贺之漾支起窗子,悄声道:“我们要补一节晚课。”
“怎么又要?补课?”乔岳被放了鸽子,面色沉了下来:“到底有多少课要补,身子也吃不消啊。”
他并不愿耽搁贺之漾的功课前程,但最近这几日每天补晚课,也太过耗神。
而且离科举明明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何必现在如此辛苦。
但这是国子监的规矩,乔岳也只能闷着头自己回去。
刚走出院门,迎面走来两个一看就是国子监博士模样的人。
“今儿又是你补课?”
“是啊,也是有家小的人,这么一?点儿俸禄哪里够?当?然要靠多补课了。”
“晚间也不用讲课,坐着督促就好……”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轻松。”
乔岳登时琢磨出门路,这些国子监的师傅们酷爱补习,也并不是真的忧心学生的前程。
他们补课,也是有补偿的。
平日里难得看见油水,自然要从这些学生里?找补。
据他所知,朝廷现在颁了新法度,国子监的官员清苦,若是补习,另有补课的束脩。
这本是体恤国子监的各位教职人员,却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让贺之漾他们每日都要多补习两个时辰。
披星戴月,想想都苦,偏偏这些少年的父兄都是死脑筋,巴不得校里让自家子弟多读些书。
国子监经了这几日的补课,已经怨声载道,可惜胳膊却终究掰不过大腿,还是要安安稳稳上晚课。
不少师傅们晚间也不愿讲课,大多时刻都只是想要那一份束脩银子罢了。
乔岳冷哼一声,这帮国子监的官员想要从贺之漾身上钻空子,他可不愿意。
况且贺之漾日后定然会去鸿胪寺,就算想入六部,也有的是门路。
何必自己苦苦挣扎,倒让这些人白白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