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精挑细选

腊月过去了一半,临近年尾,京城不少出外差的子弟都回京过年,京城一时间倒热闹起来。

贺之济也早早从京营归家,和父亲,祖母一起督办年节事宜。

贺家在京城也是有名望的勋贵,来年初又是老太太的大寿,今年除夕的走动更是不能等闲视之,几人早早张罗着下人准备物件,从屏风矮几到茶饮果品,皆是有讲究的。

“今年除夕,让你弟弟随我们一起拜年走动。”任安伯把大儿子叫到跟前:“国公府的老太太是个爱热闹的,你弟弟嘴又生的乖巧,趁着年节亲自去递个茶,日后也好相与。”

贺之济立刻悟到父亲的真实目的:“爹是想给阿漾相看姑娘?”

往年过节,任安伯出来走动的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如今叫上还未加冠的贺之漾,自然不是见见面那么简单,勋贵人家,一举一动皆有目的,趁着年节大家打了照面,也能暗中相看一番品貌。

任安伯倒是也大大方方承认:“是啊,你弟弟明年也十七了,此事要慢慢相看,如今着手,其实已有些迟了。”

伯府本来只是虚爵,这些年大儿子在外掌兵,情况才慢慢好转。

只是贺之济远在京营带兵不常回家,相看个姑娘亦不容易。

任安伯自觉已亏欠了大儿子,这小儿子的婚事,无论如何是不愿意耽误佳期的。

贺之济沉吟道:“父亲可有恰当的人选?”

任安伯不答反问:“你看眼下朝局如何?”

如今贺家仰赖长子,任安伯什么事儿都想听一嘴贺之济的意见。

“自然是文官当政。”贺之济没有丝毫犹豫:“爹送阿漾去京校念书,也是为此事。”

贺家有爵位,再落魄,也不至于让子弟真的靠科举这条路拼上位。

权贵之所以让孩子去国子监求学,自然不是求成绩出众,说白了,还不是想和文官混个脸熟,日后也好互相帮衬。

以免出现后代只剩虚衔,朝中新贵一个不识的局面。

“我听闻他和霍家那小子交好。”任安伯犹豫道:“霍家是刑部尚书,地位稳当,他家女儿如今待字闺中,你瞧这门亲事如何?”

霍家位居一部尚书,手握实权屡受表彰,大有扶摇直上之意。

贺之漾和霍尧每日厮混,抛开成绩不谈,倒是歪打正着,中了父兄的意。

任安伯动了亲上加亲的念头,贺之济则谨慎很多:“儿子倒觉得,阿漾养出了骄纵的脾性,他自己的主意大得很,亲事还是要他亲自点头才可。”

说白了,他家弟弟那不管不顾的痞气,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倒是结怨了……

任安伯闻言摇摇头:“是啊,他一个小子,养得脾气大身子娇,我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样的女孩儿来配他。”

贺之济点点头:“爹既上了心,那明年春分前后,陛下新开了宫殿居所,届时邀请官宦贵女,世家子弟前去相贺,也是个机会。”

这场邀请勋贵后代的宴会,说白了就是皇帝牵头的大型权贵结亲现场,表面笑呵呵寒暄几句,立刻话锋一转,开始打听你家闺女年方几何,他家儿郎样貌品性。

贺之漾有伯府的身份罩着,想必能选出个看得过去的亲家。

任安伯连连点头:“只要是个安安稳稳的人家便好,切莫贪图一时荣光啊。”

这话自然有言外之意。

如今厂卫出尽风头,不少人想和锦衣卫,甚至宦官结亲。

但对于贺家这等看得长远的勋贵,选亲时首要之事便是把这两类人等远远抛开,宁愿选家世清白的普通女子,也不愿沾染这些受人诟病的鹰犬走狗。

然而伯府后院,贺之漾正咬牙切齿认真挑人呢。

只不过选的是要去和乔岳碰面的人。

贺之漾对福归耳提面命:“选些长得普通,家世普通,谈吐普通,身条顺眼,但是脸平平无奇,一看就不招人爱的……男人来府中让我相看,银子少不了他们的。”

乔岳八成只隐隐约约看到了畔君的身段,那他就用用心挑个人,让乔岳早日迷途知返。

当然他也没忘记,派人给锦衣卫透露出风声,还指望在乔岳碰面时锦衣卫能出面管管,来个人赃俱获。

倒也不算浪费了这笔银子。

福归是他家的小厮,长得憨头憨脑,行事也表里如一。

听他家小爷砸银子要选人,立刻风风火火从街上带了一帮人赶过来。

贺之漾懒散的坐在书桌后面,依次接见。

“少爷,小人是东街的铁匠,是从军中退役来的。”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懵逼道:“少爷找人,是要做什么生意么?”

贺之漾唇角一抽,这人身手好就算了,还他妈的是从军中退役来的?

那岂不是和乔岳有说不完的话题?也许乔岳一见之下,还会相逢恨晚,极为仰慕呢。

他钱多到要给乔岳找知己吗?

这怎么行?

贺之漾摆摆手,哼道:“下一位。”

“少爷,在下……在下是个落第的书生,如今在隔壁私塾给百姓子弟开蒙。”这人一身圆领袍,腰间束有布带,说话斯斯文文:“若少爷府邸有差遣,在下亦可支应,不瞒少爷,在下见贵府朱门高悬,气派体面,定然出将入相,世代富贵……”

贺之漾皱着眉头,拿眼角觑看人家,满脸都是不高兴。

哼!

乔岳看封情信,都能眉眼含笑,那定然是喜欢文采斐然,歌功颂德之人。

这书生谄媚得很!若是见了人,直接文绉绉来个情话输出,那岂不是便宜了乔岳?

自己砸银子让他听彩虹屁呢

这个不成!绝对不成!

贺之漾摆摆手:“下一个。”

福归挥挥手,下一个男子立刻跟上。

又看了五六个,还是没挑出个好的来。

贺之漾揣着暖烘烘的小手炉,皱着清秀的眉峰连连摇头:“下一个下一个……”

福归嘴角抽搐,站在他面前:“小爷,没了。”

贺之漾挑眉:“???让你去寻,就给小爷找了这几个人?”

福归:“……”

他辛辛苦苦找来的人,一个个都被他家爷赶苍蝇似的赶走了。

福归有点心酸。

“没有一个中用的!我是不是强调过?”贺之漾头疼:“样貌不用多优秀,人也要不太出挑的,路人一点……你懂什么是路人么?恩?”

福归挠挠头,明白了:“小爷是觉得他们太普通了?”

天地良心,这些人都是他从路上捉来的正经路人啊……

贺之漾喝了口茶压压火:“我觉得太不普通了。”

福归傻了眼:“啊?”

“你看!”贺之漾掰着手指,一口气说道:“第一个是退役军士,很容易让人有敬爱之心,第二个呢,长得斯斯文文还是个马屁精,让人心生怜爱,第三个才十三四岁,你看了难道不想疼爱吗……”

他一连串说了许多,总之这些人哪个单拎出去,都有和乔岳契合的点。

福归瞪大了眼:“……爷,您这也太博爱了。”

他怎么没发现这条街上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呢……

“去吧去吧。”贺之漾挥挥手:“再去接着找,找再平平无奇一些的。”

两个人正在拉扯,贺之济走进来,看了贺之漾一眼道:“你又在淘气?”

“我没有!”贺之漾矢口否认,吓得肩头一抖:“我是在学习。”

“哦?”贺之济饶有兴致:“你把整条街上的人都请来府邸,是在学习?”

“当然。”贺之漾所谓学习只是临时胡编乱造的,他眼皮也不眨,继续叭叭叭:“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条街上的人形形色色,自然都有可供学习的地方,和他们谈天,也是学习的方式……”

贺之济咬咬牙:“……”

算了,眼看到节下,还是别揍弟弟惹祖母生气家宅不宁了。

“明年爹要给你相看姑娘。”贺之济也不管弟弟的心理承受能力,开门见山道:“你今年和我们一同拜年,明年开春

贺之漾被吓到了,赶紧卖乖:“哥哥哥,我还小呢,我要学习,我要科举,这种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别来扰我学业了!”

他今年才十六,这不是明晃晃的早/恋吗!

“不小了,很多人已经开始相看了。”贺之济道:“后年要给太子选妃,姑娘们要进宫一茬,还有多少家世相当的女子供你挑选?”

都以为高门大户说亲容易,其实甚难。

满京城门当户对,又恰好年华相对的,左不过那十几个人。

身为男子,你不提亲,那别人就抢先一步了。

当然,愈来愈多的勋贵选亲家不拘一格,有榜下捉婿的,有向民间打探的……

但毕竟,没有知根知底的勋贵大户惹人艳羡。

贺之漾过完年眼瞅着要十七,自然要说亲相看。

至于学业……本也没指望他能中举题名……

贺之漾焦虑转身,正巧透过窗户看见乔岳家屋檐,立刻伸手一指祸水东引:“你看,乔岳比我还长两岁呢,怎么没看到他们家相看姑娘,哥,人家怎么一点儿都不急?”

“你怎知他家不急?”贺之济挑眉:“明年春日宫宴,指挥使可是早早就给他儿子报上了名。”

“你说什么?”贺之漾震惊:“乔岳……乔岳他也要去啊!?”

贺之济看弟弟一脸惊讶,以为他争强好胜,恐落于人后,故意笑道:“是啊,锦衣卫如今也是不少眼中的贵婿,你若不积极应选,到时候只怕要落后于人了。”

他本来想激起贺之漾的求胜欲,谁知弟弟怔在原地,半晌愤愤道了句:“太欺负人了!”

贺之济:“?”

他家又没闺女,这谁欺负谁了?

贺之漾眼眶都气红了,倒像是被人欺负的那个,他顾不得哥哥说了什么,尤自愤愤不平。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这边儿主动和书友邀约相见,那边儿还不忘积极报名宫宴相看贵女。

这人也太让人不齿了!

他一定要帮京城贵女看清此人真实面目!

贺之漾立刻抬头,倔强道:“我也要报名!”

小爷倒要看看,有他这位号称东城第一公子的珠玉在前,哪家贵女能相看上乔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