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乔岳不会真喜欢上那位吧?”策论课上,贺之漾坐在国子监最后一排,眯着眼问霍尧:“我还没相好的呢,倒是给他花钱找了个?真越想越憋屈!”
霍尧转了个身继续睡:“……真看对眼岂不更好?入了咱们的圈套假戏真做,省的花心思构陷。”
“不成!”贺之漾没好气道:“他又没叫我爹,我何必给他找相好?小爷可不干这亏本的买卖。”
霍尧不耐烦了,转个身用书盖着脑袋,趴在书案上动作毫不收敛。
倒是课室前头的老师,看到后头的纨绔有的神情不耐,有的呼呼大睡,自觉地主动把声音降低了几度。
课业钟声响起,贺之漾立即拉上许一清,结伴跑去国子监东角门外买吃食。
国子监的膳堂只有午时和末时两顿餐,监生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跟无底洞似的塞不满,总想偷溜出去买点有油水的吃食。
国子监门口因此积聚着好些吃食摊子,许一清的母亲在贺之漾几人帮助下刚刚站住了脚,在门口摆买了半月的蒸包,贺之漾每日上完晨课,都要拉着许一清去光顾。
“我想吃食想了一个早课!”贺之漾一出国子监,哀嚎着跑到冒着香气的摊位旁,眼巴巴道:“许姨,有糖馅包么?”
“有。”许姨很是疼爱这个和儿子年龄相仿的俊朗小少爷,笑呵呵拿出来:“早给你们热好了。”
她知道儿子和贺之漾每次都是这时辰一起出来买吃食,特地准备好,放在小火炉上偎着。
贺之漾美滋滋咬了口香甜的包子,深呼清冽空气,正准备长舒一口气呢,忽然眼角一挑,看到旁边摊位上站着抹熟悉的身影。
乔岳垂着眉眼独自站在树影下,唇角紧抿,冷意迫人。
贺之漾轻嗤一声,这人可真是站在哪里,哪里就一片阴云笼罩。
他刚吸进去的清冽空气登时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得人难受。
乔岳并没有往这边儿看,径直走到炊饼摊前沉声开口道:“要份牛肉炊饼。”
摊主是个将近四十的妇人,忙不迭的答应一声,眼尾不住瞟着乔岳冷硬的脸庞,摊炊饼的手,微微颤抖。
锦衣卫一出现,国子监出门寻吃食的学生都迅速逃离炊饼摊。
贺之漾皱眉,看着都丢人。
乔岳仍然不动声色,摆着张臭脸站在饼摊周遭,丝毫没觉得自己承包摊位有何不妥,淡漠中透着挑衅。
贺之漾不屑的轻哼一声,扬手直奔乔岳肩头:“乔千户,亲自卖饼来了?”
乔岳侧身闪过,右手反射性扣住刀柄,冷眸微眯。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一幅表情扭曲要杀人的样子。”贺之漾啧了一声道:“我对你的饼毫无兴趣。”
贺之漾正眼都不瞧乔岳,轻快的从他身畔走过去,对炊饼摊笑道:“婶婶,我也来一个炊饼。”
“哎。”方才还战战兢兢的摊主看到熟人,总算轻松了:“小少爷还是窝一个蛋?”
“对。”贺之漾眉眼里闪着笑意,褪去了冷冽:“国子监的吃食折磨的我消化不良,还是婶婶做的合口味。”
他说着笑话,扯起国子监的趣事,逗得摊主合不拢嘴,连连在心里感叹,这孩子模样讨喜又可爱,真不知谁家的父兄有这般好福气。
正在等待的乔岳微微不耐,目光忍不住被他们的笑声略略吸引。
不得不承认,贺之漾长了张白皙漂亮的脸蛋,裹着国子监干干净净的襕衫,说笑话时,他的脸色不像以往那般又痞又臭,整个人边缘如镀了一层淡淡的透明光华。
长了张对人间险恶一无所知的脸,却还敢来挑衅自己。
乔岳在心底冷冷一笑,接过炊饼就要离开。
“哎乔岳,你尝过许姨的包子么?”贺之漾捧着糖包,不放过任何一次给许姨拉拢客人的机会:“她家的蟹粉包和糖馅包很好吃,我还专门给家里带了些,宝阑他们也都夸呢,你改天也尝尝呗。”
乔岳皱眉看向贺之漾。
深冬时节,国子监校门口弥漫着灰蒙的雾气,少年脑袋微垂,正捧着白白嫩嫩的包子啃咬,唇角被甜馅烫得泛红。
糖馅的包子会是什么味儿?
这念头如浮光掠影般闪过乔岳心头。
乔岳收回目光,惜字如金:“好。”
“一清。”提着买好的吃食,贺之漾亲亲热热的搭住舍友肩膀:“咱们回去。”
被叫到的少年很乖顺地跟过去,两人并排向国子监走去。
也不知贺之漾说到了什么,逗得那人笑个不停。
“天子脚下,严禁喧哗。”乔岳去而复返,目光冷冷瞥过贺之漾搭在旁人肩头的手:“国子监前仪容不整,没校规么?”
这人怎么处处给他找不痛快!?真他妈的狗拿耗子,贺之漾嗤了声:“怎么?锦衣卫还兼职国子监宿管了?”
讽刺归讽刺,被乔岳冷厉的眼神罩着,贺之漾只得耸耸肩站好,手也从许一清肩膀不情不愿的滑下。
只是故意站得七零八落跟要融化的雪人似的。
乔岳看他听话,面容略缓,此时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有人高声喊道:“谁允你们在此处摆吃食摊子,给我们兵马司交置安费了么?”
这些人家是在户部交钱打点过的,是正经生意人,但五城兵马司经常来各种干扰,说白了就是知道这有油水,想多敲钱财罢了。
那些人策马靠近,还未下马已看到乔岳蹙眉站在摊位旁,如头嗜血猎豹般冷冷打量自己。
兵马司和锦衣卫多有来往,他们认出了乔千户,不愿争锋,尾音戛然而止,灰溜溜的扬鞭打马沿着角门东边的小路逃窜。
“天子脚下,却连吃个饭都心惊胆战。”贺之漾懒懒看向乔岳,讽刺道:“你不是天子亲卫吗,京城的大小事都要上报那种,民以食为天,是不是该帮帮我们啊?”
乔岳微微皱眉。
“钟声快响了。”许一清不愿惹事,扯扯贺之漾衣袖低声道:“漾哥,我们回去吧。”
贺之漾一抬手,大摇大摆进了国子监:“回见!”
乔岳往锦衣官校走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转去了许姨摊位前,托着一纸包子回到锦衣卫。
空气中弥漫着甜津津的味道,庞瑛皱眉道:“何处飘来一股说不清的甜味儿?”
众人微微色变起身,他们向来敏锐,立时想到了迷药剧毒。
“哦。”乔岳清咳一声开了口:“我方才买的糖馅包。”
“啊哈……”众锦衣卫瞠目结舌:“千户您向来不爱甜津津的吃食啊。”
乔千户吃东西糙得很,竟然会主动去买一屉甜馅儿的包子?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
“唔,排队的人不少,顺路买了些。”乔岳被盯得不太自在,难得开口解释:“在国子监东角门,下次你们也尝尝。”
“……”几人诡异的对望一眼,艰难道:“是!”
这……看来是有人在千户吃的糖包里下迷魂/药了?
还手一抖下多了!
乔岳冷冷开口道:“还有——国子监东角门亦是锦衣卫的地盘,知会兵马司一声,莫要再来赶人。”
“那是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庞瑛有点为难:“咱们插手不好吧……”
京城内按地理位置划为五城,每城皆有兵马司维持治安,国子监隶属的东城有自己的兵马司衙门,和锦衣卫办差互不相扰,已成默契。
乔岳挑眉果断道:“仗势欺人是他们的差事?让他们识相点,趁早滚蛋!”
待乔岳离去,锦衣卫面面相觑:“咱们乔千户何时竟开始操心这等小事儿了?还向咱们夸赞那包子好吃……”
关键还是糖馅的?
庞瑛犹豫半晌,也想不明白:“可能……那家的糖馅包真的很合咱们千户的胃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