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仪之所以敢在明义殿外就如此放肆，不过因为觉着这明义殿的主人早已失宠，不足为惧。
甚至可以说，她就是有意闹得人尽皆知。
她以为一个失宠的昭仪，理应收敛气焰，夹着尾巴做人。
谁知对方不仅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畏畏缩缩，反而和昔日盛宠是一样嚣张。
“昭仪娘娘说笑了，猴子再如何也是自由的，不比老虎，没了尖牙、拔了利爪，便是病虎一只，虚张声势罢了，又能有什么作用？”
知道对方失宠，偏巧她又听说了天子日前曾叫周安传旨的事。
只是李小仪知道的不多，她以为天子是下令禁足，因而心中更是不怕。
俞菀柳见她那神情便知她是道听途说，也懒得在她身上费神，“本宫素来没耐心，小仪娘子既觉着当个猴子不错，本宫祝贺你。”
李小仪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留面子，才刚还只是比喻，这会儿直接明说。
原本就没顺下去的气霎时又勾起来，正要开口，却见对方抬手，接着便有两个内给使上前，将正跪着的施容拉起，眼瞧着就要待入明义殿。
“音昭仪，你干什么？！”她厉声喊道，“这宫女是我的人，你直接带走是什么意思？”
说着叫人上去拦，却被明义殿的宫人赶了下来。
“音昭仪，你欺人太甚——！”
俞菀柳示意人将施容带入殿，才回过头来看向李小仪。
“小仪娘子别忘了，方才你自己说的什么。”
李小仪一愣。
“是你自己说的，施容心有二主，总在这明义殿外晃荡，看来是觉着明义殿更好，想攀高枝。”俞菀柳笑，“本宫素来成人之美，这施容既想来明义殿，本宫正好缺个宫婢，便收了她。”
李小仪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颠倒黑白。
原本她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气对方，谁知竟被对方一通胡说，全不讲理地将施容带走。
还是当着她的面带走的。
“昭仪，这后宫从没有强夺他人宫人的例子，即便施容与你相识在先，可如今她在我身边当差，你毫不讲理地就将人带走，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
李小仪也是实在没想到，对方都这样了，还跋扈得不行，一个失宠多时的嫔妃，也敢直接动手抢人。
“李小仪还算有自知之明。”俞菀柳是真的一点不给她面子，“本宫确实没把你放在眼里。”
“你——”
一旁在俞菀柳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的折月见状，终于开口。
“小仪娘子，从方才开始，您已直呼昭仪娘娘多次，不用尊称，不说敬语，以上犯下，实乃宫中大忌。”
嫔妃之中，下对上从不允许直言你我，宫中规矩尊称敬语。
只是李小仪被俞菀柳从方才便连着好些话说得又昏了头，这才一时又忘了这些规矩。
眼下听得折月的话，李小仪心中也是一慌，可转念又想起对方不似以前得宠，想来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因此强压慌乱，镇定地开口。
“一时失言罢了，昭仪娘娘难不成还想罚妾吗？”
她以为这回音昭仪会和先前元正夜宴一般说几句狠话便罢了，谁知对方听了后抚掌而笑。
“说对了，本宫就是要罚你。”
“——！”
“小仪李氏，无视宫规、藐视本宫、以下犯上，其罪当罚。来人，照本宫意思，让李小仪跪着。至于跪多久……”俞菀柳还真认真思考片刻，“本宫记着，上回元正便说过，恕了李小仪那回，若是日后再犯，两罪并罚。既如此，先跪两个时辰吧，等时辰到了，再看要不要继续。”
“音昭仪，你敢——”
“本宫怎么不敢？”俞菀柳直接示意明义殿的宫人上前，“小仪娘子，方才又忘了敬语。不过本宫仁慈，就不加罚跪时辰了，这样吧，掌嘴。”
“昭仪娘娘息怒，我家主子不是有意冲撞您的……”俞菀柳的宫人抬手要打，跟着李小仪的大宫女忙上前求情，只可惜没什么用。
能在明义殿伺候的，自然都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
因此一人拉开那宫女，另一人直接扯住李小仪，抬手便是两巴掌。
“啊——”李小仪被打霎时懵了，还没回神便感觉膝盖被狠狠一踹，整个人脱力跪在地上，不得起身。
跟着李小仪的宫人见状都不敢再拦着，也都忙跪下来。
而片刻后终于回神的李小仪眼中充满恨意。
“俞菀柳，我跟你不共戴天——！”
见她还学不会尊称，俞菀柳也不多废话。
“继续打。”
“什么时候小仪娘子乖乖用敬语了，什么时候停。”
她面上笑意更深。
“小仪娘子，本宫明义殿的宫人多着，有得是耐心陪你学宫规。”
说着像是没瞧见对方眼中的怨恨似的，叫了折月便回明义殿，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句。
“你们在这看着小仪娘子，时辰到了再让她走。”
身后被掌嘴的声音传来，俞菀柳还颇为困倦的打了个呵欠。
“这掌嘴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是催眠呢。”
而两个时辰后，终于跪满时间的李小仪带着自己的宫人满心恨意地离开明义殿。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眼见离明义殿远了，李小仪忍了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
她先时狠狠扇了自己的大宫女一巴掌，骂对方无能不能护主，接着又将跟着的宫人一个个都骂了遍。
而后在侍从的一片告饶声中抬手抚摸自己疼得火辣辣的脸颊。
“我的脸都丢尽了！”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被掌嘴，眼下脸疼得轻轻碰一下都撕心裂肺，还不知看着是什么模样。
她的大宫女毕竟跟着的时日长，知道她在想什么，忙开口道：“娘子，您的脸瞧着只是有些红，并不严重。”
她本意是想安慰对方并未破相，谁知落在李小仪耳中便是在说她矫情，这点疼就受不了，于是更怒了。
“贱婢！”她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是觉得我被打的少了？！”
大宫女忙跪下请罪，说自己并非此意。
李小仪却听不进去，她心下恨极，恨不得立时三刻便活剐了音昭仪，可想到对方是九嫔之首，她不过是个小仪，整个后宫，除了太后，便只有淑妃能治她。
可音昭仪往昔连淑妃都敢当面呛声，她去找淑妃根本不顶用。
太后那儿更不必说。
对方最是厌恶嫔妃争锋，真去长宁殿，只怕连着她也要一块受罚。
“……对，陛下。”李小仪想了半晌，终于想起还能去找陛下，“陛下早就厌弃音昭仪，若是眼下知晓她失宠了还如此跋扈，一定会处罚的！”
她说着，便叫跪了一地的侍从起身，急匆匆往紫宸殿去。
今日还算幸运，去紫宸殿时天子刚结束理政，正在休息，听了通禀是她求见后，原想叫人打发回去。
但想着理政心烦，有个人来说几句也好，便又将人放了进来。
谁知李小仪一进来，便哭哭啼啼，比之前些日子的柳选侍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子听得烦躁，便问发生了什么。
李小仪一听，忙将方才在明义殿的事尽数说出，末了还淌眼抹泪地道：“妾自知位分低微，昭仪娘娘训诫不敢不听，可妾怎么都是陛下的嫔妃，娘娘当着一众宫人都不给妾留脸面，抢了妾的宫女不说，还叫人掌掴，叫妾如何承受得住？”
又是这样。
这已经是天子近期内第二次听见宫嫔哭诉音昭仪嚣张跋扈，不留脸面了。
“你说音昭仪因着一个宫女落你面子，还叫内给使掌掴你，罚你跪了两个时辰。”天子看向她，“什么宫女如此重要？”
他从未听说俞菀柳对什么宫女上心过。
“妾也不知。那宫女是妾无意中见着的，觉着伶俐便从掖庭调了出来，留在身边。只是后来听说，那宫女和昭仪娘娘似是曾经认识。”
天子一听眸色加深。
昭仪入宫不过一年，怎会认识宫中的人？
“好了，先起来。”片刻，他叫人将跪着的李小仪扶起，“朕记得先前曾说过无诏你不得入紫宸殿求见。”
李小仪一顿，“陛下，妾……”
天子摆手，“眼下既是有事，便也罢了。你说音昭仪跋扈，随意欺辱你，朕也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便下旨责罚。周安……”
他说着便唤周安，叫对方去明义殿传音昭仪。
结果周安领旨退下，刚走了两步，便听得天子又开口。
“慢着，不必去了。”他说着起身，“替朕备轿，朕亲自去明义殿问。”
身后的李小仪见状心中不由地一喜，忙起身要跟上，却被天子拦住。
“你且回自己殿中，朕问出结果自会给你个公道。”
李小仪忙应了声，接着跟着走出殿外。
及至天子坐上小玉辇离开，福身恭送的李小仪才终于站直身子。
看着陛下远去的背影，她心中充满快意。
在她看来，天子这一去明义殿，音昭仪定然要被治罪。
若是如此，她今日就不算白挨这一顿罚。
俞菀柳。
你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