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一觉醒来,惊讶地看到窗外的雪竟然还没有停。办公室窗外的甬道已经积了两英尺厚的雪,清扫人员彻晚工作仍赶不上下雪的速度。雪本来就在不停地转向,凛冽的狂风又一个劲儿地把雪花往车道和停车场方向吹,使得这两个地方的雪越积越厚,造成了更多不便。华盛顿地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猛烈的暴风雪了。瑞安心想,当地的居民大概已经开始从惊慌转为绝望,木屋热又要流行了,家里的储存也会慢慢耗尽。也许已经有一些夫妇正为无米之炊而面面相觑呢,瑞安在给自己的咖啡机加水时想想就感到好笑。他走出办公室,摇了摇古德利的肩膀。
“醒一醒,古德利博士。”
古德利慢慢睁开眼睛说:“现在几点了?”
“七点二十,你老家在新英格兰哪里?”
“新罕布什尔,在北方,里特顿镇。”
“好吧,看看窗外,也许会让你想起家乡。”
瑞安手里拿着一杯水走过来时,古德利正站在窗前。“看来外面的积雪已经有一英尺半深了,也许还不止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我们老家,这只能算是小雪。”
“但在华盛顿,这算得上是冰河时代。咖啡很快就可以煮好。”瑞安打电话给大厅门卫,问问他们外面的状况如何。
“很多人打电话来说,他们没法来上班。但没关系,大部分值班人员现在也不能回家。乔治·华盛顿大道已经封闭。环形公路和马里兰大道也关闭了,连威尔逊桥都封了。”
“真是伤脑筋。好吧,我的话很重要,给我听清楚,在这种时候,任何能赶来上班的人肯定都经过了克格勃的特别训练,所以,只要看到有人来上班,一律格杀勿论。”站在十步以外的古德利听见从听筒里传来笑声。“随时向我报告天气情况,给我留一辆GMC四轮驱动汽车,以备外出公干使用。”瑞安挂上电话,看着古德利。“局里还有不少这种车。”
“那些必须来上班的人怎么办?”
瑞安看着咖啡从咖啡壶里淌出来。“如果环形公路和乔治·华盛顿大道都已经封闭了,那么局里有三分之二的人来不了。现在你知道俄国人为什么要在控制天气的计划里投那么多钱了吧。”
“难道就没有人——”
“没有,这里的人都以为只有在滑雪的地方才会下雪。如果这场雪不停,他们要一直等到星期三才能进城上班。”
“这里的情况真的这么糟糕吗?”
“你可以亲眼看看,到底会糟到什么程度。”
“可我把我的滑雪板留在了波士顿,没带来。”
“飞机的受损情况不太严重,”陆战队少校飞行员反驳说。
“少校,断电器板已经说明问题了,”机械师说着,把断电器放回原来的位置,黑色的塑料片马上弹了起来。“无线电不通,就是因为东西坏了,液压失灵是因为那个断电器的缘故。我想我们要停飞一阵了,长官。”
他们试了两次,才在凌晨两点把起落架插销的备用件送到。第一次开的是普通汽车,结果开到一半,才发现必须用军车才能在这种天气里把零件送到戴维营。第二次动用了赫尔默吉普车才把零件送达此地,从华盛顿到戴维营的途中,高速公路堵车也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架直升机的修理工作本该在一小时前就开始——因为更换零件并不难——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少校问。
“可能是几根电线松了,不过我必须先拆下整块断电器板,长官,这样才能检查所有的部件。这最少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最好让他们准备备用飞机。”
少校看了看窗外,他也不想在这种天气里起飞。“根据行程安排,我们要到明天早上才往回飞。什么时候能修好?”
“如果现在就开始的话,午夜应该能修好。”
“你先去吃早餐,我会通知他们准备备用飞机的。”
“是,长官。”
“我还会让他们接根电线,给你们装一台电暖气,还可以弄一台收音机过来。”少校知道眼前的这名机械师肯定出生在圣迭戈。
少校步履艰难地走回木屋。直升机起落场的位置比较高,狂风把上头的大部分积雪都吹走了,平台上的雪只有六英寸深,而在平台下方,积雪深达三英尺。少校心想,在树林里巡逻的士兵一定很不好受。
“飞机的情况怎么样?”上校飞行员一面问,一面冻得直打哆嗦。
“电路好像出了点问题,机械师说他需要一整天才能把飞机修好。”
“我们落地没有那么重啊,”上校反驳道。
“我也跟他说过了。要不要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备用飞机?”
“好的,去吧。你查过威胁显示板吗?”
“上校,世界太平无事,我检查过了,长官。”
“威胁显示板”是一个术语。美国政府机构应付各种危机的警戒程度完全取决于美国对于世界安定程度的预测。出现危机的机会越大,为应对危机而准备的人力物力就越多。此时此刻,美国还没有发现危及到自身安全的威胁,因而只要准备好一架备用飞机,随时可以替换总统专机就可以了。少校打电话到阿纳科斯蒂亚海军航空站。
“是的,准备好二号机,一号机因为电路问题停飞……不用,我们在这里就可修好,午夜前应该能完成。没错,再见。”少校挂上电话时,康纳正好走进他们的木屋。
“出了什么事?”
“飞机坏了,”上校答道。
“我想我们着陆时没有撞得那么重啊,”康纳说。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少校说,“只有那架该死的飞机会认为我们撞得太重了。”
“备用机已经准备好了,”上校已经不再打哆嗦了。“抱歉,皮特,是电路问题,可能跟降落一点关系都没有。备用机三十五分钟后就能到达。我们的威胁警告板上什么都没有。你那边有什么事吗?”
康纳摇了摇头。“没事,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特定的威胁。”
“我本来可以把备用飞机开到这儿来,但这就得把它暴露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在阿纳科斯蒂亚海军航空站可以更好地保养那架飞机。不过,长官,这要由你来决定。”
“把备用飞机留在航空站吧。”
“总统还要看超级杯赛,是吗?”
“没错,我们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天,明天大概六点半飞回华盛顿。有问题吗?”
“没有,飞机应该可以在出发之前修好。”
“好的。”康纳走回了自己的木屋。
“外面情况怎么样?”海伦问。
“跟看起来一样糟,”康纳说,“直升机坏了。”
“我真希望他们刚才降落时能再小心一点就好了,”海伦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
“这不是他们的错。”康纳马上拨通了白宫西侧几条街以外的特勤处指挥中心。
“我是康纳,我们的直升机出了机械问题,停飞了。备用机因为天气恶劣而留在阿纳科斯蒂亚海军航空站。威胁显示板上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长官,”值班员答道。在他面前的LED显示屏上,美国总统——标为POTUS——仍在戴维营。第一夫人——标为FLOTUS——的位置空白。副总统正在马萨诸塞大道美国海军天文台原址的官邸里,陪伴他的家人。“据我们所知,目前这里一切正常。”
“你们那儿的路况如何?”康纳问。
“糟透了,重型四轮驱动汽车全都被派出去接送要员了。”
“感谢上帝创造了雪佛兰。”跟联邦调查局一样,特勤处也使用雪佛兰公司生产的这种重型四轮驱动越野车,以备不时之需。这种车拥有厚重的装甲,耗油量几乎赶得上坦克,不过越野性能略逊一筹。“好的,这里一切平安。”
“我敢打赌外面那些陆战队的士兵大概已经冻得半死了。”
“杜勒斯机场情况如何?”
“日本首相将在今晚六点抵达,”对方报告说,“杜勒斯机场现在只开放了一条跑道。他们预测到下午就可以清理出所有的跑道。暴风雪总算开始减弱了。你知道吗,最有意思的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康纳不必听完对方的话,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肯定会说最有意思的是,这种恶劣的天气让特勤处的工作变得很轻松。“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们。”
“是的,明天见,皮特。”
康纳听到外面传来噪音。一名士兵正开着一辆铲雪车,清扫这些木屋之间的通道,另外还有两名士兵在路上巡逻。真奇怪,这些装备都漆着五角大楼规定的绿色和棕色混合而成的迷彩伪装,可这些陆战队员却穿着白色伪装服,连他们的M-16A2步枪上都罩着白色的枪罩。这里的警卫部队早已和风雪融为一体,让潜入者无法察觉,而这些负责守卫的陆战队士兵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这种时候,甚至连特勤处的特工们都放松了心情。此时,外面有人敲门,海伦跑去开门。
“今早的报纸,女士。”一名陆战队下士递过一叠报纸。
“你知道吗,”海伦关上门说,“有时候,我觉得只有这些送报纸的人才是真正可信。”
“那么,陆战队的士兵呢?”康纳笑着问。
“哦,他们也是。”
“十六号目标的反射面貌改变!”声纳员报告。“目标正向左偏移。”
“很好,”克拉格特答道,“皮特尼先生,你来指挥。”
“是,长官,”在副艇长走向声纳室时,航海长说。火控追踪组在一旁待命,准备重新开始计算。
“就在这儿,长官。”声纳员用笔指着屏幕说,“看起来他们在正侧方。指挥室,这里是声纳室,现在的方位是1-7-0,目标正在左转,目标的辐射噪音依然保持不变,目标预测速度也没变。”
“很好,谢谢。”
这已经是第三次转向了。克拉格特的预测看来没有错,俄国潜艇正在有条不紊地对这片巡逻海域进行有节制的搜索,也可以说是相当精明的搜索,美国“688”级攻击潜艇也常常用这种方式来搜索俄国潜艇。这艘潜艇的搜索路线呈阶梯形,每个阶梯之间的间隔大概有四万码。
“报告副艇长,他们的新给水泵相当出色,”声纳员报告。“噪音量现在已经大幅降低了,据追踪组推算,它的时速还在十节左右。”
“再过几年,我们真得当心这些家伙了。”
“瞬变,瞬变,十六号目标出现机械瞬变,现在的方位是1-6-4,仍在向左转,速度不变。”声纳员用手中的笔把屏幕上的那个噪音光点圈起来。“长官,看来,他们还有得学呢。”
“现在离目标的距离为四万八千码。”
“皮特尼先生,我们要把距离拉开一点,向右转。”副艇长下令。
“是,长官。舵手,左舵五度,新航向2-0-4。”
“对方转向还想增加一个迟滞吗?”里克斯走进声纳室问。
“是的,看来他们的迟滞量相当规则,艇长。”
“这个狗娘养的,做事还挺有条理。”
“对方转向在我们预测的两分钟内完成,”克拉格特说,“我刚下令右转,以保持距离。”
“很好。”里克斯还是很喜欢这一行的。自从他到国防部任职之后,就再没上过攻击潜艇。在过去十五年里,他一直没有机会跟俄国潜艇玩这种游戏,只能偶尔听听别人的故事。他一直都采用同一种模式:首先追踪对方,确定对方潜艇的航向,然后和对方潜艇保持九十度,直到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为止。
但游戏的性质现在起了一点变化,而且也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了。俄国潜艇越来越安静,几年前的烦恼现在正在演变成真正的麻烦。或许,我们应该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
“副艇长,如果这成为标准战术的话,我们怎么办?”
“你指什么呢?艇长?”
“我是说,俄国潜艇变得那么安静,也许,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什么?”克拉格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假如你在追踪这家伙,至少你知道对方就在那里,你甚至还可以发射一枚SLOT浮标,请求支援,摧毁对方。仔细想想,对方潜艇越来越安静,假如你一发现它就离开的话,谁能保证你下次不会再被它搞得晕头转向呢?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在安全距离之外继续追踪,把对方置于我们的监视之下。”
“艇长,要能这样当然好。可是,如果其他潜艇发现我们的踪迹,或者对方逆向高速前进,我们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们要在它的侧后方追踪,而不是正后方,这样不太会造成意外接近。作为潜艇,它防备后面的追踪是理所当然的,但它不能攻击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不是吗?”
天呐,这家伙竟然想自创战术!“长官,要是作战处同意你的做法,请马上通知我。”
“我们不应该紧跟在对方的正后方,而是应该保持在它的北侧后方,这样可以使我们的声纳更容易发挥作用,而且也更安全。”
克拉格特心想,这倒也有点道理。“就照你所说的,艇长,距离仍然保持在五万码吗?”
“是的,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戈森发现天气预报很准,第二场暴风雪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按照他们的说法,只是在停车场和汽车上落下薄薄的一层灰。这场暴风雪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它跟戈森在黎巴嫩见过的暴风雪差不多。
“吃点早餐吗?”拉塞尔问。“我可不喜欢饿着肚子工作。”
戈森心想,马文真是了不起,从来没见他紧张过。他肯定是个非常勇敢的人,否则,就是另有隐情。戈森想了一会儿。马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杀死了那名希腊警察,他狠狠地把他们的战地教官教训了一顿,他对武器还特别在行,尤其是在他们挖出以色列炸弹的时候,他面对危险却毫无惧色。戈森的结论是,这个人好像缺少点什么。他的确无所畏惧,这不像是正常人干的事。有些士兵能够学会控制住心中的恐惧,但他的心中根本没有恐惧这两个字。到底是他想拼命讨好他们,还是他的本性就是如此?戈森想,也许,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一个天生的疯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对组织的危害就会远远高于他的用处。想到这里,戈森同意了卡提的决定。
他们住的这家汽车旅馆不提供客房送餐服务,三个人必须冒着风雪,到旅馆的咖啡厅去吃早餐。拉塞尔在半路上买了份报纸,看上面有关超级杯赛的报道。
卡提和戈森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痛恨美国人的另一条理由。美国人吃煎蛋配熏肉或火腿,煎饼配香肠,不管是哪种吃法,都是最不干净的动物的肉,猪肉。两人只要一看到或闻到猪肉,马上就会觉得恶心。拉塞尔点这些东西就和他点咖啡一样,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根本没有想到戈森和卡提的宗教忌讳。戈森注意到,他的头儿只要了一份燕麦粥,而且吃到一半时,突然脸色发白,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他出了什么事?不舒服吗?”拉塞尔问。
“是的,马文,他病得很重。”戈森看着拉塞尔盘子里油腻的熏肉,知道就是这东西的味道让卡提反胃。
“我希望他还能开车。”
“那不成问题。”连戈森自己都无法确定。卡提当然没问题,戈森告诉自己,他以前曾经熬过了更困难的日子,当然,那时候的任务也不像这一次这么重大。正因为从来没有执行过这么重要的任务,卡提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拉塞尔用现金付了账,还给了很多小费,因为那个女招待看上去像印第安人。
当两人回到房间时,卡提的脸色相当苍白,而且不停地反胃。
“要不要给你弄点什么?”拉塞尔问。“要不要来杯牛奶,或者其他东西,让你的胃感觉好一点?”
“现在还不用,马文,谢谢你。”
“但愿如此,老兄。”拉塞尔说着,翻开了报纸。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除了等待,他们无事可做。报上的头条新闻也是有关超级杯赛的,他们预测明尼苏达队的获胜几率有百分之六十五。拉塞尔想,要是别人问他,他会说维京队打赢的机会也是百分之六十五。
联邦调查局丹佛分局的反贪组副组长霍斯金斯知道,尽管他妻子在去年圣诞节就为他买到了超级杯赛的球票,但他还是去不成,他已经以两百美元的价格把票卖给了他的组长。霍斯金斯有工作要做。在昨晚举办的全国橄榄球联盟年度宴会上,一名线人拿到了重要证据。这次宴会和肯塔基州德比市举办的其他所有宴会没什么两样,议员、州长、参议员和大约三百位嘉宾出席了宴会。警方的线人刚好和科罗拉多州州长、参议员,还有那名从第三区选出的女议员同坐一桌。这些人都是此次贪污案的调查对象。在酒酣耳热之际,他们达成了一项交易。政府即将批准水坝建造工程,贿赂的金额也已商定,召开宴会的俱乐部经理也从中插了一脚。州长还将授权修建一座新的公园,用以平息环保人士的反对意见。作为回报,承包商将为这几名政客提供大笔政治献金。霍斯金斯心想,最可悲的是,当地的确需要一座水坝,这对大家都有好处,当地渔民也可以从中得益。但收受贿赂的行为让整件事变得不合法。霍斯金斯可以指控这几个人违反了五条联邦法律,其中最重要的是《反贪污组织法案》。人们在二十年前制订这部法律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部法律会用在这么多高官身上。霍斯金斯已经把一名州长送入了监狱,而且他还会再让四名民选官员去坐牢。这件事肯定会搅乱科罗拉多州的政坛。警方的线人就是州长的私人助理,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女性。八个月以前,她因为无法容忍这种腐败现象而主动充当线人。女人最适合戴窃听器,胸脯丰满的话,就更好了。这名线人的胸脯就很丰满,窃听器刚好可以装在她的胸罩上,而且胸前的位置接收效果极好。此外,这也是个安全的位置,因为州长已经品尝过她的风韵但最终认定她毫无女人的魅力。看来那句老话还是对的——身陷地狱之人不得不逆来顺受,一如受人鄙视之妇不得不忍气吞声。
“什么事?”默里问。对于星期天还要到办公室上班,他感到有点恼怒。他必须乘地铁来上班,而现在地铁已经关闭了,他很可能一整天都得待在这里。
“丹,我们已经拿到了足以起诉的证据,不过,我还是想等到他们进行金钱交易时再抓人。我的线人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情报。我现在正在整理她窃听到的内容。”
“能传真过来吗?”
“我弄完之后马上传真给你。丹,我们这次可是人赃俱获,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沃尔特,我们真该为你竖个雕像,”默里说。他已经忘掉了刚才的不快,和大部分职业警察一样,默里憎恨贪污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他痛恨绑架的程度。
“丹,能调到这里是我最大的运气,”霍斯金斯在电话那头笑道。“没准我可以去竞选空缺出来的参议员位置。”
“那样的话,科罗拉多的情况可能会更糟,”默里说。他心里不客气地想,只要不带枪,你干什么都行。他知道这不公平。霍斯金斯的确不是个动武的料,但默里对他另一方面的评价是很正确的:霍斯金斯是出色的调查员,他机智过人,甚至丝毫不逊于比尔,霍斯金斯只是不适合执行现场侦查和逮捕工作。不过,默里稍后想,这一次应该不难。政客们都躲在律师和新闻发言人的背后,他们手里并没有枪。“那么,联邦检察官是怎么说的?”
“他是个很优秀很聪明的人,丹,他站在我们一边。司法部的支持对我们很有帮助,事实上,这家伙自己真要干的话,他也是能成功的。”
“好的。你整理好后立即传真给我。”默里挂上电话后,马上打电话到比尔家。
“你好。”
“比尔,我是默里,”默里在保密电话上说,“霍斯金斯他们昨晚有收获,他说已经录下所有的谈话内容,五个主要嫌犯在餐桌上达成了交易。”
“你知道,要是霍斯金斯办成了这个案子,我们还会提拔他,”联邦调查局局长笑道。
“那就提拔他当助理副局长吧,”默里建议。
“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减少你的工作量。要我到局里去看看吗?”
“不用。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我想车道上可以开个滑冰场了,路况实在很糟。”
“我是乘地铁来上班的,可现在地铁也关了,可能是轨道上有冰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华盛顿特区,一座惊惶失措的城市,”比尔答道,“好吧,我想好好放松一下看场比赛。”
“比尔先生,我将放弃个人享乐,努力为联邦调查局争取更大的荣誉。”
“很好,我喜欢我的部下全心全意地工作。再说,我现在和我的孙子在一起,”比尔说着,看着他的儿媳用奶瓶喂孩子。
“孩子好吗?”
“我们会把他培养成联邦调查局的精兵强将。丹,要是你真的需要我……”
“比尔,好好抱着你的小孙子吧,但是别忘了,一旦他的尿布湿了,要赶快把孩子交给他妈妈。”
“好吧。案子要是有了进展,请马上通知我。你知道,我必须亲自向总统汇报。”
“你想上头会有问题吗?”
“不会,他也痛恨贪污腐败。”
“我会再打电话来的。”默里走出办公室,向通讯中心走去。他看到督察官帕特·奥戴也往这边走来。
“今天早上开车进门的那个是不是你呀,帕特?”
“有些人开的车比较好。”奥戴有一个四轮驱动的汽车。“第九大街的路障已经冻住,放不下来了。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已经派人去把另一个路障拆了。”
“你今天干吗要来上班呢?”
“我今天得在指挥中心值班。本该接班的人住在弗雷德里克郊区,我想恐怕要等到星期四下午才能见到他,二七〇号州际公路大概要到春天才能开放。”
“天呐,每到下雪的时候,这个城市简直不能住人。”
“这还用你说?”奥戴上一次外调是去了怀俄明州,他真怀念那里的打猎季节。
默里告诉通讯中心的人,从丹佛办公室发来的传真是密码文件,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份文件。
“我实在找不到他们俩这次会面的时间,”吃过午餐后,古德利说。
“哪一次?”
“就是让我们震惊的第一次会面,对不起,应该说是第二次。纳莫诺夫的行程和大三角帆的报告始终对不上。”
“这不能说明什么。”
“我知道。可奇怪的是,我以前就说过,大三角帆报告所用的措辞发生了一点变化。”
“是的,但你要知道,我的俄文实在不太好,我看不出词句之间的差异。”
“可就从这次对不上的会面开始,报告的措辞出现了变化,这也正是我们第一次无法完全证实的那次会面。”古德利停了一下。“我想我可能已找到破绽了。”
“请记住,你还必须说服我们的俄国组。”
“这可不容易。”
“没错,”瑞安说,“再多找些其他证据吧。”
克拉克正在往飞机上的酒柜里添货,一名安全人员帮他抬着装酒的箱子,克拉克把四瓶芝华士威士忌放到酒柜的最上层。查韦斯拿着鲜花,跟在后面。克拉克把四个酒瓶放好,向四周看看,确信一切都已就位。他又随手在几个细微之处拨弄了几下,好让别人以为他做事是认真的。装有发射器的酒瓶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这样一来,大概不会有人想去开启这瓶酒了。克拉克觉得技术处的人还真聪明,东西往往越简单越奏效。
插好的花必须固定住。查韦斯看着手里的这些白玫瑰,觉得它们看起来还真挺漂亮。那些绿色的小装置做得和花茎一模一样。接下来,查韦斯走下梯子,查看盥洗室。他把一台日本制造的微型录音机放进一个垃圾桶,并按下了录音键。然后,他和克拉克在旋转阶梯下会合,一起离开了飞机。当他们走进航站大楼时,提前到达的安全人员才刚刚开始登机。
克拉克和查韦斯走进航站大楼,找到一间上锁的房间,在里面更换衣服。当他们再次走出来时,两人都打扮得像是生意人,头发重新梳过,还戴着墨镜。
“外勤工作总是这么容易吗?克拉克先生?”
“不是。”两人向大楼的对面走去。他们距离日航波音747已有半英里远了,但仍然可以直接看到这架飞机。他们看到,有一架涡流式商用喷气机已伪装成私人飞机。这架飞机将在日本首相的专机前面起飞,但航向与日本飞机不同。克拉克从手提箱中拿出一台索尼随身听,放入一盘录音带,然后戴上耳机。他听到了机上安全人员的窃窃私语,当克拉克低头看着一本书的时候,随身听里的录音带正在记录他们的谈话,克拉克心想,只可惜自己听不懂日文。在大部分秘密任务中,主角多半是坐在一旁,什么事情也不做,静观事态的进展。他抬头看到工作人员又铺开了红地毯,安全部队又集合了起来,观礼台也重新布置好了,他想,那些工作人员一定很讨厌这些事。
事情发展得很快。墨西哥总统亲自陪同日本首相走向飞机,两人在舷梯下亲切握手。克拉克想,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为工作进展顺利而满心喜悦,同时又为这类丑事的发生而深感遗憾。日本首相一行人登机后,机门关闭,登机舷梯也被拉走。日航波音747开始发动。
克拉克此时听到了飞机上层客舱内的谈话。发动机点火之后,谈话声马上就变得模糊不清了。克拉克眼看着那架涡流式喷气机滑向跑道。两分钟后,日航波音747也开始滑行。这种顺序是刻意安排的。跟在这种大型宽体客机后面飞行,必须十分谨慎,客机产生的气流会给后面的飞机造成很大的麻烦,甚至是危险。中央情报局的两名情报人员一直留在候机大厅,直到日航波音747起飞,他们的工作才算完成。
涡流式喷气机起飞后,爬升到四万一千英尺的巡航高度,航向0-2-6,飞往新奥尔良。在后舱那两个人的指挥下,驾驶员稍微放松了油门。在他们的右侧,日航波音747也在同一高度保持水平飞行状态,航向0-3-1。在这架巨型宽体客机里,藏着发射器的威士忌酒瓶被放在舷窗旁,它将EHF超高频电波传送给涡流式喷气机上的接收器。两架飞机飞到海上之前,涡流式喷气机的驾驶员尽量将航线向东偏移,在第二架飞机接手后,它掉头向左侧飞去了。第二架追踪机是从俄克拉何马州的奥斯丁空军基地起飞的一架EC-135电子作战飞机,它距离目标以东三十英里,高度低于目标两千英尺。第一架追踪机在新奥尔良降落之后,立刻卸下所有人员和装备,重新加油,然后再次飞往墨西哥城。
克拉克留在大使馆里。为了这次任务,中央情报局的情报处还特地派了一名日语专家来协助他。鉴于自己的窃听测试可能有助于了解这套系统的效果,克拉克决定,最好让这位日语专家在大使馆里马上接触窃听到的谈话录音。克拉克认为这能体现出外勤人员的工作主动性。日语专家不慌不忙地听着克拉克录下来的对话,一连听了三遍,才开始在打字机上打下他听到的内容,总共还不到两页纸。克拉克站在他身后看着纸上的内容,这位日语专家不免感觉有点心烦。
“我希望对付国内反对党也能像对付墨西哥总统那么容易,”克拉克读着翻译过来的内容,“现在我们只需要再打点打点他的下属就可以了。”
“看来我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资料,”日语专家说。
“你的通讯人员在哪儿?”克拉克问墨西哥站的站长。
“我自己就可以操作这套系统。”这套系统操作起来的确很容易。站长把这两页纸上的文字输入电脑,电脑旁边连接着一台影碟机式的装置,其中储藏着数亿个数字符号,站长输入的每一个字母随即便被转换成数字符号,传送到中央情报局兰利总部的卫星通讯室。在这里,接收到的信号会被记录起来,一名通讯工程师从保险箱里取出一张解码光盘,插入自己的电脑,再按下一个按键,几秒钟后,电脑旁的一台激光打印机就会清晰地打印出那两张纸上的内容。通讯工程师把这两张纸放进一个信封,交给信差,再由信差将信封送到七楼的副局长办公室。
“瑞安博士,这是你要的文件。”
“谢谢。”瑞安签收了文件。“古德利博士,恐怕你得先离开一会儿了。”
“没问题。”古德利又回到他的文件堆里去了。
瑞安从信封里抽出文件,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然后,他拿起电话,接通了连接戴维营的保密线路。
“指挥中心,”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
“这里是兰利总部的瑞安博士,我要跟总统通话。”
“请等一会儿,长官,”海军中士答道。瑞安点了一根香烟。
“我是福勒,”听筒里的声音变了。
“总统先生,我是瑞安,我们已经截听到日本首相专机上的谈话片断。”
“这么快?”
“这段谈话是在发动机点火前录下来的,长官。现在还不能证实讲话者的身份,但我们判断这是日本首相的声音,他说交易已经完成。”瑞安一字不差地念了文件里的三行。
“该死的,”福勒骂道,“要是在美国国内,我可以用这条证据起诉这家伙。”
“我认为您希望尽快看到这份文件,长官,我可以传真给您。但是完整的谈话内容要等到晚上九点钟左右才能拿到。”
“看完超级杯之后再找点东西来读读也不错。好吧,把文件传过来。”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
“不客气,长官,”瑞安对着电话说。
“是时候了,”戈森说。
“好的。”拉塞尔站了起来,穿上厚实的大衣。外面的天气可真冷,气象预报说今天的最高温度只有华氏六度,现在的气温不到这个温度。寒冷的东北风正从冰天雪地的内布拉斯加吹到丹佛,这股冷空气带来的惟一好处就是天空放晴了。丹佛是个空气污染严重的城市,再加上冬天的低温效应,空气更是浑浊得要命。但是今天的丹佛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拉塞尔往西面看去,可以看到山顶上的积雪像是被大风撕成了一片片白色布条。这是个好预兆,他们手上有将近一吨的高爆炸药,要是计划成功,肯定会让美国人既愤怒又恐惧。他坐进那辆租来的汽车,启动了发动机,并且把暖气开到最大。遗憾的是,卡提看上去还是很不舒服。拉塞尔以为,也许他只是过于紧张。
几分钟后,卡提和戈森走了出来。戈森坐在拉塞尔身旁,他显得也很紧张。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老兄?”
“是的。”
“好吧。”拉塞尔猛地挂上倒挡将这辆客货两用车驶出停车位,然后挂上前进挡,回头看看另一辆租来的车有没有跟上来,最后猛地把车开出停车场,上了高速公路。
在去体育场的路上,他们只遇到了几处小小的颠簸,不过警察都已经各就各位了。拉塞尔注意到,戈森警惕地看着这些警察。拉塞尔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只是出来维持交通的。此时距开赛还有差不多六个小时,通往体育场的车流还是稀稀拉拉的,警察大多站在路边无所事事。拉塞尔下了高速公路,驶向供媒体出入专用的停车场,那里有个警察在把守。必须通过这一关。卡提此时已不在他们后面了,他把车开到了离这儿几条街以外的地方。拉塞尔停下车,摇下了车窗。
“你好,”拉塞尔对站岗的警察说。
丹佛市警察局的皮特·道金斯虽是个土生土长的科罗拉多人,但他还是快要冻僵了。他负责把守这个专供新闻媒体和贵宾通行的出入口。他之所以在这里站岗,是因为他的资历最浅,凡是老资格的警察都分配到了比较暖和的岗位。
“你们是谁?”道金斯问。
“技术人员,”拉塞尔答道,“这里是媒体专用入口,对吧?”
“是的,但我的名单上没有你们的名字。”贵宾专用停车场车位有限,道金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场内的A组录音机坏了,”拉塞尔做了个手势解释道,“我们必须把这套备用系统运过来。”
“没人通知我你们要来,”警察说。
“昨晚六点以前,也没人通知我们送这套设备过来。我们是从奥马哈把这该死的东西运过来的,”拉塞尔一边说着,一边胡乱地挥舞着他的记事本,躲在后面的戈森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空运过来?”
“因为联邦快递公司星期天不上班,老兄,而且这鬼东西也太大了,塞不进喷气式飞机的机舱门。不是我要抱怨,老兄,我是芝加哥电视台的技术员。干这趟差使,我能拿到的钱是平时的三倍半,再加上周末加班费。再说事情也实在紧急。”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道金斯说。
“比我平时一个星期的薪水还多,你尽管继续问吧,警官,”拉塞尔微笑着说,“一分钟他们得付我一块两毛五,你知道吗?”
“你们的工会势力挺大的啊。”
“的确如此。”拉塞尔笑道。
“你知道停在哪儿吗?”
“没问题,警官。”拉塞尔说着,发动了汽车。汽车再次启动之后戈森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刚才仔细听着每一句话,生怕此次任务会功亏一篑。
道金斯看着这辆客货两用车开了进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在登记簿上记下车辆的到达时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队长要他记下每个人和每辆车的到达时间。道金斯觉得这样做没道理,看来队长的命令也不见得永远有道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刚刚开进来的那辆美国广播公司的装运车怎么会有一个科罗拉多牌照。这还真奇怪。此时刚好有一辆林肯开进来,在他的名单上有车主的名字。这是世界橄榄球联盟美国分会主席的座车。道金斯心想,这些贵宾那么早就来到球场,可能是为了提前进入包厢,早早喝上几杯。昨晚,他担任了这位主席大人的宴会警卫,看到科罗拉多州的每一个有钱人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政要们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丑态百出,真是一群混蛋。道金斯想,还是海明威说得对:富者只是钱比较多而已。
两百码外,拉塞尔停好车,拉上手刹,但没有关闭引擎。戈森跑进了后面的车厢。比赛预定在当地时间下午四点二十分开始。据戈森判断,凡是重要的事情总会略有延误,所以,他设定比赛开始的时间是四点三十分。再加上半小时,他把起爆的时间定在落基山标准时间五点整。人们选择数字时通常都会选择一个整数。其实,引爆时间早在几周以前就确定好了:比赛开始后一小时。
这颗炸弹没有安装非常精密的防忌动装置。只是每个监视孔的盖子上都有一个相当粗糙的防忌动装置,他们实在没有时间去设计更复杂的装置了,戈森认为这倒是件好事。阵阵剧烈的西北风摇动着车身,假如真的装上一个精密的防忌动装置的话,很可能会意外引爆这颗炸弹。
就此而言,他才猛然想到,哪怕仅仅是关上车门也可能会……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呢?戈森提醒自己,每到最后时刻,人都会冒出不祥的念头。他把自己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快速回想了一遍,实际上,每个部件都已经检查过上百次,一切都已理所当然地准备就绪了。难道几个月的准备工夫是白白浪费掉的吗?
戈森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的测试线路,一切正常。气温再低也不至于会影响电池吧。他把电线连到计时器上,确切地说,他试着把电线连到计时器上。他的手已经被冻僵了,而且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不已。戈森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电线连接到计时器的正负极上,最后用螺丝刀将电线固定好。
那么,一切就这么定了。戈森关上检视孔的盖子,便自动开启了简陋的忌动开关,然后他就离开了这个装置。不,他告诉自己,这东西现在已经不再是个“装置”了。
“怎么样?”拉塞尔问。
“很好,马文,”戈森低声答道,便走向前闪身坐进乘客座位。
“那么,我们走吧。”拉塞尔看着戈森探出身来,把车门关好,接着他自己也探身关上自己一侧的车门。他们向西走去,一路上经过了几辆装有巨型碟形天线的美国广播电视网的大型卫星转播车。拉塞尔想,这些车每辆都价值上百万美元,每一辆车连同那些讨厌的电视记者都可能会被炸成碎片,这些电视记者之所以讨厌是因为他们曾经把他弟弟被枪杀的画面当作体育新闻一样大肆报道,杀死这些人,丝毫不会让他感到良心不安。此时,体育场刚好替他们挡住了呼啸的狂风。他们继续穿过停车场,迎面开来几辆提前到达体育场的旅行车和轿车,他们正在忙着找停车位,其中有很多来自明尼苏达州的车,车里坐着穿戴厚实的球迷,他们拿着花生,戴着帽子,有些人还举着号角。
卡提开着租来的车,停在另一条街上。拉塞尔上车后,卡提就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路上的车开始多了起来,为了避免堵车,拉塞尔决定走另一条昨天已经侦察过的路。
“你知道,一想到要搅乱这么精彩的球赛,真觉得可惜。”
“你这是什么意思?”卡提问。
“这是维京队第五次杀进超级杯的决赛,这一次,他们很可能会拿到冠军。威尔斯是萨耶斯之后最棒的球员,就因为我们的炸弹,大家都看不到球赛了,真可惜。”拉塞尔说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卡提和戈森都没有理会拉塞尔,拉塞尔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会附和,这两个人太没幽默感了。汽车旅馆前的停车场几乎完全空了,拉塞尔打开房门时想,住在这里的人肯定个个都是超级杯的球迷。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是的。”戈森和卡提交换一下眼色,这确实很遗憾,但他们别无选择。
汽车旅馆的工作人员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房间,但这没关系。拉塞尔走进浴室,随手带上了门。当他出来时,看到这两名阿拉伯人站在那里。
“准备好了吗?”
“好了,”卡提说,“你能帮我把箱子拿下来吗,马文?”
“当然可以。”拉塞尔转过身,伸手去拿放在铁架子上的行李箱。他还没来得及听到铁棒打在脖子上的声音,他那矮小粗壮的身躯便一下子倒在旅馆的廉价地毯上了。卡提打得很用力,但还是没能杀死拉塞尔。卡提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戈森帮他把拉塞尔拖进浴室,让他仰面躺在地上。这家旅馆很便宜,浴室也不大,他们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完成杀人灭口的工作。卡提和戈森本来希望把拉塞尔放进浴缸,但浴室太小站不下他们两个人。卡提只得跪在拉塞尔身边,戈森失望地耸耸肩膀伸手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
他把毛巾绕在拉塞尔的脖子上。拉塞尔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失去知觉,倒不如说是被吓得目瞪口呆,他的手开始活动了。戈森的动作必须利索一点。卡提递过来一把前天晚餐后从咖啡馆偷来的牛排刀。戈森接过刀子,狠狠地割开了拉塞尔喉咙右侧的动脉,血猛地喷了出来。戈森用毛巾压住切口,以免他的血喷溅到自己的衣服上。然后,他又对着拉塞尔的左侧颈动脉给了一刀。卡提和戈森都拿着毛巾,拼命想压住喷射而出的鲜血。
就在此时,拉塞尔睁开了眼睛,他的双眼一片迷惘,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双手动弹了一下,但卡提和戈森马上用全身的力气压住他的双手,以防万一。拉塞尔虽然张开了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在狠狠地瞪了戈森最后一眼后,他的眼睛渐渐失神,最后终于翻白了。此时,戈森和卡提都退后一步,以免踩到浴室瓷砖缝隙里的血液。戈森抽出绕在拉塞尔脖子上的毛巾,伤口依然淌着殷红的鲜血,但已不必担心会溅到身上,他发现手中的毛巾完全浸透了,于是把它扔进了浴缸,卡提递给他另外一条。
“我希望真主能怜悯他,”戈森平静地说。
“他是个异教徒。”现在再去指责他未免太晚了。
“他没有遇到信仰真主的人,难道是他的错吗?”
“去洗一洗吧,”卡提说。两人在浴室外面的洗脸槽里彻彻底底洗净了双手,仔细检查衣服上有无血迹,所幸都没有。
“不知道炸弹爆炸以后这里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卡提问。
戈森想了想说:“这么近的距离,这里虽然在爆炸范围之外,但是——”他走到窗前,将窗户拉开一条缝。从这里,他可以看到体育场,直接的观察让他更容易做出判断。“第一波热冲击波将让这栋旅馆着火,然后爆炸声浪会把这里夷为平地。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你肯定吗?”
“完全肯定。这种炸弹的效应是很容易估计到的。”
“很好。”卡提拿出了他和戈森目前为止所有的证件和身份证明。这些文件都经过了海关的检查,他们已经够玩命的了。卡提和戈森把这些证件一古脑地丢进垃圾桶里。戈森拎起两个行李袋,把它们放到车上。他们再一次彻底检查了一遍房间,然后出门上了车。戈森最后关上房门时,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开车到机场用不了多长时间,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的班机即将起飞。
球场外的停车场很快停满了汽车。让道金斯没有想到的是,在比赛开始前三小时,贵宾专用停车场就已经车满为患了。赛前表演已经开始。道金斯看到一组电视记者扛着小型摄影机,在停车场里东游西逛,他们的采访把半个停车场变成了一个狂欢派对,烤肉的炭火冒出缕缕白烟。道金斯虽然知道维京队的球迷有点爱胡闹,但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其实他们只要走进球场,就可以惬意地享受华氏六十八度的室温,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享用各式小吃和饮料,但这些人却偏偏愿意待在只有华氏五度的严寒露天里。道金斯是个滑雪高手,曾经参加过阿斯彭山上的滑雪巡逻队,靠半工半读念完了大学,他很了解寒冷的滋味,也知道温暖的价值。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跟寒风对抗,与大自然相比,人实在是太渺小了,清冷的空气和刺骨的寒风绝不会怜悯任何人。
“情况怎么样,道金斯?”
道金斯回过头说:“没问题,队长。名单上的人都已经到了。”
“我替你几分钟,你可以到里面稍微暖和一下,再到体育场的警卫室去喝杯咖啡。”
“谢谢。”道金斯知道,自己的确需要一点东西来提提神。整场比赛,他都得待在室外,还要在停车场里巡逻,确保停车场里没有小偷。在球场外巡逻的便衣警察主要负责抓扒手和倒卖门票的黄牛党,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有机会跑进球场去看比赛,可陪伴他的只有一台收音机。道金斯想,这完全是意料中的事,他进入警界毕竟不到三年,还只是一名新手。这位年轻的警察走上通往体育场的坡道,刚好经过那辆被他放进来的美国广播公司的小型转播车。他向车里张望了一下,只看到一台摄影机。更奇怪的是,这辆车上好像没有任何其他设备。道金斯心想,那两名技术员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但是,眼下一杯热咖啡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是聚丙烯纤维制成的内衣,保暖性能也是有限的,道金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过。
卡提和戈森把车还给了租车公司,然后乘巴士前往机场航站大楼。在机场,他们的行李接受了检查。然后,两人到柜台去查询他们的班机情况。航站职员告诉他们,由于得州的天气不好,从丹佛飞往达拉斯的MD-80班机已经晚点。昨晚经过丹佛的那场暴风雪让得州的机场跑道结了冰。
“我必须赶乘飞往墨西哥的联运飞机。你能为我安排在别的城市转机吗?”戈森问。
“我们有一架班机即将飞往迈阿密,起飞时间和前往达拉斯的那架相同。我可以替你们安排在迈阿密转乘另一个航班。”这位职员将数据输入电脑。“中间会有一个小时的转机时间,跟你们预定前往墨西哥城的时间只相差十五分钟。”
“请你帮我们安排一下,好吗?我们必须赶上联运航班。”
“你们两个人都去吗?”
“是的。”
“没问题。”年轻的柜台小姐对着自己的电脑微笑。戈森不禁想到,爆炸之后,不知道这个女孩还能不能活下来。机场的大型落地窗正对着体育场,在这个距离上那股爆炸气浪……戈森想,只要她能及时趴在地上,也许能保住一条小命。可到那时,爆炸的闪光还是会让她双眼失明的。一双多么漂亮的黑眼睛,真可惜。“这是你们的票,我会让人把你们的行李也转过去的。”她向戈森保证,戈森半信半疑地接过机票。
“谢谢。”
“登机门往那边走。”她用手指了指。
“再次谢谢。”
柜台小姐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心想,那个年轻人还真可爱,可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就不怎么讨她的喜欢,总是紧绷着个脸,不知道是他的大哥,还是老板?也许是因为那人不喜欢坐飞机的缘故吧。
“怎么样?”卡提问。
“现在这个联运航班跟我们原定的行程差不多,只是到墨西哥城的时间比预定的少了十五分钟的缓冲时间。天气只不过是一个局部问题,我们的旅程应该没有其他的问题。”
整个航站大楼里空空荡荡。戈森知道,离开丹佛的人都坐等那班迟到的航班,因而他们可以收看到这场比赛的电视转播,偌大的候机大厅里,只稀稀落落地坐着二十几名乘客。
“他们两人的行程在这里也对不上,”古德利说,“事实上,我几乎可以说,我们已经抓到确凿证据了。”
“怎么说?”瑞安问。
“纳莫诺夫上个星期在莫斯科只待了两天,分别是星期一和星期五。从星期二到星期四,他先后去了拉脱维亚、立陶宛和西乌克兰,然后又跑到伏尔加格勒去争取选民。他们两人见面不可能是在星期五,因为情报正是那天送来的,对吧?星期一,我们的朋友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国会大厦里。所以,我认为他们上星期根本没见过面,可他送来的情报却说他们见了面。我想我们已经抓到了他说谎的把柄。”
“让我看看你的资料,”瑞安说。
古德利把他的资料摊开,放在瑞安的桌上,瑞安仔细核查了日期和各个行程细节。
“这实在很有趣,”几分钟后,瑞安说,“这个狗娘养的。”
“有说服力吗?”古德利很想知道。
副局长摇了摇头。“还不能完全肯定。”
“为什么?”
“我们的资料有可能不准确,或者,他们两个可能抽空私下里见面,比如,纳莫诺夫可能在上个星期天跑出官邸去和我们的人会面。只看到一只燕子,还不能说春天已经来了,”瑞安边说边用头示意窗外的暴风雪。“在得出结论之前,我们必须进行详细深入的检查。但是,你现在发现的疑点的确非常非常有意思。”
“但是,该死的——”
“古德利,对这种事,你必须慢慢来,”瑞安解释说,“不能仅仅凭借一些含糊不清的资料,就否定一名重要间谍提供的情报。不能否认,这份情报的确有些地方含糊不清。”
“从技术角度来说,是这样。你认为他已经变节了吗?”
“你是说,他成了双面间谍?”瑞安笑了。“古德利博士,你也开始说起行话来了。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是双面间谍,他就不会把这种情报送给我们,除非是克格勃的人让他这么干的。”
“要全盘考虑问题,本,”瑞安提醒他。
“哦,对了,这会危及他们自己,不是吗?你说得没错,这不太可能。假如他已经变节,他送来的情报应该不太一样。”
“的确如此。如果你的推测没错,如果他的确是在误导我们,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上次所说的,他想搞垮纳莫诺夫,从中渔利。干我们这一行,有时得用警察的思维方式来考虑问题,这对我们大有帮助。在这件事上,你使用的标准就是,谁会获利,谁就有这个动机。不过,判断这种事的最佳人选还是玛丽·帕特。”
“打电话请她来吗?”古德利问。
“在这种天气?”
卡提和戈森听到机场的第一次广播之后就登上飞机,坐在舒适的头等舱里,耐心地等待着。十分钟后,飞机驶离登机门,滑向跑道的尽头。戈森想,换飞机还是聪明的,那架前往达拉斯的班机直到现在还没有通知乘客登机呢。又过了两分钟,他们的飞机起飞,起飞后转向东南方,向温暖的佛罗里达飞去。
汽车旅馆的女招待今天倒霉透顶。大部分客人直到很晚才离开房间,害得她没能按时完成预定的工作进度。当她看到房间的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时,心里很是失望。不过,和主客房相通的那扇房门却没有挂出相同的牌子。女招待心想,也许是客人搞错了。那块牌子一面写着“请勿打扰”,另一面写的是“请即打扫”,客人们经常挂错。于是,女招待先走进了那间没有挂牌子的房间。房内只有一张床有人睡过。她取下床单,迅速换上一条干净的床单,重复的动作她每天要做不下五十次,干起来早已得心应手了。接下来,她检查了浴室,换下用过的毛巾,在肥皂盒里放入一块新肥皂,把浴室里的垃圾倒进挂在手推车前的垃圾袋。然后,她必须定下主意到底要不要整理另一个房间。门把上的牌子虽然不许她进去,可是,如果客人真的不需要打扫,为什么不在这间相通的房间门把手上也挂上相同的牌子呢?至少得试试看。如果的确有什么贵重物品摊放在那里的话,她会立刻退出来。女招待的目光透过那扇与那个房间相连的房门,见到两张有人睡过的空床,地板上没有任何衣物。事实上,那个房间几乎和昨天一样整齐。她把头往门内探了进去,看了看盥洗区,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于是,她决定打扫这个房间。女招待将自己的手推车推进了房门,她再次先铺好两张床,然后回过头——
她刚才怎么会看漏了呢?啊!一双男人的腿。她向前走去——
旅馆经理花了一些时间先让这位女招待平静下来,然后才搞懂她说的事情。经理心想,谢天谢地,旅馆里的客人几乎都去看球赛了。经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出旅馆,穿过咖啡屋,绕到旅馆的背面。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自动锁好,但经理手中的钥匙可以打开所有的房门。
“我的天呐。”他不是个傻瓜,至少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他没有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他宁愿走进隔壁相通的房间,从那儿出去。办公室的电话上,贴着一张印有紧急联系电话的卡片。经理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这里是警察局。”
“我要报告一起谋杀案,”旅馆经理尽可能沉住气平静地说。
福勒总统把传真过来的文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摇了摇头。“像他这种人居然会做这么无耻的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你打算怎么办?”埃利奥特问。
“当然,我们必须证实这份情报的真伪,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得到。今晚的比赛一结束,布伦特就会飞回来。让他尽快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想听听他的意见。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当面质问他。要是他不喜欢我的态度,我只能说很遗憾,就像我以前对付黑手党那样。”
“那件事你干得的确很漂亮。”
福勒打开一瓶啤酒说:“一日当检察官,终身当检察官,恶棍终究是恶棍,这些无可救药的东西。”
日航波音747比预定时间提前三分钟抵达杜勒斯国际机场。由于天气十分恶劣,在征得日本大使的同意后,他们简化了迎接仪式。再说,越是以非官方的形式到达华盛顿,越能显示出来访者的重要性。日本大使已经把华盛顿的这项特殊风俗解释给日本首相的随从听了。常务副国务卿斯科特·阿德勒主持了短暂而热烈的欢迎仪式,随后,日本首相一行人坐上日本驻美国大使馆在匆忙中所能找到的全部四轮驱动汽车,前往麦迪逊饭店,入住这家距白宫只有几条街的豪华旅馆。日本首相已经得知美国总统此刻正在戴维营,明天一早回华盛顿。首相经过长途飞行,深感到疲倦,决定好好睡上几个小时。就在首相进入旅馆的房间之前,一组清扫人员已经登上了他的专机,其中一名工人收回了全部尚未开封的酒瓶,包括那瓶瓶口处有裂痕的芝华士牌威士忌。另一名工人把各个盥洗室垃圾桶里的垃圾倒入垃圾袋。两人很快驱车赶往中央情报局兰利总部。除了第一架跟踪飞机之外,其他的飞机都降落在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按照强制性安全规定,飞机上的机组人员开始休息,他们会把这段时间全都挥霍在基地的军官俱乐部里。飞机上录下的磁带被车运到兰利,只比从杜勒斯机场回收的录音机晚到了一会。结果,还是放在747上的这台录音机录下的效果最好,技术人员决定先处理这卷录音带。
那架涡流式喷气机也准时返回了墨西哥城。飞机降落在民用机场,机上的三名机组人员走进航站大楼吃晚餐。没人知道,这几个人其实是美国空军飞行员。但是,由于隶属空军,他们也必须按规定休息一定的时间。克拉克还留在大使馆里,他打算在回到大雪纷飞的华盛顿之前,至少先看完超级杯第一节的比赛。
“少喝点,要不然看比赛时你会睡着的,”国家安全顾问警告说。
“只是第二杯啤酒而已,伊丽莎白,”福勒答道。
沙发旁边有一台小冰箱,沙发前面的一个大银盘里装满了各色下酒小吃。埃利奥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罗伯特·福勒,美利坚合众国总统,智慧过人,意志坚定,但此刻却和阿奇·邦克一样,十足一个狂热的球迷,抱着啤酒坐在沙发上,等着开球。
“我已经找到了一处故障,但另外一处却他妈的,”机械师报告说,“就是找不到,上校。”
“你先进来暖和一下,”飞行员说,“你待在外面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这起谋杀案肯定和毒品交易有关,我敢跟你打赌,”年轻的刑警说。
“看来是外行人干的,他们杀人的手法不够专业,”他的搭档说。警方的摄影师已经照完了四卷胶片,尸检人员正在把尸体装进塑料袋,准备送到停尸房去。受害者的死因应该很明显,凶手作案的手法特别残忍。据那位年长的刑警判断,凶手应该有两个人,在他们割开受害者的喉咙之前,先按住了受害者的手臂,然后一边用毛巾保护自己的衣服不沾上血迹,一边看着受害者流血而死。这也许是有人上门索债,也许是死者生前设局诈骗,或是黑帮内讧。很显然,这不是一桩情杀案,杀人手法极其残忍,而且事先经过准备。
刑警们注意到,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受害者的皮夹还留在他的口袋里。他们已经找到了他的全部证件,此外,还找到了另外两套完整的身份证明文件,所有这些文件都已经送去检查。汽车旅馆的登记簿上记录着这几名客人所开的两辆车的车牌号码,警方也通过车管所的电脑查到了有关的车辆记录。
“这家伙是个印第安人,”尸检人员在抬起尸体时说,“我是说,他是美洲原住民。”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年轻的刑警想了想。“等一下。”他俯下身去,解开受害者的衬衣纽扣,发现了一个文身图案。
“他曾经坐过牢,”年长的刑警说,这人胸前的文身相当粗糙,显然是在牢里用自制的工具刺上去的,而且,他也觉得这个文身图案似乎有点眼熟……“等一等……这意思是……”
“勇士团!”
“没错。联邦调查局好像发过一张通缉令,你还记得吗?去年在北达科他州的围捕事件?”年长的刑警想了一会儿。“我们最好把车牌和证件马上送到华盛顿去。好了,你们可以把他抬出去了。”等到众人把尸体抬到门外,警察说:“叫那名女招待和经理进来。”
督察官奥戴的运气一向很好,这回他被派到联邦调查局的指挥中心值班。这个中心位于胡佛大厦五〇〇五室,房间的形状很奇怪,大致呈三角形,大家的办公桌都集中在一角,监视屏幕挂在另一边的墙上。到目前为止,这里都十分平静。全国近一半的地方都笼罩在恶劣的天气里,而这种天气对于犯罪的震慑程度远远高于任何警察组织。因此,有一台监视器被调到了丹佛超级杯赛的现场转播频道。画面上,两支球队正在通过掷硬币来决定谁先开球。维京队拿到了开球权,就在这时,通讯室的一名年轻小姐拿着从丹佛传真过来的几页文件走了进来。
“是一起谋杀案,长官。他们认为我们或许知道受害者的身份。”
驾照上的照片本来就不太清楚,放大之后再传真过来,只能让照片变得更模糊。奥戴瞪着这张传真过来的照片,仔细看了几秒钟,才勉强发现了一些端倪。就在他想说自己不认得这张脸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在怀俄明州工作期间发生的事。
“我以前见过这家伙,他是印第安人,好像叫马文·拉塞尔?”他转向另一名探员。“斯坦,你以前见过这家伙吗?”
“没见过。”
奥戴看了看传真资料。无论受害者是谁,他已经死了。丹佛警方报告说,他喉咙上的血管被人切断。丹佛市警察局凶杀组的人认为这是一起“涉及毒品交易的凶杀案”,这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马文的弟弟约翰就曾经参加过毒品交易。丹佛警察局发过来的传真资料还说,在犯罪现场还发现了其他两人的身份证明文件,这些文件伪造得相当逼真。此外,当地警察还发现,受害者曾化名罗伯特·弗兰德,并用这个假名字购买了一辆卡车,还租了一辆汽车。这两辆车都曾在犯罪现场附近出现过。丹佛市警察局目前正在四处寻找这两辆车。丹佛方面很想知道,联邦调查局是否掌握着受害者及其同党的相关资料。
“告诉他们,把他们找到的其他身份证件上的照片也传真过来。”
“是,长官。”
电视里,比赛即将开始。奥戴瞟了一眼电视,然后拿起电话。“是丹吗?我是帕特。你现在要不要下来一趟?我想我们的一个老朋友刚刚过世,不,不是那种朋友。”
默里进门时,刚好赶上比赛开始。众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收看转播,暂时把那份传真资料搁在一旁。明尼苏达队在二十四码线接球后开始进攻。负责转播的有线新闻电视网立即不失时机地插播各种无用信息,球迷们根本看不到什么球员。
“你看这人像不像马文·拉塞尔?”奥戴问。
“太像了,他在哪?”
奥戴指了指电视屏幕说:“你能相信吗,他就在丹佛?大约九十分钟之前,他们发现他被人割断了喉咙,死在一家旅馆里。当地警察认为可能跟毒品交易有关。”
“他弟弟就是这么死的,还有其他资料吗?”默里从奥戴手里拿过那些传真文件。威尔斯接到第一个手传球,带球前进了五码才被对方拦截住,他差一点就可能躲过拦截,再向前推进一些。在第二次进攻时,威尔斯接到队友的外侧短传,向前推进了整整二十码。
“这小伙子可真了不起,”奥戴说,“我还记得以前曾经看过吉米·布朗打球……”
福勒开始喝今天下午的第三杯啤酒,他真希望自己不是待在这儿,而是在比赛现场。要是他真的跑进体育场去看球赛,特勤处肯定火冒三丈,而且球场四周的安全措施早就得大大强化,恐怕这会害得观众到这个时候还进不了场。这必定会造成不利的政治影响。坐在总统身边的埃利奥特打开另一台电视机,调到HBO电影台,打算随便找部电影看看。她戴上了耳机,这既能让她听清电视里的对白,又不会影响总统看球。埃利奥特心想,橄榄球能有什么意思呢,一点意思都没有。大男人怎么会对小孩子瞎胡闹似的橄榄球那么着迷呢?
比赛开始后,道金斯在他把守的那个入口挂上了一条铁链,做成了他赛前应该做的事。为方便有人在比赛开始后才进入停车场,还有两个入口开着,并且由警卫把守着。上一次超级杯比赛期间,曾经有小偷潜入停车场作案,盗窃了价值两千美元的物品,丹佛可不希望发生类似的盗窃案件,为此,道金斯和另外三名警察商定一起巡视整个停车场,而不是站着不动。再说,在这种天气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实在是太冷了,四处走动走动也好,至少能让他们暖和一点。道金斯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冻僵了,到处走动能够活动一下筋骨。他觉得多半不会碰到什么罪犯,偷车贼哪会笨得在零度以下的天气出来活动呢?道金斯来到明尼苏达州球迷的停车位。这些家伙的确很有组织,他们的停车场狂欢派对已经准时结束,草地上的椅子全部收了起来,地面也打扫干净了。除了少数几个因为倒咖啡弄出的结冰小水坑外,几乎看不出他们曾经在这里胡闹过。看来明尼苏达州的球迷也还不算太糟。
道金斯用耳机收听无线电广播。说实在的,听球赛转播,感觉就像隔着衣服做爱,虽然怪别扭的,但至少能知道场内的赛况。明尼苏达州队首开纪录,威尔斯在十五码以外的地方,从左路突进得分。维京队的第一次进攻总共用了四分十五秒,只传了七次球就得分了。看来明尼苏达队今天状态不错。
“天呐,丹尼斯准会难过的,”福勒说。埃利奥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没有听到他的话。不一会,国防部长会感到更难过的。接下来的开球在五码线落地,电光队的球员抱起球,向前冲到四十码线,但他在那儿摔倒了,一名维京队的球员抢到了球。
“他们说马文是个聪明的小角色。看看其他证件上的号码,除了前几位号码之外,剩下的号码跟他的一样,我敢打赌他或者他的同党肯定有伪造身份证的设备,”默里说。
“他们还伪造了护照和其他文件,”奥戴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威尔斯又推进了八码。“要是他们再不想个办法拦住那小子,这场比赛肯定会一边倒。”
“是哪种护照?”
“他们没说。我已经让他们把详细的资料送过来。他们回到办公室之后会把照片传真过来。”
在丹佛市,众多电脑正忙个不停。当地警方已经找到了那家租车公司,在检查该公司的电脑记录后发现,就在几个小时前,这辆车已经被交还到斯泰普尔顿国际机场。于是,一场激烈的追逐开始了。那两名年轻的刑警给证人做完询问笔录之后,直接开车到了机场。证人对另外两人的描述与他们护照上的照片完全相符,然后,这些东西都被送往警察局总部。他们已经得知联邦调查局一再催促丹佛警方提供更多资料。这么一来,这件谋杀案似乎越来越像是大宗毒品交易案了。这两名刑警百思而不得其解,受害者的那辆客货两用车到底在哪儿呢?
在明尼苏达队第二次达阵得分后不久,道金斯绕着体育场走完了第一圈。还是这个威尔斯在后场又一次完成了一个四码传球达阵。这个小伙子已经向前推进了五十一码,并且有两次成功达阵。道金斯又看到了他放进来的那辆美国广播公司的广播车。为什么是科罗拉多州的车牌呢?车上的人明明说他们从芝加哥来,还说他们是从奥马哈把备用摄像机送过来的,但这辆车看起来的确像美国广播公司的专用车,而地方电视台不属于美国广播公司系统。看起来,它们有隶属关系,但是车身上的大字却是地方台的标识,他得向巡佐报告这事。道金斯在他的记录簿上圈出这辆车的入场时间,在旁边打了个问号,然后走进球场内的警卫室。
“巡佐在哪儿?”
“在停车场那边巡逻呢,”警卫室里的警察说,“那傻瓜押了二十块钱赌电光队赢,我想他大概没办法接受现在的比分。”
“我要去找他,看看我能不能让他多下点赌注,”道金斯微笑地说,“他往哪边走了?”
“我想是往北边去了。”
“谢了。”
维京队再次开球,此时的比分是十四比零。一名接球员在终点区内的三码线上接到了球,他不顾队友的劝告,不但没有放下球,反而像一颗子弹似的向对方冲了过去。在十六码处,他躲过了对方的拦截,然后利用对方的一个空当,从边线冲出重围,又向前推进了十五码。显然,只有对方的四分卫才能阻挡他前进的势头,但这名球员的动作太慢了。这是超级杯历史上推进距离最远的一次发球反攻,一共前进了一百三十码。此后,比分变成了十四比七。
“感觉好一点儿了吗,丹尼斯?”国务卿问国防部长。
邦克放下手中的咖啡。他早就下定决心,看比赛的时候不喝酒。他要头脑清醒地等着拿奖杯。
“好多了,我们现在必须想办法挡住你的那个学生。”
“祝你好运。”
“布伦特,这小伙子了不起啊,该死的,他要是跑不了才好呢。”
“他不仅仅是个运动员。这小子脑筋灵活,而且颇有心胸。”
“布伦特,如果他是你调教出来的,我想他一定聪明过人,”邦克感慨地说,“但我现在希望他扭伤了脚。”
几分钟后,道金斯找到了他的巡佐,报告说:“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
“那辆卡车,就是停在一大排卫星转播车边上的那辆小型白色客货两用车,上面写着‘美国广播公司’的那辆,车上的人说他们原来的摄像机坏了,于是运来一台备用摄像机。但是,我几分钟以前经过这辆车,发现车身居然没有接上转播线,而且开车的那两个家伙也不见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巡佐问。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检查这辆车。”
“好吧,用无线电叫几个人过来。到附近去看看。”巡佐一边说,一边对着记录簿核对车牌号码。“我本来要到装卸台那边去,帮运钞车上的警卫把硬币口袋拖出来。你替我去,好吗?”
“当然可以,巡佐。”道金斯立即向装卸台走去。
这位值班巡佐拿起无线电对讲机说:“维诺警官,这里是扬克维奇巡佐,你现在能到电视转播车那边和我碰面吗?”
扬克维奇绕着体育场向南走。他带了收音机来,但忘了带一副耳机。电光队挡住了维京队的攻势。明尼苏达队不得不采用踢球攻势,大脚开球,一直过了电光队的三十码线才被接住。他看好的球队或许可以扳平了。巡佐怒气冲冲地想,应该有人宰了威尔斯那小子。
道金斯走到体育场的北端,看到一辆装甲运钞车正停在装卸台前面,一个警卫正在把装满硬币的袋子拖出装甲运钞车。
“有问题吗?”
“司机的膝盖受伤,他到医务室去了,你能帮我一把吗?”
“你要我在车内,还是车外?”道金斯问。
“你上车把这些袋子递出来好吗?小心一点,这些袋子都很沉。”
“没问题。”道金斯走进车厢。这辆装甲运钞车里面安装了很多架子,架子上放着许多装满硬币的口袋,里面装的大概都是二十五美分的硬币。道金斯拿起一个袋子,天呐,那人说得没错,真够沉的。道金斯警官把他的记录簿塞在皮带里,把这些袋子一个个搬到载货台,再由运钞车的警卫把它们码在两轮手推车上。他真傻,被巡佐骗来做这种事。
扬克维奇跟他的上司在媒体专用入口会合,两人一起走向那辆有问题的卡车。他的上司往车里望了一眼。“里面有一个大箱子,上面还写着‘索尼’的字样,等一下,应该是一架商用摄影机。”
扬克维奇把道金斯刚才对他说的话告诉了他的上司。“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但是——”
“是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必须找到美国广播公司的人,还要叫拆弹组过来。你待在这里,密切注意这东西。”
“我的车里有工具,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打开车门。”每个警察都知道怎么撬开别人的车门。
“我想这样做恐怕不太好,还是让拆弹组来处理这件事吧。再说,也许真的只是虚惊一场。也许那台坏掉的摄影机已经修好了,用不着这台备用设备了。”
“是,长官。”扬克维奇走进场内喝了杯热咖啡,顿觉暖和了不少,然后,他走出场外,又回到了他所钟爱的空间。此时,一轮夕阳正缓缓地坠入到落基山的背后,虽然气温很低,又刮着大风,但这样的美景却让人不禁驻足流连。这位巡佐离开卫星转播车,去观赏灿烂云霞间的那一团火球。有些东西确实比橄榄球还好看。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时,他转过身来,决定再去看看那辆可疑车辆里的大纸箱。然而,他永远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