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回到幻境之后,邱意婉和岁崇就没敢再掉以轻心,以防在不备之时被抽去精魄。

坚持到四个时辰结束,离开斑斓大世界时已接近亥时。

夜色静谧,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的海腥气,豪华的私人宅邸内唯有一间卧房亮着灯。

岁洱正带着岁岁坐在宽阔的雕花木床上玩沙包。

姑侄俩之间的床单上扔着五枚红色锦缎缝制的小巧玲珑的迷你沙包。

岁洱先抓起了其中一枚,高高抛起,用白皙修长的手背稳稳地接住,而后再往上一抛,迅速翻手,再用掌心稳当当地接住。

紧接着,岁洱又从床上捡起了一枚小沙包,合同着手心中的那枚一起往上抛,再一起用手背接住,再抛,再翻手用手心接住,继而又从床上捡起了第三枚沙包,继续重复以上操作,直至五枚沙包全部被抛起,又全部被稳稳接住。

岁岁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都瞪大了,清澈的眼神中洋溢着对姑姑的高度崇拜,甚至还在他姑一次性接住五枚沙包之后激动地挥舞起了白白胖胖的小手,并颠着小屁股在床上弹了几下,以表对他姑的捧场和佩服,绝不让姑姑的精彩表演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岁洱嘿嘿一笑,相当满意:“我就知道你懂欣赏!”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邱意婉温柔又急切的声音接踵而至:“我回来了!”

岁岁原本还沉浸在对姑姑的崇拜中,听闻娘亲的嗓音后,先是一怔,继而就瘪起了小嘴,瞬间泪盈于睫,眼眶还红彤彤的,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仿佛是在对他娘说:你怎么才回家呀,人家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眼皮再用力一挤,两颗硕大的眼泪珠子说掉就掉。

邱意婉哭笑不得,立即将儿子抱了起来,温柔乖哄道:“不哭不哭,娘亲回来啦,娘亲一直想着我们岁岁呢。”

岁洱奇怪地朝着空荡荡的房门外看了一眼:“我哥呢?”

邱意婉:“找诸澜去了。”

昨日诸澜临走前留下了一方令牌,他们可以随时进宫向她汇报消息。

为节约时间,离开斑斓大世界之后邱意婉和岁崇就兵分两路了。

岁洱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们弄清楚斑斓大世界的猫腻了?”

邱意婉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和岁洱讲了一下斑斓大世界的内部情况,而后说道:“它本身的猫腻倒是弄清楚了,至于它背后的猫腻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岁洱:“天呐,你就一点儿也不好奇那个人收集那么多精魄做何使用?”反正她是很好奇的,好奇死了。

邱意婉实话实说:“肯定好奇呀,放眼整个山海大陆怕是也只有鲛人国内会发生如此猖狂的幻境大案,可是这件事涉及了鲛人国的国务,我们这种外人不便干涉。”

岁洱:“你怎么知道会涉及他们的国务?”

邱意婉:“入口的那个核验阵法可以检测出来你是否为鲛人国人,还可以检测出来你是否鲛人国内部人员有亲朋关系,说明这个阵法中收拢了整个国民的详细资料。一个国度里面,除了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谁还能拿到这么机密又完善的资料?”

岁洱思索片刻:“既然如此,这个人的权位一定不低,诸澜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邱意婉:“说不定斑斓大世界开业之初诸澜还鼎力相助了呢,只是没想到那人会利用她对他的信任,还狠狠背刺了她。”

“但诸澜又不想在国民面前曝光他,还想尽全力保他,说明只能是和她比较亲近的人喽。”岁洱又思索了片刻:“可是据我今日所打听到的消息,诸澜夫君很是温文尔雅,是她的贤内助,与她琴瑟和鸣;女儿聪慧懂事、英勇识大体,是人人看好的国主接班人,都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呀。”

邱意婉抱着岁岁坐在了床边:“她的亲属又不只有丈夫和孩子。”

岁洱今天受邱意婉的指使在城内打听了一天消息:“鲛人族和我们狼族一样,生长到一定年岁外貌就不再变化了,所以诸澜只是看着年轻,但其实已经不小了,她的父母皆已不在世,其余亲属唯独只剩下了一个姐姐,但她的姐姐是众所周知的病秧子,因为她曾经是将军,年轻时征战沙场留下了一身的伤病,现在早就卧床不起了,时不时还会传出她已病逝的消息。就这种命悬一线苟延残喘的人物,哪有那个精力去搞什么斑斓大世界?”

邱意婉:“那咱们就不知晓了,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岁洱叹了口气:“哎,也是,我哪里有资格蛐蛐人家家的事儿,我自己家里还有一摊子破事儿呢,人家不蛐蛐我就不错了。”

这什么阴间笑话?

邱意婉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合适,强绷着面孔说道:“我在那个幻境中还看到禾卿了,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禾卿对岁岁下毒手,幻境就浮现出了这件事了,却反而让我清醒了过来,禾卿当初只是想从我身边抢走岁岁,却从没说过要杀掉岁岁。”

岁洱打了个哈气:“谁知道那女人心里面怎么想的?我哥临走前给裴老将军留了密诏,他若回不来,就立幼子为新王,让其辅佐。禾卿那女人或许是想抓走岁岁挟天子令诸侯吧?”

邱意婉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换了个话题:“瞧你一口一个‘那女人’喊的,看来对她是真没感情。”

岁洱嗤之以鼻:“我才刚出生狼宫就政变了,父王身死,我哥九死一生才带着我逃离了险境,等到我哥再带着我杀回去的时候,我早就长大了,能对她那种见风使舵三心二意的女人有感情才怪,再说了,你见谁家的太后是两朝王后的?还生下了孽种,我都嫌她丢人,也就我哥,念及母子情分对她心软了。”

邱意婉虽然是人族,但多少也知晓一些狼境的历史:“灰狼族夺权那年你哥多大?”

岁洱:“和我现在差不多大,类比你们人族的话,大概就是十三四岁。”

邱意婉叹息一声:“那他对禾卿有感情也算是正常,毕竟是抚养他长大的亲生母亲,还在最危难的时刻冒死救过他一命。”

岁洱不屑地撇了撇嘴,嘁了一声:“投机倒把押注而已,不管哪个儿子当王,她都是太后。”

邱意婉笃定道:“不,她若真心想让你哥当王,就不会杀了他。说明她曾经确实是一时心软了,基于母性的驱使放走了被灰狼族囚禁的你哥和你,但是后来她更爱的还是和灰狼族首领生下的孩子,也没想到你哥会夺回王权,所以她才会恨你哥入骨。”

岁洱:“哇塞,那可是个孽种,是杀父仇人的孩子,留着他简直是打我们白狼族的脸啊!再说了,又不是我哥杀的那个孽种,我哥当初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自我了断去给先王陪葬,二是亲手诛杀孽种继续体面地留在狼宫当太后,是禾卿自己选择了后者,是她为了活下去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恨我哥有什么用?她怎么不恨她自己水性杨花三心二意呢?”

邱意婉神色一凝,难以置信:“她不会、早就和灰狼族的首领暗渡陈仓了吧?”

岁洱没好气:“你以为呢!”她万般无奈地往大床上一倒,“狼境人人都知道这事儿,禾卿在嫁给我父王之前,本和灰狼首领是青梅竹马,但后来见我父王势大,便抛弃了青梅竹马,改嫁了我父王,结果赌对了,我父王统一了北境各族,更名为狼境。禾卿成了至高无上的王后,安享了几年荣华富贵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安现状,和老情人暗渡起了陈仓!”

邱意婉:“……”你家这本经,着实是复杂呀。

岁洱越说越气急败坏:“我就说她丢人,丢死人了!”

邱意婉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满含感慨地说了句:“她可真是一个,好不一般的女人……”

岁洱冷笑一声:“是啊,总共生了三个,亲手杀了两个,一般人谁能干出来这事儿?”

邱意婉:“……”

岁岁忽然哭闹了起来,邱意婉知道,孩子饿了困了,立即开始喂奶哄睡。

等孩子睡熟之后,邱意婉却把他放在了岁洱的床上:“今天晚上岁岁就交给你了。”

岁洱强烈反对,却还不敢大声说话:“你俩生的孩子,你俩不管,天天让我管么?”

邱意婉理直气壮:“那不是你侄子么?不喊你姑姑么?”

哇!

人族果然狡诈!

岁洱无言以对,但是:“大晚上的,你要去干嘛?”

邱意婉认真分析着说:“禾卿的人生提醒了我,人若是疯狂起来,行为是不受限的,就像是个丧心病狂的赌徒一样不断下注,整个斑斓大世界说不定就是一盘生死赌局,不然你哥也不会到现在还不回来。”

岁洱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我哥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邱意婉:“那倒不会,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去多管闲事而已。那么多人魂精魄,实在是害人不浅,诸澜又不想闹大,但她独自一人绝对没有那个能力解决,搞不好还会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你哥那人,遇不到这事儿就算了,但既然被他遇到了,就一定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岁洱:“可我哥从来就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呀。”

“那也得分是什么事儿。”邱意婉还是很了解自己夫婿的,“灰狼族夺权之后,他曾当过阶下囚,之后又带着你一路逃亡,吃过苦中苦当过人下人,所以他很能够共情他人的艰苦与不易,哪怕是失了忆。他更能够理解黎民百姓的疾苦,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冰链冒死闯禁地,所以他一定会帮助诸澜除掉祸国殃民的斑斓大世界。可他又不想连累我,所以才会告诫我别去管他国内务,但我也一样,就爱管闲事。”

邱意婉又轻轻叹了口气,嗔怨道:“你哥就是不了解我,我这人呀,从小就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岁洱嘁了一声:“我可没看出来一点儿,你这人矫情的要死。”又问,“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邱意婉:“我们回来时,路过了平昌将军的府邸,也就是诸澜姐姐的家,距离斑斓大世界很近,但当时我还不知晓诸澜有个将军姐姐,可你哥却忽然在门口停住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然后就和我一同离开了那里,现在想来,他怕是已经嗅到了什么气息或听到了什么声音,因为那时天色已暗,周遭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干扰,但我却感受不到,他也不告诉我,不过也怪我了,那时我一心只想赶紧回家见岁岁,没往深处想。”

岁洱还是觉得不可能:“你们真觉得那个病秧子是幕后主谋?她应该不是装的,今天我抱着岁岁在城里打探消息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两个店铺的老板聊天,都在说要囤点货准备国丧,看来诸澜她姐这次可能真的要不行了,说不定已经不行了,尚未公布而已。”

邱意婉也不敢枉下断言,只是回答说:“凡事皆有可能。我第一次见到禾卿的时候还觉得她特别慈爱和善呢。”

岁洱白眼一翻,忍无可忍地吐槽了句:“我哥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也没见你对他的评价多高,禾卿随随便便说两句好听话就让你觉得她慈爱和善了,你这个女人可真是有眼无珠!”

邱意婉俏脸一板,双手掐腰:“好呀,你这个小丫头竟然敢这么跟嫂子说话?当心我苛待你,不让你嫁给小裴将军!”

岁洱的脸颊腾的一下变得通红,又羞又气:“你、你你你你……”

邱意婉乐的不行,转身就跑。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平昌将军的府邸三面环山,房屋错落有致地建立在山脚下,精致的檐角于葱郁植被之中若隐若现,极其幽深寂静。

岁崇一袭白衣,稳稳地站立在一棵百年大树的粗壮枝干上,远远地监视着府内动静,空气中忽然飘来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岁崇神情一变,跳下枝头的那一刻便化身为了威猛的白狼,风驰电掣地奔向了府邸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