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别那么急,慢慢来。”飞廉看着她满脸的汁水,轻叹,眼里有怜惜的光——他一直记得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矜持而高贵的女子,就是在奔跑中也保持着独有的风姿,艳名播于帝都,令多少王孙公子拜倒裙下。然而,此刻她却仿佛把自幼的教养训导忘记的一干二净,和西荒那些贫贱出身的女子没两样。

前日帝都激变,血流成河,听说她甚至一度和“那个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然而,那场婚礼最终变成了血腥的屠杀。

那之后她的遭遇没有人知道,只听说巫姑和巫即一族并未因和破军结亲而得到优待,照样没有逃脱被血洗的厄运——在破军眼里,这个女子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在走过了那一步后便失去了价值。

多么可笑啊……是不是所有女子都有这样单纯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总是容易被那些带着毁灭邪恶气息的男子吸引,却又盲目的相信爱情的力量,以为自己就是与众不同,只要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就可以用真情来拯救那些黑暗孤独的灵魂。

多么天真啊……她不过一介弱女子,却一度试图伸手去救援一个拥有毁灭力量的暴君!于是不自量力的她被洪流卷起,抛入了惊涛骇浪之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旖梦碎裂后流落边荒后,这个天之骄女如今居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飞廉在心里轻叹,想起当日她不顾一切去天牢探望云焕的情形,眼神柔软下来——无论如何,她的本心总是善良的,就算她的所作所为很可笑,纯粹是深闺少女不知好歹的白日梦,但那个梦在森冷残酷的帝都里也显得如此的温暖。

——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实在不该得到今日这样的对待。

飞廉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想起自己一直以来来忙碌于军政,竟然疏忽到不知道她已经忍饥挨饿多日,不由心中暗自愧疚——忽然,他眼角瞥见她的腰带内侧有寒光一闪,竟是还掖着一把匕首,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她……原来竟是这样地防备着所有人么?不像是一个丧失神智的疯子,更像是一个无可依靠不知所措的孩子,在陌生的地方独自面对着大群的恶狼。

“慢点吃。”他柔声劝着,拿起一块帕子替她擦去颊边溅上的汁水,她很听话地抬起脸来配合着他,秀丽的脸在温柔的擦拭下有了血色。明茉一只手抓着筷子,另一只手却始终不敢放开他的衣袖,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个人便会消失,自己便又要被魔鬼包围。

酒席还在继续,然而气氛变得暧昧而沉闷,满堂议论纷纷。

“咦,我喜欢那个飞廉少将。”堂上一角,应邀出席的一个少女对着旁边的少年低声道,眼睛明亮,“音格尔,你呢?”

那个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神甚为古怪,隐约有怒意。

“好啦,这样也生气,真是的!”闪闪哭笑不得,“我喜欢他,因为他是个好人嘛——和这里很多人都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盗宝者之王没有理睬她,只是低下头去自己喝酒。西荒人的酒量都很好,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也不例外,一大碗烈酒转瞬倒灌入喉,苍白的脸颊上腾起微红。他又抓起一瓮,淋漓倒了一大碗,旁边的沧流军人都不由为之侧目。

“……”闪闪无可奈何,“好啦好啦,我不喜欢那个少将了——行了吧。”

“不行。”递到唇边的酒碗顿住了,少年的眼睛从瓷器边缘看过来,不容置疑,“因为我也喜欢他——盗宝者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朋友,他的妻子也不能不喜欢丈夫的朋友。”

“……”闪闪一时无语,暗自叹气:唉,音格尔的脾气有时候实在也霸道得很……西荒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大男子呢?和九嶷青族那些温柔文弱的男子完全两样呢。

一碗酒再次被一饮而尽,音格尔重重把酒碗放下,仿佛借着酒劲,忽地大声道:“飞廉,不如你娶了她吧!”

一语出,满座耸动。在座的沧流军人纷纷回头,看着这个突发狂言的西荒盗宝者,脸上表情惊愕。飞廉的手也不由一颤,杯子里的酒溅出了一些,也愕然回头。明茉依靠在他身旁,身子也是剧烈一震,却只是深深的低下了头不说话。

音格尔拍案而起:“飞廉,你娶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