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为兄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不对劲?”
宋宁瞬间醍醐灌顶,眸子里的疲态一扫而空,松了口气,朝宋时安缓缓道:
“兄长怕是也知道了今日下午水云间发生的事了,陛下的圣旨已达大理寺,我奉旨彻查此事,带了宫里的张御医前去协助办案,但最后检验结果显示,毒并不是出在酒水里,我百思不得其解,方才瞅见那杏仁酥,心想问题会不会是出现在别的吃食上。”
宋时安听宋宁的一番解释,心中有些担忧,“阿宁,你确定要参与到此事中来么?”
“长宁王府历代为武将,对于朝中要事一般都是不过问的,这次陛下把此等棘手的任务交给你,为兄有些忧心,怕是会招来京城勋贵们的注意。”
长宁王府一直低调行事,他自从五年前伤了身子后从不得武,执笔从文不是不行,而是不愿。
能明哲保身是最好的。
宋宁见他眉宇间含有些担忧,出声宽慰道:
“兄长且宽心,我参与此事主要是担心大越和大周的议和,年关将至,已能确定此次来使的是东宫而不是怀王,太子的仪仗队后日便会到达金陵城,此事若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越太子怕是会借题发挥,何况陛下和傅家的关系匪浅,赵彻想要从此是事下手阻止议和也说不定。”
“此言有理,这案子确实棘手!”
宋时安微叹,轻呷了口茶,出声:“陛下足智多谋,就算那越太子想拿此事做文章,相信陛下也能有应对的法子,就是接下来永毅侯府众人的日子怕是会比较难熬。”
“不会有这件事也会有另外的事,有人见不得议和,迟早都能生出些别的事。”
宋宁起身,朝宋时安道:“不早了,兄长该歇息了,明早还得赶到京郊去,训练新兵也很不易,嫂嫂最近情绪有些不好,焦急忧思实乃正常,兄长多安抚下,另外,麝香的事我之后会暗中查清的。”
宋时安眼里满是欣慰,关心出声:“年关将至,你诸事需注意,这段时间我与祖父都不在京,偌大的府内的诸多事务麻烦阿宁多费心了。”
“兄长言重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宋宁回了蓝雨轩,沐浴更衣后便上了塌,小桃给灭了房内的烛光,只剩下床前一盏。
深夜肃静,寒冬腊月的天气,下起了鹅毛小雪,积满屋檐。
宋宁翻来覆去地一直难以入眠,心头烦闷。
若是她今晚的猜测错了,越人中毒的根源查不出来,后日赵彻的仪仗队便要到达金陵城了,到时候依那家伙的性子,事情一定会加倍扩散。
今日傅卓所言,她有些生疑。
他说,丞相府嫡子顾云天,定远侯府白家两位公子,以及通判家的嫡子郑贤也在场。
定远侯府与长宁王府关系尚可,按理说白家二公子更是在长宁军中历练, 定远侯府应是赞成议和的。
这就可排除其下手的可能。
余就剩下通判以及丞相府。
她拧眉,柔夷伸进发梢里,烦躁地抓了几下。
左相是先帝时期的老人,陛下即位后仍居相位,入朝三十余年,在职并无原则性的过错,陛下欲改制,一直是反对派的代表。
但这次是千载难逢的议和机会,没道理会恶意阻止。
丞相府一直跟她长宁王府关系不融洽,先帝时期,左相曾建议过裁撤长宁军,被呵斥后就不再提了,他向来和祖父关系不和,所以她对丞相府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加上她和顾云漪自小便不对盘,更是懒得理会。
寒风敲打着门窗,她心里滔天巨浪涌动。
细细追溯,依稀记得,丞相府夫人跟景王元潇的母亲是一母同胞,都出自晋阳王一脉。
晋阳王府跟长宁王府一样,是百年之前开国时受封的异性王,但与长宁王府不同,传至大周第三位君主文帝时,因为作风混乱被免了兵权,从那时起,晋阳王府空有爵位,在朝失势。
后来,晋阳王嫡女陆黎嫁入东宫为侧妃,不久后生下太子长子也就是如今的景王元潇,庶女陆晴嫁给还是户部尚书的顾川为妻。
荣宠一时,太子并无正妃,唯一的侧妃本该顺理成章地晋封为皇后,可偏偏那时,泰安帝在永毅侯府后院的桃花树下遇见了陛下的生母,太后傅柔。
从此后晋阳王府和永毅侯府就断绝了来往。
丞相府有那么一层关系在,自然也和侯府不大来往。
宋宁素手使劲地磋着后脑勺,郁闷极了,怎么都找不出作案动机,理不清头绪,生气地拉住床褥,小脸埋住。
片刻后坐起,深呼吸几下,稳定心绪。
心下暗自给出个决断!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给大越人一个交代,至于这个交代是不是属实,不重要。
就算是黑的,她宋宁也能改成白的。
翌日,卯时,天空泛起鱼肚白。
大雪渐停,冻水初融,晨鸟在作响。
宋宁昨晚一夜辗转难眠,今日早早地起来,与宋时安进了早膳后,动身去大理寺了。
大理寺的门刚开,宋宁就到了,之后北青也到了。
昨日天子旨意是把此事全权交给宋宁处理,袁群作为大理寺少卿,对于宋宁不经过三司会审心里有些不满,但碍于圣上的意思,不好明说。
“张御医,你今日再验,让北青动手,破开那大越人的肚,查看下那大越人的进食,想必问题是出现在吃食上。”
张御医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和医书,还是第一见到此种骇人听闻的做法。
“郡主,这怕是不妥吧,死要留全尸,不然不吉利。”
袁群见状附和:“郡主,张御医说得对,还是尊重逝者为好。”
宋宁脸色转沉,厉声:“一个大越人还谈什么尊不尊重,当年越兵南下,我大周多少儿郎魂埋他乡,连个全尸都没有,越太子的仪仗队明日即将到达金陵城,若是此次议和不成,北境战事重燃,第一个罪人就是你们!”
刀刀致命,直捣人心。
“郡主,臣不敢!”
“是啊,郡主,微臣并无别的意思!”
宋宁轻哼一声“起来吧!”,转头冷声对着旁道:
“北青,你来动手。”
“诺!”
一身黑衣的北青心里也是有些被眼前女子给惊到了,方才完全可用‘果决’一词来形容,短短几句令张御医和大理寺少卿哑口无言。
半盏茶的时间,张御医额头上一直冒着冷汗,啪嗒不停,滴滴落在停尸房的案板上。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的时间要长很多。
开膛破肚,宋宁紧闭双眼, 狭小的空间都是腐臭味,惹人想呕。
漫长的检验后终于有了结果。
“郡主,发现了!”
宋宁阖上的眸子一睁,上方的小窗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直摄入明眸。
她猛地一回头,走到张御医身旁,“情况如何?”
张御医语气微轻了几许,神色不似之前那般绷紧,缓声:
“郡主,微臣在此人体内发现除了酒水还有中药的痕迹!”
话落,北青与袁群都惊了,“中药?”
“没错,毒就出在此人体内的中药上,此人喝酒之前是服用了中药的,微臣根据他身体状态以及体内的药物存留时间看,推断他大概是为了治疗风湿才用药,其中的马钱子和酒一起泡会产生毒性,但微量不足以致命,最致命的是臣在这药里发现了南天竹这一毒素。”
“南天竹?”
宋宁情绪忽地失控,“你确定是南天竹?”
弄得北青和袁群都心一紧,宋宁反应如此之大,属实反常。
“郡主,确实是南天竹!”
反复确认,宋宁倒抽一口凉气,少顷敛了神色,“行了,此事我已知晓。”
南天竹她怎会不知,当年当年越帝三子夺嫡,元赫被陷害为禹王指使谋害太子赵彻的罪魁祸首。
当年那杯酒赵彻只是饮下一口,毒性不深,三日后被救了过来。
宋宁记得那也是一个冬日,他被罚在东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太子苏醒。
当年那杯酒里的毒,正是南天竹!
赵彻,你可真是好大的一盘棋,下得神不知鬼不觉。
须臾后,她心下已有决断。
宋宁朱唇微启,浑身散发着冷意,朝北青道:
“本郡主随后修书一封,你马上送进宫,陛下见了自会给你旨意。”
袁群还没回过神来,耳侧传来清脆的女声:
“袁大人?”
“下官在!”
“你马上差人去通知刑部和督察院,下午申时,三司会审!”
该有的程序必须走,这案子也必须按流程走一遍才不会惹非议,永毅侯府才能洗刷罪名。
金陵城内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仿佛昨日下午水云间的事只存在了片刻,大街上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绿瓦红墙之间,马车粼粼而来,车水马龙,富裕繁荣。
无百姓知晓在官院高墙之中,一场三司断案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明镜高堂,对座三部,一片肃然。
宋宁正位上方,下方对着的是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卿。
“本郡主言尽于此,我既承旨意前来,那本郡主的意思便代表陛下的意思,议和再即,陛下是不愿见到再生变故,各位大人该如何做,可知晓?”
方才天子秘旨已由北青宣读,现下几人面露难色,面面相觑。
知道此事难办,宋宁也施压给他们,不然傅卓那罪便是板上钉钉了。
本心驱使下她是不愿这样处理的,但火烧到跟前了,实在是不得不如此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不及了让男主出现了,下章会出来的,期待下会发生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