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杀机

太子早早得了消息,冒雨入宫,又遣人去给谢杳递了消息,叫她立刻出京。

太子进到殿中时,御医已查验过那盒丹药,里头用的东西单独看是没什么不妥,可比之以往多加了一味引子,使得其中几样相抵相克,原本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便成了催命符。

皇上轻按着心口,挥手叫御医退下去。御医刚行了一揖,却被太子叫住,“且慢。”

太子抬头对皇上道:“父皇还是叫御医切脉看看得好,再不济开个安神的方子,儿臣也好心安。”言辞中尽是关切之意。

皇上没接他这一茬,只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犀利,问道:“朝儿,此事你如何看?”

御医没得皇上的令,自然便退了下去,殿中宫人亦跟着回避。

皇上站起身,太子上前去扶了一把,低声回道:“依儿臣所见,此事必有蹊跷。那净虚真人素来为父皇炼制丹药,何故这时候突然起了这等不忠不义的心思?诸事巧合得过了,难免叫人心生疑虑。许是被人陷害也未可知。”

皇上顿住步子,太子便恭谨放下扶着他的手,退了两步站在一旁。

“陷害?那引子加在丹药的原料中,丹炉又是他一直守着的,旁人想陷害,又该从何做起?即便是,你倒是说说,是谁这般煞费苦心,想要朕这条命?”

太子跪下行了一礼,“父皇千秋永存。”

皇上叫了他起,深深看他一眼,负手行至窗前。窗外雨声正急,敲打在琉璃瓦上,又飞崩开,汇聚在一处的雨水顺着屋檐线般倾注下来。

“朝儿,朕记得你小的时候,同寻常孩子一般,贪嘴得很。你母后不许你吃,你还委屈,后来闹到了朕这儿,你可还记得,当年朕同你说了些什么?”

“儿臣记得。父皇告诫儿臣,既为一国储君,便须得断了私欲。”

“不错。为帝君者,所作所为皆是天下表率,若是偏好点什么,稍有不慎,便要动摇根基。”

太子眉头紧锁,想起前几日在宫中的线报来报,说是净虚真人近些日子插手了朝政,且正是皇上一向心心念念的和谈一事,被皇上察觉。

龙之逆鳞,触之即死。怕是他父皇本也怀了对净虚真人动手的心思,又碰上下毒一事,如此一来即便是知道里头有玄机,也要装作不知的了。更何况这事儿做得无甚破绽,在他父皇眼中,里头究竟有没有玄机,亦或是说这玄机究竟指向谁,皆非定数。

思及此,太子当即便又跪下,他父皇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自是再熟悉不过,既是心意已决,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保下谢杳来。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净虚真人牵涉下毒一案,父皇要出手整治,儿臣不敢有异议。可父皇向来仁爱宽厚,总不至要因着一句莫须有的谣言,再将此事牵涉到忠臣身上,岂不是寒了天下忠良的心,也坐实了那些乡野村夫的信口胡沁?”

皇上转过身来,“朕初时未将这些个道士同朝政分开,容得他们在前朝搅弄风云,已是大错。幸得如今还未出什么大乱子,杀一儆百,往后也便根绝了这些人的心思。至于谢杳,此间诸事皆是自她而始,遑论坊间的传言甚嚣尘上,朕留她不得。”

太子还欲再辩,刚刚开口,便听得皇上打断道:“朕只当你前头的话未曾说过,若你执意要替谢杳求情,朕便不得不考量一番,太子的心思了。”

话音刚落,便有公公通传道是宁王请见。

皇上拂袖去到殿中龙椅之上坐下,“来得正好。”

太子默不作声站起身来,往窗外看了一眼。雨仍没有要停的迹象,天边却略微有些亮光——不知这个时辰,谢杳是否出了城门。

净虚真人并谢杳这桩案子,便交到了宁王手上。太子同他退出殿中时,宁王用圣旨敲了敲掌心,笑着同太子一拱手,“皇弟,得罪了。”

太子将他的挑衅无视过去,走入雨幕中,身后的宫人忙不迭撑着伞跟上。

“去尚书府。”宁王一面往宫外走,一面差人将谢杳的画像送至各处城门,吩咐若遇到画像上的女子出城必截下,生死不论。

而此时的谢杳,正独身举着火把沿着密道往京郊走。密道闲置了许久,虽仍是通途,可却并不好走,光线又昏沉,一个不慎便要踉跄一下。

得了太子消息时她便预感到此事轻易不能了结,当机立断要去松山观一趟,旁的不说,最起码得叫观中诸人出山避上一避。

太子能替她安排的接应都在京郊外,若是再送她出城门,便太过惹眼了,是以如何出得去城,还是端看她自个儿。

雁归执意要送谢杳一程再回来,好在谢杳先前备下了留给父亲母亲的信,压在书案上,未耽搁什么时间,两人便从府上翻了出去。

雨急急落在长街上,方才翻墙时雁归被她拖累,顾不上撑伞,两人皆被淋了个透湿。

谢杳却在雨中顿住了步子,“此时从城门出京怕是不妥。若皇上当真动了杀心,旨意一下,必然先封各处城门,若是不凑巧赶上了,我便是自投罗网。”

雁归闻言琢磨了片刻,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迎云阁中倒是有一处密道,直通京郊。可只有世子殿下才知晓密道所在……”

谢杳眼神倏而一亮,“我也知道。”

那密道设在迎云阁的远山房中,还是早先谢杳一路追着迟舟追进迎云阁却又碰上沈辞时,沈辞打开给她瞧过的。没成想还真有用上的这一天。

雁归亲送着谢杳进了密道,才转身回到尚书府。

已至辰时,雨势渐小。

谢杳费了些力气才将上头压着的石板掀开,自密道里爬出来时,整个人身上都是黑一块白一块,衣裳又湿着,鬓边碎发也一缕缕贴在脸颊上,显得分外狼狈。

她先是估摸了一下自个儿大致的位置,而后当机立断选了最近的一处太子同她说接应于她的地方,疾走了一炷香的时候,果然见着了候着的马车。

松山观。

谢盈推开客居的窗子,深深吸了一口雨后山间泥土的气息。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过瞧着便没什么后劲儿了,想来再等上一等,她也便能打道回府了。

她是昨个儿午后来的松山观,依着惯例想来拜上一拜便走——自打她出了那事儿后,隔三差五便要来松山观拜一拜,祈求谢府阖府平安,也求个心安。至于缘何选在松山观,一是因着这儿是京城附近最负盛名的道观,二是因着谢杳是这儿的弟子,她总很不该地有几分心思,妄想着偶或能遇上谢杳——上回也还真是遇上了的。

她如今在尚书府上做些杂役的活计,毕竟做了那么多年暗地里的“二小姐”,府上的下人对她还多是照顾一些的。

既是谢杳曾直说过不欲再见到她,在府上时便诚然是不会见着了的。可谢盈总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回去谢杳身边儿伺候。即便是最下等的粗使丫鬟,只要是在谢杳院中,她也甘之如饴。

黄昏时刮起了那般大的山风,像是马上便有一场盆浇的骤雨,山路泥泞崎岖容易摔着,她也就留宿在了客居里,预备着第二日天好一些的时候再下山。

谢杳到了松山观的山门下时,宁王领兵也在去往松山的路上。

宁王在尚书府扑了个空,初时还不信,命人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才确认谢杳确是已不在府中。皇上特意吩咐过此事不得牵连尚书府满府,他也不好彻底开罪谢尚书,只得作罢——只是观之谢尚书的反应,怕是他已开罪了个彻底。

宁王的思绪难得地活络起来,叫人继续严防着各处城门,在京中慢慢搜查着,又亲领了兵往松山观而去——他奉命要处理的可不止谢杳。

宁王跨坐上马,一勒缰绳,望向松山观的方向,眼睛眯了眯。再说,倘若不出他所料,十有□□,谢杳亦是要去松山观,救她那好师尊的。

作者有话要说:沈·只出现在作话的男主·辞:为何我发现只要我不在的章节,十有□□穆朝都在?

谢杳:你说什么?密道信号不好。

太子:皇宫信号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