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年喜事

开年初二,林海携儿带女,到荣府向贾母拜年,贾母旧话重提,向女婿说起教黛玉搬到贾家备妆的事儿。

林海笑道:“老太太不提,我也要求到您跟前,年节有许多交际,等过了十五,立刻送她过来。”

贾母便不强求:“也罢了。”

林海又向贾赦贾政作揖行礼:“如海不肖,使黛玉偏劳舅氏,多承舅兄海量汪涵。”

赦政兄弟慌忙起身还礼,贾赦笑道:“妹婿何必如此?外甥是妹子骨血,也如我们的至亲一般,些许小事,哪里值得你来客套?”

贾政也道:“府中人等,不拘哪个,若是怠慢外甥,我们断断容他不得。”

林海道了谢,又朝林墨使了一个眼色。

林墨走到贾母跟前,因向林海笑道:“外祖母慈爱、舅舅大量,这都是母亲的余荫,只一样,劳动外祖母与舅父舅母已是不该,为姐姐的事儿,再教府里破费,岂不是父亲的错处?”

林海正要说话,贾母嗔道:“你这孩子,如何外道起来?你与黛玉,都是我的外孙,我为你们尽心,谁敢说个不字?”

林墨立时说道:“正是这话,外祖母虽然偏疼姐姐,我也是您的亲外孙,姐姐的醋吃不得,私心却是存着几分的。”

贾母一怔,因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几时偏心了?”

林墨理直气壮地说道:“偏不偏心,您自己有数,我不管别的,您对姐姐太上心,教父亲过意不去,到我娶亲时,父亲不好意思教您管了,我去哪儿说理去?”

贾母几乎笑得倒仰:“你这个猴儿,原来是想媳妇了,我便疼你姐姐,如何越过你的次序去?你放心,赶你议亲,我指定操办的比你姐姐更加体面。”

“姐姐在府上的用度自然是从家中支取的。”林墨顺势把银票取出,“这里有三千三百九十九两银票,取三生三世姻缘长久之意,外祖母为姐姐备妆,少不得便有林家下人常来听用滋扰,不为别的,打赏的出项不能教外祖母破费。”

贾母点了点头,因向鸳鸯吩咐:“你拿给凤丫头,就说我的话,有怠慢玉儿的,我拿她是问。”

贾赦忽问:“晋嘉怎么不来?都要成亲了,难道竟又避讳起来了不成?”

林海这才说道:“向老太太道喜,陛下隆恩,封了晋嘉詹事府赞善,从六品的官职,今日往东宫陪宴去了。”

贾母又惊又喜:“怎么升的这样快?”

林海淡淡一笑:“您忘了,晋嘉封授翰林编修虽只半年,詹事府主簿却是做了几年的。”

贾政向上拱手:“那也难得,可见皇恩浩荡。”

Tianchao定制,像洪淏这般未及冠年封至六品的少年进士,迄今未曾寻出一例,现成的例证,林海是家世好、读书好、仕途又好的少年才俊,二十出头考中进士,三四年升到正六品,过了孝期,顶着五品乌纱外放了一任同知,熬到四十岁就是正四品官职,接住盐务的烫手山芋,两任便官升三级获赏从二品虚衔,第三任未满,当今即位,擢入京城,迁为正二品侍郎,现才五十出头,距离首辅大臣只有一步之遥而已。洪淏的机缘,显见要优于林海。

贾母便道:“这样的喜事,该正经贺一贺才是。”

林墨抢先说道:“外祖母不知,哥哥现在翰林院当差,又兼着詹事府的职衔,便与太子商议,要辞去詹事府差使,太子体谅他辛苦,原是准了的,不意陛下过问,骂着哥哥年轻惫懒,这才将他升了一级。”

众人听了,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林墨自顾演讲:“哥哥原要推辞,太子取笑他,姐姐已经是六品安人,他还是七品,将来成婚,怕要夫纲不振,哥哥想着婚仪好看,这才谢了恩典,老太太知道,哥哥不是张扬的人,若要大张旗鼓的庆祝,传到圣人耳中,反倒显得轻狂了。”

贾母点一点头:“谨慎些是好的。”

大年初二,天底下只有三类男人不用走岳家,一是没成婚的,二是岳家没人的,三是岳家不够格的。洪淏是第一类,太子就是第三类。

当然了,上皇早年是陪同太上皇后省过亲的,当今做太子时,也曾陪皇后回过娘家,太子妃没有这样的待遇,一则与太子情分比不上两层婆母,二来迄今未曾生育嫡子,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两个不用走岳家的好友推杯换盏,就在东宫内小酌起来。

太子妃听得传话,因向心腹嬷嬷丁氏说道:“把我成婚时母亲陪嫁的女儿红拿一坛,给太子爷送到前头去。”

丁嬷嬷陪笑道:“这是您出生时窖藏的,统共只有二十坛子,大婚时用了一半,如今统共也才十坛呢。”

太子妃笑道:“若是旁人,自然不配喝他,太子爷待洪赞善与旁人不同,有这样的人陪在太子爷跟前,连咱们都要放心受益。”

丁嬷嬷十分赞同:“您说的是,只为您一时没有喜讯,那些天杀的,还是满腹道德文章的读书人呢,个个想把家里的女孩送到东宫来,只有这位小洪大人,自己立的正,也能规劝太子,比那些嘴上礼仪廉耻的僚属强多了。”

一时宫人取出窖藏前来复命,太子妃扶着宫女起身,“罢了,我亲自去瞧瞧,免得下人服侍不周。”

洪淏的压抑自不必说,太子也并非众人眼中那般无忧无虑:他由皇祖教养,皇父对他期许更高,下面有七个弟弟,其中三个还是同胞嫡出,多少双眼睛盯着,储君、儿子、兄长、丈夫——所有角色都该演绎的出类拔萃,压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皇祖总嘱咐我,将来要善待徒杨,我能把他怎样?他老实了,我还能捏个莫须有的罪名,教他不得善终不成?他比我大了十岁,就以皇长孙自居,可别忘了,义忠亲王本来就是鸠占鹊巢,父皇才是皇祖的嫡长子呢——”众所周知,身份所限,太子是不能随意与别人交心的,洪淏算是例外,有什么烦心事,都在他这儿诉一诉衷肠。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洪淏晃一晃头,“身在皇家,总有一些情不得已的事儿,上皇与陛下尚且如此,何况是你呢?”

太子拉下脸来:“据你说,我是指定不如父皇的?”

洪淏笑道:“怕是不及,君子之泽,五世当斩,圣上约莫忧心,你会做唐明皇、明英宗一般的五世帝王。”

太子撇了撇嘴:“只你敢说这样的话,从皇祖在位时,哪个不说我是天纵英才的好圣孙?”

“好话谁不能说?忠言逆耳,你结识了我,并不吃亏。”洪淏摇一摇酒壶,歪头提醒花太监:“花公公,酒可没了?”

花世新笑道:“小洪大人,再吃可就醉了。”

“大年下的,醉不醉,有什么打紧,你打发人送我出去就成。”洪淏乜着眼看向太子,“要有不是,他担着,皇上和娘娘可疼他呢。”

殿外的太子妃闻说一怔,丁嬷嬷从旁叹息:“小洪大人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只有祖父在堂,说起来也是可怜人。”

里头太子说道:“娶了亲,有自个儿的家,隔两年生一双儿女,你且没心思想这些事儿呢。”

洪淏收了情绪:“你提到这话,我还有事儿想托你求一求太子妃。”

太子妃先已听住,太子问道:“是为林家小姐?”

“正是。”洪淏简作解说,“我们是陛下赐婚,皇后娘娘还赏赐了诰命,按理等大婚后便该亲自向皇后娘娘谢恩,可惜颜家大奶奶沾了白事,到那时不好陪同指点,我能交际的,或是名不正言不顺,或是品级有限,到不得娘娘跟前,虽有贤德妃在,毕竟有些不便,她年轻,到了娘娘跟前,少不得有失礼之处,我的私心,想请太子妃在娘娘跟前描补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子恍然大悟:“这是多大的事儿?漫说林家女儿教养不差,便有疏忽,母后难道就会有所怪罪么?”

洪淏说道:“娘娘自然大度,她那时是新妇,在驾前未免羞手羞脚,总要有个暖场之人才好。”

“这不叫事儿。”太子随口吩咐花世新,“你提着太子妃,不要忘了。”

太子妃感慨不已:“咱们来的正是时候,送进去吧。”

过不数日,中宫降旨,特赐教引嬷嬷两名,襄助钱嬷嬷指点黛玉礼仪,此举正中洪淏下怀,至十六日,黛玉搬往贾府,随从者便有钱、张、郭、黄四位嬷嬷,连带使唤下人,更加不计其数。

凤姐见此排场,知道潇湘馆容纳不下,略想一想,命下人把嘉荫堂东畔的两座飞楼收拾出来,一座给四位嬷嬷并服侍的小丫鬟住,另一座安置黛玉的使唤仆妇并粗使丫头,这两座飞楼,同潇湘馆只隔一座沁芳桥,东面与怡红院接着翠烟桥,往南过了石洞便是大观园正门,若要抄近行走,此处乃是贾府并怡红院前往潇湘馆的必经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到这章,基本铺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