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提携贾芸

上皇序齿十子,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到了今日,四代同堂,儿孙不下百人,他尚且认不齐全,再往后数,如何有关照老臣的心思?看一回问安折子,因向戴权说道:“瞧瞧皇帝得不得闲,叫他过来说话。”

当今不敢怠慢,立时带着太子前往大明宫问安。

上皇指着成堆的请安折子问道:“说说你的章程,朕对他们也有个交代。”

当今回道:“儿臣的意思,亏空要从严查办,不能按期补足,抄家流放,绝不轻纵;借银倒可从缓追回,当年还银一半,便可再给数年期限,执意不还的,削爵革职,抄没家产,绝不轻易姑息。”

上皇问道:“甄家有多少亏空?”

当今回道:“户部启奏,甄家原有钱粮亏空五十五万两,织造府亏空一百八十万两,自甄应嘉兼管盐政,钱粮亏空业已偿至四十万两,总计欠银二百二十万两。”

上皇就不言语,良久方道:“你是什么意思?”

当今说明计较:“儿臣将甄应嘉调入京师清查亏空借款,他办的好,早前在金陵任上的亏借便交给后任补偿,儿臣也不吝恩典,保全甄氏一门富贵;若他办差不利,儿臣将他革职抄家,再有罪行,一体问罪;他若故意搪塞,儿臣不徇私情,教三法司对甄家按律查办。”

“你用的好阳谋。”上皇叹了口气,“他若全力办差,大青官场,自今以后,再无甄家立足之地。”

当今淡淡说道:“有得有失,他若带头归还亏欠,儿臣自然没有揪着不放的道理。”

“甄应嘉到京后,朕要见见他。”甄家兼着盐政,一年才还五万两欠银,不但当今着恼,连上皇都对甄家心生不满。

当今答应一声:“是!”

出乎林海意料之外,洪淏在翰林院上差,端的是风声水起。

洪钦抗婚王府,当众砍了洪淏一剑,洪家门风,京城尽知,又有南府门下寻衅报复,当今明察秋毫,未对洪淏深究罪责,院内同僚,自然倍加折服。

林洪两宅,统共七八个主子,厨房花销,每年便在四千两左近,饮□□细,由此可观。洪淏头天上差,黛玉把同班人数问明,第二日便送了几倍菜肴送去翰林院供他交际同僚,众人见洪淏虽有傲骨、并不拿大,待他愈发亲近。

却说仲秋风寒,贾赦染疾抱恙,洪淏护送黛玉林墨前去探视,骑马至荣府街门,恰遇贾琏同一年轻公子说话,见了洪淏,立时迎到近前:“昨儿个老太太还念叨,你们再不来,又该教我上门去接了。”

洪淏跳下马来,因笑道:“今日休沐,便与寿安和妹妹一起来给世伯问安。”

贾琏道了谢,一旁的后生上前问好:“见过洪姑父,见过林叔叔。”

洪淏奇道:“你认得我?”

贾琏赶忙引荐:“这是我们后廊的芸儿,正托我寻一个差使呢。”

洪淏点一点头:“公门大族,等闲不差人手,不像我们,趁手的管事都寻不得一个。”

贾琏笑道:“我们家的孩子,送上门去,你也未必稀罕。”

洪淏亦笑:“不过是世兄舍不得罢了。”

一时进了内院,三人先见贾母,贾母含笑询问:“你的伤好了?差使可还顺心?”

洪淏笑道:“承蒙太君惦记,现今一切都好。”

贾母点了点头:“你是黛玉的夫婿,以后不必如此外道。”

洪淏随口答应:“是!”

贾母又道:“早前我与林姑爷讲了,得便教你舅舅出面,把南安郡王请来,有什么嫌隙,立时解开最为妥当,都是积年世交,不可因为小事坏了彼此交情。”

“太君虽是美意,南安郡王一时解禁不得,眼下只得作罢,日后如何,全看圣人心意。”洪淏低眉一笑,“再则说,圣人已经为我做主,哪里还能抓着不放?想必南安郡王也不是小气人,自然不会与我太过计较。”

贾母略感不豫:“虽然如此,那是王府,你这里端着,南安郡王脸上也不好看。”

洪淏回道:“太子也说了教南安郡王向我赔罪的话,诚如太君所言,余地必要留着,我已经婉拒了。”

贾母摇了摇头:“你是年轻气盛,不知道退步留福的道理。”

洪淏眯了眯眼:“听太君的意思,似乎还想教我向南安郡王赔情?太君不想,我赔得起,他能不能受得起!”

贾母已然变色,黛玉嗔道:“你别不知好歹,又说些宁折不弯的意气话,父亲说你你不听,老太太的话难道不是为你着想,竟也这样得理不饶人!”

洪淏便不言语,黛玉又向贾母赔笑:“老太太不必管他,这个人,哪里识得旁人的一片好心?”

林墨便道:“咱们该去给大舅父请安了。”

待等众人离开,贾母不免叹息:“我的一番苦心,瞧着是白费了。”

鸳鸯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林姑娘还能管住小洪大人。”

贾母怔怔说道:“你看墨哥儿,脾性与洪家小子越发像了,黛玉嫁给他,不知要增添多少辛苦。”

贾赦不过是时气病症,洪淏问安出来,因向贾琏说道:“早前你托我的事儿,我已经问准了,安徽滁县县令出缺,你若愿意,谋一任外放极好。”

贾琏踌躇道:“不是我挑拣,那县令品级虽低,毕竟是一方父母,赶着风调雨顺倒也罢了,哪一日闹个天灾人祸,我如何有从权处分的能耐?”

洪淏并不意外:“奉天局的会计司缺一员主事,统管京畿皇庄的钱粮支取并份例发放事宜,裘太监把这个肥缺许给我,你愿意时,我自会为你打点。”

“当真?”贾琏双眼发亮,“这样的肥差,兄弟竟能替我谋到?”

“这是孝宁亲王的人情。”洪淏简作解释,“我给孝宁亲王做了不少玩意儿,那些凤子龙孙瞧见,都去奉天局讨要,裘太监拿不出,上皇很是不满,后头我与他约定,不费工艺的,我多做一个给他;不容易做的,我把图纸画了给他,这点子人情,难道他不愿意给我?”

贾琏十分欢喜:“虽是如此,怕也少不得人情打点,回头我把银子给你送去。”

洪淏无可无不可:“你回头把履历写给我。”

自贾赦房中出来,洪淏正与贾琏告别,久候的贾芸上前牵马:“姑父仔细!”

洪淏一怔:“你怎么还在这儿?”

贾琏笑道:“讨你一句闲,一事不烦二主,芸儿想在府里谋个差事,所以寻到我身上,我这里无非是采买栽种的活计,你有更好的,若是抬举了他,他自然承你的情。”

洪淏便问:“他与世兄是什么亲缘?”

贾琏答道:“芸儿的曾祖父是祖父的兄长,他父亲去的早,如今只与寡母过活。”

洪淏摇了摇头:“这可使不得,国公爷的玄孙,哪里好给我做下手?”

贾芸大感失望,贾琏笑道:“你见外了不是?两位祖宗立业至今,有多少不肖子孙连饭也吃不上?都去讲究出身,他们只管抱着祖宗灵牌饿死,你不见,多少族人在两府求取差使,论体面,连二等管家都有不如,你栽培他,难道他不该诚心谢你?”

“二叔说的是。”贾芸忙道,“素日里与兄弟们闲话,每尝都说,谁有福气给姑父牵马坠蹬,指定是值得一辈子夸耀的荣誉。”

“是个会说话的。”洪淏翻身上马,“你可出得了远门?”

贾芸仰头回道:“天南海北,任由姑父差遣。”

洪淏沉吟片刻说道:“金陵出了命案,我要派个妥当人去江南,巡查林洪两家各处田产,一时想不到合意之人,你若愿意,先替我走一趟,若办的好,回来我有交代。”

“多谢姑父。”贾芸长揖为礼,“办不好时,姑父只管把我退给二叔。”

“你倒伶俐。”贾琏笑道,“真退回来,我连腿也打折你的。”

送走洪淏三人,贾琏回返上房,把方才过往回给贾赦知道。

贾赦甚是纳罕:“你竟有这般造化?”

贾琏赔笑道:“儿子并未说死,总请老爷示下。”

“奉天局也是容易进的?何况是会计司这样的油水衙门!”贾赦面带讥讽,“你爷爷在御前何等体面,临终一道奏本,你二叔也不过荫了一个工部主事,还不自知,天上有雷,仔细折了你的福。”

贾琏唯唯答应,又把贾芸的事儿一并回了:“晋嘉极看儿子情面,儿子想着,打点的银子要多送晋嘉一些才好。”

“你的这些心思,拍马也赶不上洪家小子。”贾赦冷笑道,“你道他是看你情面,你不想,他有一箭双雕的绸缪,贾玫死在南边,虽说圣人袒护,或多或少,毕竟对洪家声誉有些妨碍,他倒好,把贾家的子弟委派成巡检御史,谁还能为此再说什么?”

贾琏恍然大悟:“我说呢,他应的这般爽快。”

贾赦叹了口气:“多送银子给洪家,老太太打错了算盘,这样的人,咱们开罪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其实喜欢男主这样的性格——才能有、人品也好、但性格有瑕疵,不可能影响皇权。至于男主,他本身是迷惘的,他不能揭竿造反,就只能高层夺权,向司马懿、刘裕、杨坚这些人看齐,但他没有根基,司马家篡位历经三代,刘裕是因为有军功,杨坚本身是门阀出身,就连霍光,条件也比他优越——